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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苏幕在宝耶家里住了几天,佛善是项人,说一口流利的项话,出没在村子里也不惹人注目,佛善带了消息回来,“大殷朝廷传来消息,殷项边境全线封锁,贸易者必须在当月月底之前结束贸易,违者论处。”
宝耶在一旁玩苏幕给他的珠子,“姨,你不是想去大殷吗?”
苏幕从怀里掏出一对猫眼石,“你给姨父盯着她,她要是想跑,你就马上告诉姨父。”
孩子不敢接,转头看着我,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我撇撇嘴,“他有钱,你拿着吧,以后去换间大屋子给爷爷奶奶住,这个很值钱的,当心不要被人骗了,知道吗?”
宝耶点头,“那姨你不要跑了,反正姨父有钱,你和宝宝以后会吃得好住得好,跑去别处遇到坏人怎么办?”
我低头瞪他,“你个小鬼!”
苏幕扬起唇角笑,他英挺的眉眼斜我,“看看你还不如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知事,跑跑跑,跑到哪里去?”
“要你管!”
我懒得同苏幕瞎扯,只问佛善,“他的伤怎么样了?”
佛善去村里的郎中那里买了点伤药,苏幕抹了两天药,也不知有没有用。苏幕伸手将我一拉,“关心我啊,怎么不亲自来看?”
他解开衣袍,我看他伤口,血已经止住了,但并未愈合,我有些担忧,“这伤恐怕一时半会儿养不好,咱们还是找个大夫来看。”
苏幕已经束起腰带,“不必,我们尽快出发。”
我蹙着眉头,“你这会流血的,怎么出发,会死在半路上的。”
佛善也不同意,“大人,不如等你的伤口更好一些......”
苏幕笑,“还等?等殷项边境全线封锁,我们难道变成苍蝇飞出去?”他也不啰嗦,直接起身,“天黑就走。”
宝耶从屋里拿了一个瓷瓶出来,他交给我,“姨,这是我阿爷给你们的。”
我掀开瓶子,苏幕伸手,“给我。”
苏幕倒了一点出来,嗅了一嗅,“这是你阿爷自己做的?”
那是上好的伤药,宝耶摇头,“那是我爹留下的,他去征兵了,有三年没回家,我娘亲与他和离后就改嫁了。”孩子很平静,我怀疑他根本不懂和离和改嫁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幕问他,“你爹叫甚么名字,在哪里征兵。”
孩子说:“我爹叫野利,听说在虎营,但是我阿爷去虎营问过,那里的长官说虎营里没有我爹这个人。”
苏幕拍拍他,“多谢你阿爷的伤药,姨父送你件礼物”,苏幕从短靴里摸了一把匕首出来,刀鞘上裹着一圈宝石,抽开一看,刀刃光寒铁冷,吹毛可断。
“喜欢吗?”苏幕问他。
大概男孩子都是尚武的,宝耶见了匕首比见了琥珀和猫眼珠子都高兴,他凑上去,“喜欢,多谢姨父。”
我在一旁看着他们,宝耶牵我的手,又拉住苏幕的手,“姨父,姨是好人,你一定要对她好,要不然她会伤心的。”
苏幕一指头弹他额头,“你说反了,你要让她对我好,要不然我会伤心的。”
宝耶抱我的腰,“姨,我会想你的。”
我摸他的头,“姨也会想你的。”我弯下腰来,“姨告诉你一个秘密,姨姓崔,叫崔蓬蓬,你以后要是去大殷,就来找我好不好。”
苏幕扯开我,“他不会去大殷的,那又不是个好地方,去那儿作甚?”
我们吵吵闹闹,佛善已经准备了饮水和吃食,最后给我和苏幕一人弄来了一套殷人的衣裳,她说是花钱找村里的人家买的。我看佛善的脸,她默默无闻做了所有事,又一句怨言也无,我知道她奉献良多,但我无力回报,只觉得我似一个废物一般连累了他们。
老媪熬了汤,骨头汤里埋了两个鸡蛋,鸡蛋大家都没有动,我知道他们是刻意留给我的,我给苏幕夹一个,他侧目看我一眼,“吃你的,旁的不用你管。”
我要给宝耶,他也不要,“姨吃,宝宝吃。”
我们走的时候,佛善给宝耶留了一袋子银钱,还交代他,“如果大将军叫你们搬走,你们又没地方去的话,就去西海都城找我们,慕舒将军的府邸在西海......”
入了夜,佛善走在前头,我与苏幕跟在后头,宝耶就在他家门口望着我们,直到那老旧的风灯在夜里如同萤火,消失不见。
村里的那条道路已经无人通行,那个神秘又寻常的拐角处静静矗立在那里,却已无人去触碰。我们三人出了村子就看见了那辆马车,我有些惊奇,“马车还在?”
