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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玥是看不见的,不知身后跟着谁,但听到马车在一旁停下的声音,不由地问了冬梅一句:“大帅府来客人了吗?是找容麟的还是找玄胤的?”
冬梅回头一看:“妈呀!怎么是她们?”
“她们?”宁玥茫然地朝声源处转过身去,“哪个她们?”
冬梅低声道:“就是咱们在路上碰到的没带脑子出门的人啊!”
她话音刚落,那个嗓门儿比天高的嬷嬷踩着凳子下了马车,正要去扶她家夫人,忽然就听到了冬梅这句话,当即怒红了眼,冲冬梅嚷道:“小蹄子,又欠揍了是不是?谁没带脑子出门?你才没带脑子出门!不给你点儿眼色瞧瞧,你真以为我怕了你!”
宁玥无法辨认她容貌,但听这声,可以判断面相也温和不到哪儿去,想来,是个凶神恶煞的老妈妈。奴才都这么跋扈,主子必也宽和不到哪儿去。方才是念她们初犯,而自己又赶着回家,才没与她们一番计较。如今都到了家门口,若还叫人骑在头上,岂不是成了盛京的笑话?
“让他们把人撵走。”不管是哪个大官的家眷,也不管是找容麟还是玄胤,这个人,她撵定了!
冬梅对守门的侍卫道:“大牛哥、小张哥,有人在大帅府门前撒野,劳烦二位把他们撵到一边儿去!”
冬梅性子泼辣,一张嘴巴却甜,素日待人也不自持身份,只要不招惹长孙妃,冬梅对谁都笑嘻嘻的,私底下,大家都挺喜欢她,这会子听她说要撵人,不假思索地便冲了过来。
“你们敢?”嬷嬷双臂一张,拦在了自家马车前。
冬梅笑呵呵地道:“怎么不敢了?这儿是咱们家,你到咱们的地盘来撒野,我还不敢撵你?大牛哥、小张哥,别跟她废话!直接撵走!”
二人上前去抓嬷嬷的胳膊,却尚未碰到嬷嬷一根手指头,便被两道自车窗里射出来的金丝扣住了手腕,那金丝的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金丝冰凉入骨,二人的汗毛不约而同地竖了起来,眸光一变,就要去挣脱困住他们手腕的金丝。
“我劝你们别动,一动,你们的手就没了。”
是那夫人不紧不慢的声音,明明听语调是个知性优雅之人,偏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话,血腥得引人颤栗。
二人不想相信,却也不敢动弹。
宁玥问冬梅道:“怎么回事?”
冬梅小声地说:“那个人用金线把大牛和小张的手腕扣住了。”
金线?
锋利的金线……
金蚕丝?!
金蚕丝可是好东西,有价无市,当初玄胤出战云州,她花了十万两黄金才从天机阁买来一小捆,全给玄胤做了软甲。
金蚕丝能刀枪不入,自然也能削铁如泥,人的血肉之躯更不在话下,前世她曾见过有人掉入金蚕丝阵法,当下被切割得七零八乱,连声音都没有。
若那人手中果然握着金蚕丝,那她到底什么来头?
宁玥压下心中疑惑,循着声音的方向说道:“拿他们撒气算什么本事?够胆的就下马车来。”
“激将法对我没用,他们是被你指使的,想让我放了他们,可以呀,跪下来给我磕头认错。”夫人毫不客气地说。
宁玥的眉心微微一蹙,自打重生以来,还没谁大言不惭地叫她磕头认错!
宁玥冷笑:“你先撞了我,之后又在我家门口挑衅我,你以为自己谁?张口闭口叫我给你认错?”
“你家?”夫人呵呵地笑了,“我可不记得大帅府有你这么个女主人,确切的说,大帅府应该没有女孩族人才对。”
容麟没有成亲,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全盛京的人都知道容麟跟马家的关系,也都知道在大帅府,她的话比容麟的话更管用。这个女人,是故意挑衅,还是……根本就不是盛京人?
“你是谁?”宁玥警惕地问。
夫人笑出了声,语调里依旧是满满的嘲讽:“我是谁你不配过问!孙嬷嬷,把行礼提进去!”
