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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属星?”
游炘念大为疑惑,完全不知道柳坤仪在说什么。
或许魂魄之中没有血肉骨骼,但柳坤仪的手在她体内行走的感觉因疼痛而无比清晰。
没有血肉横飞,有的只是让游炘念意识涣散的痛楚和疑惑。
“在渊颐身边这么久,居然还不知道光属星?”柳坤仪想了想道,“也对,她怎么会告诉你在你身上藏着她的‘眼睛’?如果让你知道了,你猜你们现在会是怎样的关系?”
“什么意思……”游炘念大为疑惑,“她的眼睛?”
“你以为渊颐天生失明?身为傅家优秀血脉,她怎么可能天生有这等缺陷。她自出生以来便是傅家最完美的继承人。不过是只狡猾的恶婴夺走了她的光属星,让她五星缺位,常年忍受黑暗……既然她不愿意说,就由我来告诉你。”柳坤仪凑近游炘念身边,轻轻一嗅,“果然有方筑恶婴之气。这恶婴承载了傅家炼鬼之精华,即便藏得再深,怨气也不可能彻底消失。只要用心一嗅便能嗅到它的气味。
二十多年前,方筑恶婴欺骗还是孩童时的渊颐,让她解除了封印,放它逃出傅家。为了巩固魂魄居然对一个纯真善良的小孩下手,夺走了渊颐的光属星。这么多年来渊颐一直在寻找方筑恶婴,想要寻回她的眼睛。只要拿回光属星,恢复完整的五方星盘,渊颐的法力便会大增,即便不依靠临邛也能所向披靡。若迟迟找不回,待她三十岁那年便会永远失明,就算找回了光属星也没用了。”
方筑恶婴?
游炘念喘着气:“你是说……我有那恶婴的气息?难道我就是……”
“很有可能。”柳坤仪手中微微施力,往她身体更深处探去。剧痛行便游炘念的四肢百骸,疼得她忍不住低吟。
“渊颐谨小慎微,做任何事得寻觅到最佳理由才会动手。与其说谨慎不如说优柔寡断。而你,是不是方筑恶婴得好好寻觅一番才知道。渊颐寻觅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了一点眉目却舍不得伤你,再拖下去这一生也都毁了。我不一样,我不怕当别人眼中的恶人。只要我愿意,无论是谁无论何时都能出手。
我们来看看,究竟要不要将你拆个魂飞魄散才能找到光属星?”
柳坤仪单手抬起,巨大砍刀渐渐显露在她的手中。
她眼中铺满杀意:“将你偷走的东西交出来。”
游炘念眼睁睁地见那把巨刀破风而来,对着她的头顶猛地斩下。
巨刀来势太猛,她脑中一片空白,来不及害怕只见白光在眼前一闪,只待魂魄具散,忽然四肢一松,天地翻旋,落入了一个安全的怀抱。
“轰”地一声巨响,巨刀毫不犹如地砍在游炘念方才所处之地,炸开一片黑泥。
傅渊颐单手撑伞抱着游炘念在空中转了一圈,轻飘飘地落在墙顶。
柳坤仪的大刀将地面斩出一道可怕的裂纹,抬头看了傅渊颐一眼,将大刀杵在地面上。
“坤仪,我建议你下次再养这种眠虫别喂得太肥。”傅渊颐手中捏着一只通体碧绿的多足肥虫,“行动缓慢不说,无论要钻人嘴里还是耳朵里催眠都得挤出大动静,谁能感觉不到?就算真钻进去了催个一时半会儿也能把人给折腾醒。”
柳坤仪微不可闻地轻轻冷笑一声,四面巨墙落下,绸带全数消失。柳坤仪清清冷冷地站在黑夜中,沾了泥点的裙摆不时被夜风吹起,凝视傅渊颐和她怀中瑟瑟发抖的游炘念片刻,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傅渊颐听见柳坤仪离去的脚步声,一肚子的话竟没机会说,倒憋出了些许难过。将眠虫放回竹林,带游炘念回屋去了。
“都说了不要离开我,怎么刚说完就忘了?”
傅渊颐的话不算责备,却说得游炘念面上发烫:
“我以为在柳小姐这儿……是最安全的……”
傅渊颐笑道:“却没想到她这么可怕,吐丝又抽刀,你就是落入一盘丝洞的肥和尚。”
魂魄上没有伤口,但刻骨铭心的痛让游炘念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傅渊颐拉着她的手将法力传入她的魂魄中,痛楚被慢慢驱散。
等她紧绷的表情渐渐舒缓,傅渊颐踌躇片刻,还是开口:
“要说坤仪没有一丁点恶意恐怕你也不会信。她厌我不够心狠手辣所以想着帮我动手,而我出手阻止让她格外愤怒又尴尬,想必以后更讨厌我,但也不会再对你出手,这点可以放心。”
游炘念浑身发热,难受的感觉还没全部褪去,她拉着傅渊颐的手虚弱地问道:“柳小姐说的光属星,还有方筑恶婴的事……都是真的对吗?她说我是方筑恶婴,藏着你的眼睛……”
傅渊颐沉默了片刻,微微抬起头来望向前方。
每当她眺望远方时,游炘念总觉得她可以看见常人看不见的景致。比如过去或未来,比如魑魅魍魉,刀山火海。
可事实上,她什么也看不见。
在她眼前只有无边黑暗。
“柳小姐说,如果三十岁之前找不回光属星,你就会一辈子失明。”游炘念翻身过来,很认真道,“所以只要在此之前找回,你就能恢复视力,对吗?这件事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如果你一早就和我说了,我肯定……”
傅渊颐两指指腹轻轻点在她的额头上:“你肯定什么?说起来我也不是没在你身上找过,还记得有一次我喝多了在工作室走廊对你动手动脚吗?那时候就在找光属星呢。
我没你想的那么伟大,一开始接近你也是有目的的,就是为了找回我的眼睛。可这事儿奇妙就奇妙在未知的发展上。谁能想到咱们现在能是这样的关系?你也肯定没能料到,但事情就是发生了。
别说我不可能让你痛苦,但凡这四界任何一个人过来想对你有什么不利我都会倾尽全力保护你。更何况光属星是精气之魂,能固元魂,万一取走了光属星你魂飞魄散了我怎么办?对着一团空气谈恋爱?”
