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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明光告完状出来,回去按部就班地洗漱吃早饭,吃完见珠华又拿上几张纸嘀咕着算来算去,他知道那是姐姐的嫁妆单子,嘟嘟嘴:“姐姐,有什么好看的,你成天看。”
“这么多东西,我算算怎么带走方便。”珠华趴在桌案上没抬头。
她真有点发愁,原来还没想起来算,只管看着张推官和钟氏替她买买买,没想到苏长越来这么快,这再一细看,不得了了,东西没有特别贵重的,然而种类齐全得不得了,只差替她把寿材备上了,她以为两千五百两没有多少来着,谁知花起来购买力这么强。
叶明光挨着她,憋了一会,没憋住,道:“姐姐,你真带我一起走呀?”
珠华肯定地“嗯”了一声。
她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叶明光若和她同母,那留在张家还有道理一点,但他和张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仅靠父系生出的法理牵绊实在薄弱,即便她现在知道张推官靠得住,那也还是不放心就丢下叶明光一个人去依靠他,她教养叶明光已有六年,说句不那么合适的话,养只小猫小狗都该养出感情来了,何况是个大活人;苏长越说过两回她可以带着叶明光一起嫁过去,不管他是说真的还是哄她玩的客套话,她决定就当真话听了。
叶明光脸纠结着:“……其实不好吧。”
虽然珠华很注意他的感受,从来不在他面前说什么多余的话,但他打小在二房长起来的,闲话不知听过多少,很清楚自己拖油瓶的定位,在张家是,到了苏家更是,谁家娶媳妇连小舅子一起娶走的?
他狠狠心,道:“不然,我还是跟着大舅舅过吧,大舅舅对我挺好的。”
珠华转头看他:“真的?不跟我走?”
叶明光不响了。
珠华有点好笑也有点心酸,她能理解叶明光的心情,既怕拖累她,又不想真的一个人被留下,张推官是不错,叶明光跟着他大概也不至于吃什么苦头,但她和叶明光间的感情是任何别人都无法取代的——张推官再好也只是亲戚,只有他们两个才是一家人,即便他不管到哪都是寄人篱下,在张家和在苏家,也仍然是有差的,差的就是她骨血相连的这个亲人。
“别乱想了,”她摸摸叶明光的脸颊,“你肯定跟我一起走,你想你今年都十一了,要不了几年也就长大了,麻烦不到别人多少,不用怕。”
这个角度非常好地安慰到了叶明光,他胸脯立即挺起来了:“不错,我很快就长大了——其实我现在已经不小了。”
他都可以私下替姐姐解决麻烦了。
珠华并不知有张芬那一出,只忍笑:“对,你现在就不小了,很懂事了,那快去读书吧。”
叶明光很有精神地点点头,抱起放在书案角上的书本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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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他有点犹豫要不要再去找苏长越,他跟先生念书的小书房离着客院倒是很近,不过他心里觉得他跟苏长越应该是扯平了,三表姐长得比姐姐真的差太远了,人也不好,爱贪小便宜,似乎还挺笨,一般男人就算找小的也不喜欢这样的吧——反正他是肯定不喜欢。
虽然这么想,他还是迈着短腿多走了两步,往客院那边一伸脖子,便见苏长越站在门外,正和一个梳双髻穿青比甲的丫头说话。
叶明光认出来是二房马氏身边的彩云。
他立刻生出来警惕心,抱着书很快走过去。
“苏哥哥。”
他打招呼。
苏长越看见他,暂停了和丫头的话,向他笑道:“光哥儿去读书?”
叶明光点点头,彩云没怎么在意他一个小孩子,见他没有马上说话,就忙抓住空隙道:“苏少爷,我们老爷是诚意相邀,都跟厨房说好了,今晚特备的酒席,您就赏一赏光,婢子回去也好交差。”
叶明光听出头绪来了,做好奇样问道:“二舅舅晚上请苏哥哥去吃酒?我们都一起去吗?”
