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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轮到项瑶,她往的是琴台方向,项青妤瞧见,不免诧异,“用琴?你不是不擅音律?”
项瑶回眸,粲然一笑,“同燕姝学过几日,好像被点拨通了。”
“……”项青妤摆着一脸不信,目送着项瑶上了琴台。
摆在案几上的琴,上好檀木质地,琴身雕龙纹凤,琴弦紧若游丝,同她后来的那把青霄出自同一位名家之手。项瑶微微福身,婉婉落座,抚上琴面的一瞬前世的记忆便滚滚而来,怔忪片刻后却是很快轻扬袖摆,手起滑落之间,琴声徒然在殿上响起。
顾玄晔甫一走到苑子口,便闻得乐声传出,倏然顿了脚步,那琴音清幽绕梁,抚下一把急促,叹一声高山流水,清澈的像一副水墨,宁寂不失典雅,引起心底丝丝共鸣。
“王爷?”落在他身后的项筠过了半晌亦是来到苑子门口,发现顾玄晔的身影,不禁低低唤了一声。
顾玄晔蓦然回神,微一颔首后重启步子入了席,却诧异地发现弹琴之人竟是项瑶,目光便不由己地胶着在了她身上。
稍后入席的项筠一直偷偷瞄着顾玄晔,发现他的目光所向,已然分不清是做戏还是真情……眼睑微垂,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了她眼底的浓浓嫉妒。
而在她不远的和安郡主则不顾规矩,直咧咧地盯着宋弘璟,然那人眼里却只有一人,暗暗咬牙,脸上的嫉妒全然不掩。
殿上琴声悠然转至中段,一曲笛音不期然响起,却是宋弘璟拿了玉箫与之相合。
两种乐器融在一起,声音婉转纠缠,项瑶微微一愣,纤指一转,婉转温柔的琴声流泻而出,变幻成叫人无法捉摸的情丝,在空中轻盈流转,若有若无,却又牢牢勾住每个人的耳朵,仿若在心尖上轻抚缓触,与箫声融合极致。
两人的视线亦是于空中交汇,前者是犹如一潭幽深却清澈的潭水,看不出此刻的情绪,而后者则是犹如一个迷雾深渊,同样也看不到他现在的心情。唯有一琴一萧,传达心绪。
琴瑟和鸣,郎才女貌。
一曲毕,众人忍不住纷纷鼓掌喝彩,一些原本信心满满想夺得魁首的世家小姐也只能悬着一颗心暗暗牙咬,自然也有真心甘拜下风,羡慕不已的。
陈皇后瞧了儿子顾玄烨眼神痴迷,故而出声道:“宋将军青年俊才,项家姑娘惊才绝艳,一曲鸾凤和鸣,本宫瞧着颇是般配呢。”
一旁的太后闻言,本就心悦这对,认同地看了眼陈皇后附和了道,“哀家也甚是觉得。”
项瑶微露羞赧之色,盈盈福身道了献丑后归了席位,耳根处隐约可见泛起的薄红,即是为了陈皇后的话,亦是为了那道如影随形的炙热目光。
“啧,这就是你着急进宫的原因罢。”顾玄胤饶有兴味地看着,与旁边那人交耳道,只是那声音明显不轻,像是说给什么人听似的。
宋弘璟未作否认,那淡漠神色里多了些说不出的意味。顾玄晔在二人身旁听得分明,再凝向宋弘璟,一时幽暗了眸子。
接连几场表演下来,各有千秋、平分光华。随着天色渐渐暗淡,廊下九支红莲牡丹孔雀的长枝宫灯一盏一盏升起,宛若红色长龙。
衡国公女安瑾,项太傅府项瑶,临淄王之女和安郡主等几名得胜者,由陈皇后亲自赐赏,更被邀留下晚宴。
玉明殿,殿内铺着厚厚的嵌金丝地毯,大殿四周八对铜柱子,柱子旁皆摆设着一人高的雕花盘丝银烛台,烛火摇曳,空气中浮动着清凉浅薄的玉荷香,颇是好闻。
大殿中央,景元帝高坐龙椅,左右坐着太后与陈皇后,陈皇后下方妃子依照品级而坐。大殿下方,左边是男宾席,皇子,宗室,右侧则是女眷。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今儿这玉明殿着实增色不少。”身着明黄龙袍的景元帝爽朗笑道,“朕听闻项太傅家的姑娘得了琴之魁首,未曾耳闻颇是可惜,可愿再为朕弹上一曲?”
