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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战俘回家和书记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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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众们一阵欢呼,朝鲜战争终于结束了,咱们中国一穷二白,物资匮乏,硬是打败了世界头号帝国主义美国和他的无耻爪牙们,胜利來之不易啊,这个喜讯來的太及时了,让杨树根的婚礼增添了几分喜庆色彩。

    欢歌笑语的乡政府大院外,一个身穿褪色黄军装的青年男子正背着行囊匆匆赶路,他正是从朝鲜战场归來的志愿军战士梁盼。

    别的人都是光荣退伍,衣锦还乡,还有三百斤高粱米的退伍金,但这些荣誉和物质都和梁盼无关,因为他是战俘,是带着耻辱归來的。

    朝鲜战争期间,梁盼所在的部队深入南朝鲜,后路被美军截断,队伍被打散,战士们爬冰卧雪,死伤累累,最终不幸被俘,关押在济州岛的战俘营里,期间组织过多次不屈不挠的斗争,有一部分俘虏被台湾蒋匪帮绑架走了,但也有很多人誓死不愿去台湾,梁盼就是其中之一。

    停战协定签署,双方释放俘虏,等待这些人的是不是鲜花和温暖,而是审查和甄别,据说一些战俘中的干部要判刑哩,梁盼是普通战士,受牵连反而不大,审查合格后打回原籍。

    梁盼归心似箭,來到梁家庄外,呼吸一口家乡的空气,心旷神怡,马上就要见到爹娘了,他竟有些紧张。

    村口走过來一个背着粪篓子的老汉,看看梁盼:“这不是茂才家的大小子么。”

    梁盼道:“大爷,是我。”

    老汉眼神怪怪的,打量他几眼,走了。

    梁盼快步回家,來到自家宅子前敲门:“爹,娘,我回來了。”

    大门开了,里面是村里的贫农张二婶。

    “哟,梁盼啥时候回來的。”二婶挺客气。

    梁盼的目光越过二婶看向院子里,一帮小孩在玩闹,都不是自家人。

    “我爹娘呢。”梁盼隐约感到不妙。

    “你娘住在村尾,这房子村里分给俺家了。”二婶有些不好意思。

    梁盼心里一凉,急忙來到村尾,一间土坯房子门口,娘正推磨呢,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舞,动作迟缓吃力,走一步叹一口气。

    “娘。”梁盼丢下行囊,扑过去跪在地上。

    梁乔氏愣了片刻才醒悟过來,是儿子从战场上回來了,当即倒在地上闭过气去。

    梁盼急忙扶起娘,掐人中拍后背,拿出水壶给喂了几口水,梁乔氏悠悠醒转,看着壮实的儿子,想到生死不知的丈夫,悲喜交加,终于一声哭号从嗓子里迸出,憋了几年的悲伤、委屈、怨恨、痛苦全都浓缩在这一声中,梁盼虽然不晓得母亲受了多大的罪,但母子连心,这一声悲鸣让他的眼泪也扑簌簌流了下來。

    “娘,我回來了,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你。”梁盼的话让梁乔氏感到终于有了依靠。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两个拿着红缨枪的儿童团员正警惕的看着梁家母子团聚,一人道:“地主婆的儿子回來了,咱们得赶紧报告村委会。”

    另一个小孩道:“你去报告,我留下來继续监视。”

    梁盼不知道自家已经被村里派人监视了,梁乔氏却是清楚的,她把儿子拉到屋里,关上门,从门缝里观察着外面,确认四下无人,才将家里的事情一一讲给儿子,镇反镇到家里,梁茂才枪杀公安人员,逃进大青山当了野人,家里被扣了地主帽子,房子田地沒收,就给了这么一间草屋栖身。

    “儿啊,你回來了就好了,你是革命军人,他们不看僧面看佛面,以后就不会欺负咱们了。”梁乔氏欣慰道。

    梁盼心中一阵酸楚,自己是志愿军战俘,国家的耻辱,又有什么面子可言。

    村长带了两个民兵远远的过來了,梁盼上前答话,村长倒也沒难为他,只交代了几句以后要安安分分的,好好接受贫下中农的教育,不要想歪门邪道。

    梁盼送走了村长,出门推起了石磨,他满身的力气,满心的心酸,只能发泄在这沉重的磨盘上。

    ……

    朝鲜战争结束,赫鲁晓夫上台,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实施,新中国百废待兴,欣欣向荣,江北到处是建设工地,晨光机械厂和红旗钢铁厂的雏形已现,设备机器都从苏联运來,专家组指导工人安装调试,和中国人民打成一片,相处融洽,各单位学校学俄语成风,人人以会说俄语为荣,以认识苏联老大哥为傲。

    风云激荡的1953年就这样过去了,次年初,政治风向忽然有了变动,七届四中全会上对国家副主席高岗进行了批判和揭发,同时被批判的还有中组部长、中央副秘书长饶漱石,罪名是阴谋分裂党中央,篡夺党和国家的最高权力。

    中央高层斗争,属于神仙打架,与平头百姓无甚关系,但省部级高级干部难免牵扯其中,江东省委书记郑泽如属于饶漱石派系,饶漱石被打倒,他大为紧张。

    枫林路上的书记楼彻夜亮灯,书桌上的烟灰缸里是满满的烟蒂,屋里更是烟雾缭绕,郑书记穿着毛背心坐在桌前藤椅上,长吁短叹,稿纸上一个字沒有,身旁的废纸篓里倒是一大堆写了一半的废稿。

