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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王嬷嬷喜滋滋从外面赶了进来,对靠在榻上看书的太子妃道:“娘娘快起来收拾收拾,太子爷今晚又来陪您用饭了。”
太子妃扯了扯嘴角,眼皮也没抬,自嘲道:“有什么好收拾的。”
容貌是父母给的,父亲才干超群容貌平平,母亲是个美人,可惜她没继承到母亲的美貌,在满京城贵女当中,她算是放到人群里就再也看不见的中等之姿。若不是自身有几分才名,若不是父亲乃内阁阁老之一,这天底下人人羡慕的太子妃之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来坐。
王嬷嬷是她的陪嫁嬷嬷,也是从小看着太子妃长大的,一看自家娘娘没精打采的样子,暗暗叹口气,凑到榻边的矮凳上坐下,仗着资历抢过太子妃手中书卷,语重心长地道:“娘娘这话就错了,这女人啊,三分靠天生,七分靠打扮,娘娘以为那位有多美吗?哼,都是打扮出来的,洗完脸不定什么样呢。再说娘娘是太子爷明媒正娶的,将来……哪是那等专供太子爷平时消遣的人可比的?”
都是老生常谈,太子妃懒得听,朝里面转了过去。
王嬷嬷愁了,歪坐到榻上继续哄:“娘娘快别闹了,难得太子爷近日总惦记娘娘,娘娘该打起精神好好服侍太子才是,争取再怀一个。您别恼我,我知道这话您不爱听,可事实如此,娘娘还年轻,不能因为跟一位小主子没缘分就心灰意冷啊,女人这辈子啊,子嗣是头等大事,男人宠爱才是其次。”
提及早夭的儿子,太子妃心如刀绞,攥紧手道:“太子爷想生孩子,不少我一个。”
王嬷嬷只觉得脑仁疼,自家主子才气是有,可这男女情爱上头,钻了死脑筋,还没那位侧妃看得清楚。太子太子,将来的天子,普通百姓有了钱还想讨个二房呢,想从太子这里求得一心一意,那不是水中望月吗?
“我的娘娘啊,您怎么还是不懂?那位就算有孕了,谁知道她怀的是儿是女?就算是儿子,那也是庶出,哪能跟嫡子相比?您没看皇后娘娘得到信儿后都没怎么过问吗?那是一心盼着您的好消息呢!哎,您快起来吧,一会儿太子到了见您这样,又得冷下来。”
太子妃顿了顿,慢慢坐了起来,看着窗外冷笑:“嬷嬷以为他现在过来就是真心记起我了吗?不是,他是因为要陪她回娘家心虚了,想用这个补偿我……”
“不管太子爷怎么想,娘娘只需记住,您现在最需要个嫡子,其他都可以等小主子生下来再从长计议。”王嬷嬷低声打断太子妃的自怨自艾,不容拒绝又有些斩钉截铁地道,知道太子妃最在意什么,她又补充了一句,“您越是这样,那边就越痛快,您看您无精打采的,那边又是怀孩子又是固宠,可什么都没耽误。”
太子妃脸色终于变了变。
王嬷嬷趁机耳语几句,赶紧扶着人坐到梳妆镜前,喊丫鬟们进来服侍。
于是太子踩着夜色过来时,就见妻子一袭素雅长裙候在门前,脸上带着温柔浅笑,跟前几晚强颜欢笑的情形简直判若两人。
太子飞快扫了一眼太子妃身后的王嬷嬷,心里很是满意。
他懒得去管这些女人们心里的弯弯绕绕,太子妃常常甩脸子给他,看在她娘家的份上他才次次纵容,但太子妃若一直这样冷淡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容忍多久。
“今天气色不错,有什么喜事吗?”他携着妻子的手,慢步走向屋里。
太子妃压下心中酸涩,柔声跟他说在书里看到的趣事。
次日天没亮太子就上朝去了,王嬷嬷拉过守夜的宫女悄悄打听,得知昨晚屋里动静持续了足足一刻钟,不再像前两晚那般敷衍,终于放下心来。
却说太子下朝之后,照旧跟徐晋一起往外走。
几位皇子里面,嘉和帝不喜康王好吃懒做,没给他安排任何差事,五皇子成王尚未大婚,也没有差事,所以那两位跟年纪最小的六皇子一样,暂且无需上朝听政。
“老四再过几天就要去下聘了吧?”太子浅笑着问。
喜事将近,徐晋看起来跟平时也没什么不同,望着前面的台阶道:“七月底,还有一个月吧。”
太子盯着他侧脸,想到那日远远瞥见的美人,以及傅家三女艳冠京城的传闻,不无羡慕地拍拍徐晋肩膀:“还是父皇疼你,听说你那未婚妻国色天香,乃京城第一美人,老四有福气啊。”
这话有些轻佻了,徐晋皱皱眉,沉声回道:“坊间传闻,不足为信,再者咱们兄弟的王妃都是父皇亲自挑选,疼我之说,还请太子慎言,免得被小人传到父皇耳中。”
太子神情微变,跟着摇头道:“老四还跟小时候一样,一本正经,容不得旁人开你玩笑。对了,今日傅家四姑娘过生辰,你那小嫂许久不曾回府了,我打算陪她过去走走,老四要不要一道去坐坐?我记得景阳侯府的茶还不错。”
徐晋脚步不停:“不了,我府里还有事,太子慢走。”
太子停在汉白玉栏杆旁,看着前面那道高大身影远去,眼里闪过一道困惑。
父皇对老四的疼爱不是假的,怎么给他指了个庶子之女?难道那三姑娘除了美貌,还有旁的过人之处?
