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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里瑧哥儿过完七岁生辰,先帝的二十七个月大孝就正式除服了。
徐晋继位,以日代月,但这两年宫中一切从简,从没有大摆过宴席,以示缅怀先帝。如今丧期一过,宫里各处气氛就渐渐变了,如寒冬过后春日来临,明媚轻快。
傅容领着女儿们去陪太后,阿璇阿珮与宫女们玩摸瞎子,她们婆媳俩坐在走廊里看。
“月中去灵山,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太后笑着同傅容说话。
前年避暑,一家五口在悠然居过的,去年也是,但徐晋当时跟傅容承诺今年三月带她去灵山避暑,皇上出宫这种大事,都是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准备的,自然瞒不过太后。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东西灵山那边的行宫都有,我们带几样用惯了的贴身物件过去就好了,我就是舍不得娘。”傅容恋恋不舍地抱住婆母胳膊,“娘,你总在宫里闷着,不觉得没趣吗?”
“这么大了还撒娇。”太后摸了摸她脑顶,有些回忆地道:“谁说我总在宫里闷着的?灵山那边我去了七八次,每年去都差不多,你稀罕,我可不愿意颠簸一路去看旧景。再说了,我留在宫里照顾瑧哥儿,你们在外面玩也放心是不是?”
说到儿子,傅容更没有心情了。
徐晋一脸邀功地说要带她去灵山,傅容确实也想去。上辈子她身份不够,灵山真正的好景色都没瞧见,出去逛逛,遇到其他贵女还会被人用高高在上的目光鄙夷,好像她和离犯了多大的错是多丢人的事似的,因此这辈子可以以皇后的身份去,傅容高高兴兴地准备。但她没想到盼了大半年,眼看着再过半个月就启程了,徐晋却告诉她只带女儿们去,不带瑧哥儿。
三月离京,七月归来,也就是说,她要跟儿子分开四个月。
要不是跟徐晋反抗没用,傅容真不想去了。
太后知道她心里舍不得,感慨地拍拍她手:“孩子大了,咱们想时时刻刻留在身边也没用,像景行,十几岁的时候就出去打仗了,想得我夜夜睡不好觉,可有什么办法?没有小时候的努力锻炼,就没有现在的他,所以浓浓要往好处想。你看,你们俩都不在身边,瑧哥儿就有机会独当一面,这是好事。”
傅容懂,就是舍不得啊。
正郁闷,柔太妃跟二公主来了。
十七岁的二公主,穿了一身樱红色的裙子,好似沉寂了三年的花,一朝绽放,明艳逼人。
“姑姑真好看!”阿璇瞧见姑姑突然变了打扮,忘了自己还在玩游戏,笑嘻嘻朝姑母跑了过去,抱住姑姑大腿仰头看她,“姑姑这条裙子好看,我跟妹妹也有一条,我娘做的!”
五岁的小丫头,耳边臭美地别了三朵桃花,像个小仙女。
侄女大了重了,二公主不方便再抱她,就牵着她手,先招呼阿珮过来,再笑着问阿璇:“那阿璇阿珮明天穿上,咱们一起去花园里扑蝴蝶。”
阿璇高兴地点头,不让姑母去走廊,拉着她一起玩游戏。
二公主无奈,远远跟太后傅容打声招呼,就主动当了蒙眼睛的瞎子,要捉两个小侄女。
太后看着她笑,同柔太妃打趣道:“你看,福慧还跟个孩子似的呢。”
柔太妃叹气。
太后跟她关系好,知道柔太妃最发愁什么,轻声问道:“福慧还不同意选驸马?”
先帝去时,叮嘱她跟儿子给二公主挑个好人家,她记在心上,儿子也记在心上,开春儿子就让她问问柔太妃对驸马的要求,他好在世家子弟里选几个好的给柔太妃二公主相看,可二公主不肯点头,她们就不好着手安排。
柔太妃无奈地点头,不想提烦心事,反过来打听徐晧的婚事,“什么时候给怀王选妃啊?”
