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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朦胧。
她的面前一切都是模糊的。唯一能够看清的,是向前去的道路。她看到史托大叔和杰夫长老一前一后的往前面走着,她便伸手去拉,却看见他们转过头来,看着她微笑,然后摇了摇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们不会原谅我的。
她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人。
因为我的关系,他们死了。
所以他们不会原谅我的。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夹杂在人群中,越走越远。
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会过头去,却看见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红色头发的男人,他有着一双金色的眼睛——很像龙爷。
她试着张嘴,他却微笑着对她摇了摇头,将视线落在了一边,一切又再次迷蒙起来,像是冬天早上河面上的雾,她看到那个红发的男人微笑着越过她,走向远处,在那里站着一个穿着白袍的女子。
她有着一头黑发。
夜一样漆黑。
她对着红发的男人伸出手,他们将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倾诉着,低语着,卡莉法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那眼神朦胧却满怀爱意——即使她的年纪还不大,还不能理解所谓的爱意是什么。
她只是觉得那眼神很美,美到只有“爱”才能形容。
那红发的男子塞给了那女子一样东西,后者的脸上闪过稍纵即逝的哀伤和惊讶——她却只是抚了抚爱人的脸,低声轻语了一句。
然后她松开了爱人的手,微笑着,姿态高贵的走到他的面前,“你不属于这里,你无法来到这里。塔尔刻的手也无法握紧你的灵魂。”她将手放在卡莉法的脸上,面带微笑,“回去吧,回到你的骸骨中,你虽死去,将获新生。愿吾神伊芙庇护你,爱你如爱他人。”
她捧起了卡莉法的脸,将指尖上那闪耀着金色的眼球,按进了卡莉法空缺的左眼眶。
卡莉法只觉得自己被猛地推了一把,沉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那安详的微光,温暖的朦胧之色,如果归乡般的小路,皆从她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龙骸口中的,小小的身体被随便的丢在一旁——不去管这些尸体,他们很快就会被森林中的食腐动物给消耗掉的,文森特坐在一边安静的抽着香草烟,然后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对着所有的尸体做了一个致敬的动作。
——那是来自精灵一族的礼仪——不管是什么原因,被他们杀死的猎物,在最后都会得到这样的致敬——虽然他这么做不是出于传统的意义,只是一个小小的习惯而已。
他已经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了。
文森特深呼吸一口气,突然将目光停在了一边蜷缩起来的小小尸骸上——那女孩的尸体,她被那样扔出去,虽然有柔软的龙舌作为缓冲,可是他可以确定,她的颈骨应该骨折了才对。她应该没气了,早就没气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片血肉模糊和硫磺的臭味,乌黑的,肉被烧焦的臭味中,他闻到了一丝奇异的味道。
——属于活着的生命的味道。
他站起来,踱步到她的身边,拔出手上的细剑,想要看个究竟的时候,却有一根牧师杖挡住了他那修长,轻盈而锋利的,精灵最喜欢使用的细剑,“退后,”属于手杖主人的声音轻声说道,“退后,野狼,吾神不愿你触碰着奄奄一息的羔羊。”
那声音轻柔,一如她们这类牧师祈祷以取悦她们的神时。文森特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用白色亚麻布将双眼蒙住的,手持牧师杖的高挑女子,“伊芙琳纳瑞?”
被他称为伊芙琳纳瑞的女子不再将脸对着他,转而蹲下将嘴里不断涌出鲜血,因为呼吸而吹出血泡的少女的颈骨掰会原位,“她的灵魂尚在*之中。”
“嘿,怎么了?!”戴安娜扭着小蛮腰走过来,却看见文森特手持着细剑对着一个用亚麻布蒙住双眼的……牧师?她夸张的捂住了嘴,“怎么,我们来验收成果的小殿下还带来了一位又老又丑的瞎牧师吗?”
