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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过程中,发生了一段小插曲,当时妞妞与玄小樱迟迟不归,着急的不仅仅是宁玥,也有马宁馨,她比宁玥更早一步离开崇明殿去寻人,恰好与妞妞和玄小樱错过。
众人一直等啊等啊,等得黄花菜都凉了,不得不又派人去找她的时候,她回来了。脸色有些不虞,细问之下才知她是碰上了登徒子,就是一年前那个。索性那家伙只是言语轻佻,没真对马宁馨动手动脚。可即便如此,马宁馨还是一脚踹上了人家的命根子。之后,马宁馨脚底生风地跑回了崇明殿。
自打与陈博和离后,马宁馨的行宫一日日坚韧了起来,在宫里都敢拿脚踹人,早年她若有这一半的彪悍,也不至于被前夫家暴。
当然,那个在宫里遇到的登徒子应该是来参加宴会的王公子弟,非富即贵,宁玥戏谑地问了一句:“你俩隔了一年还能碰到,还是在宫里,是不是缘分啦?”
马宁馨瞪了妹妹一眼:“嚯,连你也来打趣我!”
马宁馨除了宁玥谁也没告诉,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宴会上演着各式各样精彩绝伦的舞蹈,觥筹交错间,言笑晏晏。
渐渐的,大家喝的多了,胆子也大了,不少贵妇与千金小姐都来到马家的席位前与蔺兰芝交谈,言外之意,无外乎想知道容卿与容麟的亲事。这两个黄金单身汉,放眼西凉,也就只有玄家的玄煜、玄彬能够与之比拟,她们结亲的心思,恨不得全都写在脸上。
容麟黑着脸,又想把她们一个接一个地瞪回去。
蔺兰芝低叱:“容麟,不许无礼!”
容麟委屈地皱起了小眉头,哀怨地戳着柚子皮,像块肥肉似的被那些女人打量,仿佛在称斤论两。
他又去看容卿,见容卿一脸从容,时而笑着与那些女人应答几句,他的小脸更臭了。
多公公对一旁的小太监道:“还有柚子皮没?给大帅送些过去。”
散席时,马家的席位上没剩多少残羹冷炙,全都是被容麟戳烂的柚子皮。
回到马家,容麟气呼呼地回了自己房间,锁上门,谁叫都不开。
蔺兰芝唤了几声没反应,不由地纳闷:“这孩子,怎么了?”
容卿淡淡地说道:“不必管他,小孩子脾气,明天就好了。”
蔺兰芝回房后,容卿看向宁玥与玄胤道:“你们两个,来我房里一趟。”
三人进了屋,因猜到大哥有要事相商,宁玥插上了门闩。
“恭王的真实身份,你们都猜出来了吧?”容卿开门见山地问,眸光落在玄胤的脸上。
玄胤眸光深邃地点头:“马谨严。”
宁玥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诧异,大哥确定他是马谨严,至少还摸了掌纹,玄胤只凭看了几眼就推断出对方的身份——
“你怎么猜到的?”她问。
玄胤撩开下摆,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眼神,他想杀了你们两个。”
宁玥笑了笑:“是啊,同时跟我和我大哥有仇的,好像只剩下马谨严了。”
他们对付过的敌人中,如司空朔想弄死玄胤、如夙火想弄死容卿、如皇甫昕想弄死她,但还没有谁,想同时把她和容卿捏死的,除了马谨严。
“奇怪,他不是被容麟打死了吗?怎么会还活着,还成了恭王?”宁玥古怪地问。
容卿倒了三杯茶,一杯给妹妹,一杯给玄胤,留了一杯给自己:“我可以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当时我被马谨严掳走……”
“等等,你被马谨严掳走?何时?”她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这个我只对父亲说过。”容卿喝了一口清茶,说道,“那是我被父亲带回南疆皇宫之后,过边境时遇上了一伙土匪,被掳去了山寨,皇甫珊那会儿也在。马谨严也被掳到了山寨,不过是在我们之前。他给山寨里的人写写文书记记账,倒也无性命之忧。他脸上有块很长的疤,父亲没认出他来,我失忆,根本不记得他。可他认出了我们,他假意帮我们逃走,逃到一半时,他背着我滚下山崖,企图杀了我。也正是那一次,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夙火的人赶到,把他当成了我的同党,连他一块儿诛杀;很快,容麟赶到了,又把他当成了夙火的同党,也没放过他。按理说,他中了容麟的拳头,会在三个时辰后活活疼死。可他被人救了,被谁呢?”
