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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内众人起身惊呼了起来,盛和帝大惊失色,底下的陈氏更是发疯了似的,推开桌椅便朝前奔去,口中凄声叫道:“霆儿!我的霆儿!”
护在旁边的侍卫想要上前救人,只是那小马驹疯起来势不可挡,这几个东宫的侍卫武艺并不出挑,骇得脸色惨白,一直围着马驹打转却无计可施,羽林军在远处还没来得及赶过来,眼看着杨霆危矣。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黑影从侧边高台跃下,仿佛一只鹰鹫从天而降,一下子便落在了杨霆的身后。这一下如有千钧之力,那小马驹不堪重负,去势一阻,整个马身都直立了起来,杨霆的身子被骤然抛了出去。
景昀长臂一伸,一下子扣住了杨霆的腰带,左手手中寒光一闪,顺势扎入了那马驹的颈中,一股鲜血喷了出来,溅在了两人的身上。
杨霆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景昀的衣襟:“我怕……将军……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害怕!”
马身轰然倒地,景昀抱着杨霆在地上打了个一滚,躺在地上急剧地喘息着。
饶是他武艺高强,也一阵止不住的后怕,要是他还在大殿中坐着,只怕根本赶不上救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杨霆被疯马踩死或踩伤,这孩子一辈子就全毁了。
一群人涌了上来,拉的拉、拽的拽,陈氏几乎是从台阶上连滚带爬地下来,一把把杨霆搂进了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一场寿宴差点不欢而散,幸好有惊无险,总算最后杨霆没出什么大事,二公主也吓得面无人色,这杨霆毕竟现在是养在她跟前的,出了岔子她逃不了干系。
事关皇孙的生死,东宫和公主府被下令彻查,所有相关人等押往大理寺。大殿内众人都上前嘘寒问暖,血迹和泥土让杨霆看上去狼狈不堪,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只是单臂紧紧地抓着母亲的手,双眼中呆愣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失了魂魄。
杨彦和赵黛云也上来关切地问了几句,陈氏见了他们却仿佛见了鬼似的,强撑着挡在了杨霆的跟前,就好像一只护崽的母鸡。
太医也急匆匆地过来了,替杨霆把了脉查看了伤情,折腾了好一会才回禀了盛和帝,说是小殿下左臂受了外伤,正骨后需要夹板固定几日再做观察,还因为受了惊吓,缓过神来后哭闹着要母妃,宫人哄着他喝了一碗安神汤,暂时歇在偏殿了。
盛和帝也不忍再加苛责,吩咐陈氏进去照料,又赏了景昀和宁珞一壶佳酿和一碟黄金糕,寿宴也就继续下去了。只是这场虚惊让大家都没了什么兴味,盛和帝看了一会儿歌舞,便托辞说是身体劳乏,提早退场了。
散场的时候,杨霆已经被接到内宫中去了,据说由徐淑妃亲自照管。景昀这才放心了些,和宁珞一起出了紫宸殿到了宫门外,正要上侯府的马车,却听见身后有人叫道:“定云侯请留步!”
景昀一瞧,是匆匆而来的陈氏。
一到二人跟前,陈氏盈盈下拜:“多谢定云侯救命大恩。”
景昀连忙侧身避过这一礼,躬身道:“不敢有劳娘娘,娘娘过誉了,保护小殿下安危,原本就是我分内的事情,殿下已经不在了,还望娘娘以小殿下为重,多多保重自己的身子。”
陈氏满面羞愧,凄然一笑:“我实在无颜面对你们,太子他不在了,留下了一堆烂摊子,我又受人挑唆对珞儿做了那样的事情……”
宁珞连忙上前扶住了陈氏:“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娘娘不要放在心上。陛下对小殿下还是爱重无比的,现在东宫和公主府都在彻查,小殿下呆在淑妃娘娘那里也是好事,娘娘你就别太挂心了。”
陈氏含泪点了点头,哽咽着道:“我明白,是我疏忽了,人心险恶,不得不防,这世上之人,不是都能像你们夫妇二人能以德报怨的,我经过这场灾难才看清这一点,实在愚钝之至。”
“娘娘你的脸色也不太好,”宁珞仔细瞧了她两眼,“赶紧回去好好歇息吧。”
陈氏也不再多言,再次深鞠一躬,这才被扶上了马车走了。
这才刚过未时,时间尚早,景昀和宁珞二人上了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地朝着侯府而去。
“珞儿这次又立功了,”景昀笑着道,“若不是你提醒,只怕我也救不了小殿下。”
宁珞也有些后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会灵光一现,可能是因为杨彦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吧,她曾经太熟悉杨彦了,若是他这样的目光,必定是有什么他期待的事情要发生了。
“景大哥,其实我梦中也没做到过这样的场景,”宁珞小声道,她忽然发现,她已经能心平气和地和景昀说她梦中的事情了,也不再顾忌景昀万一追问会不会扯出她和杨彦上一辈子的事情,“我那时候只是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幸好,小殿下命大。”
“我的珞儿是个小神仙呢,”景昀亲了亲她的耳垂,“霆儿没事,我高兴得很,他可是我的……”
他有些尴尬地住了口,轻咳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珞儿想吃什么?反正还早,我们一起去买。”
“霆儿是你的亲人呢,你兄长的儿子,你的侄儿。”宁珞柔声道,“景大哥,父亲和祖母都已经谅解了陛下,你也别再骗自己了,你的血脉里流的是陛下的血。”
“我知道,”景昀沉默了片刻,苦笑了一声,“若是陛下不是陛下,而是一个普通人,我可能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了。”
宁珞明白他的挣扎,若是身为皇子,亲近了要被疑心是否别有所图,疏远了要被质疑不忠不孝,父不再是纯粹的父,子也不再是纯粹的子。然而,这是命也,避无可避。她刚要劝慰,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有人叫道:“侯爷还在这里,可太好了。”
一听是田公公的声音,景昀立刻掀开了车帘问道:“田公公有何要事?”
