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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辆马车缓缓驶离将军府,随行的只有两个人:冬梅与车夫小楼。
一直到马车消失在尽头,马谨严才露出一抹胜利者的微笑,转过身,走向了隐在暗处的蔺咏荷与宁溪。蔺咏荷依旧坐在轮椅上,由宁溪推着。马谨严从宁溪手中接过轮椅,往千禧院的方向,轻轻推了起来。
一家三口漫步在无边的月色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满足的笑容。
小贱人终于被整垮了,害得他们那么惨,终于有报应了!他们觉得,头顶的月亮都更圆了。
“不过……”蔺咏荷突然说,“我怎么觉得她走得太干脆了些?”诚如宁玥所言,马援是家主,她是马援唯一的嫡出血脉,便是马谨严在她面前也矮了半截,按理说,她不用这么听马谨严的话才对。
马谨严的心中也闪过了同样的疑惑,但很快,他又得意地笑了:“娘,你别是被那小丫头吓怕了?她都是天煞孤星了,还能翻起什么浪?老太太又睡下了,不到明天醒不来,这个家,还有谁能保她?算她识相,自己走了,若真赖着,我就是打断她的腿,也要把她给丢出去!”
反正老太太有言在先,让她到庵堂里住几天,自己不过是执行老太太的命令罢了。
蔺咏荷想想是这个道理,很快便释然了。这个儿子,果真没叫她失望,若人人都像女儿那样蠢,她这辈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顿了顿,她又道:“王府那边……”
马谨严恣意地笑了:“王府就更不必担心了,谁家都不会拿门庭运势冒险,胤郡王又不是娶不到妻子了,非得要个天煞孤星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蔺咏荷在宁玥手中栽了太多跟头,都栽出恐惧症了,总是担心没能清扫干净,给自己留下后患。
马谨严笃定道:“娘,你就放心吧,王府跟咱们的联姻不会变卦的,那胤郡王虽说对宁玥有几分疼爱,可宁玥如今得了痘疹,她这个年纪得这个病,活不活得下来还是个问题。就算活下来了,还是刚才那句话,王府不会允许一个天煞孤星进门!”
杨大仙在京城的名号仅次于司空朔,除非司空朔肯出面为宁玥“平反”,否则这个名号就摘不下来。问题是,司空家与玄家水火不容,司空朔吃饱了没事儿干才会去帮玄胤达成心愿!
他俯身,凑近蔺咏荷耳旁,温声道:“等时机成熟了,我再把王府的人请来,让杨大仙当着他们的面儿做一场法事,说宁溪是福星转世,与胤郡王乃天作之合,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宁溪从蔺咏荷与马谨严的眼神里便知道他们在谈论自己,微微一笑,低下头,红了耳朵。
这一幕被一直关注着马谨严动静的宁婉看了个正着,她用手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听到前面那些内容时,她并不觉得多么诧异,从马谨严接近秋香开始,她便猜到马谨严会通过秋香对付宁玥,天煞孤星也好、妞妞的痘疹也罢,从一开始她就没信过是宁玥克出来的。只是没料到宁玥自己也得了……
这还不是最震惊的,最震惊的是马谨严居然说把宁溪与胤郡王凑成一对儿!
宁溪不是一直爱慕着玄煜吗?怎么突然掉转方向,想嫁给胤郡王了?
其实这个不难理解,按照宁玥的说法,玄煜那种云端高阳的人,任谁嫁过去都只是个摆设,玄胤则不同了,多疼女人啊,又是送黄金,又是送陪伴,还极为护短。只有嫁给这样的男人,才能恩恩爱爱地过日子。
可惜宁婉想不通这个道理,她觉得宁溪一定是脑子烧坏了。眼下,宁玥已经被逼入绝境了,是时候站出去拉宁玥一把了。若要问她为何不一开始便把危机掐灭在萌芽状态……治好风寒与治好绝症的功劳能一样吗?
三姐姐,你很快就能发现,我才是最值得你亲近和拉拢的人!
就在宁婉决定悄悄地去给宁玥递消息的时候,蔺咏荷的话音再度响起了:“可是……如果杨大仙把宁溪与胤郡王凑成了一对儿,谁来嫁给煜世子呢?”
