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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儿一口气奔出数里,在荒凉的江岸倒卧下来。
今夜,又是满天星光。
他做了这件事,总算出了口气,心里似已觉得轻松了些,但却又有另一个沉重的担子加了上去。
他知道自己这一走,海红珠的心必定已碎了,他并未存心伤害这纯洁的女孩子,但确已伤害了她。
他仰天笑道:“你莫要怪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虽然也不愿意走,但我的行踪已露,再也没法子待在你那里了。”
天上的繁星,就像是海红珠的眼睛,每一只眼睛,都在流着泪,向小鱼儿流着泪,小鱼儿眼睛却闭起了。
黎明时,小鱼儿已远远离开了这地方。他茫无目的地向前走,更穷、更脏,他都根本不放在心上。
这天,他来到个不算很小的城镇——城镇的大小,其实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他根本就远离了人群。
他不走大街,只走陋巷,他不知不觉在一家厨房的后门外停了下来,这对他说来,真是种讥刺——所有高贵的香气,都不能令他动心,但这世上最庸俗、最平凡的味道,却诱惑了他。
这厨房最大,香气也最浓,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桶洗碗水倒了出来,倒了他一身。
他既不生气,也不动。现在,他已懂得什么事才值得他生气,像这种事你请他生气,他也不会生气的。
厨房后门里,却探出张圆圆胖脸来,赔笑道:“对不起,我没有看见你。”
小鱼儿笑了笑道:“没关系。”
那张圆脸一笑,缩回了头,过了两盏茶工夫,又探出头来,瞧见小鱼儿还站在那里,竟笑道:“我这里还有些饭,你要是不嫌脏,就进来吃吧。”
小鱼儿又笑了笑,道:“好,谢谢你。”
他既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也不客气,走进去就吃,一吃就吃了八碗,吃完了就站起来再笑了笑,道:“多谢。”
那圆脸一直在瞧着他,像是觉得这小伙子很有趣,小鱼儿拱了拱手就要走,这圆脸汉子竟笑道:“我那里还少个洗碗的人,你要是愿意做,每天少不了有你吃的。”
小鱼儿想了想,笑道:“我吃得很多。”
那圆脸笑道:“开饭馆的,还怕大肚汉么?”
小鱼儿想也不想,一伸手就提起水桶,道:“要洗的碗在哪里?”
第二天,小鱼儿就知道这里原来是“四海春饭馆”的厨房,那圆脸汉子自然就是大师傅,名字叫张长贵。
于是小鱼儿就开始每天洗碗。他发觉一个人若是躲在饭馆的厨房里,那当真是谁也不会认出他来。
这饭馆生意并不好,客人散得很早,收了炉子,张长贵常会拉小鱼儿陪他喝两杯,聊聊天。
小鱼儿喝的酒虽不少,但说的话却绝不超过三句。
有一天,锅里的油已热了,张长贵突然肚子痛,抛下锅铲就跑,小鱼儿接着锅铲,替他炒了两样菜。
张长贵回来,不免有些担心,怕菜炒得不好。
却不知天下第一名厨也在恶人谷里,小鱼儿从小就跟他学了不少手艺,像小鱼儿这样的人,有什么学不好的?
过了半晌,外面的堂倌突然唤道:“方才炒的羊肚丝和麻辣鸡,照样再来两盘。”
这一次,张长贵自然不会再让小鱼儿动手了,但又过了半晌,四海春的彭老板突然走进厨房来,瞪着眼道:“方才有两盘羊肚丝和麻辣鸡是谁做的?”