田公公躬身笑道:“陛下让侯爷进宫一趟,劳烦侯爷随奴才来。”
南书房外阳光明媚,一簇簇的石榴花开得正艳,景昀踏入房门,不由得楞了一下,盛和帝正站在书案前挥毫作画,而杨彦立在他身旁,嘴角含笑,神情亲昵,不知道在和他说些什么。
原本轻松自在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起来,景昀有些摸不透盛和帝叫他来做什么了。
“昀儿,快过来,”盛和帝朝着他招了招手,“快看朕这幅画画得怎样?”
景昀默然到了盛和帝的另一边,只见纸上画了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上面硕果累累,笔法老到,取景却是太过直白。
“这树长势喜人。”景昀没找出什么值得夸赞的,只好随口说了一句。
“的确喜人,”盛和帝笑着道,“朕一边画,一边就在想着,这一族一府,何尝不像是这株大树?只有连枝同气,才能枝繁叶茂,兴旺发达。”
这话里好像有话,景昀默默地看了杨彦一眼,没有做声。
杨彦接过了话茬:“父皇说的是,从前大皇兄便对儿臣爱护有加,儿臣思及大皇兄,每每忍不住潸然泪下,若是大皇兄和三皇兄能够友爱和睦,儿臣现今也不至于孤苦一人,惟愿大皇兄在天之灵,护佑父皇身体安康。”
他的言辞真挚,盛和帝也不由得有些动容:“你有这份心,便是好的。”
杨彦欲言又止,“扑通”一声在盛和帝面前跪了下来,颤声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瞒着父皇,还请父皇恕罪。”
盛和帝略带诧异地问:“怎么了?”
“儿臣思及儿时三皇兄对儿臣的照料,心中时时不忍,前几日背着父皇去探望了三皇兄,”杨彦吞吞吐吐地道,“这些日子三皇兄被圈禁在府中,精神不太好,儿臣便送了些吃食过去,劝慰了几句,盼着三皇兄不要郁结在心,伤了身子。”
盛和帝沉默了片刻,轻叹了一声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朕怎么会怪你,快起来吧。你三皇兄是个跳脱的性子,容易被人所诱,这才犯下了这弥天大罪,也不知霆儿昨日出事,会不会和他有关,若是如此,朕便再也不能绕他了。”
“父皇放心,大理寺已经在彻查了,若是有人捣鬼,必定让他无所遁形,”杨彦起了身,随手替盛和帝换掉了有些凉了的茶水,递到了盛和帝手旁,“儿臣觉得,三皇兄应当受到教训了,不会再做错事。”
景昀冷眼旁观,心中忍不住喟叹,这杨彦唱作俱佳的功夫,他自愧不如。
盛和帝欣慰地喝了一口茶,微笑着道:“彦儿,今日朕把你和昀儿叫在一起,知道是为什么吗?”
杨彦的神色一肃:“父皇的良苦用心,儿臣怎么会不明白?从前儿臣做了错事,因一念之差以至于让元熹身陷险境,儿臣寝食难安,一直想找个机会向元熹致歉,却又拉不下这个面子,”说着,他看向景昀道,“元熹,我那下属张炳成勾结匪患欲置你于死地,我事先实不知情,还望元熹不要介怀。”
他的神情诚恳,一边说一边郑重地朝着景昀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