这回就换成太后发愁了。
儿子跟崔绾青梅竹马,从小到大那么多年,几乎天天都能见面。感情这种东西,不是说对方做了错事,自己就能凭理智割舍的了的,反而更痛苦。理智上告诉自己别再想,然心都陷进去了,拔.出来如同割肉,世上几人受得了,几人看得清?
因此太后希望儿子赶紧再娶个王妃安心过日子,再给她添几个孙子孙女,但儿子再三拒绝,她也没法硬逼着他。
两个长辈同病相怜,傅容在一旁听着,思绪渐渐飘远。
徐晧的事她倒没怎么上心,她烦恼的是自家哥哥跟二公主。
二公主肯定是喜欢哥哥了,喜欢的时间还不短,但人家小姑娘没有仗着先帝的宠爱直接讨驸马旨意,也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喜欢哥哥,规规矩矩乖乖巧巧,如若没有年幼时求她帮忙那一次,傅容都不敢相信二公主喜欢哥哥。
哥哥呢,都二十六了,老大不小的,眼看官哥儿都要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他依然打着光棍。傅容真的气,气哥哥让母亲操碎了心,让她们姐妹发愁,而且他要是早早成亲了,二公主或许就忘了认了,他迟迟不娶,换成傅容,心里也会抱希望啊。
晌午陪太后用的饭,饭后傅容带着女儿们回凤仪宫歇晌。
下午徐晋回来地比较早,陪傅容一起哄女儿们玩,帮阿璇晃了会儿秋千,就见傅容坐在藤椅上对着夕阳发呆,似有心事。
“瑧哥儿,你来帮妹妹。”徐晋让出地方,让瑧哥儿过来。
瑧哥儿喜欢照顾妹妹,接替父皇后,小心翼翼地帮妹妹晃悠。
他力气小,秋千幅度比徐晋晃时小了很多,阿璇玩得不尽兴,娇娇地催他:“哥哥再用点力。”
徐晋快走到傅容身边了,闻言回头,看了看,道:“这样挺好的,瑧哥儿别听你妹妹的。”
瑧哥儿就递给妹妹一个“妹妹听话”的眼神。
阿璇嘟着小嘴。
阿珮坐在一旁的绣墩上,大眼睛盯着晃动的秋千,小嘴儿微张,好像在说着什么,某一刻突然眼睛一亮,站起来道:“够二十下了,该我了!”
瑧哥儿慢慢停下秋千。
阿璇没玩够呢,不过说好了一人二十下,她也不会跟妹妹抢,就坐到绣墩上去了。旁边还有秋千,可她喜欢让哥哥晃,也喜欢看妹妹玩。
那边徐晋坐到藤椅上,旁若无人地捏傅容鼻子:“又在想什么?”
傅容回神,刚想拍开他手,心中一动,拉下他手好好跟他说话:“今天听娘跟柔太妃聊福慧的婚事,说驸马不好挑。福慧是先帝的掌上明珠,是皇上的妹妹,肯定要挑个出色的世家子弟才配得上,但真正的世家子弟,都想建功立业,怕是不愿意只当个驸马吧?”
她想知道徐晋对驸马的态度。因为二公主的关系,她翻过史书,也不是每个朝代都限制驸马当官的。徐晋是大魏的第六个皇帝,或许徐家真是女儿缘浅,前面五代只出过永宁公主跟二公主,一个永宁公主,未必就能当必须遵循的前例。
徐晋看向了自己的两个女儿。
他也有自己的公主,女儿们大了,该嫁给什么样的男人?是吴白起那种只会玩的,还是梁通那样有真本事的?