女人没有理她,只是伸手将卡莉法抱起来,“退后吧,迷途的羔羊。”她不是对着文森特,而是对着一边的戴安娜,“不要同野狼为伍。”
“你……”戴安娜还想说什么,却看见文森特往后退了两步——戴安娜不明白,这个又老又丑,脸上的褶子都清晰可见的老女人究竟是为什么让如此文森特退避三舍。她只是个……是个脏兮兮的伊芙琳纳瑞而已。
“梵恩雅。”文森特嘟囔了一句,收起了自己的细剑。然后转身大踏步的离开了那里——至始至终,一眼都没看戴安娜。
戴安娜并不理解“梵恩雅”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似乎是精灵语,她听不懂。于是她想着女人消失的方向追了两步,她却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那个女人了——她好像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戴安娜突然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她觉得她还是快点回去会比较好。
毕竟,这场声势浩大的猎龙,已经结束了。
而远在克伦格白雪皑皑的群山之中,意外出现的女人将怀中抱着的少女放在了石台上,她伸手轻抚她的额头,最终将手指停留在了她的左眼上。“这算是什么呢?”她慈爱的低语道,如同对待睡去的稚儿,“你虽死去,又获新生。”
被文森特称呼为“梵恩雅”的女子将手放在面前女孩的胸口,来自伊芙的力量缓缓流淌,为面前半死不活,奄奄一息的女孩注入生命,直到她痛苦的呻|吟转变成了安宁的呼吸,心跳和脉搏都趋于平稳。
“这算什么呢?”她又低声低语,像是诉说未来,又像是陈述过去,“即使拥有了这只眼睛,你依旧是残缺的,残缺不全的。”
卡莉法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看到了一个红头发的男人——她曾经在那个看上去很安详的地方见过他一次,他落魄的,跌跌撞撞的走在一个繁华小镇的街道上,抓住每一个路过他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询问,“我叫哈墨耳勒,我的妻子不见了,她叫科莱,是个伊芙琳纳瑞,你见到她了吗?她说她在塔尔盖亚等我——你知道那里怎么走吗?”
爬虫类的眼睛是不会流泪的。
所以那双金色的眼睛,始终没能获得痛哭一场的权力。
然后梦和梦搅在了一起,她看到杰夫抱着他的书被刺了个对穿,有看见史托大叔奋力叫骂着要那个精灵放开她。
而那个精灵……他、他把手指伸到了自己的眼眶中……
剧痛袭来。
“不!!!!!!!!!!!!!!!!!!!!!!!!!!!!!!!!”她尖叫出了声,“不不不不不不!!!!!!!!!”她痉挛着,从石台上滚了下去,蜷缩成一团把自己的呕吐物弄了一身一地,“不……不……不……”她只会重复这句话,可是不管怎么努力,她左边的眼睛处始终都在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剧痛中。
“啊……呃……啊…………”她蜷缩成一团,抱着头,好像那样能保护自己,而她浑身都在疼痛,她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用指甲将自己的脸和手抓的满是伤痕——可是那还是疼。
那疼痛并不仅仅来自渗血的左眼,也来自灵魂,来自心。
梵恩雅安静的望着面前的这个孩子,面露怜悯,却对她的痛苦无所行动。
卡莉法哭叫着,那哭声凄惨,刺入耳朵,让耳膜也一起战栗——她很努力了,她的右眼红肿起来,左边包着亚麻布绷带的左眼,渗出的红色液体渐渐染透了纱布。
她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了。
如果自己没有救卓林,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了。
为什么他们都死了,而自己却活着。
梵恩雅看着她,她用那轻柔的语言轻声的说到,“那不是你的错。”她走到她的身边,将手放在瑟瑟发抖的女孩身上,“那不是来自你善意的错,只是不巧,很不巧,你所救的,是野狼中的一员。”
卡莉法置若罔闻,她只是抱着胳膊蜷缩在自己的呕吐物上,用力把自己蜷缩成更小,更小的一团。
……都是我的错。
他们死了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