“是!”孙嬷嬷高高兴兴地拿了两箱行礼。
宁玥道:“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进入大帅府!”
夫人嗤道:“孙嬷嬷,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住进大帅府!”
孙嬷嬷骄傲地应道:“遵命,夫人!”
冬梅气得不行了:“哎!我说你们是不是有病啊?哪儿来的?经过主人同意了吗?就往人家家里冲!耍赖是不是?好,姑奶奶今天还就跟你死磕到底了!”她说着,转头望向府内,“快去把大帅请来!”
夫人无畏地说道:“好啊,你们快些去请,谁第一个把容麟叫来,我赏他一百两金子!”
出手如此阔绰,门口的侍卫呼啦啦地散了!
容麟来得很快。
他原本在房里收拾行礼,收到容卿给他缝过的褂子时,不争气地掉了两滴泪,谁料突然,两个不知死活的侍卫莽撞地冲了进来,若不是他反应快,就要被那两个狗奴才瞧见自己的窘样了!一边是窘,一边是听说有人在大门口与玥玥干架,他忙放下收了一半的行礼,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大门口。
当他看清那抹淡金色的倩影时,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娘。”
……
梁子,结大了。
……
敞亮的房间,宁玥与玄胤各自坐一边,动站在二人中央,时不时瞅瞅宁玥,时不时瞅瞅玄胤,时不时也自个儿叹上一口气。
造化弄人啊,谁能料到半路上,随随便便遇到的一个泼妇,居然是容麟的生母呢?
其实容麟跟他生母长得还是蛮像的,但那女人一直窝在车里,冬梅没看清对方容貌,若看了,一准就认出来了,说不定……不会闹出后边儿这么多事儿了。
唉!
唉!
唉!
冬梅一声接一声地叹。
宁玥低垂着眉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自己手指,显然,也被这件事震得不轻。
“玄胤。”
“嗯?”玄胤的语气还算正常,“怎么了?”
宁玥低低地道:“我是不是闯祸了?”
玄胤最招架不住她这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就算她真闯了祸,这会子他也生不起她的气来,更何况,他压根儿也没觉得她做错!
“没有,是她们不对在先。”玄胤拍了拍她揪得发红动手,“别揪了,再揪,肉就掉了。”
宁玥果然不揪了,是不揪自己的,却改为揪玄胤的。
玄胤一愣,随即叹了口气,揪吧揪吧,反正他皮糙肉厚,不揪她自己就够了。
宁玥又委屈地说道:“你说是她们不对在先,意思是我不对在后咯?”
“这……”玄胤噎住。这要他怎么说呢?任何情况下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容麟的生母够嚣张,玥玥也挺跋扈,这俩人,说白了,同一类人,都挺欠的。没彼此对上还好,各自欺负各自能欺负的人;可一旦对上,那就是山崩地裂、你死我活。
玄胤头疼!
看了看她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又涌上一阵心疼,揽住她肩膀道:“你没错,错的是她。”
宁玥靠上他肩头,软软地道:“那你都说说,她哪儿做错了?”
玄胤:“……”
“你说呀!”宁玥用胳膊肘戳了戳他肚子。
他轻咳一声,道:“她错在御下不严,明明先撞的你,不仅不赔礼道歉,还纵容手下的仆妇恶语相加。”
“还打冬梅。”宁玥补充道。
“是,还……主动去打冬梅。”结果是被冬梅给坑了。
“还有呢?”背后讲人坏话原来是这种感觉啊,好像不赖嘛!
玄胤捏了捏她鼻尖,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想告诉她,未来的日子还有很长,你不用急着把没体验过的事全都体验一遍,也没必要把情绪发泄到这些事情上面,可转念一想,她已经够苦了,就算任性一下又怎样?
“还有,她到了大帅府,不自报家门……”
宁玥再次打断他:“我主动问了她也不说。”
“对,就是这个理!你看你啊,肯放下身段主动去问她,这说明你不计较之前的龃龉,你心胸开阔,她却心胸狭窄,白长你这么些岁数,还为老不尊……”玄胤说着平日里绝对说不出口的话,见玥玥听得开心,他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你说她都抛弃容麟多少年了?容麟是你大哥养大的,你是容麟姑姑,这个大帅府,你做不得主,谁做主?她在你面前摆亲娘的谱,她没道理!”