景元帝话音方一落下,四方八面的视线便聚焦在了顾氏身旁的女子身上。项瑶落落大方的起身,恭敬答道,“荣幸之至。”
正待出席,余光瞥见其右侧端坐的和安郡主露出一抹看好戏的神色,暗暗发笑,装着没看见那暗处勾绊着的脚,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随后才似是察觉地看向和安郡主,眼神里满是无辜。
和安郡主紧咬着牙关才使得那声尖叫没有冲出喉咙,一双美眸狠狠瞪着项瑶,后者未作停留上了御前表演,早在和安郡主同她身侧之人换座时就已经暗暗留心,自然防着她这一手。
一曲助兴的《卿云歌》,表达的是美德的崇尚和圣人治国,不偏不倚正好点中景元帝的心思,高兴之余更是诸多赏赐,亦可看出景元帝对项瑶的喜爱,溢于言表,也让身旁坐着的陈皇后微微变了脸色。
酒至半酣,皇上与众妃嫔离席,殿内余下众人尽兴。项瑶浅尝了梅子酒,未料到自己重生后的身子竟是这般不胜酒力,便到外头吹吹风,散散酒意。
玉明殿挨着偌大的荷花池,时近夏末,荷花已然开至颓败。晚风轻拂,解了些许烦闷之意。
“尝尝这个,能解酒气。”一抹声音清润含笑,伸手递上一小纸包,里头是用薄荷片制成的糖球,手持纸包的男子一袭莹白织锦,勾出瘦削的身形,领口高叠,外罩月白蝉衣,端的是玉树芝兰,一如当年初见。
仿若未散的酒意熏得人脑子昏沉沉的,项瑶不由得看着人走神,是了,这人生就一副多情样,那双眸子专注凝视时,便显了深情。
“蔺王殿下对项瑶有过真心么?”那句话,终究是在酒意下问出了口。是有过,而非是。
顾玄晔唇角绽了笑意,眉眼在宫灯映衬下愈发显得柔和,“你若不信,我愿掏心与你看。”
“好。”
顾玄晔凝着女子因微微仰头而露出线条优美的白皙颈项,以至于忽略了她的回答。待回过神来才发现她正略是期待地看着,像是醉了,又好像清醒着,一时尴尬地杵在了原地。
“承诺,是要给的起,才出得了口。”一道清冷声音倏然打破二人之间的寂静氛围,宋弘璟不知何时出现在二人不远,阔步走到了项瑶身旁,“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项瑶亦是意外,却是很快垂眸,顺从地由他虚浮着作势离开,刚行了两步,就被拦下。
“还是本王送项姑娘回去罢。”顾玄晔凝着半路杀出来的宋弘璟,沉了眸子。
宋弘璟不动声色地阻在二人之间,对上顾玄晔未弱了半分气势,“顾夫人有所嘱托,臣必当亲自送回,倒是王爷,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似乎在四处寻您。”
两人呈对峙身形,双目交接,隐隐有火光乍现。顾玄晔蓦然兴起一丝硬抢的念头,却也只是一瞬,眸中闪过隐忍,收手放行,随后朝着凤鸾殿的方向踏步而去。
“他非良人。”
“嗯?”项瑶此刻已经彻底醒了酒,骤然闻言有片刻反应不及。
“打不过我。”
宋弘璟轻扬下巴,弧线过分好看,以至于让项瑶又一次看得失神,待回味过他的话,倏然陷入沉默。宋将军,你过分骄傲了。
……
朱雀门,宫宴散尽,赴宴之人陆陆续续出了宫门,坐上候在门口的马车回府。项青妤一眼瞧见了候在不远的项府马车,挽着顾氏一道过去,项瑶和项筠落在后头,后者依旧情绪低落,项瑶耐着性子安抚了两句。
待她二人要上马车之际,忽而从街道一头蹿出一辆马车,速度飞快地冲着她们而来,又或者准确来说是冲着项筠来的,项瑶同她站在一道亦是躲闪不及,就在要撞上之际,项瑶只觉得腰上被人一揽,倏地避过了那辆疾驰的马车,身后是一抹宽厚胸膛。
良人随即落在了受惊的项府马车上,宋弘璟一手揽着项瑶,一手紧拽住缰绳制住了躁动的马。马车上的人和项瑶皆是平安,独独项筠被留在地上,未被撞倒,却是惊吓过度昏了过去。
“怎么回事?”顾氏紧张地撩了帘子,就见自己女儿依在宋将军怀里,一时愣住。
项瑶忙是从他怀里脱离,直了直身子,“多谢宋将军。”
宋弘璟收回手,于袖下虚握,似是贪恋,面上仍是无甚表情道,“举手之劳。”便冲顾氏微一颔首,下了马车离去。
项瑶目送着那道颀长背影渐渐融入黑暗不见,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之前的对话,蔺王非良人,那……未及深想就听得顾氏惊慌地唤了声筠儿,连忙回神让人将昏过去的项筠扶上马车,凝着她惨白的脸儿不禁叹了声德妃的容人度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