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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上旬,河中军在汝阳大溃,十数万军民四逸逃散、奔亡于野。
陈芝虎早年从河南借境北上守边时,沿路清匪,就在河南留下嗜杀的恶名;待到陈芝虎任河南制置使,追围淮阳军时,几乎将淮阳数百里方圆都变成残地,俘虏一个不留,其凶名自然也上升到“止儿夜啼”的高度。
眼下陈芝虎将河中军打得大溃,十数万军民大都是想着能逃则逃,逃不了再听天由命。
陈芝虎汇合从荥阳、大梁赶来的兵马,共有八千兵马,沿鸩山南、汝河北分布,封锁住流民南逃的通道,俘捉逃散民众,但限于人手的不足,还要防备南阳方面可能而来的反扑,一直到待高义率河南军主力渡过黄河,进入河中府,这边的形势才渐渐的稳定下来。
汝阳虽属汝州,但距河中洛阳不远,沿伊水东岸南下,仅百余里路。
陈芝虎降燕后,总司河南军政,一度进驻汝州诸县,将河中、南阳切割开来。
待燕廷决意先打关中,调陈芝虎率部到晋西去攻打曹家的东翼,河南驻兵总数锐减不到两万人,在淮西、淮东的军事压力面前,已经不足以控制广袤的河南地区。
包括许昌、鄢陵等豫中、豫东残地悉数放弃,使之为河南与两淮之间的缓冲区外,陈芝虎还彻底放弃汝州诸县,只在汝州城以及北面的嵩阳城里留下少量驻兵,监视豫西腹地。
汝州城在鸩山以南、汝河北岸,位于豫西腹地,而嵩阳位中岳嵩山麓,鸩山以北,与黄河南岸的偃师、汝州相距都不足百里——在河南军主力北上参战时,陈芝虎单独留下汝州、嵩阳二城不弃守,除了监视豫西之外,也是作为进攻南阳的跳板。
梁成翼从河中府撤退,没有派兵攻打汝州、嵩阳二城,也只是担心撤退计划叫陈芝虎提前有所警觉,只想在陈芝虎率河南军主力追来之前,以最快的速度从河中南撤,退入南阳。
对陈芝虎深惧如此,河中军不败,简直就没有天理了。
汝阳城位于大盂山以南、北汝河上游的北岸,不过汝阳城早就残破不堪,不堪入驻,陈芝虎在北汝河的北岸渡口,驱役俘兵、流民立栅造寨。
利用河中军留下来的物资,在短短二十天的时间里,北汝河北岸,在大盂山与鸩山之间的谷原里,形成一座庞大的营地。
由于洛阳城距汝阳仅百余里,高义渡河后,仅在洛阳留少许兵马接管河中府的防务,即率河南军主力赶来汝阳与陈芝虎汇合。
此外,叶济罗荣在长安遣部将孟安蝉率一万骑兵,走函谷关道,赶来汝阳,使得北燕在北汝河北岸的兵马一时间增至五万余众,其中骑兵数量超过两万。
六月二十八日,燕廷策封陈芝虎为汝州郡王领豫南将军,同时册封袁立山为济宁郡王领鲁南将军,另委叶罗济王总督陕、豫、晋三郡,调辽东汉臣范澜为河南宣抚使,迁治所于洛阳,兼知河中府,兼理西路军粮饷事宜。
在战略上,燕廷将整个河南以及山东南部作为与南越的战略缓冲区。
除了紧挨黄河南岸的大梁、偃师、荥阳等地生产有所恢复之外,大梁(郑州)往南,涡、汴、泗诸水沿岸的千里河淮平原,几乎都成为残地。
曾经与燕蓟、江淮、湖汉并称鱼米之乡的河淮平原,如今荒草离离,屋舍崩毁,人立其间,仿佛是来到边外的草原之上。
燕胡如此作为,一是南越兵马,包括淮西、淮东部署在淮河北岸的驻兵,都以步卒为主,得不到城垒的支撑,在燕胡的骑兵威胁下,往河淮腹地的渗透距离受到严重的限制;第二河淮平原大面积的放荒,实际上为燕胡骑兵集团大规模南下,为战马放伺提供充足的草场。
孟安蝉是出身燕西诸胡的将领,策马鸩山之上,往着鸩山以南到北汝河之间,都是青草离离的草场,拿他语调古怪的关内话,与身边的高义、冷子霖等将笑道:“大亲王严令兵马过境,禁啃麦田,某还疑惑,不啃麦田,跨下的战马吃什么去?”