“夙火。”宁玥想也没想便道出了这个名字。
容卿点头:“没错。那晚,其实还发生了一件事,我应该警觉的。”
“什么事?”宁玥问。
“容麟和我住进了一个驿站,夜间,玄家影卫赶到了,要把我带走,容麟与他们打了起来,我被一个影卫带走,夙火又半路拦截了我,这之后,碰上了父亲与皇甫珊,夙火开始挑拨他二人的关系,说我是父亲的孩子,说父亲一直在利用皇甫珊,那个时候我昏昏沉沉的,没多想。而今一思量,我自己都才刚刚知道自己是谁,夙火怎么也那么快地知道了?”
“是马谨严告诉他的?”
“应该是。我若早些联想到马谨严,在黎族的时候就会找人打听一下他的下落。”
宁玥眨了眨眼:“大哥你是觉得马谨严也去了黎族?耿家不是只去了一个耿灵儿吗?”
“卿儿,你在吗?娘有件事,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声。”门外,突然响起了蔺兰芝的声音。
宁玥看了容卿一眼,容卿嗯了一声,宁玥开门:“娘,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呢?”
蔺兰芝眸光一扫,笑道:“你们都在呢,我是不是打搅你们谈事了?”
“没,您进来吧。”宁玥将蔺兰芝迎入了房内。
玄胤起身,给蔺兰芝让了座儿。
蔺兰芝拉过玄胤的手:“不用了小胤,你坐吧,我说句话就走。你们三个都在,也省得我挨个去找,这件事可大可小,我想,最好不要隐瞒你们。”
“什么事啊,娘?”宁玥挽着了她胳膊。
蔺兰芝叹了口气道:“是这样的,我在黎族的时候,碰到过今天那个恭王。”
“你碰到过?”宁玥挑眉。
“是的,还碰到过两次,在容麟的毡房外,我们还说几句话,但是不多。”蔺兰芝说道。
如此,马谨严的确在黎族出现过了,却无一人知晓他行踪,不对,或许南疆官员知道,只是被下令不许走漏风声而已。又或许,那时候的马谨严,还不是耿烨的身份。
眼下这些并不是三人最关心的问题,三人更想知道,马谨严是偶遇蔺兰芝,还是故意守在那儿的?
关于马谨严的事儿,三人心照不宣地噤了声,蔺兰芝是高龄孕妇,风险很大,若叫她知道把她儿子害成残疾的人还活着,只怕要气得晕厥。
蔺兰芝离开后,三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以后别让娘单独出门了。”容卿道。
宁玥不可置否地说道:“好。”
玄胤突然问:“你之前说马谨严的脸上有一道疤痕?他现在是戴了人皮面具吗?不仅疤痕没了,模样也变了。”
容卿想了想,摇头:“不是人皮面具,是有人用药物强行改变了他的容貌,他原先的脸全都烂掉了,包括那道疤痕,现在长出来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还有这等邪术?”宁玥的脊背漫过一层恶寒。
容卿笑笑:“其实也不算什么,雕虫小技而已。他必须靠药物维持,一旦他没了药物,面部就会坍塌。”
“那我们把他的药抢过来?”宁玥瞪圆了眼睛。
容卿摸了摸妹妹的脑袋:“那种药又不是天天吃,吃一粒能维持一到两个月,你就算现在抢了,几十天,他还弄不来第二颗?”
“那倒也是。”宁玥叹了口气。
“而且。”玄胤说道,“就算断了他所有的药物,两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他做很多事了。”
容卿赞同地说道:“没错,他就是来复仇的,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抢不抢他的药,对他来说,构不成多少威胁。”
宁玥蹙了蹙眉:“谁给他的药?夙火吗?”
容卿笑了一声:“夙火可没这本事,耿家人才很多,夙火只是其中一个。”
“耿家……”宁玥笑了笑,不用说也知道,这事儿与南疆皇后脱不了干系。马谨严还真是走了狗屎运,居然傍上一座如此之大的靠山,“那他应该不是只来找我们复仇的吧?”