老板居然走进厨房,张长贵心里已在打鼓,硬着头皮笑道:“自然是我做的。”
彭老板道:“那味道不对,不是你的手艺。”
张长贵只得从实说了。彭老板走到小鱼儿面前,左瞧右瞧,瞧了半天,突然挑起大拇指,笑道:“佩服,佩服,瞧不出你小小年纪,竟能做出那样的菜,连熊老板吃了都拍手叫好,从今天起,你来掌勺吧。”
小鱼儿垂着头,道:“我不会。”
彭老板拍着他的肩头,柔声道:“你就帮我个忙吧,从今以后,四海春就得靠你了。”
小鱼儿掌勺之后,四海春的生意奇迹般好了起来,远在几百里外的人,都听到四海春有位名厨。
彭老板已将旁边的铺面都买了下来,加设了房间雅座,厨房里自然也添了人,小鱼儿每天只要动动锅铲。
他甚至连在动锅铲时,心里也在想着那本秘籍上的武功奥秘,他简直就像是个得了相思病的少年,昼夜想个不停。
现在,别人都唤他俞大师傅,他说的话就是权威,他不准外人进厨房,就连彭老板都不敢进来。
但有一天,彭老板还是进来了。
他满脸兴奋之色,搓着手笑道:“俞老弟,今天你可得分外卖力才是——你猜今天有些什么人来了?”
小鱼儿淡淡道:“谁?”
彭老板大笑道:“三湘地方的一条英雄好汉今天居然赏光来到这里,这不但是我的面子,更是你老弟的光彩。”
小鱼儿心一动,道:“他又是谁?”
彭老板挑起大拇指,道:“铁无双铁老爷子,江湖人称‘爱才如命’,三湘子弟只要提起这名字,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小鱼儿道:“哦,是么?”
他面色仍是淡淡的,像是丝毫无动于衷,但等到菜炒完,他竟悄悄走出去,竟第一次走出了厨房。
三湘武林盟主,“爱才如命”铁无双,这名字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大,他实在想瞧瞧这竟为了爱才而敢将李大嘴收为女婿的人,究竟长得是何模样。一个人居然敢将自己的独生女嫁给李大嘴,这种人连小鱼儿也不得不佩服的。
高高的木屏风,围成一间间雅座。小鱼儿从屏风的缝里瞧出去,只见一个须胡皆白,满面红光的锦袍老人,高踞在酒筵的主座上。
他面上笑容虽然可亲,但神情中自有一种尊严气概,那正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所独有的气概,别人再也伪装不得。
小鱼儿只瞧了一眼,便已猜出他必定就是铁无双。
铁无双右面座上,坐着个高颧鹰鼻的中年大汉,目光顾盼之间,也正像是只兀鹰一样。
铁无双的左面座上,却赫然坐着那两河十七家镖局的总镖头“气拔山河,铜拳铁掌震中州”赵全海。
小鱼儿想到此人在那峨眉后山六洞中,口口声声将自己唤作“玉老前辈”的神情,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除了这三人外,酒筵上还坐着八九个衣着鲜明、神情雄壮的汉子,看来也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但这其中最令小鱼儿注目的,却是垂手站在铁无双身后的两个紫衣少年。
左面的紫衣少年浓眉大眼,紫黑面膛,就像是条黑豹似的,全身都充满了劲力,不发则已,一发必定惊人。
右面的紫衣少年却是面清目秀,温文有礼,看来就像是个循规蹈矩的书香子弟,但他偶尔一抬眼,那目光却如刀锋般锐利。
这两人手持酒壶,代表着铁无双,频频向座上的人劝酒,看来纵非铁无双的子侄,也必是他的弟子。
酒过三巡,赵全海突然长身而起,四下作了个罗圈揖,仰首先喝干了杯酒,然后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今日兄弟应铁老前辈之召而来,本该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喝得大醉而归,但在未醉之前,兄弟心里却有几句话,实在不能不说。”
铁无双捋须笑道:“说,你只管说,不说话怎么喝得下酒?”
赵全海瞪着眼睛,大声道:“段合肥要运往关外的那批镖银,本是咱们‘两河镖联’先派人到合肥去接下来的,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此事。”
鹰鼻大汉微笑道:“不错,在下也听说过。”
赵全海厉声道:“厉总镖头既然知道此事,便不该再派人到合肥去,将这笔生意抢下来,兄弟久闻‘衡山鹰’厉峰乃是仁义英雄,谁知……哼!”
“啵”的一声,他手里酒杯竟被捏得粉碎。
“衡山鹰”厉峰神色不动,淡淡笑道:“做买卖讲究货比货,这和江湖道义并没有什么关系,段合肥既然要找‘三湘镖联’,在下也没得法子。”
赵全海怒道:“如此说来,你是说咱们‘两河镖联’比不上你们‘三湘镖联’了?”