马谨严冷笑道:“娘你觉得四妹妹怎么样?”
蔺咏荷点了点头:“宁婉秀外慧中,沉稳内敛,也未曾议亲,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宁婉的步子……再也挪不动了。
……
夜深,玄月高挂。
宁玥是被自己咳醒的,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十分温暖的地方,耳旁传来车轱辘碾压地面的声音,十分缓慢与平稳。头顶镶着五颗硕大夜明珠,其中四颗被用布帛遮了起来,只留最小最暗的那颗,令整个车厢的光线显得分外柔和。
她身上盖着质地柔软的锦被,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己的,她的头枕在一只温暖的大手上,手的主人正侧着身子,满眼宠溺地看着她。见她睁开眼,眸子里掠过点点华光,说:“醒了?”
宁玥只是稍稍愣了一下便回过了神,自己在深宫遇险的事都能被他洞悉,被马家赶出来就更加瞒不过他了。只是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在自己那辆又小又黑的马车里,后面太困便睡了过去。刚刚睁眼的一霎,看见这么华丽精致的地方,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她艰难地抬起头,离开被自己枕着的手,虚弱地道:“你怎么来了?”
玄胤掐住她下颚,双眸中的柔情在这一刻突然消失殆尽,仿佛要喷出火来,他闷闷地说道:“某个人当初是怎么向我保证的?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不会客气,这就是你的不客气?”
还真敢往庵堂去,都不知道直接把马车驾到中山王府吗?要不是自己半路拦下她的马车,她这会子说不定已经躺在那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鬼地方了!
还没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嘛……宁玥本想这样说,但瞧他气得恨不得削了她的样子,明白他是在担心她。她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玄胤一次次地为她奔走,饶是铁石心肠,也生出一丝柔软了,垂下眸子,轻声道:“又不是什么大事……”
“都被赶出来了,这不是大事,那什么才叫大事?”玄胤陡然沉下脸来,漆黑的瞳仁在夜明珠的照射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宁玥的头皮麻了麻,委屈地说道:“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能不能不凶我?”
这可怜的小模样,把玄胤满肚子的怒火瞬间堵回去了,本来就没长大,父母又不在身边,还得了痘疹,被说成天煞孤星赶出家门,想来心里很不好受吧。玄胤的心软了下来,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将她连人带被抱进怀里,生怕吓着她似的,柔声说:“你听话一点,我就不会凶你了。以后再碰到这种事,怎么办?”
“告状。”
“找谁?”
“找你,找你告状。”
“就是嘛!你说你早点告诉我,现在被轰出去的就是他们了!他们不是怕被你克吗?爷把他们一个一个丢出去!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看谁还能说被你克到了!”
虽然没亲眼见到那样的场面,但光是想想就畅快,而且她相信,如果她真的派人通知玄胤了,玄胤一定会那么做,不,可能更狠。宁玥动了动昏昏沉沉的小脑袋,往他怀里拱去。
玄胤被她流露着依赖的小动作弄得心口微微疼痛,她总是一副端着的老成样子,若非实在病得难受,不会像只受伤的小猫儿往他怀里钻。他抚摸着她发烫的小脸道:“放心吧,我都知道了,你父亲那边,我已经派人去了,这几日便会有消息。那些人怎么欺负你的,我给一个一个地欺负回去!”
马车停在一处别致的院落前,冬八早请了太医在里边候着了,玄胤一把人抱进卧房,太医便上前为宁玥诊病。太医要看宁玥的身子,玄胤不干,瞪了他一眼,差点儿把他杀掉!太医冷汗直冒,讪讪地说道:“总要看看痘子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痘疹。”
玄胤左找找、右找找,找了半天,亮出了一小截宁玥的食指,真的只有一小截而已,其余部分,被他用手裹得紧紧的。
太医真没见过如此小气的男人,当真哭笑不得,在那截食指上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名堂,玄胤就道:“这么大,你眼瞎?”