容卿漫不经心地说道:“他当然只想复仇,可是作为支持他复仇的代价,他必须为那边做点什么,他们又不是白养这么一颗棋子。”
“真是有意思。”宁玥喝了一口茶,“风水轮流转啊,之前被我们踩得死死的庶子,摇身一变,成了南疆的恭王。玄胤,他的身份,都越过你去了!”
玄胤睨了宁玥一眼。
宁玥剥开柚子:“他心里肯定暗爽呢,以前他是蝼蚁,如今,蝼蚁变成咱们了。”
容卿捏了捏她脸蛋:“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一个有名无实的外姓王,哪里比得过十万铁骑的统领?是不是,玄将军?”
玄胤冷冷地哼了一声。
“柚子真好吃。”宁玥吃得满嘴清甜。
容卿宠溺地笑了笑:“娘也是很喜欢吃柚子,吃着吃着就怀上了。”
玄胤眸光一动。
宁玥摊手道:“大哥,好像最喜欢吃柚子的人是你吧?你也怀上了?谁的孩子?”
“你这丫头!”容卿沉了脸。
宁玥嘿嘿一笑,继续吃柚子,蜜柚都是甜的,一点儿不酸,还带一丝似有还无的苦味,过后又有回甘,很是爽口。
这个时候还能吃下去东西,也就她这么心宽了。玄胤凝眸:“还是想想,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吧。”
宁玥吐出柚子的籽儿:“他的第一个计划,当然是俘获德庆公主的心了。”
月朗星稀,空气里浮动着丝丝凉意,恭王与德庆公主漫步在种满月季的小路上。
“今天的宴会怎么样?跟你们西凉的有什么不同吗?”德庆公主含了一丝笑意地问。
恭王很认真地想了想,笑道:“讲实话吗?”
“当然。”德庆公主微笑,她有双非常美丽的眼睛,睫羽又浓又翘,让她看上去,像个精致的布偶。
恭王仿佛看痴了似的,眸中闪过浓浓的惊艳,却没有一丝亵渎之意。
德庆公主的脸蛋红了红:“当然什么?你不是要讲实话吗?”
“啊,是的,瞧我这脑子,一见到公主就好像不会转了。”恭王敲了敲自己脑门儿。
德庆公主抿唇偷笑。
恭王面色微赫:“实不相瞒,我是家中的庶子,自幼养在民间,看的都是百姓们的大戏,没见过南疆皇宫的宴会。我这么说,公主会不会觉得我很……上不得台面?”
德庆自幼受史皇后的熏陶,对未来夫婿并无门楣上的苛求,心意相通就好,故而,虽然得知他是个养在民间的庶子时的确有一丝失落,可很快,那丝失落就被压下去了。
“我母后说,找夫婿,还是要找心意相通的,至于门庭那些……我是皇室公主,注定嫁给谁都是低嫁吧!”
“皇后娘娘果真是有大智慧的人。”恭王不无钦佩地说。
德庆公主很喜欢母后被人称赞,高兴地扬了扬唇角:“我母后人很好的!改天我带你去见她!”
“好。”
“对了,我听说,你们南疆的皇后也是继后,她是什么样的?”
“这我不太清楚,我仅受封时见过她一面,还是在金銮殿上,隔着九重深帘,只看到她一袭侧影。”
“她能上金銮殿吗?”德庆公主诧异地问,金銮殿是父皇与臣子议事的地方,女人也能去的吗?
“南疆的局势与西凉有所不同,你父皇身强体健,能独当一面,南疆王却年迈衰老,无力朝政,才由皇后与众位大臣主持朝纲。”恭王语气温和地说。
“原来是这样。”德庆公主点点头。
“公主,到了。”恭王指着头上的牌匾说。
德庆公主举眸一看:“这么快?”
恭王会心一笑:“公主还说这条路很长,恐走得腿软,可耿烨却觉得,它太短了,还没与公主说上几句话就到了尽头。”
德庆公主的面色越发酡红,她也没料到两个人能有这么多话说,好像不论谈论什么话题,他都接得上来,而且好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似的。
恭王温声道:“时候不早了,公主进去歇息吧,我明日再来探望公主。”
德庆公主进了寝宫,恭王转身,没入了一旁的小树林。
一道暗影走了出来,他穿着黑色斗篷,容颜隐在暗处,只露出额头一弯血月,阴恻恻的声音自他凉薄的唇齿间飘出:“首战马马虎虎,但别得意忘形,崇明殿里,你失态了。”
“他们认出我了。”恭王阴冷地说道。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下次我会注意的。”恭王捏了捏拳,“你那边怎么样?逛了一整圈,找到夙火没?”