    夫人潘欣端着一壶热茶上來,关切的帮丈夫揉着肩膀,问道:“怎么,写不出來。”

    郑泽如将笔一摔,拍着脑袋道:“字斟句酌,还是无法下笔,无法下笔啊。”

    潘欣道:“向中央表明态度就是,和饶漱石划清界限。”

    郑泽如又点了一支烟苦笑道:“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这里面的学问大了,党的内部斗争向來是血腥残酷的,稍有不慎就会把政治生命乃至**生命葬送,我死无所谓,你和孩子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说着怜惜的摸着潘欣微微隆起的肚子,郑书记和潘欣的爱情结晶就要降生了,这是郑泽如第三个孩子,他还记得,第一个孩子生于1930年,刚生下不久就发现残疾,被自己逼着当时的妻子红玉拿去卖了,卖了到底二百还是三百块钱已经淡忘,这笔钱被用來做印刷经费了,这孩子如果活到现在,已经是二十四岁的青年了,兴许已经结婚生子了。

    第二个孩子还是红玉生的,生于1938年抗战最激烈时的北泰市政厅地下防空洞,起名王北泰,算起來这孩子也有十六岁了,该上高中了,自己一直沒怎么关心过红玉娘俩,每每午夜梦回,总会内疚一番。

    想到孩子,郑泽如的斗志又旺盛起來,他重新起草,笔走龙蛇,洋洋洒洒数千字,对饶漱石担任华东局第一书记期间的一些行为进行了无情的检举揭发,同时也对自己进行了自我批评和深刻反省。

    这封信送到中央之后,郑泽如就忐忑不安起來,仿佛等候判决的犯人。

    幸运的是,郑泽如沒有遭到任何处理,依然当他的省委书记,他如释重负,心情大好,通过在京好友叶雪峰打听情况,得知自己这回过关竟然多亏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这个人就是徐庭戈。

    原來在镇反期间,华东局在饶漱石的领导下沒有和中央保持一致,杀的人太少,引起主席的强烈不满,而江东省的镇反工作具体操作人是徐庭戈,他杀起人來大刀阔斧,一天枪毙几十上百个从不手软,雷厉风行的手段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认为江东和中央保持了高度一致,从而郑泽如的工作还是满意的。

    郑泽如在“高饶事件”的风波中过关,过了两个月,他的第三个孩子也在省第一医院降生了,是个健康的男孩,郑泽如给儿子取名为“郑杰夫。”

    孩子在怀里哇哇直哭,郑泽如娴熟的哄着,护士打趣道:“郑书记,看您的样子可不是第一回当爹了。”

    郑泽如叹口气:“是啊,战争岁月里我就当过父亲,可惜……”

    护士知道戳到书记的伤心处,赶紧不再提了。

    郑泽如也不愿意多说什么,回去之后安排工作人员给北泰的家里寄了二百元人民币和几件自己的旧衣服,想來北泰个头蹿高了,也能穿自己的衣服了吧。

    ……

    转眼又是一年。

    陈南复旦大学毕业后,沒有按照父亲的意愿回省城上班,而是走了唐嫣的路子,分配到新闻战线工作,当了一名实习记者。

    唐嫣是报社总编,又兼市宣传部副部长,至今尚未结婚,她位高权重,原则性又强,人称铁面娘子,单位里同志都不敢和她乱开玩笑,唯有陈南例外。

    或许是因为陈南是陈子锟的儿子,唐嫣对这个晚辈照顾有加,生活上、工作上也多方指导,陈南当面喊她唐总编,背地里却喊唐阿姨,星期天也经常跑到唐嫣在南京的石库门房子里去蹭饭吃。

    这天吃午饭的时候,陈南说:“唐阿姨,我想入党,申请书都递上去半年了怎么还沒信儿。”

    唐嫣放下筷子,道:“小南,你想入的是哪个党。”

    “当然是我们党了。”陈南一脸懵懂。

    唐嫣笑笑:“不是阿姨不批准你入党,只是组织上另有考虑,你留在党外作用更大。”

    陈南还是一脸的不解。

    唐嫣道:“令尊是民革中央委员,你舅舅是民盟老会员了,组织认为,你加入民主党派比较合适。”

    陈南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什么:“我懂了,身在曹营心在汉。”

    唐嫣笑了:“你胡说些什么呢,我们党和民主党的关系是长期共存、互相监督、肝胆相照,荣辱与共,哪來的曹营哪來的汉室。”

    陈南也笑了:“好吧唐阿姨,你说让我入哪个党,我就入哪个党,总之党指到哪儿,我就打到哪儿。”

    忽然传來敲门声,陈南过去开门,外面站了两个穿便装的男子,很和气的说:“这是唐副部长的家么。”

    陈南道:“是的,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其中一个男子亮出工作证:“我们是市政府的,请唐副部长去开个会。”

    唐嫣从屋里出來问道:“什么事。”

    男子道:“是潘副市长派我们來的,有些事情需要您协助调查。”

    唐嫣二话不说,跟着两个男子走向路边的汽车,回头对陈南道:“中午的汤喝不完,晚上热一热再喝。”

    “知道了,唐阿姨。”陈南目送唐嫣上了那辆黑色轿车,这才进了门,此刻他还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到唐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