宁玥听得咯咯地笑了起来。
另一间房内,容麟也在极力哄着让他一个头两个大的女人。
“娘,她年纪轻,不懂事,平时又被我们几个给宠坏了,性子难免跋扈些,您是长辈,别与她一般见识了。”
“哦,她年纪轻不懂事?一句年纪轻不懂事就完了?现在的父母,都是怎么管教孩子的,啊?你知道她怎么骂我的吗?她骂我出门没带脑子!这种人、这种人、这种人……你身边怎么可以有这种人?!”
若说在得知宁玥的真实身份以前,她还能控制一下自己的火气,可现在,知道那小丫头成天跟自己儿子混在一起,这不是要带坏她儿子的节奏吗?
容麟渐渐地有些不买账了,哼道:“你们当初一声不吭地把我送走,要不是容卿,我早死八百回了!”
夫人的语气软了一分:“我……我们那不是没有办法吗?你姐姐死了,我们就你一根独苗!你若是再出事,让我们家的香火怎么办呀?事实证明,当初的决断是正确的,你看,你还好好地活着呀!”
“那是因为我碰上容卿了!你以为你安排的人手很厉害吗?半路就被人宰了!我快饿死冻死的时候,是容卿捡了我,没有他,你就到阴曹地府去找我吧!”容麟气呼呼地说道。
“你这孩子!”夫人也气到了。
容麟撇过脸:“容卿就这么一个妹妹,你说我能不惯着她吗?平时,捧在手里都怕掉了,含在嘴里都怕化了,你倒好!一来就骂她没教养!她可没受过这种委屈,这时候,指不定多难过呢!”
“唉,你……”夫人揶揄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瞪他道:“好好好,你疼她!你护她!但我这半年一直给你写信,催你回家,你却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又怎么说?”
每当说不过孩子时,她就会顾左右而言其他。
容麟对儿时的记忆清楚得很,自然也晓得如何应对:“别叉开话题,你凶玥玥的事儿,还没完呢!”
“到底谁凶谁你弄清楚了没,小容公子?胡同里的事儿我就不说了,翻篇儿了!到了大帅府,我是打算给足你面子,就算看她不顺眼也没想大动干戈的!可是她怎么说?她说那两个没带脑子出门的人又来了!我好歹是你娘,在你家门口被一个丫头片子给羞辱了,我能不找回场子吗?”
“那是冬梅说的,不是她。”
“冬梅是她丫鬟!”
“那孙嬷嬷还是你陪房呢!她动手打人的账又怎么算?也算你头上?”
“你……”夫人被气得肝都痛了!“不是我养大的,果然与我不亲!吃里扒外!”
容麟哼道:“我就吃里扒外怎么了?我就不跟你亲怎么了?谁让你当初不要我?”
“哎哟,哎哟。”夫人跌坐在了椅子上,胸口起伏得厉害。
孙嬷嬷劝道:“好啦好啦,夫人,少爷,你们俩一人少说一句!都十一年没见了,就不能和和气气地坐下来谈吗?何苦为了一个外人,闹得母子不合。”
“妹妹不是外人!”容麟想也不想地说道。
夫人一掌拍响了桌面:“妹妹?我只知你有个姐姐,几时多出个妹妹?”
容麟眼神闪了闪,鼻子一哼:“容卿的妹妹,怎么?不服气?打我呀!”
“你这逆子!”夫人又要发火,被孙嬷嬷劝住,孙嬷嬷道:“好了夫人,少爷这么多年没见您,心里定是委屈的,冲您发发脾气,您就担待担待。”
夫人驳斥道:“我不知道他委屈?不知道的话,凭他这么顶撞我,我早拿家法处置了!”
容麟顺口道:“你处置我呀!谁不处置谁小狗!”
“你当我不敢?”夫人拿起了桌上的鞭子。
孙嬷嬷心惊肉跳,一把抱住了夫人:“夫人别激动!千万别激动!”
这真的是母子团聚吗?不该是抱头痛哭娘我好想你儿子我也好想你吗?怎么像杀父仇人似的?