“没,玄家把他藏得太隐蔽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恭王定定地看着他问。
他从宽袖里拿出一个半透明的琉璃瓶子,里边有一条金色小蛊虫,他打开瓶盖,取出火折子,烧死了那条蛊虫。
咚咚咚!
容卿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谁?”容卿问。
“是我。”黑衣首领压低了音量说。
“是我的人。”玄胤起身,给他开了门,“这么晚了,有事?”
黑衣首领低声道:“夙火死了。”
“死因?”
“不知,就是突然暴毙的。”黑衣首领单膝跪下,“属下失职。”
玄胤淡淡地说道:“算了,死了就死了吧,反正留着也没多大用。”菩提子已经到手了,没立刻杀了夙火就是折磨着好玩儿而已,这两个月,宁玥明显玩腻了,都不去现场嗑瓜子儿了。
黑衣首领走后没多久,玄胤与宁玥也回了房。
容卿躺下,拉过被子盖好,刚闭上眼,门被推开了,一道高大健硕的暗影,一步步地靠近容卿。他手里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月光从门缝照射而入,照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来到了床上,伸出手,探向了容卿。
他猛地一拉!
被子被拉开了一条缝隙,他一滑而入,抱住了容卿的腰肢。
嘿嘿……
容卿睁开了眼,看着抱着一个枕头破门而入的家伙,浓眉微蹙:“下去!”
容麟大腿一杨,压在了他腿上:“不下去。”
“回你自己的屋!”
“不回。”容麟赖皮地在容卿身上蹭了蹭,“我那个床太小啦,我睡着睡着就掉下来了。”
“你的床还小?那我这个不是更小?”就是怕容麟睡相不好,兰芝特地命人给他做了一张大床。
“你的床是更小啊,不过有你嘛,我抱着你,就舍不得往外挪了。”容麟凑到他颈窝,深深地呼吸着他的香气,“不闻我都睡不着。”
容卿被他热热的呼吸弄得有些发痒,睫羽颤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弧度:“别闹了,快点回房睡。”
“我睡不着。”他可怜兮兮地说。
“以前在大帅府怎么没听你说睡不着?我还听人说,军营议事,大帅就在主位上打瞌睡。”
容麟撇嘴儿:“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反正我现在就是睡不着。”
“那你在我这边就能睡着了?”
“嗯。”话音刚落,呼噜声起来了。
容卿:“……”
呼噜声一声接一声,吵得容卿难以入眠,容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行了,别打呼噜了,吵。”
“那你不赶我走。”
容卿含糊地嗯了一声。
容麟咧唇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容卿白了他一眼:“把腿拿下去!”
容麟不仅不拿,反而在他腿上蹭了蹭:“是不是我压疼你了?你的腿有知觉了?”
“是你的腿把被子顶那么高,风都进来了。”
“哦,为什么玄小樱的腿能好,你的不能?明明你吃的石钟乳比她还多。”容麟不满地哼道。
容卿垂眸:“说了我是好不了了。”
“好不了也没关系,我抱你。”容麟扣住了他的手,这辈子都抱你,直到我老得走不动。
……
玄月高挂。
宁玥睡得香甜。
这段日子,玄胤对她有些冷落,睡觉的时候也总睡得远远的,中间恨不得能横下一个妞妞,但宁玥睡相不好,每次滚啊滚的,到半夜,总能滚进他怀里,八爪鱼似的盘住他,推都推不开。
宁玥又开启滚动模式了,抱住了玄胤的脖子。
玄胤拿开她的爪子,她一个翻身,爬到了玄胤身上。
咻!
小小胤觉醒了!
宁玥闷哼了一声,迷迷糊糊地抬脚一踹,玄胤一把抓住了她白嫩的小脚丫子,脸都吓白了。
这一脚若是下去,他儿子女儿可就全都泡汤了!