他倒是越来越想会会那姑娘了,她与老四婚事已成定局,他肯定不能再明着打她主意,不过,若是碰巧有机会可以近距离说说话,或是摸摸小手一亲香泽,他也乐意为之,反正她肯定不会告诉任何人。
回到东宫,太子直接去后院接傅宁。
傅宁已经有了六个多月的身孕,除了肚子明显鼓了起来,其他地方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变化,略微圆润了些,却显得她气色更好,一张粉面白里透红,比之前还要明艳三分。
“您来了。”傅宁浅浅地福个礼,看看身后忙碌的小丫鬟们,有些尴尬地道:“今早起得晚了,到现在还没收拾好,要劳您等了。”
太子笑着走过去,亲自扶她到屋里床上坐,搂着人道:“既没收拾好,再陪我躺会儿。”
傅宁想要婉拒,太子的手已经伸进了她衫子,嘴上故作惊讶道:“几日不见,你这儿又长了。”
“您别这样,一会儿,要走了。”傅宁顾忌腹中孩子,不敢做太大动作,只能靠在男人胸口小声提醒,“还要去姐姐那里辞别……”
她闭着眼睛满面羞红,太子看怔了。
说实话,傅宁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姑娘,他还真难以想象有谁会把傅宁比下去。
如此美人几日不曾亲近,太子实在想了,放下纱帐后去扯傅宁的腰带,哑着声音道:“不急,先让我亲亲,好几晚没碰了。”
傅宁太了解他,不再多言,咬唇承受。
两人在屋里闹了半晌,才一起去了太子妃那边。
盯着傅宁明显刚被滋润过的妩媚脸庞,太子妃笑得比哭还难看。
太子也有点尴尬,寒暄两句便领着傅宁走了,坐上马车时,已是日上三竿。
景阳侯府,女眷们都在五福堂里等着,只有男丁们在前院等待出门迎客。
老太太肃容坐在榻上,低声嘱咐屋里的小姑娘们:“今日太子陪你们大姐姐回家省亲,晌午肯定会留在这边用饭,散席后你们都乖乖回自己的房间待着去,谁也不准到花园里四处走动,知道吗?”