容麟翻了个白眼,傲慢地走掉了。
进容卿的房后,他毫无形象地呈大字躺在了床上。
容卿看了他一眼:“吵完了?”
容麟望着帐顶:“暂时。”
“你娘,有给你写过信吧?”容卿仿佛漫不经心地问。
容麟一把坐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他:“我……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你也该……回去了。”容卿静静地说。
“我不回!”容麟单膝跪地,深深地望着他,“容卿,你是不是生她的气了?我教训过她了,让她不要再惹妹妹。”
容卿脸色一沉:“胡说!我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那是你娘!只有她教训你的道理,没有你顶撞她的份儿!”
容麟敷衍地哦了一声。
容卿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叹了叹,说道:“算了,以后我也管不着你了,你爱怎样怎样吧?”
容麟把头枕在了他腿上,眼底的温顺,与在夫人面前的任性判若两人:“别赶我走,容卿。”
“你不是说……要走的吗?”
这话,有些残忍,毕竟谁都明白容麟的走,是为了什么而走。
容麟没有生气:“既然她来了,我就不用走了嘛!她可以治好玥玥的。”
容卿沉默了一瞬,开口道:“你觉得如今这个情况,她,还愿意给玥玥治?”
容麟:“……”
……
容卿敲响了房门:“玥儿,是我。”
冬梅已经去小厨房准备晚膳了,开门的是玄胤,玄胤把他推入房内。
宁玥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副很困的样子。
容卿收回落在妹妹脸上的视线,看向玄胤,指了指眼睛。
玄胤摇头。
容卿会意,定了定神,对宁玥道:“玥儿,睡着了吗?”
宁玥打了个呵欠,眼睛似乎难以睁开:“快了,今天逛了一下午,好累。对了,说到逛街我想起一件事!玄胤,京兆府的案子,你办了吗?”
玄胤道:“哦,办了。”
“你怎么办的?”
“按照律法,妨碍官差执法,一人打了二十大板,不尽忠职守的官差们全被革职,京兆府尹停职查看。”
“京兆尹是严惠妃的人。”宁玥提醒道:“若是她来求情,该卖的面子便卖给她吧。”
“好,听你的。”玄胤答应得非常爽快。
容卿等二人谈完这件事,又对宁玥说道:“玥儿,你跟容麟娘亲的事,我听说了。”
“嗯,怎样?”宁玥背过身子,含糊地问。
容卿道:“这事儿她做的不对。”
宁玥唇角一弯,又听得容卿道:“但能不能看在哥哥的面子上,跟她服个软?”
宁玥炸毛了:“大哥你有没有搞错?我快被她欺负死了,你居然叫我跟她服软?!不干!没得商量!”
玄胤挑眉,困惑地看向容卿。
容卿又指了指眼睛。
玄胤什么都明白了,看了宁玥一眼,没有说话。
容卿接着道:“如果能让她服软,我当然让她这么做了,但可惜,她不是我什么人,你才是我妹妹。你们两个闹僵了,我夹在中间……有点难做。”
宁玥的身子微微僵住,她自己怎样,其实都好商量,但如果叫大哥难做,她于心不忍。
容卿的喉头有些发堵,这是捧在掌心的妹妹,如果可以,他怎么舍得让她受丁点委屈?但比起她的命,区区一次低头又算得了什么?
“能听大哥一次吗,玥儿?”
宁玥咬唇,有些委屈地红了眼眶:“你真的这么难做?”
如果不是很难,可不可以不要让我跟她服软?
容卿隐忍着说道:“是,很难,所以,委屈你了。”
“为了容麟,你让我跟一个欺负我的人道歉……”宁玥说着,眼里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玄胤,连你也不帮我!”
玄胤捏紧拳头,眸中渐起湿意,艰难地转过了身。
宁玥哇的一声哭了。
又不她的错,凭什么让她道歉?
那个女人欺负她就算了,连大哥和玄胤也来欺负她?
刚刚说的那么好听,结果都是骗她的!
“我讨厌你们!”
她拿被子蒙住了脑袋。
……
另一边,容麟回了屋。
夫人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哟,舍得回来了?”