把宁玥放好,玄胤捏了把冷汗,睡意全无,起身倒了杯茶喝。
喝到一半时,屋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那声极轻,若不是他恰巧醒了,恐怕还察觉不到。
他眸光一厉,开门,飞身上了屋顶:“谁?”
黑袍人回过头来,额头上的血月被月辉照得清晰可见。
玄胤深邃的眸子眯了眯:“夙火?”
不对,夙火已经死了。
黑袍人冷笑,反手扔给他一张字条,迅速消失在了夜幕中。
玄胤望着他逐渐变小的暗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打开字条一看:“明日戌时(晚上七点),长坡亭,兰贞。”
……
翌日,天气极好,风和日丽。
德庆公主做向导,与恭王同游京城大街,二人没使用皇室出行的仪仗,而是打扮成寻常富户家的千金与公子,也没带随从。
西凉的京城繁华络绎,比南疆更甚,饶是恭王是在此处长大,也不免被眼前的繁华晃花了眼睛。
“比以前还要热闹许多呢。”他低低地呢喃。
“你说什么?”德庆公主笑着问。
恭王讪讪地道:“我说,比我在南疆见过的最繁华的城镇还要热闹许多。”
德庆公主最爱听西凉的好话了,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一分:“那当然!我父皇励精图治,这天下海晏河清、富庶升平,眼下没了战火,百姓们的日子更加如意了!”
恭王夸赞道:“如此明君,实在是百姓之福!”
“那当然!”德庆公主与有荣焉地笑了。
恭王指了指一家糖炒栗子的店铺道:“那是什么?还有人排队?”
德庆公主扫了一眼,笑着解释道:“卖糖炒栗子的,他们家的栗子特好吃,今儿是人少,平时,能排到街对面去!”
“公主以前就来过吗?”恭王一脸惊讶地问。
“一次而已。”德庆公主的笑容有了一丝牵强。
恭王定定地看着她,自然也看到了她的牵强,担忧地为问:“我是不是提到公主的伤心事了?”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伤心事。就是之前你问到过的马谨严,他跟我相看的时候,曾经来过这边。他当时跟我介绍说这儿有家糖炒栗子,特别好吃,我倒不怎么爱吃栗子,但不忍拂了他的美意,便在船上等他买来。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等到,他骗我说,排队的人,他不忍动用身份欺压百姓,所以认认真真地排了那么久的队。我生平最讨厌那些仗势欺人的人,因着这件事,我对他有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印象。可我到了后面,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才知道这儿根本不用排那么久的队,他只是在附近玩了一个时辰,然后装出一副快累倒的样子博得我的垂怜。”德庆公主冷笑。
“看来公主对马谨严的印象非常的糟糕。”恭王含了一丝不明笑意地说。
德庆公主没注意到他面上的异样,说道:“何止糟糕?算了,不提也罢,心烦。”
“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他后来去哪儿了?”恭王道。
“他?”德庆公主的脸上浮现起一丝得意,“恭王有所不知,他这个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其实是个卑鄙无耻的断袖,他敢骗婚皇室公主,我就给了他一点教训,把他赶出京城了。”
恭王笑笑:“公主英武。”
“所以,你不要欺负我哦,我不是好惹的。”德庆公主戏谑地说。
恭王忙拱了拱手:“借耿烨一百个胆子,耿烨也不敢欺负公主。耿烨仰慕公主,也舍不得去欺负。”
德庆公主微微红了脸。
恭王抬眸望了望渐欲暗沉的天:“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宫吧。”
德庆公主笑道:“晚上才有意思呢,丽湖上好多画舫,我带你去看看!”
恭王的折扇敲了敲掌心,风流俊雅地说道:“不急,我会在京城呆足两个月,在那之前,我们大把的时间可以观览画舫,公主都出来大半天了,我心疼公主的脚,陪我走了那么多路,应该很酸了。”
这个男人,要不要这么体贴呀?
德庆公主抿了抿唇:“那就听你的。”
二人转头,朝停靠马车的胡同走去,那儿人烟稀少,十分的僻静。二人刚跨入胡同,就被一群地痞流氓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刀疤男凶神恶煞地说道:“银子和女人留下,你们俩个,走开!”