厉峰冷冷道:“在下并未如此说,这全要看别人的意思。”
赵全海胸膛起伏,咬牙道:“好……很好……”
突然转向铁无双,抱拳道:“兄弟今日虽然应召而来,但也知道铁老爷子与‘三湘镖联’关系深厚,也不想求铁老爷子为兄弟主持公道,只是……”
他“砰”地一拍桌子,大喝道:“只是‘三湘镖联’既然如此瞧不起‘两河镖联’,咱们少不得要和他们斗一斗,尤其是姓厉的……”
铁无双突然长身而起,纵声大笑起来,举杯笑道:“赵老弟,我先敬你一杯如何!”
赵全海举杯一饮而尽,道:“铁老爷子……”
铁无双接口笑道:“兄弟你说得不错,老夫世居湘潭,三湘武林中人,可说大多与老夫有些关系,厉峰算起来更可说是老夫的师侄!既然如此,老夫今日若是让老弟你就此负气而去,岂非白混了几十年江湖?”
赵全海的手不知不觉已握紧了刀柄,他身旁的四条大汉也变色离座而起。厉峰面带冷笑,目光却冷锐如刀。
赵全海一字字道:“铁老爷子莫非要将兄弟留在这里?”
铁无双纵声笑道:“正是要将你留在这里,听老夫说几句话!”
他面色突然一沉,目光转向厉峰,沉声道:“老夫若要你将这票生意让给‘两河镖联’,你意下如何?”
厉峰面色也大变,道:“这……这……”
铁无双道:“老夫决不会勉强于你,但这件事老夫已调查清楚,确实是你理亏。你今日若肯接纳老夫之言,老夫便将衡山那片茶林,让作‘三湘镖联’属下的公益……江湖之中,仁义为先,你还好再思、三思!”
厉峰默然半晌,长叹一声,垂首道:“老爷子的话,弟子怎敢不听?但那茶林乃是老爷子所剩下的少数产业之一,弟子怎敢接受……”
铁无双拊掌大笑道:“只要你肯顾念武林道义,莫教我三湘子弟在江湖中被人背后指骂,我老头子那区区产业,又算得什么!”
赵全海默然半晌,满面愧色,垂首道:“铁老爷子如此大仁大义,而弟子却……却……弟子实在惭愧,这票生意,还是由‘三湘镖联’承保吧。”
厉峰笑道:“在下不敢,这票生意是‘两河镖联’先接手的,自然还是让两河承保,赵总镖头若再谦谢,反令在下惭愧。”
这两人方才争得面红耳赤,剑拔弩张,恨不得立刻就拼个你死我活,此刻却居然互相谦让起来。
小鱼儿在外面瞧得也不禁大为感叹,暗道:“好个铁无双,果然不愧为领袖武林的人物,非但将一场争杀轻易地消弭于无形,居然还能将别人感化得也变成谦谦君子。”
只听铁无双拊掌大笑道:“两位既然如此谦让,这趟镖不如就由‘两河镖联’与‘三湘镖联’联保,岂非更是皆大欢喜?”
众人一起鼓掌称喜,于是干戈化为玉帛。小鱼儿也想走了。
哪知就在这时,赵全海方自举杯笑道:“厉兄,但望此次你我能同心合力,从今以后……”
他说到“我”字,面上肌肉已突然起了阵抽搐,说到“从今以后”手掌也为之抽搐,杯中酒俱已溅出,溅得他一身。
他话未说完,“哗啦啦”,面前碗盏俱都被扫落在地。他人竟也倒了下去。
酒筵前立刻大乱。随他前来的四条大汉,有的失声惊呼,有的赶上去扶起他,突然齐地嘶声道:“不好,中毒……总镖头中毒了!”
铁无双面色大变,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两河”属下一条大汉满面悲愤,大喝道:“这是怎么回事,该问你才是!”