不得已,太医找来从西洋买来的一个放大镜,才看清了那颗比针眼还小的痘……
这才刚刚发出来,完全看不出是不是水痘,好在太医行医多年,通过脉象与其他症状依旧给确诊了。
太医开了药方,又留下一盒御用的紫色药膏。
冬八即刻去抓药,冬梅打来温水,要给宁玥擦身涂药。
玄胤气呼呼地走到外头,等冬梅端着洗澡水出来时,却见到未来姑爷一脸危险地看着自己,如果自己理解得没错,姑爷好像在说,真想把冬梅的眼珠子挖掉!
冬梅打了个冷颤!
服下药后,宁玥的高热退了下去,半夜,却再次烧了上来,烧得异常凶猛,整个身子滚烫,像火炉一样。慢慢地,宁玥开始出现幻觉,周围的东西突然之前变得特别大,山一样大。有个人从马车上跳下来,笑着走向她,那人太大了,大到遮蔽了整个天空,他拿起一个锤子,锤子也变得巨大。
宁玥烧得失去了原本的心智,吓得哭了出来,坐直身子,到处摸,摸到一只手,想也没想便扑了过去。
冬梅看看自己小姐,又看看守了大半夜终于等到“召唤”的姑爷,眨眨眼,出去了。
玄胤坐上床,把她放在腿上,像抱着婴孩那样抱住她,她烫得太厉害了,对于怕热到连冬天都洗冰水澡的玄胤来说,这种温度,几乎可以杀了他。玄胤的身上开始冒汗,先是额头,再是脊背,到最后,没了一处干燥的地方。他的心口出现了一丝钻心的疼痛,如果他所料没错,应该是蛊虫苏醒的前兆。
该死,早知道就不扔掉玄煜给他的药了!
宁玥整个儿贴在身上,双手抱住他脖子,生怕这块浮木跑了,她就会溺死在深海了一样。
冬八猛地记起大少爷的警告,不能让四少爷靠近太热的东西,一切超过人体的温度都容易让蛊虫苏醒。三小姐烧成这样……冬八面色一白,敲响了房门,急道:“少爷,您出来,让冬梅进去吧!”
玄胤轻轻吻上她额头:“要冬梅进来吗?”
宁玥迷迷糊糊地摇头。
他轻轻一笑:“好,我不走。”疼死都不走。
宁玥渐渐安定下来,在他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晚,宁玥反反复复地烧,玄胤哪儿也没去,就那么抱着她,一夜坐到天明。
宁玥彻底摆脱高热是在三天之后,这三天,她几乎是清醒半天烧半天,这么凶狠的症状,连太医都感到讶异。不过好在病情是控制住了,第四天的早上,她神清气爽地下了床。
棠梨院恢复了昔日的宁静,马宁馨的房间却灯火通明,一方面是妞妞烧得厉害睡不安稳,另一方面,则是在等消息了。
三更天时,怜儿撩了帘子进来,在她身后,跟着一名瘦瘦小小的小丫鬟。
若蔺咏荷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就是她身边,唯二没被老太太发落的丫鬟之一,另一个没被发落的是绿珠。但绿珠跟蔺咏荷的时间太长,不好收买,马宁馨便打上了这个小丫鬟的主意。
马宁馨给怜儿使了个眼色,怜儿插上门闩,对小丫鬟道:“大小姐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不要有所隐瞒,也不必心存顾虑,大小姐既然敢找你,便是想好了法子保住你。”
小丫鬟低着头,不说话。
马宁馨打了个手势。
怜儿从匣子里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你一个月的月钱才多少?二两不到吧,你得挣多少个月才能挣够一百两?”
小丫鬟咬了咬唇。
马宁馨急了,对怜儿点了点头。
怜儿又拿出一张银票,那小丫鬟依旧不为之所动,马宁馨直接拍响了桌子:“五百两!你拿了钱,我放你出府!从此海阔天空,再不必回京里来!”
这要是换成宁玥,不用给一分钱,光是折磨就能把小丫鬟折磨得和盘托出,但以马宁馨的性子,做不出这样残忍的事来,只能收买。
小丫鬟一想五百两都足够自己在乡下做个小地主了,当即跪下来,说:“大小姐请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马宁馨正色道:“我问你,蔺姨娘的腿是不是完全好了?”
小丫鬟摇头:“这倒没有,只能略走些,走多了还是不行。”
马宁馨沉吟片刻,又问:“那……那个女郎中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是哪儿来的大夫?”