容麟清了清嗓子,给她倒了一杯茶。
夫人美眸一转,傲慢地说道:“这是干什么呀?认错还是拜见母亲啊?”
容麟暗暗瞪了她一眼,咬牙,低头道:“都有。”
“嗯?”夫人挑剔地挑了挑眉。
容麟心不甘情不愿地福低了身子:“娘,请喝茶,刚才是我莽撞了,请您原谅。”
夫人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这还差不多!”
喝完茶,夫人的面色缓和了些,眸光扫过屋子里半开着的行李箱:“你在收拾东西,是不是终于想好,要回北域了?”
“呃……这……”这该怎么说?说我现在又决定不回了?
夫人笑道:“前阵子,我这心里就一阵一阵儿地打鼓,我估摸着,可能是你想我了,便来看看你,咱们还算母子连心,我来看你,你去找我。”
容麟嘴角一阵抽搐,要不是玥儿生病,谁会去找你?
夫人笑眯眯地道:“哎呀,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就启程吧!”
容麟面色一变:“不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夫人微微沉了脸。
容麟支支吾吾道:“你……你舟车劳顿,需要歇息,过几日、过几日怎么样?”先哄你治好玥儿,然后——嘿嘿嘿嘿嘿~
夫人美眸一转,宠溺地摸上他脸庞:“真是长大了,都会心疼娘亲了。”
容麟干笑:“血……浓于水嘛!”
夫人开心地说道:“那当然!凭容卿养你多少年,终归不是你亲生父亲,你最亲近的,还是我!”
“呵呵……”容麟皮笑肉不笑,“娘,您看容卿好歹养了你儿子一场,你是不是该报答报答他?”
“这个你放心,我一定会重重地酬谢他!”
“您打算……怎么谢?”
夫人含笑说道:“他想我怎么谢,我就怎么谢,只要我做得到。”
容麟眼睛一亮:“他、他现在的确很需要一样东西!”
……
宁玥被玄胤搂着往容麟的房间走来。
“乖,待会儿进去,嘴巴甜点儿,喊声夫人,再服个软,一切便都揭过了,知道吗?”玄胤语重心长道:“你就当是在演戏,从前与那些小人斗法的时候,这种装孙子的戏也没少演。”
“那能一样吗?一个是我自愿的,一个是被你们强迫的!”变相强迫、道德绑架!
“嘘——小声点儿。”玄胤捂住了她的嘴,“快到了,记住啊,要笑,进门后别乱走,低个头、认个错儿,然后叫冬梅服你出来。”
“连你也……”宁玥想去瞪玄胤,却残忍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瞪不了任何人了,当即悲从心来。
玄胤捕捉到了她眉间一闪而过的落寞,当即有些心软,想着就这样算了吧,他再想别的办法,但一回头,瞥见容卿在朝他微微摇头,他又捏紧了宁玥的胳膊:“乖。”
宁玥吸了吸鼻子。
“什么?你叫我给她治病?没门儿!”
“不是你说要报答容卿的吗?容卿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容卿他什么都不要,他只要这个妹妹!”
“别的我都能答应!治那个小丫头片子,不可能!”
“你这人……怎么能出尔反尔?容卿当初救你儿子的时候可没讲那么多条件!我告诉你,你儿子当初把容卿惹毛的时候多了!你儿子掐死过容卿的宠物!烧毁过容卿的铺子!容卿要是也像你这么小心眼儿!你儿子早被他赶出去流落街头饿死了!”
“你说我小心眼?我……我……我……你……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的那点破事儿!要是我真的小心眼,我会到你府上来?我早让人把你们俩给劈了!”
“娘,你可以骂我,但你不能羞辱容卿。”容麟的声音陡然低沉了下来。
“你……好,好,好!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有相好的,就忘了娘了!你回去告诉他,让我给那小瞎子治病,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小瞎子。
宁玥走到门口,陡然听到这个刺耳的字眼,身子狠狠地僵住。
玄胤眸光微凛:“玥玥……”
宁玥眼圈一红,泪水掉了下来,她推开玄胤,跌跌撞撞地奔入了她看不见的夜色。
容麟听到动静,忙打开了门,伸头一看,当场惊呆:“你、你们……来啦?”