说的是恭王与车夫。
车夫是伺候德庆公主的太监,听了这话,当即挡在了德庆公主身前,看着一伙人道:“天子脚下还敢行凶,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刀疤男二话不说,一刀抹了车夫的脖子。
鲜血流了一地,流到德庆公主的脚步,德庆公主花容失色,后退了几步,撞进恭王怀里。
恭王搂了搂她肩膀:“别怕,站着别动。”
又冷冷地望向刀疤男道,“趁我没发火,赶紧离开,否则,就一个也别想离开。”
“哟呵,口气挺大呀。”刀疤男邪笑着说完,抡起大刀便朝恭王砍了下来。
恭王没带兵器,一脚踹掉他的大刀,赤手空拳,与他们打了起来。
他们很快看出自己不是恭王的对手,改为攻击手无缚鸡之力的德庆公主。
恭王以一敌十,本就吃力,再加上德庆公主这个缺点,很快便应接不暇了。
刀疤男的匕首狠狠戳向德庆公主。
恭王飞身上前,抱着德庆公主一转,德庆公主躲过了一击,恭王却没这么幸运了,匕首刺中了他肩膀,鲜血流出来,瞬间染红了他干净整洁的衣衫。
“恭王!恭王你没事吧?”德庆公主声线颤抖。
“是个王爷?”刀疤男一惊,“撤!”
恭王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隐忍着道:“我没事,公主先上车坐会儿,我找个人报官。”
他踉跄着步子,在街上找了一个年轻士子,对士子禀明了情况,士子立刻通知了附近的巡逻侍卫。
巡逻侍卫将二人护送回了皇宫。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于单纯地如一张白纸的德庆公主而言,恭王奋不顾身的搭救实在是太令人感动了。
德庆公主给恭王请了最好的太医、送了最贵的金创药,还亲自到他暂住的宫殿探望他。
“你好生歇息,我跟父皇说了,一定要把那群地痞流氓抓起来!”
恭王温润地笑了笑:“这些都是小事,相信贵国的官府,不会让那些人逍遥法外的,最重要的是公主没事。”
德庆公主的一颗心软了大半:“我是没事,但你受伤了呀。”
“这点小伤算什么?”恭王摇头。
德庆公主正了正神色:“你以前……也受过伤吗?”
恭王愣了愣,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男孩子嘛,小时候调皮,磕磕碰碰难免。”
“你骗我。”德庆公主一脸认真地说道,“是不是因为你是庶子,所以过得很不好?”
恭王垂眸,牵强地笑道:“都过去了,我现在是王爷,没人会再欺负我了。”
这些话,稍微有些经验的人都能听出破绽,偏偏对象是德庆,一个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公主。
德庆公主开始心疼恭王了。
先有感动,再有心疼,离动心也就不远了。
……
屋子里没了外人,恭王笑容一收:“出来吧。”
黑袍人从碧纱厨后走了出来,暮色暗沉,他黑缎斗篷映着烛火的光,亮若明胶。
他冷笑:“真是好骗呢,比南疆的公主单纯多了。”
恭王笑了一声,没接他的话,而是道:“我说你下次派人刺杀我,能不能提前通知一声?”
“通知你了还有效果吗?最真实的反应才最能取信于人。”黑袍人漫不经心地说。
恭王不屑地勾起了唇角:“一个丫头片子,还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吗?你放心,我这边绝对是手到擒来,倒是你那边,准备得还算顺利吗?”
黑袍人晃了晃手里的匕首:“顺利不顺利,今晚就能知道了。”
……
蔺兰芝让小厨房烧了一大桌好菜,马援、容卿、容麟、马宁馨、妞妞与宁玥全都到齐了。
蔺兰芝一边擦手一边问:“咦?小胤呢?还在军营吗?红玉!”
“诶!”红玉打了帘子进来,“夫人,你叫我?”
蔺兰芝道:“去门口看看姑爷回来了没?”