厉峰拍案怒道:“你这是在说谁?他吃过的酒菜咱们也吃过,难道……”
他话未说完,突然也四肢抽搐,跌到地上,竟也和赵全海同样地中了毒。
众人更是惊惶大乱,人人自危,每个人都吃了桌上的酒菜,岂非每个人都有中毒的理?这毒又是从哪里来的?
小鱼儿虽然旁观者清,一时间却也猜不出这道理。
惊惶大乱之中,小鱼儿忽然瞥见那白面紫衣少年竟悄悄溜了出来,小鱼儿身形一闪,立刻退入了厨房。
此刻厨中的人也都已惊动而出,再无别人,小鱼儿刚退进去,那紫衣少年竟也悄悄走了进来。
外面正有大事发生,他走进厨房里来做什么?小鱼儿蹲了下去,假装往灶里添柴。
那紫衣白面少年根本没有留意到他——像他们这样的人,又怎会去留意一个添火的厨子?
他匆匆穿过厨房,走到后门,轻轻道:“残云。”
门外一人应声道:“风卷残云。”
小鱼儿眼角一瞟,只见这白面少年后退两步,门外一条人影一撞而入,满身黑衣,黑巾蒙面,哑声道:“事成了么?”
白面少年道:“成了。”
黑衣人道:“好。”
他前后三句话一共加起来才说了九个字,但小鱼儿心头一动,只觉这语声熟悉得很,头埋得更低,几乎要钻进灶里。
黑衣人还是瞧见了他,沉声道:“这人是谁?”
白面少年道:“只不过一个厨子。”
黑衣人道:“留他不得!”
两人身形一闪,黑衣人并指急点小鱼儿背后“神枢”穴。这“神枢”位在“脊中”穴上,乃人身死穴之一。
但小鱼儿却连闪也不闪,只是暗中运气一转,穴道的位置,便向旁滑开了半寸,用的正是武功中最最深奥的“移穴大法”,小鱼儿虽还未练到炉火纯青,但用来对付这种情况,却已绰绰有余。
那黑衣人一指明明点在他“神枢”穴上,眼看他连声都未出便跌倒下去,算定此人已必死无疑,冷笑一声,道:“谁叫你待在这里,你自寻死路,却怨不得我!”
黑衣人又道:“快出去,莫要被人猜疑。”
白面少年道:“是!”
两人再也想不到一个厨子竟身怀绝传已久的武功奥秘,自以为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再也不瞧小鱼儿一眼,一个向前,一个向后,急掠而出。
小鱼儿还是伏在地上,就好像真死了似的动也不动,只是他的心念,却一直在转个不停。这黑衣人的语声,竟和江玉郎有八分相似。
此人若真的是江玉郎,那么,铁无双的弟子,又和江玉郎有什么关系?他们进行的究竟是什么阴谋?
小鱼儿心念一转,又想到那日在江别鹤的密室中,所瞧见的那装着一瓶瓶珍贵毒药的“书匣”。
他那时虽然只匆匆瞧了一遍,但那匣子里的每瓶毒药都未逃过他的眼睛,到如今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销魂散……美人泪……七步断肠……夺命丹……一滴封喉……散魂水……雪魄精……”
小鱼儿突然失声道:“雪魄精……不错,必定就是它!瞧那赵全海中毒时的模样,岂非好像连肌肉都冻僵了?”
他立刻跳起来,扯下身上的围裙,用焦炭在围裙上写下副药方——在恶人谷长大的人,实在有许多好处。
赵全海、厉峰的脸,已变成一种奇异的死灰色,他们的身子本在颤抖抽搐着,此刻却连动也不会动了。
别的人身子却都在不停地颤抖着,也不知自己是否也中了毒,更不知这毒性要到什么时候才发作。
他们就好像待决之囚般坐在那里,也不敢跑——他们自然知道只要一走动,毒性就发作得更快。
铁无双面上的笑容也已不见,不停地踱着方步,搓着手,这纵横数十年的老江湖,此刻也已全失了主意。
他仰天长叹一声,喃喃道:“这究竟是什么毒?是谁下的毒?”