当然是后者,他不会将女儿们嫁给一无是处的男人。
而驸马,也是外戚。
庆国公没有官职,但永宁公主依然有野心,将女儿嫁给皇帝,再帮外孙谋划皇位。这是驸马老实公主不老实的例子,前朝也有公主老实,驸马凭借公主的名头弑杀正统皇子再推举公主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儿子登基的。
因此外戚到底会不会成忧患,重要的是人心,是在位者的能力手段,而非一纸空话。
“只要驸马有真才实学,我便用他,没有,除非福慧喜欢,那人就不配当驸马。”
收回视线,徐晋笑着对傅容道。
傅容听了,放了心。
第二日阿璇阿珮小姐俩随二公主去花园玩了,傅容让人去请哥哥过来,昨晚她跟徐晋打了招呼的,借口是问问家里的事。
傅宸很快就来了。
傅容在堂屋见的他。
傅宸进来先找两朵花似的外甥女,没找到,纳闷问妹妹:“阿璇阿珮呢?不是她们想我了?”
傅容没好气地讽他:“你惹她们外祖母生气惹她们娘亲生气,她们为何要想你?”
傅宸一听话音就知道妹妹想说什么了,转身往外走,“我还有事,先走了。”
“站住!”傅容快跑几步拉住他,示意梅香守在外头,她将兄长按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问他:“你这辈子还打算不打算给我找嫂子了?你要是不想,我就将心思用在给官哥儿挑媳妇上,免得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傅宸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我先睡会儿,你说吧,说完了记得叫醒我,我前面真有事。”
他一副无赖样,傅容气得扯他耳朵。
傅宸皮厚,不怕她扯。
傅容没辙,直接问他:“哥哥心里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是二公主吗?”
傅宸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盯着妹妹瞧了会儿,看傻子似的问道:“二公主?我娶不娶媳妇跟她有什么关系?你怎么扯到她身上去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在外面,傅容不了解哥哥都遇到过哪些姑娘,知道的就一个二公主,她也只能往那上面猜,猜中了最好,猜不中顺势套话,“那年元宵节,你送二公主回去,二公主说喜欢你了吧?哥哥没应,所以二公主哭了?”
傅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站起来弹她一个爆栗:“胡扯什么,根本没这回事……”
“她都跟我说了。”傅容抬起头,紧紧地盯着兄长,“她至今未嫁,是想等你娶妻,她才死心。”
傅宸怔住。
她,竟然是这样想的?
傅容想知道哥哥的心思,就故意激他:“哥哥,先帝去时要给二公主挑驸马,二公主死活不肯,现在出了孝,她依然不肯,除了等你,我想不到别的理由。二公主是个好姑娘,我不想她蹉跎下去,若是哥哥一点都不喜欢她,那我就撒谎骗她了,说哥哥有了意中人,很快便会定亲,二公主肯定会信我,这样我们再给她选驸马,她就不会拒绝了。”
哥哥是男人,他没有喜欢的姑娘,继续等下去也没关系,二公主不一样,今年还好,明年就算老姑娘了。如果哥哥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二公主,傅容就不忍看二公主傻傻地等,那是个乖孩子,一旦知道彻底没希望了,会认命出嫁的,不让母亲担心。
面对妹妹探究的目光,傅宸怔愣片刻,忽的笑了,“好,你就这样跟她说,她信了最好,她不信,我真给你找个嫂子。”
她说喜欢他的时候,才十二,懂什么,无非是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他迟迟不娶,一是没遇到喜欢的女子,二也是有愧于她,毕竟,她被他说哭过。那时小姑娘说喜欢他,傅宸没当回事,但她哭了,他就放在了心上,他盼着她长大,盼着她真正明白什么叫喜欢,再嫁给她喜欢的那人,如此就证明当初是她天真不懂事,而非他伤了一个喜欢他的小姑娘的心。
可他没想到,她也在等他娶妻。
这个公主,未免太固执了吧?
她怎么可能喜欢他,两人说的话加起来也没几句。
既然她固执,他就让她死心好了。
说明白了,傅宸摸摸妹妹脑袋,转身离去。
走到凤仪宫门口,却撞见二公主一手牵一个侄女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