太子爱美,全京城差不多都知道,寻常美人入不了太子的眼,老太太对自家孙女外孙女都很有信心,生怕又被太子抢回一个当妾室。傅宝傅宓跟外孙女沈晴都是嫡亲骨肉,她舍不得,至于二房的两个,老太太也不希望她们落到太子手里。毕竟傅家真有两个姑娘进了太子府,外人不会怪太子,只会将污水泼到景阳侯府这块牌匾上,说他们傅家想攀高枝想疯了。
傅容心里有数,傅宝几个小的懵懵懂懂,既然家里长辈不许,她们便乖乖应是。
没过多久,外面小丫鬟报太子跟大姑娘到了。
林氏紧张地站了起来。
老太太摆手道:“你们都去院子里接大丫头吧,我在屋里等着。”
林氏最先领着傅宝走了出去,傅容等人随后跟上。
烈日炎炎,众人站在走廊里,有热风从一侧吹来,拂动旁边发蔫的花树。
傅容对着一片微卷的叶尖儿发呆。
上辈子她只见过傅宁这个大姐姐一次,那时她刚进京不久,傅宁年后回家省亲,也是太子相陪,跟现在的情形差不多,只不过傅宁此时怀着的孩子已经长成了虚四岁的小男娃,活泼可爱。当时傅容觉得,东宫自太子妃嫡长子早夭后,只有傅宁怀了身孕,太子还是很喜欢她的吧?那么傅宁在东宫的日子应该也还好,然而当年冬天,就得到傅宁的死讯,一尸两命,落下个已经成形的女婴。
眼睛有点酸,傅容悄悄扬起头。
总有人因为各种原因死去,傅容最听不得两种死,一种是孩子早夭,一种是女人孕中逝去。前面的会让她想起弟弟,后者会让她想到姐姐,若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傅容或许只会黯然片刻,但傅宁,那是她的亲堂姐,是颇为照拂他们二房的大伯父的长女,傅容真的不希望她重蹈覆辙。
前世宫变的事情,父兄都不跟她说,傅容私底下悄悄打听了。听说太子对皇上看重徐晋一事早有不满,后来串通敌人谋害徐晋兄弟俩,皇上有所察觉,有意废了太子,太子狗急跳墙干脆起兵,先以清君侧为名杀了成王父子,最后又被安王奉旨镇压……
道听途说的消息,傅容不知该信不信,只觉得这种流言确实很有道理。那么这辈子,徐晋跟太子早晚都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傅容既然要竭力保住徐晋的命,也就是要把太子往死路推了。太远的事情,傅容不想费心,只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时候,帮傅宁避免前世的厄运,就算最后她依然无法全身而退,也不要那样死去。
“姐姐!”
耳边传来傅宝惊喜的声音,傅容抬头看去。
傅宁由一名嬷嬷扶着轻步走了过来,宽松的绿衣白裙随风飘动,超凡脱俗。
傅容沈晴几个小的纷纷围了上去,甜甜地喊大姐姐。
傅宁挨个夸了一遍,特别是傅容,她连给傅容的添箱礼都带来了,握着小姑娘手道:“那会儿我肯定没法亲自送三妹妹出阁,趁今日见面早点把东西给你,等三妹妹嫁过去了,咱们姐妹见面的机会反而会多些,到时候再好好说话。”
态度亲昵自然,没有因为傅容即将成为正妃而泛酸。
傅容笑着点头,弯腰对着她肚子说话:“好啊,那时不但能见到大姐姐,还能抱抱小外甥呢。”
傅宁摸摸肚子,柔柔一笑。
林氏爱听这句,对傅容高嫁忽然没那么介怀了,笑着让大家回屋说话。
在五福堂用过热热闹闹的一顿饭,乔氏领着两个女儿告辞了,免得打扰林氏跟傅宁说贴己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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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宁靠在母亲怀里百感交集时,太子一人在客房来回踱步,抑郁非常。
他来傅家,有哄傅宁的意思,更主要还是希望能会会那位三姑娘,可是到了景阳侯府,先是只有男丁们出门迎接,后面无论他想做什么,或是傅品川相陪,或是傅宥林韶棠相陪,根本找不到机会来段偶遇。
嫌待在屋里闷得慌,太子出了门,才走到院门前,对面傅宥走了过来。
“寒舍简陋,太子住不惯吧?”傅宥关切道。
太子笑道:“润之过谦了,我只是难得出宫,记得你们府上花园景色别致,想去逛逛。倒是你,这时候怎么没在屋里歇晌?”
傅宥道:“家母担心太子睡不习惯,叫我来看看,既然太子想去赏景,我陪太子走走可好?”
太子能说什么?
傅宥做了个请的姿势,落后太子半步,气定神闲地给他介绍园中风光。他在傅家孙辈里行三,傅定傅宸爱武,他却喜欢读书,在京城也算是有名的才子。既是才子,文采当然不俗,在这烈日高照知了都躲在树叶里懒着叫唤的午后,他竟然品出了另一种味道,言辞风趣,一步说一景。
太子什么景都没看,只出了一身热汗,听到前面有水声,知道离湖近了,不由朝那边走了过去。
傅宥笑着跟上。
太子扫了湖边一圈,指着凉亭道:“去坐坐吧,走了这么久,有点累了。”
“好。”傅宥声音依旧清越,回头吩咐小厮去准备茶水。
太子实在太热了,傅宥没说完,他先快步朝凉亭走了过去,傅宥回头时,太子离他已经有了二十来步的距离。
他盯着太子的背影看了会儿,才抬脚。
等他发现太子脚步突然顿住,跟着又加快脚步时,傅宥皱眉,目光移向凉亭。
他看见一个粉裙姑娘站了起来,因为亭柱遮挡,只见裙角不见人。
少年一直含笑的黑眸里,戾气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