“哪儿来的大夫奴婢不清楚,只晓得是四少爷从外地寻来的。”
“外地?”马宁馨弱弱地吸了口凉气,“这么说……京城没人知晓她的底细了。”
“恐怕是的,大小姐。”
马宁馨蹙了蹙眉,捏紧帕子道:“她在千禧院,除了给蔺姨娘治腿,还做些什么?”
小丫鬟想了想:“好像……是教二小姐说话。”
所以宁溪不是被烧坏嗓子,而是被烧坏脑子了么?还需要专门请人教她说话?送走小丫鬟后,马宁馨即刻把得到的消息写在了信里。
怜儿拿着信出去了,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盒紫色药膏:“是一个小公公在门*给奴婢的,说是贵妃娘娘的赏赐,让给妞妞用,保证不留疤。”
妞妞得病的事……已经传到宫里了?马宁馨愣了愣神,药膏上的徽记的确来自御药房,不会有假。但……想起贵妃对她做过的事,她又把药膏锁进了柜子。
……
千禧院突然走失了一名小丫鬟的事并未引起任何风浪。
赶走天煞孤星后,大家貌似都开始转运了。先是蔺咏荷下地走路了,再是宁溪开口说话了,语调有一点怪,不过不仔细听,听不大出来。马谨严的运势更好,他得到了与德庆公主见面的机会。
德庆公主便是早先与蔺乘风谈婚论嫁的公主,因蔺乘风闹出了宁珍的乌龙,蔺坤在向德庆公主赔罪的同时,将马谨严引荐给了对方。
这件事传到老太太耳朵里时,老太太简直乐得合不拢嘴儿了。按理说,公主驸马也不算男儿的好出路,因为凡做驸马者都不能再在朝中致仕,马谨严的聪慧是仅次于马克卿的,老太太对他寄予了厚望,将来不论做什么,一定比虚有其名的公主驸马强。偏偏前段时间,马谨严为照顾蔺咏荷与宁溪退了学,这无疑是将仕途葬送了。既然怎样都做不得官了,比起娶个门当户对的千金,自然是尚公主更有前景了。
至此,老太太心里对于赶走宁玥的最后一丝愧疚也没了。
牺牲一个人,换来整个家族的兴旺,有何不值?
妞妞的病也逐渐好转了,又能活蹦乱跳地逗老太太开心了,只是身上抓破了几颗痘痘,留了点儿疤。
马宁馨每日都抱着妞妞给老太太请安,对老太太赶走宁玥的事绝口不提。她不提,老太太也不提,弄得好像马家从未出现过宁玥这号人物一样。老太太见她乖巧,比之前懂事了许多,叹了叹,说道:“府里正值多事之秋,你二婶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你若得空,多去她屋里坐坐,帮她打打下手。她管家不比你姨娘差,跟着她多学点东西,以后再嫁人了,也知道怎么应付。”
“祖母所言极是,孙女儿会努力向二婶学习的。”当天下午,马宁馨就去了二夫人的院子。
对于马宁馨突然帮二夫人协理中馈的事,千禧院的人全都没放在心上,一个带着女儿的寡妇,要脑子没脑子,要贞洁没贞洁,将来的命运无外乎两种:一辈子老死马家,或者找个不像样的人家,根本不值得他们防备!
二月初九,是马谨严与德庆公主第三次会面的日子,二人约在了大丽湖畔的画舫。与前两次一样,马谨严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个时辰,潇洒俊逸地站在船头,眺望着马车可能驶来的方向。
德庆公主是史皇后的女儿,身份只比元后所出的抚远公主差一点儿,但抚远公主尚的是郭家嫡子,他却只是个将军府的庶子,严格算来,他比郭驸马幸运多了。尤其,一开始他以为德庆公主会与抚远公主一样是个被刻板的闷葫芦,见了面才知对方不仅学识渊博,还风趣得很。容貌方面,更是没得挑了。能娶这样一个美丽聪慧的女人为妻,哪怕对方不是公主,马谨严也会非常乐意。
一个时辰后,德庆公主在女官的陪伴下来了。德庆公主穿着一件绯色云霞外裳、一条素白珍珠罗裙,戴一支红宝石海棠金步摇,略施粉黛,宛若烟笼云霄一般,美得如梦似幻。
马谨严险些看痴了。
德庆公主微微一笑:“谨严。”
马谨严回神,抱拳行了一礼:“公主。”
“说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见外。”德庆公主对马谨严的印象也不错,原先由司空朔介绍,她认识了蔺乘风,蔺乘风是个谦谦公子,与她也算谈得来,可她总觉得对方身上差了那么点儿男子气概,马谨严正好弥补了这一缺憾。就不知他的性格怎么样,会不会对着自己是一张脸,对着别人又是一张脸。
马谨严笑了笑,说道:“公主喜欢吃马蹄糕吗?”