彩云面色滞了滞,挤出笑容来:“这是单请的苏少爷,原是有些京里的事想问一问,光哥儿想去,我回去回老爷,下回再请你。”
她以为打发了叶明光,便又重回来想劝苏长越,不料却听他先道:“原来是有事相询,那我现在去便是,哪里能劳烦张二伯父特地设宴。再者,我此来为向叶姑娘求定婚期,实在不便一直居于这里,今日晚间是必要回客栈去的,其中不便之处,想来张二伯父能够谅解。”
他说着和叶明光笑了笑:“光哥儿去读书吧。”
便抬步要走,彩云慌乱起来,忙拦阻:“苏、苏少爷,这——”不知该怎么回话,结巴了一会只能道,“婢子做不得什么主,还是回去问一问二老爷再说。”
她说着匆匆扭身走了。
苏长越没去管她,蹲身下来——叶明光在他说完话后没动,他看出来是有事的样子了,问他:“怎么了?”
“……”
叶明光只是有点疑惑,他觉得苏长越好像不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关于苏长越昨晚一直没开门的事,他也以为是醉死了,毕竟先前酒席上他就坐在苏长越旁边,清晰看到他有点头晕晕的,动作都跟着迟钝;但现在他坚持推辞了张兴志的宴请,却好像透露出一点什么,依常理的话,长辈这么有诚意请吃饭,哪怕关系一般,也没道理不去吧?
他琢磨着开了口:“苏哥哥,其实我昨晚有来找你。”
苏长越微微扬眉:“嗯?”
叶明光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他想什么,只好接着道:“我席上不该作弄你,想寻你道歉,只是我过来,敲了好久门都没有敲开。”
苏长越眼神闪了闪:“我应该是睡着了,没关系,一点小事,你不用记在心上。”
这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叶明光的好奇心真叫勾起来了,接着试探:“苏哥哥,二舅舅请你吃酒,你真不去吗?他要生你的气怎么办。”
“应当不会罢,我实在不方便去,我现在正想去见张伯父请安,顺带请他替我向张二伯父解释一下好了。”他微微露出一点笑影,“你不用担心,张二伯父主要是想问我话,酒席不过是其次,说不准只是个客套话,不会为此生气的。”
一早上就派下人来纠缠,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哪里像个客套话了——
叶明光心中腹诽,再想问什么,一时寻不出话,苏长越已站起来:“走吧,你该去小书堂了,别迟到了,要我送你过去吗?”
叶明光套了好几句话,到底没搞明白其中究竟,不好再耽搁下去,只好揣着糊涂说一声“不用”,慢吞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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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越则往东院去找人通传,很快被让了进去。
苏长越找张推官自然是为着议婚期的事,婚期一般是男家定,他没长辈在堂,离京前就自己拿着生辰找有名的和尚算了两个出来,要求只有一个——越近的日期越好,和尚心领神会,给了两个选择,一个四月末,一个五月中。
此刻这个程序的官方名称叫“请期”,依礼是由媒人来谈,但苏叶两家当日定亲时是两个父亲觉得合适就大笔一挥,写了婚书,然后随意拖了个邻居为媒证,这么多年过去,那邻居早不知还在不在原址了,就算在,也不可能千里迢迢地跑来这里来替他请婚期。
他的假期又有限,耽搁不起,索性自己直接上阵,待先商议好日期了,再去找个懂行的媒人来经手下面的事宜不迟。
此时已是四月十七了,苏长越心里觉得张推官应该属意五月中那个日子,四月末有点太赶了,虽则有他赴任的特殊背景在,但作为女家,自然能慎重还是慎重些好。
结果张推官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对着他递上的两张红笺,没有多看就选了更近的那个日期:“就四月二十八罢,既然两家该置办的都置办齐了,倒也不算太赶。你还要往德安去完礼,再接上家人,路上耗的时间难定,宁可先头留富余些。”
苏长越反有点迟疑——他想尽快,但不想快到草率,可以给珠华的,他都希望能尽力做好。
“无事,珠儿的性情你也知道一些,她再不是在这些虚礼上用心的人,你娶了她以后肯待她好,才是重要的。”张推官十分善解人意,且又道,“你一个青年人,没有长辈能指点,在这些事上只怕是不大通,莫耗神了,我让人找个官媒来,让她协助你操办,你听她的就是了,包管出不了错。”
张推官把事情安排到这一步,苏长越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有连连称谢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