“谁呀儿子?”夫人走了出来,轻咳一声,翻了个白眼,“是你们啦?”
玄胤冷冷地睃了她一眼,转身,朝宁玥追了过去。
他一走,整个走廊,只剩坐在轮椅上的容卿。
容卿看看夫人,又看看容麟,冷漠地转过身,也离开了。
“容卿!”
容麟抬步就走,被夫人拉住,夫人道:“你给我回来!”
……
宁玥摸索着回了房:“冬梅!冬梅!冬梅——”
“来啦来啦,小姐您怎么了?”冬梅端着一碗燕窝从小厨房里出来。
宁玥红着眼圈道:“收拾东西!”
“啊?干嘛……要收东西?”冬梅一头雾水。
宁玥扯着嗓子吼了起来:“让你收你就收,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玄胤跨过门槛。
冬梅行了一礼:“姑爷,小姐她……”
“照她说的做。”
“啊?是。”
冬梅忙叫来珍儿,二人一起,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几人的行礼,之后,玄胤抱着瑟瑟发抖的宁玥,迈步走出了大帅府。
门口,容卿也在,也提着行礼。
“走吧。”容卿说。
玄胤点头:“上车。”
玄胤先把宁玥抱上马车,再把容卿连同轮椅一块儿抱上去,冬梅、珍儿与车夫并坐在外头,一行六人,绝尘而去。
“姑爷,大少爷,咱们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啊?”冬梅好心地问。
去哪儿是个大问题,按照玄胤与宁玥的身份,应该搬入东宫才是,之所以一直没有搬迁,主要是为了方便与容卿、容麟在一起,而今不存在这一因素,东宫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了。
然而今非昔比,容卿再不是耿皇后的幕僚,菩提宫也再不是容卿能够回去的地方,以外男的身份入住东宫,这于理不合。
那么……客栈?
客栈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不够安全,也不够舒适。
这只是离开大帅府,又不是逃难,他们依旧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与财富,没必要把自己委屈成那样。
“我在城郊有一处别馆。”容卿道。
“别馆哪儿有本座的府邸舒坦?”
一道悠然的声音响在夜色深处,众人眸光一动,冬梅跳下马车,惊喜地叫道:“中常侍大人!哈!真是你呀!”
马车缓缓地驶了过来,马蹄踩踏着地面,发出优雅而慵懒的哒哒之响,仿佛坐在上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神秘而优雅的九尾狐。
司空朔跳下马车,看向冬梅,戏谑道:“你要是次次都这么欢迎我就好了。”
冬梅:“嘿嘿,奴婢当然欢迎您啦!奴婢可是天天都盼着您呐!”
“贫嘴。”司空朔撩开帘子,眸光自众人脸上扫过,扫到宁玥时微微停顿了一秒,而后说道:“房间都备好了,去不去?”
玄胤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干嘛要去?”
司空朔看了他一眼:“不去干等着让人欺负本座的弟弟?”
……
从没想过有一天,司空朔会为他们筑起一个家。
宁玥看不见了,但她能闻到庭院里的香气,熟悉的海棠香与梨香,还有一股淡淡的竹香,她也是许久之后才知道,竹子,是玄胤喜欢的。
台阶上都铸了石板,能让轮椅自由上下,这是为容卿设计的,司空朔连这个都想到了。
长兄,如父。
院子里的下人二少爷、二少奶奶地叫着,让宁玥恍惚,好像自己真的回了家。
洗漱完毕,宁玥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双目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尽管她看到的只是无尽的黑暗。
一只有力的臂膀搂住了她腰身:“困不困?”
她摇头:“玄胤。”
“嗯?”玄胤亲了亲她下颚,大掌在她肚子上游走。
“你们……都知道了吧?”她另有所指地问。
玄胤沉默了片刻:“嗯。”
宁玥捂住脸:“我真是没用,连骗个人都不会,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你们一定笑死我了。”
玄胤心疼地拿开她挡住面庞的手,吻去她眼角的泪意,说道:“没人笑你,大家都很心疼你。”
宁玥撇过脸,避开他温柔的呼吸:“不值得。”
玄胤蹙眉:“别说傻话!”