德庆公主对甜食兴趣不大,但还是点了点头:“马公子呢?你喜欢吗?”
马谨严爽朗地说道:“并不十分喜欢,不过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卖马蹄糕的特别有名,是用野生荸荠做的,每天才摆一个时辰的摊,卖完就走,据说好多人排队等他家的东西。”
“哦?这么厉害。”德庆公主来了兴趣,“既然生意这么好,为何只卖一个时辰?”
“因为他家中有个瘫痪在床的妻子,他说妻子不能离开他太久,所以哪怕少赚些钱,也要尽量多陪在妻子身边。”马谨严感慨万千地说道,“比起那些三妻四妾仍不知足的男人,这样的,虽贫穷了些,却是真正值得女人托付终身的人。”
这话,或多或少影射了他自己,论身份,他不算尊贵,但他愿意用一颗白首不相离的心去对待自己的妻子。
德庆公主被他的话深深打动了:“我突然想吃。”
马谨严将她扶上船:“公主稍等,我去买了就回。”
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时辰,久到德庆公主几乎要失去耐性了,他才拧着一盒热乎乎的马蹄糕奔了过来。谁料,尚未拧上船,便被一个小乞丐撞翻在了地上。
不用猜也知道,若此时再折回去买,定是买不到了。
德庆公主想,他一定会发火。
出乎德庆公主意料的是,他非但没动怒,反而给了他小乞丐几枚铜钱。上船后,他非常抱歉地行了一礼:“排队的人太多了,真不好意思,让公主等了这么久,我却又没拿稳。”
排队的人多,说明他没拿身份去压对方,东西被小乞丐撞掉,他又将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这一刻,德庆公主的心里几乎快给出满分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德庆公主又问:“为什么只给几枚铜钱?”
马谨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给的多了,反而容易被人抢,万一争执过程中受了伤,就得不偿失了。”
德庆公主满意地笑了,与他开心地聊了起来。直到日暮时分,女官催促,德庆公主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马谨严。
三次相处下来,德庆公主已经深深地认定了马谨严,只是在皇室有个不成为的惯例,正式册封驸马前,必须由女官代为行房,摸清驸马在那方面究竟有没有隐疾。
德庆公主回宫,将自己对马谨严的感觉如实禀报了皇帝。三天后,皇帝命德庆公主的贴身女官陆氏,前往将军府,与马谨严“聊聊”大婚的事宜。
马谨严回屋,命人将千禧院好生整理了一番,虽不知陆女官哪个时辰过来,但早些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的。从食物、酒水到房里的摆设,他全都仔仔细细地捯饬了一遍,就在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府中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杨大仙。
杨大仙依旧是穿着那件青灰色道袍,袍角与袖口却被人给撕烂了,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几道血红的印子,唇角也破了,看上去,好像与谁大干了一架。
他是从后门进来的,进来后便绕小路来了千禧院。
马谨严蹙眉看向他,沉沉地问:“你怎么弄成这样了?不是说好了,月底才给我妹妹做福星转世的法事吗?”
杨大仙捂住疼痛的脸,哼道:“你以为我想这么快过来啊!要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我……我能找上你吗?”
马谨严的语气又沉了一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杨大仙往椅子上一坐,没人给他倒水,他自己捧了个茶壶就喝了起来,咕噜咕噜灌了大半,才喘着气道:“不就是那个胤郡王咯?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了我的住处,二话不说,一把火将我的院子烧得干干净净!我那会儿正在洗澡,你知道吗?不然我也烧死在里头了!”
