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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天气入秋,夜风微凉,张循独自一人坐在院子的桃树下,拎着空空如也的酒壶,伶仃大醉。
这里早已不复往日的欢快,公皙然离开之后,就连始终干净整洁的地面也落满了灰尘。
张循抬起头,仰望圆月,顿时感到无尽的悲凉。
“张将军!您在这儿么?在么?”院子外面传来了俞显尧的叫门声。
俞显尧显得有些急迫,他敲了好几下也不见任何回应,最后他用力一拍,竟将门推开一条缝来,原来院门根本没有锁上。
俞显尧推开大门,向院子里面一看,果然看到张循正依靠在桃树下。他赶忙走上前去扶起张循,“张将军啊,哪都找不到你,没想到你真的在这儿!”
张循晃晃悠悠的推开俞显尧,醉醺醺的说道:“找我……呵呵……找我干什么?”
“是公皙大人!我们可能有线索了!”
张循一听这话,立即酒醒了一半,迫切的问道:“他在哪?!公皙兄现在怎么样?!”
看着张循满脸期待的样子,俞显尧却有些犹豫了,他支支吾吾道:“其实……嗯,也不能说是公皙大人的下落。根据百姓们所说,公皙大人当时被萧摄带走了,所以,我就安排伙计们在寻找公皙大人的同时,也留意留意萧摄……”
张循急不可耐,催促道:“萧摄?找到他了么?到底怎么回事!俞老,你倒是说啊!”
“前天,伙计们在一个山村里面看到了疑似萧摄的人,我在想,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萧摄,或许能通过他找到公皙大人。”
“不管怎样,先找到他!只要还有一丝机会,就一定要找到公皙兄!”
“我已经派人去盯住萧摄了。”
“走!咱们现在就去那个村子!”张循说罢,就往大步往外走。
“张将军!”俞显尧赶忙拉住张循,叹气道:“哎,张将军,虽然咱们可能发现了萧摄的踪迹,但您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根据现在了解的情况,公皙大人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我不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公皙兄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死掉!绝不可能!我坚信公皙兄一定还活着,他可能身受重伤,没法联系我们,但他一定还活着!”
“好吧,张将军,您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咱们就赶往那个村子,行么?”
“不行!现在!我现在就要去!”张循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变得无比忧郁,他叹息道:“俞老,我已经失去太多珍爱的人了,所以,只要还有一丁点机会,我就不会放弃希望。”
“哎,好吧,张将军,我现在就带你去吧。”
“多谢!”
说罢,张循大步跨出了院门。
此时,在同一片月光下,姬政刚刚从伊娜胸前翻下身来,他喘着粗气,将浑身赤裸的伊娜搂在怀里。
伊娜脸颊绯红,娇羞的喘息着令人迷醉的芬芳,她依偎在姬政身边,用纤弱的手指轻抚着姬政胸口的伤疤。
“将军……”伊娜小心翼翼的抬起大眼睛,似乎有些害怕的问道:“那次……那次将军说的话真的算数么?”
姬政回过头注视伊娜的眼睛,却没有说什么,他缓缓坐起身来,背对着伊娜问道:“我是一个值得你爱的人么?”
伊娜猛然坐起身子,坚定的说道:“是!将军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能遇到将军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姬政摇了摇头,“不,我不是一个好人,也不值得你这样爱我。”
伊娜紧紧抱住姬政,将胸膛紧贴在姬政硬朗的后背上,“将军,我爱你。”
姬政良久无言,最后他轻声说道:“上次说的算数,我会娶你。”
“嗯!那……一言为定?!”伊娜俏皮的伸出一根右手小指。
姬政迷茫的看着她,不明白伊娜是什么意思。
“拉钩,拉钩了就不许变了。”
姬政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也伸出右手小指,轻轻勾住伊娜的小指,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说罢,姬政搂住伊娜,再次将她推倒在床上,亲吻在她红润的嘴唇上。
这时,外面传来侍卫的通报声,“大将军,范大人求见。”
姬政一听范蠡夜晚来访,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虽然恋恋不舍,但姬政还是收住温情,挺起身子向外面应道:“好,我知道了,请范大人到内阁稍候,我这就过去。”
随后,姬政在伊娜的额头上轻轻吻下,并帮她盖上了丝被。伊娜紧紧裹住丝被,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偷偷注视着姬政的身影。她就像一只即将过冬的松鼠一样,在温暖的爱巢中守护着幸福的果实。
片刻之后,姬政来到内阁,短暂寒暄之后,范蠡直言道:“吴太子友被夫差误杀,眼下境况对你很不利。”
姬政默默点头,认可了范蠡的说法。
范蠡继续说道:“如果能够按照你兄长当初的计划擒获太子友,那就可以迫使夫差支持你,但现在太子友既死,想要获取吴国的支持就绝无可能了。吴国虽然一落千丈,但毕竟是名义上的霸主,眼下吴国和晋国必然同时支持你弟弟姬任,所以天子出于势力考虑,恐怕难以册立你为新太子。所以,你必须最大限度争取大王的支持,并立即采取补救行动。”
姬政行礼道:“请范大人指教。”
“首先,你必须赶在丰收祭典之前返回洛阳,借祭典向天下人宣告,你还活着,而且要正式竟夺太子之位。”
“好,丰收祭典还有两个多月时间,我下月出发赶往洛阳,时间来得及。”
“嗯,一旦到达洛阳,你要立即开始经营人脉,拉拢权贵,组建党羽。”
姬政微微皱眉,略有难色,“我九岁离开洛阳,在那里几乎没有什么旧相识了,该如何开始经营?”