宁玥果然不说了,她早该料到瞒不过玄胤的,毕竟经历了那么多事,他们之间若是连这点默契都无,还怎么相爱?还怎么相守?
“我会死吗?玄胤。”她低低地问。
玄胤抚摸着她发梢,轻声道:“不会,我不会让你死。”
“这么说,的确会死了。”她异常平静。
“你……唉,能别再套我的话吗?”玄胤无奈一叹。
宁玥弯了弯唇角,反倒比他还乐观的样子:“耿妍是不是威胁你了?不许瞒我,我们之间,不能再有任何隐瞒。”
玄胤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我找过她。”
“什么时候?”
“李顺妃死的那天。我去找她,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提到了你的病……”玄胤有些说不下去。
“她散播谣言,杀了李顺妃嫁祸给我,不是为了气死陛下?而是想引你去见她?”若真是这样,这个女人的心机也太可怕了,不,何止心机?手段也够硬。明明已经被打入了冷宫,还能将外面搅得天翻地覆。从散播谣言到她入宫,再到李顺妃找她麻烦,全都在耿妍的意料之中,“她引你过去干什么呢?单纯地谈论我的病情?还是……拿我的病威胁你?”
玄胤张了张嘴:“玥玥……”
宁玥苦涩地说道:“说了不许瞒我,我都这样了,至少让别让我的心也跟着瞎掉。”
玄胤躺回宁玥身侧,让泪意落回眼底,语气如常道:“她说,她有救治你的办法,条件是我……要么娶她,要么死。”
宁玥的心口微微震了一下,先前那股一切进展太顺利反而有什么意外在等她的直觉应验了,却不是李顺妃的死嫁祸到她头上,而是耿妍的后招掐准了玄胤的软肋。
“玄胤,你要答应她吗?”
“玥玥……”
宁玥缓缓地侧过身子,摸上他唇瓣、鼻梁、眼睛,他睫毛湿湿的,宁玥鼻子没来由地一酸,却没有哭,声音轻轻柔柔的:“玄胤,我不想你死在我前头,那样,就没人照顾我了;我也不想我还活着,你就娶了别人,那样,我会很难受的……等我死了,你再娶别人好不好?”
玄胤喉头胀痛:“说了,我不娶别人。”
“也不能死。”
玄胤没说话。
“不许答应耿妍!”
“……好,听你的。”
宁玥在玄胤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没什么好怕的,我就是舍不得你、舍不得大哥、舍不得孩子……我不知道我不在了,你们要怎么办?会不会很难过?孩子那么小就没了娘,会不会跟你和司空朔一样,被人欺负着长大……你要是娶了续弦,把孩子给我大哥抚养可以吗?他和容麟,肯定会把孩子当成亲生的来抚养……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扛到把他平安生下来的那一天……”
玄胤坐起身,去了浴室。
浴室中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以及拼命压在喉间的哭声。
“究竟怎么回事?”容卿的房内,司空朔缓步走了进来。
容卿心烦意乱地翻了翻画册:“玥儿的后遗症开始了。”
“金蝴蝶的后遗症?”司空朔浓眉紧蹙。
“是。”容卿把画册递给他。
“北域文?”司空朔的眉间拧成了一个川字,“金蝴蝶是北域的东西?南疆蛊毒,北域巫术,她是中了巫术?”
容卿点头:“北域皇室的巫术。”
皇室巫术是所有巫术中最厉害、也最没救的一种,比蛊毒厉害千百倍不止,寻常医者,根本诊不出患者的脉象有何异常,但患者就是会伴随着各种并发症,一天天地虚弱下去。
司空朔没问耿妍怎么会与北域皇室扯上关系,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与容卿、与玄胤一样,都只在乎怎么解掉宁玥身上的巫术。
“你没有办法?”他问容卿。
容卿摇头:“我略懂巫术,但不精湛。”
司空朔的面上,浮现起一丝凝重:“那个女人会解?”
“应该。”
“本座去找她。”
容卿动了动嘴唇,似乎想劝阻他,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
一个时辰后,不出意料,司空朔灰头土脸地回来了,一进门,便捏碎了一个茶壶!
------题外话------
难得更这么早,要表扬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