河淮平原虽说大面积放荒,但由于往年的农耕活动,田地里遗留大量的麦豆,也随野草一些生发、繁衍,使得河淮的草场更加的肥沃。故而这片新兴的草场,要比关外更宜于养马。
“秋马膘肥,说起来也是秋后荒草籽实饱满,养肥了战马,”范澜与陈芝虎在前面讨论粮饷之事,听得孟安蝉等将在后面议论马食,有感慨的说了一句,“马食易得,人食就要头疼一些,还好在王爷能果断出击,在北汝河之前截住南撤的河中军……”
整个河淮平原,大概也就河中府受战事的影响最小,梁成翼虽说无能,但他治河中府时,境内大体平静,使得大量的流民涌入,进一步促进了河中府的生产。
梁成翼最多时在河中府养五万兵马,还有粮草支应南阳,虽说河中府民众给抽税抽得厉害,但从中也能看出河中府处河洛之上的富庶。
陈芝虎在汝阳大溃河中军,拦截下来的辎重多达三千余车,各种物资高达四十万石,另外还骡马牲口近两万头。仅这些物资就足够十万兵马半年的消耗。
另外俘获投降的河中军民多达八万余人,也为接下来的南征提供足够的辎兵、民夫。
更为重要的,提前控制北汝河,截断河中府民众南逃的通道,这就保证河中府的农耕不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还能持续下去。
范澜估计河中府容纳流民后,丁口多达百万之众,生产要是恢复得很,产粮不亚于晋中半郡。虽说燕蓟、晋中等地的生产恢复较好,但是大军南征,要是从黄河北岸运粮食南下,消耗极大,能从河中府就近解决一部分,将极大缓解后方粮饷的压力。
当然,范澜从洛阳过来,除了跟陈芝虎讨论粮饷之事,还代表天命帝、穆亲王叶济罗荣跟陈芝虎讨论接下来对南阳、信阳的战事安排。
受粮草的限制,从长安出武关直接对南阳西翼用兵的规模无法太大,西路的主攻方向还只能是从北面攻打南阳的舞阳、方城。
关中的兵马不会源源不断的走渭水、黄河南岸往汝阳一带集结,不过曹家还没有彻底的从关中撤走,叶济罗荣暂时还无法从关中脱身,汝阳这边的战事前期筹备,自然是委托给范澜、陈芝虎。
事实上以陈芝虎的战绩及威望,统领大军从北面进攻南阳也无不可。只是陈芝虎用兵过于阴狠,又习惯不管友军的死活,叫周繁、周知众、孙季常等新附军将领,都不愿受陈芝虎节制。
此外,新附军虽设八部,但八部之间的地位,也有强有弱,有高有下。
最强的三系新附军,都来自于原越朝边军三镇,袁立山代表蓟镇降军,陈芝虎代表大同镇降军,另外还有一将,这次策册河阳郡王的周繁,则代表宣镇降军。
此外孙季常、莫纪本、周知众、屠岸等将,虽说地位都要比袁立山、陈芝虎、周繁低一些,在南征作战时,其部时常划归袁陈周三的节制,但也有一定的独立地位。
在南阳的用兵计划里,在关中会调长安孙季常部新附军配合苏合汗所部燕西骑兵出武关西击南阳。
汝阳这边,作为主攻方向,除了西路骑兵主力会调六万余众会聚积过来参战,也会另外将晋西将军周繁以及莫纪本等部从关中调过来参战。
莫纪本不去说他,周繁地位不在陈芝虎之下,以原宣镇降军为骨干,所辖的四万余汉军也能勇战。周繁率部随叶济罗荣扫平关中,战功显赫,无论是周繁节制陈芝虎、抑或陈芝虎节制周繁,都不合适。
当然,即使从南阳北面进行舞阳、方城,撬开南阳的门户,就是西路军确定的主攻方向,但同时不得不防备淮西方向的反应。
很显然,淮西董原不会坐看南阳陷落,坐看淮西的侧翼完全暴露在北燕的兵锋之下。
所以汝阳这边的战事,还是要分成两个部分:
一部分负责从北面主攻南阳,这自然不用说。
另一部分则为偏师,沿北汝河、颍水往东南方向前进,推进到淮河北岸。不仅要监视淮西在淮河北岸、驻守涡阳的陶春所部外,还要对淮河南岸的信阳,作出进逼之势,以牵制淮西兵马不能西援南阳,实际也负责起保护主动南阳兵马的侧翼不被淮西兵马攻击。
虽说还要防备淮东在庐州的兵马走淮山北麓进援信阳、南阳,但主要作战对象还是淮西。新附军里,没有谁比陈芝虎更熟悉董原的了,天命帝叶济尔以及穆新王叶济罗荣,都希望陈芝虎能担任偏师牵制淮西的重任。
范澜过来,就是要将这个意思与陈芝虎沟通,希望莫纪本率部进入汝阳之后,陈芝虎即刻率部沿鸩山南麓、北汝河北岸往东南进军,先部进占汝州东南的遂平、驿城等县,直接威胁信阳在淮河北岸的正阳县以及威胁涡阳陶春所部侧翼,将淮西兵马牵制在那里无法动弹。
陈芝虎站在鸩山的独首峰上,眺望南面的苍茫大地,心想:董原也许正在淮河岸边的硖山之间,眺望这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