“然后你就来找我了?”
“没有。然后我就找了个客栈住下,但那一伙儿人,不知怎的,又闹到了客栈,大半夜的把我从被子里拧出来,一顿毒打!”讲到这里,杨大仙又气愤又委屈,“我自从到你们西凉,就没受过这么惨痛的待遇!我不听地躲,不停地换地方,可不管我怎么换,那伙儿人都像在我身上安了双眼睛似的……呜呜……我容易么我?”
马谨严的眼底掠过一丝寒光:“你怎么确定那伙儿人是胤郡王派来的?兴许是你以前坑过的人。”
什么半仙、什么太上老君坐下弟子,都是自个儿吹出来的,除了招摇撞骗,这家伙就没什么真本事!
杨大仙被说得脸色一阵泛白,翻了个白眼,道:“我去中山王府做过法事的好吧?我认得他们的徽记,玄家护卫,妥妥儿的!”
这家伙,居然混吃混喝到玄家去了,真是胆子大啊。马谨严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没追问他去玄家做的什么法事,说道:“看样子,是胤郡王替我那三妹打抱不平了。”
“我早告诉过你,不要打玄家人的主意,他们全都是痴情种!王府那么大,我连个妾都没碰着!你还敢让你妹妹李代桃僵,去招惹什么胤郡王!”杨大仙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啊……真是!我当初是着了什么魔,居然答应替你干这种事!这下好了,我得罪胤郡王了,我要在京城混不下去了……”
马谨严才懒得管这种神棍的死活,事情进行到这里,杨大仙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就算自己执意让他给宁溪安上福星转世的命格……不,等不到那一天,他就会被胤郡王灭口。
幸好,自己本来就留了后招。
马谨严淡淡地动了动眼皮子:“你也是蠢,那帮人不停地折磨你,却没有杀你,说明他根本就没打算要你的命,只想逼得你走投无路的时候跑到我这儿来,如此,他们便确定幕后主使是我了。”
杨大仙哪里没想过这一点?他又不是傻子。但他实在没办法了呀,被折磨也是很痛苦的哇!杨大仙清了清嗓子:“说的好像他们不知道你是幕后主使一样。”
“知道是一回事,有证据是另外一回事。好了,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了,等待会儿人少些,我送你出府。不想被胤郡王找麻烦的话,我劝你,离京城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回来!”
杨大仙被马谨严的小厮领了出去,此时刚过晚饭时辰,路上人多,小厮将杨大仙安排在了离后院最近的小柴房。杨大仙瘪了瘪嘴儿:“有事求着老子的时候,像个龟孙子,现在用不着老子了,就把老子一脚踹开,狗娘养的!”
小厮见他骂得如此难听,真想冲上去给他几耳光。
杨大仙找了个凳子坐下来:“杵在那儿干嘛?你杨爷爷没吃饭,快给上点好酒好菜哇!”
小厮啐了一口,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
杨大仙剔牙:“以为老子没本事?老子告诉你,老子的本事大着咧,那个马宁玥,老子一看就是洪福齐天的人,你整,整不死你!”
嘎吱——
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却不是刚才那位黑头土脸的小厮,而是一个白白净净的,漂亮有气质,脸上挂着灿灿笑容的少年:“大仙,让您久等了,这是少爷特地给您准备的饭菜。”
杨大仙扫了一眼,好家伙!烧鹅、叫化鸡、葱爆大肠、水煮鱼、糖醋排骨、酸辣土豆丝、凉拌莴笋、冬菇虫草鸡汤,这是祭祖的节奏哇!
“总算来了个识相的。”杨大仙哼了一声,让少年把饭菜摆在了桌子上。
少年把饭菜摆好,酒也倒好,笑容可掬道:“您慢用,要是不合胃口,我们主子说了,再给您烧一桌。”
这才像话嘛!杨大仙很受用,赏了他一个小银裸子。
少年满面含笑地收下了,作了好几个揖才退出柴房。一出来,他便敛起了谄媚的笑,踹了踹倒在草丛里的小厮,又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扬长而去了。算算时辰,怕是要半个时辰,药效才会发挥作用。在那之前,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千禧院的小厨房内,绿珠正在煮面,少爷喜爱面食,平时不与蔺咏荷、宁溪一块儿吃,绿珠煮了一碗打卤面,盛好了正要端走之际,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瓦罐破碎的声音。又是哪个不长眼的碰坏东西了吧?叫她发现,定扣她月钱!