傅渊颐笑着摸摸游炘念的脑袋:“别操心这事儿了。看不见就看不见吧,反正我也习惯了。”
游炘念摇头:“没人会习惯黑暗的世界。”她握住傅渊颐的手,轻轻拉到自己身前,往里探……
傅渊颐想要抽回手,被游炘念强行按住,继续往她的腹部里压去。傅渊颐的指尖逐渐发凉,似乎穿透了魂魄的表肌,进入到了内里。
游炘念低着头,娇嫩的唇面被她自己咬出了一道血痕。
“游小姐,你……”
“找回你的眼睛……与其让别人这么做,不如你动手。只要有一线希望找回我都愿意,我不怕痛。”
傅渊颐用力将手抽了回来,游炘念力气一泄,魂魄涣散。
傅渊颐急忙猛渡法力到她身上,抹了抹额头上的薄汗,面庞上有些不易察觉的怒意:“或许一开始我是想找回光属星,可现在我明白有比我恢复视力更开心和在意的事,我明白孰轻孰重,不想毁了它,你也不必太执着。”
游炘念捂着腹部,望着她的眼神中带着失落和无辜,像是一只被错责的小宠物。
傅渊颐不忍看她,扭过头去:“你先休息一会儿。”
傅渊颐站起来走到外面的客厅,一声不响地待着,就像消失了一般。
游炘念漂浮着,连同她的长发都浮在空中。
时间就像静止了一般,世界如同空无一物。
她就这样独自待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坐了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红球——傅渊颐的心头血,她一直带在身边,想要亲自守护,不让闲人看了去。
没有丝毫的犹豫,五指用力,将傅渊颐的心头血捏破。
她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守护属于彼此的空间和隐私,她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是个非常慢热的人。像傅渊颐这样优秀美好的存在,有多少人可能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愿意投怀送抱恨不得侵占她把她占为己有。游炘念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不知从哪里得出的结论,总觉得人需要矜持。好感要委婉,喜欢要得体,也因为前缘未了,一直压抑,迟迟不行动。
这都是她回到人间后默认卢漫因为她性格恶劣而背叛她的后遗症。
其实她不需要矜持,她不需要委婉。不得体又如何?
她本就是一个占有欲强的人,为什么要伪装?只是为了给傅渊颐留下一个好印象?算了吧,在两个月之后或许她就魂飞魄散了,矜持委婉有什么用,不过是浪费生命。
她渴望了解傅渊颐,知道关于她的所有事。
或许傅渊颐的未来她参与不了,起码让她好好看看傅渊颐的过去,好好看看她这个人。
血幕在慢慢形成,傅渊颐的心头血也不可避免有些血腥味,可这血腥味之间居然带着一份微微的凉意,和从未闻过的花香。
……
大概是傅渊颐出生时间远远晚于预产期,即便性格开朗,也能很直接地感觉到她比同龄孩子要成熟许多。
刚刚学会走路她便会使用傅家法器,傅家山脚下的守山鬼里有不少都是她在幼儿时期觉得好玩抓回来的。
傅渊颐天资过人,傅家所有人都很喜欢她,大她六岁的姐姐傅玹玑更是将她抱起来就不愿撒手,好吃好玩的从来不抢,都让给她。
傅渊颐也的确懂事,脑子转得快嘴又甜,欺负起柳家姑娘丝毫不含糊。
她的童年很快乐,整个世界清晰明媚,即便是鬼,在她眼里也和人没有任何区别,都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就算会抓鬼,她也从来不伤害鬼,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鬼都不喜欢她。
除了柳家姑娘之外,深居番阳暑地的她没有其他朋友。渐渐地,年幼的傅渊颐开始感到孤独,经常趁着父母和姐姐没看紧时跑到山里去玩,便遇见了一个婴孩。
那婴孩面容可爱,长相甜美,时常漂浮在空中默默地数树叶。起初她见到傅渊颐时很畏惧,躲得远远的只是看着她不敢过来。傅渊颐知道她是鬼,宽慰她别害怕:
“能陪我玩吗?我不会伤害你的。”
傅渊颐带着食物和香再次来到山里,招呼婴孩过来,为她点香送食。婴孩吃得不亦乐乎。几番之后两人便成了朋友。
傅渊颐问那婴孩:“你也是我们傅家的守山鬼吗?”
婴孩抹了抹嘴角的油渍道:“我不知道,我有意识以来就在山里,待在这儿很久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认识下山的路。”
傅渊颐问:“你还记得你爸妈吗?”
婴孩摇摇头,一副失落的模样:“我从未见过我爸妈……他们可能在山外吧。”
“你怎么不去找他们?”
“我被困在山里了,没法离开。”
傅渊颐点点头,两人安静了很久之后,婴孩忽然哭了。
“你怎么了?”傅渊颐心无城府地问道。
婴孩一边抽泣一边抹泪:“我想我爸妈,我想回家……渊颐,你能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