那紫衣白面少年又已站在他身后,道:“莫非是这菜馆里的人……”
铁无双道:“依我看来,这毒药断非中土所有,否则我行走江湖数十年,怎会连见都未曾见过?若是我猜得不错,这……”
忽听一人大声道:“你猜得的确不错,这毒药确非中土所有,乃是天山‘雪魄精’!”
语声中,一人燕子般自屏风上飞掠而过,身子凌空后,抛下了样东西,口中大声接着道:“围裙上所写的药方,可解雪魄精毒,快去配药,还有可救!”
他话说得很快,身形却更快,话说到一半时,人已不见,最后那两句话,已是自十余丈外传来的。
铁无双失声道:“好快的身手!”
他一把攫取了那人抛下来的东西,只不过是条油腻的围裙,上面果然写着副奇异的药方。
铁无双瞧了两眼,喃喃道:“雪魄精,居然是雪魄精……难怪我猜不到!”
众人喜动颜色,齐声道:“如此说来,总镖头岂非有救!”
白面少年面上也已微微变色,口中却冷冷道:“说不定这也是那恶人的诡计!”
有人伸手一探赵全海的手,失声道:“不错,那厮必定又是要来害人的,中了雪魄精毒的人,本该全身冻僵而死才是,但他……他身上却似火热的。”
铁无双沉声道:“你可知道,冻死的人在临死之前,非但不会觉得寒冷,反会觉得如同被烈火焚烧一般,这种感觉若非身历其境,别人永远不会想到的。”
紫衣白面少年忍不住道:“那么你老人家又怎会知道?”
铁无双缓缓道:“只因我也险些被冻死过一次。”
紫衣白面少年垂下头,再也不敢说话。但他的眼角,还是盯着那条油腻的围裙。
小鱼儿已出了城镇。他自然知道那“四海春饭馆”再也不是他藏身之地了,但是他还不想露面,他还要等。
他要等到自己一露面便已轰动江湖的那一天,他才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让别人瞧瞧小鱼儿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现在,他还是不想管闲事,虽然他明知“四海春”的这件奇案在江湖中必将成为一个谜。
只因他知道以自己此刻的力量,就算去管这件事,也还是没有什么用的,说不定反而要赔上自己一条命。
他又茫无目的地向前走,还是那么脏、那么穷。但此刻,他的心情、他的武功,却已和往昔不可同日而语了。
绝代之英雄,终于已将长成。
这一日他又走到江岸,望着那滚滚江水,他脚步竟不知不觉间放缓了下来,他可是希望再瞧瞧那艘乌篷破船?
他可是希望再瞧瞧破船上那些生活虽然卑贱,但人格却毫不卑贱的人?他可是希望再瞧瞧那双明亮的大眼睛?
江上船来船去,却再也找不到那艘破船的影子。他们到哪里去了?是不是还在流浪,在漂泊……
小鱼儿站在江岸旁,痴痴地出了半天神。
忽听身后衣袂带风之声响动,一人道:“有劳阁下久候,抱歉得很。”
小鱼儿心里虽然奇怪,但也不回头,也不说话。
那人又道:“阁下怎地只有一人前来?还有两位呢?”
小鱼儿还是不说话。
那人怒道:“在下等遵嘱而来,阁下为何全不理睬?”
小鱼儿终于回头一笑,道:“你们只怕找错人了吧。”
他话未说完,已瞧清了面前的三个人。
天上星光与江上渔火高映下,只见左面一人生得又高又大,身上穿件发亮的红衣服,却赫然正是那“红衫金刀”李明生。
中央那人气宇轩昂,自然正是他爹爹“金狮”李迪,还有一人紫面短髭,却是那“紫面狮”李挺。
小鱼儿瞧见了这三人,还真是吃了一惊,脸上的笑容都险些僵住了,幸好这三人竟未认出他来。
“金狮”李迪皱眉道:“原来是个小叫花子。”
李明生喝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小鱼儿垂头道:“小人无地可去,所以才站在这里。”
李明生道:“你还不快滚,少时只怕……”
话犹未了,“紫面狮”李挺已低叱道:“来了!”
江面上,已荡来一叶轻舟。
轻舟上果然有三条人影,黑衣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