佛善道:“马被人牵走了,这马是我新买的,幸好车里的东西都在,没丢什么。”
我愈发愧疚了,若是没有佛善,苏幕又有伤在身,我能做些什么呢。除了每日吵吵嚷嚷要回去,可我连走出这道边境线的能力都没有。
陕地。
一座灯火通明的宅院内,两个男人在围炉下棋,一个穿紫袍,一个着青衣,“嗤嗤,本王总算赢你一回,看看这棋,本王是不是长进了。”
紫袍男子笑意盈盈,青衣男子看他一眼,“我昨晚没睡好。”
里头走出来一个穿粉裙的女子,“我家王爷说,你们再吵,就将你们都撵出去。”
紫袍男子起身,“这是本王的府邸,要撵也是本王将你们这些闲杂人等都撵出去,焉有你们鸠占鹊巢还反客为主的道理。”
棋也无法下了,那青衣男子将白子丢回盒中,“莫要再喊我下棋,王爷这水平,十年都没半分长进。”
紫袍男子叱道:“胡说!本王那个......”
那个半天也没那个出来,最后冲着粉裙女子道:“落玉,你来陪本王下。”
那个叫落玉的女子摇头,“陆大人都陪不好寿王爷,奴婢粗手笨脚,只怕更不行了。我看还是让叶姑娘来,她一来,寿王爷恐怕还能连赢上几局。”
紫袍男子看青衣男子,“你说你,仙儿跟了你,一点长进也没有,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为夫之道,女子是要□□的,我怎么看她越发回去了。”
青衣男子转过身,他已经不再年轻,三十往上的年纪,隔着时光,仍能感受到他少年时的无双风姿,他眉目一挑,看看窗户外的冷月,叹一句,“又是一年了。”
他的声音太过好听,似昆山玉碎,也似凤凰鸣叫,寿王嗤一句:“发什么骚,仙儿睡着呢,谁看你发骚。”
落玉在一旁‘哧哧’笑,“寿王爷好歹给陆大人留点脸面,人家难得愿意悲伤一回,何必扰了人家的兴致。”
陆青羽也笑,“我骚不骚倒是不要紧,要紧的是王爷骚不了几天了。”
“怎么说?”这个叫落玉的姑娘简直就是个传声筒。
陆青羽斜眼看寿王,“皇上要给咱们寿王爷指婚了,说是不能耽误皇室血脉的延续,王爷至今没有正妃,于理不合。”
寿王咧着嘴,“谁的主意,宋璧的?”
“不管是谁的主意,王爷本就该成婚了,成日里吊着,像什么样子。”落玉又在伤口上撒下一大把盐。
寿王转身瞥她,“落玉,你好呀,本王成婚了,你家王爷还远吗?本王不在了,你家王爷就有希望了?依我看,除非这姓陆的死了仙儿还有改嫁一说,不然大家都是摸瞎。”
陆青羽看了寿王一眼,“王爷想娶就娶,我只怕没有我,也轮不到王爷。”
落玉点头,“即使轮不上我家王爷,也轮不上寿王爷。”
里头传来黄花梨木敲地的声音,“吵吵吵,仙儿又听不见你们吵什么,本王的耳根子都被你们吵流油了。”
落玉回身福了一福,“王爷。”
男人穿云白锦袍,袖口领口滚同色毛边,手里还持一根黄花梨拐杖,他指着寿王,“你不留下后嗣,将来后患无穷。”
寿王此刻倒是老实了,“皇叔。”
恭王在上首坐下了,他低头饮一口茶,行止坐卧皆能看出良好的修养,“费铦一回来就想掀起腥风血雨,他在北疆呆腻了,孤独了,开了铡刀就想杀几个人解闷。”
陆青羽道:“他想亲自领兵西征,圣上还没点头。”
寿王叹气,“当年怎么就没把姓费的熬死在北疆,可惜了。”他又看恭王爷,“皇叔,宁王府里那个小丫头要出来和亲,我看不如半道把人截了......”
恭王摇头,寿王又去看陆青羽,青衣男子也摇头,他嗤道:“费铦和我李家有仇,他和李璃有仇,才拿了一个小丫头出气,这......”
恭王叹气,“那丫头早就被检校卫压着动身了,只怕都已经快要到陕西了。”
寿王拂袖,水杯倒于桌上,水从茶杯里泼出来,“区区检校卫,本王将他们全灭了。”
陆青羽与恭王对视一眼,说一句:“王爷若今日灭了检校卫的人,明日圣上就能出兵灭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