绿珠擦着手往外走。
一道暗影闪入房内,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拔掉瓶塞,往面条里倒了下去,原本只打算倒一两滴,谁料手滑,给倒了大半。
“呃……司空老家伙只让用一滴的,用一半……算了,已经一半了,不如全用上!”他说着,把剩下的半瓶也倒了进去。
绿珠进来时,完全没察觉到面条已被人动了手脚,她只是觉得今儿的酱油是不是放多了,好像颜色略深了些。
在绿珠离开后,那道暗影从灶台后走出来,轻轻一纵,上了屋顶。他身轻如燕,踩在瓦砾上,没发出任何声音。他来到马谨严的屋顶上,蹲下身,轻轻揭开一块瓦片,烛火透出来,照进他黑亮的眼,令他漆黑的瞳仁如两粒闪耀在暗影的黑曜石,璀璨迷人。
今儿是公主女官试婚的日子,马谨严心情不错,他对自己的能耐一向自信,保准让陆女官满意得从此对他死心塌地!
德庆公主是他想娶的女人,但他不会为了德庆守身如玉,尚公主只是他迈出的第一步,踩着公主这块垫脚石,他的人生,还能往上再走许多步。
他心情愉悦地吃完了一大碗面,不知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觉得今天的面条比平时的更加美味,美味到……他都有“反应”了。
屋顶上的某人憋住笑,憋得肠子都快断了。
敢欺负他的小玥玥?哈,等着下地狱吧!
玄胤看看天色,施展轻功飞了下来,直奔后门附近的柴房,推开门一看,杨大仙果然醉得一塌糊涂了。玄胤拿出早就藏在柴垛里的宫女服,点了杨大仙的穴道,给杨大仙换上。
“杨神棍,本王长这么大,只给两个人换过衣裳,一个是我妹,一个是我女人,你真是走了狗屎运啊。”玄胤三两下扯烂了杨大仙的衣裳,怕自己不会弄,他特地挑了最简单的宫女服。给杨大仙穿好后,又把杨大仙的头发放下来,洒了点儿公主们惯用的香料。要弄到这种香料并不困难,抚远表姐的家里一大堆。
扛上杨大仙后,玄胤去了千禧院。
大概是得了马谨严的吩咐,大家吃过晚饭后,都开始自觉地回房,玄胤背着这么大的人儿,又不能直接从屋顶丢下去,绕过回廊时,蔺咏荷带着宁溪迎面走来,玄胤眉心一跳,一把闪进了漆黑的屋子。
他以为二人会打这儿路过,谁料却推开门进来了。
玄胤和杨大仙躲到了床底下。
蔺咏荷拉着宁溪的手道:“你放心,没人会发现你的病,你一定能顺利嫁给胤郡王,就算没了杨大仙,也会有别人替你批命,你与胤郡王,一定是天作之合。”
玄胤差点儿吐了,老妖婆说什么,找人替马宁溪披命?披成他的天作之合?司空朔你个王八羔子,爷敢打赌,要是那个披命的人不是你,爷把脑袋砍下来!
后面,俩母女又絮絮叨叨话了一会儿家常,宁溪离开,蔺咏荷开始宽衣解带。
玄胤真的吐了……
好容易等蔺咏荷去了浴室,玄胤把杨大仙捞出来,解开杨大仙的穴道,马不停蹄地扔到了马谨严的床上!
此时的马谨严已经被药性冲昏了头脑,浑身发热不说,也出现了幻觉。只不过,与宁玥那种万事变大的幻觉不同,他看到的……则全都是妩媚妖娆的小美人儿。
他抱着一个花瓶,缠绵地亲吻着:“小宝贝儿你怎么这边冰……”
玄胤打出一道劲风,将他震到了床上。
然后,马谨严看见了脉脉含情的“陆女官”,唇角一勾,压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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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胤胤威武不?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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