一刻钟后,红玉回禀道:“没呢。”
宁玥就道:“先吃吧,都快戌时了,他应该不会回来吃饭了。”
蔺兰芝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沙漏:“再等等吧,他平时不回来都会让人带消息的。”
……
城南门外五里,长坡亭。
长坡亭早先是士子名流附弄风雅之地,因景色极佳而备受士子们的青睐,后面,离它不足两里的地方盖了一座水墨阁,冬暖夏凉,还有歌姬艺伎助兴,久而久之,去水墨阁的人多了,这边也荒废了。
玄胤来到长坡亭时,不出意外的,在那里见到了昨晚的黑袍人。
黑袍人端坐在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副精致的棋盘,他自己与自己下着,容貌被斗篷遮了大半,露出尖尖的下颚与毫无血色的嘴唇,距离右唇角约莫一寸的地方有个十字形的小疤痕,应该是许多年了。
“胤郡王真准时,我还以为会等很久呢。”他语气颇为轻快地说。与夙火的阴暗神秘不同,此人似乎是个光明爱笑的小老头儿。
然而即便如此,玄胤也对他生不出办法好感:“你跟夙火什么关系?”
“啊,你说我那个不中用的师弟啊。”黑袍人放下棋子,拍了拍手,看向玄胤,和颜悦色道,“请坐下说话吧。”
玄胤在他对面坐下,看清了他容貌,很普通的一张脸,却很慈祥。玄胤警惕地问道:“夙火师兄?”
“你可以叫我烛龙。”烛龙灿灿地笑了笑,“如果你很好奇恭王的脸是怎么治好的,可以问我。”
“是你治好了马谨严的脸?”玄胤斜睨着他问。
烛龙耸了耸肩:“你们习惯这么叫他吗?”倒了一杯茶给玄胤,“我们南疆的茶,尝尝看,别担心,我不会给你下毒的。”
玄胤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把字条扔到他手上:“这张字条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他笑眯眯地说。
玄胤深邃如泊的眸子里掠过一道寒光:“你知道我娘什么事?”
“嗯……这个嘛……我好像知道她很多事。”烛龙笑得和蔼,“比如,她十四岁那年……究竟是失踪去了哪里。”
玄胤浓眉一蹙:“失踪?”
烛龙瞪大了眸子,一副老顽童的模样:“哎呀,你还不知道你娘失踪过呀?怎么?没人告诉你吗?”
玄胤的面色变了变。
“我想,你的小妻子应该是知道的呀,那鬼灵精,不知道就说不过去了。”
玄胤握紧了拳头。
烛龙又露出了一副笑容:“没关系,如果你想知道,我告诉你也一样。哦,你可别怪她瞒了你,因为我猜,她可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不想讲出来误导你吧。”
玄胤冷冷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真没兴趣听吗?你父王为何冷落了你们那么多年?真的只是因为兰贞‘抛夫弃子’吗?”烛龙冷笑着看向玄胤。
玄胤的脚步钉在了地上:“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当然是调查过啊。其实早在在兰贞‘抛夫弃子’之前,你父王就对你们母子很冷淡了。你那时候小,或许不记得了。”
玄胤转过来,定定地望进他眼眸深处。
烛龙摊手:“我不会对你撒谎,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告诉你兰贞的真相,兰贞与父王恩爱了七年,却在生下你之后夫妻情裂,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玄胤冰冷地问。
烛龙灿然一笑:“因为你不是头胎。”
玄胤的眸光就是一颤!
“产婆接生时,才发现你娘早跟别的男人生过孩子,你父王一直被蒙在鼓里,焉能不气?”
“你胡说!”玄胤上前,一把揪住了烛龙的衣襟,浑身逆流而上的寒气,让烛龙出现了一瞬的僵硬。
但很快,烛龙回过了神,说道:“我说的话,你可以去找你父王求证,我既然敢来见你,就没打算瞒你。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而,会那么容易上当吗?”
玄胤的身子开始颤抖。
烛龙的衣襟依旧被对方抓在手里,勒得他脖子生疼:“兰贞早在十四岁那年,就与一个男人生下了你哥哥。她之所以不告诉你父王,是因为她羞于启齿,那不是她自愿的,她被人锁在冰冷的地窖,日日接受禽兽的摧残……”
“你胡说!”玄胤一记重拳砸在了烛龙的脸上。
烛龙被打掉了一颗板牙,和着血水吐出来,无惧地看着玄胤:“你已经信了孩子,你知道我没撒谎对不对?你知道那个禽兽是谁吗?”
玄胤的拳头高高举在半空,眼底的红血丝一道道地爆裂开来,仿佛下一秒,整个人都会疯掉。
烛龙轻轻一笑:“司空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