范蠡从怀中取出一份信简交给姬政,“这是你兄长给你留下的资源,里面是一份名录,这些都是他生前的至亲至信之人。到了洛阳以后,按照名录上的记载一一拜访,他们会帮你的。”
姬政紧紧捏住信简,然后将其揣入怀中。
范蠡点了点头,神情凝重的说道:“此行一旦开始,你就再没有机会回头了。所以,还有一件事情,你必须在出发前办妥。”
“我早已无法回头了。”姬政苦笑,问道:“范大人,说吧,是何事?”
“婚事。”
“霜荼公主么?”
“是的,现在你的身世天下皆知,大王虽然表示会支持你,但若想让这份支持更加有力,你就必须与他盟立血契,而迎娶霜荼就是最好的方法。”
姬政长出一口气,用力的点了点头,其实在他心中,早已想到了这一点,是时候了结过去的一切了。
姬政没有犹豫,说道:“好,我明日便向越王提亲。”
深夜,当姬政回到房间的时候,伊娜已经熟睡了。他轻轻坐到床边,注视着伊娜美丽的容颜,心中平静如水。
次日上午,经过一夜跋涉,张循和俞显尧带着几个伙计来到了那座无名的小山村。
这里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村子很小,有百十户人家,村中屋舍崭新,道路狭窄,似乎这个村子形成的年头并不长。
“张将军,就是这儿了。”俞显尧疲惫不堪的说道。
张循向俞显尧行礼,“多谢俞老,请俞老暂且休息一下,我去找些村民问问看。”
“好,好。”
张循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同行的伙计,而后独自一人走进了这个小山村。沿着长满青苔的石阶向上寻找,张循看到几个村民正在修建房屋,还有一些壮丁正在开荒田地,这里民风淳朴,远离喧嚣,仿佛世外之地。
张循来到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面前,行礼道:“老人家,请问最近是否有外人来到村中?”
老者点头道:“有一个神医啊,半个月前来到村里,他可是个好人啊,一心一意帮咱们治病,还分文不取。”
“哦?神医?他现在还在村里么?”
“在,在啊。”
“他住在哪里?”
老者向身后一指,说道:“就在那儿。”
张循来到老者指给他的地方,这里一片青山绿水,清澈的山泉从岩壁上飞洒下来,溅起水花在空中画出一道清新的彩虹。鸟儿从彩虹中飞过,清脆的叫声久久回荡在山林间。
张循沿着一条石子小路,走到水畔的一间茅屋前,屋子里面蜷缩着一个人,那人专心致志的研磨着药材,丝毫没有警觉到张循的到来。
“萧摄?”张循从背影中认出这个人就是萧摄。
萧摄仍旧埋头研磨,完全没有理睬的意思。
张循走到萧摄面前,蹲下来说道:“萧摄,你怎么会在这里?公皙兄呢?”
萧摄看了眼张循,然后缓缓抬起手,指向院子后面一座新坟,释然的微笑道:“我陪着师兄呢。”
萧摄的音调平静的如同和风细雨,可说出来的现实却如同晴天霹雳,张循心口一疼,险些摔倒。纵然他早已做好了一切思想准备,但当他看到那座孤零零的坟墓时,眼泪还是顷刻间流下。他摇着脑袋,一步一颤走向公皙然的坟墓,他口中含糊不清的低语,呢喃着对现实的拒绝。
公皙然的坟墓安然的躺在青山脚下,溪水从不远处蜿蜒而过,坟墓上泥土松散,一块岩石雕成的墓碑上篆刻着几个字——“师兄公皙然之墓”。
张循**着公皙然的名字,泪如雨下却哭不出声音,千言万语堆在心头,更无人可以言说。无数的画面在张循的脑海中浮现,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师兄对自己的关爱,永远都无法忘记与师兄相处的时光,他还记得最后一次分别时他们曾约定一起回鸢灵山探望师父,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我想,师兄应该会喜欢这个长眠之地,这里十分清净,没有人会打扰到师兄。”萧摄说着,拍了拍张循的肩膀,并递给他三根祭香。
张循擦去脸上的泪水,接过祭香插在公皙然坟前,然后深深行礼。
良久,张循才直起身来,用红肿的眼睛看着萧摄,问道:“师兄是怎么死的?”
“师兄为了给百姓争取时间被姬政刺成了重伤,后来大水冲淹,师兄因重伤溺水身亡。”
“什么!?”张循紧紧握拳,身上的肌肉紧张的颤抖,他拼命摇头道:“姬……姬政……怎么可能……这不可能……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小姬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一定不是这样!一定不是!”
萧摄面无表情,只是平静的直视着张循。
张循一把抓住萧摄的肩膀,怒吼道:“你骗我!你一定是在离间我们!一定是!”
萧摄摇了摇头,“你和我都了解姬政,他既然做了这件事,就一定会承认。你可以不相信我,那就自己去找姬政问问吧。”
张循推开萧摄,抓狂一般按住自己快要裂开的头颅,他的口中痛苦的喘着粗气,心跳愈发急促,最后他竟然扑通一下瘫坐在地上。
良久,张循才逐渐恢复了理智。萧摄终于说了一句话,“我想,你和他必然会再见面。而那时,一切都会有一个了结。”
说罢,萧摄转身准备离开。
“为什么是这里?”张循突然问道,声音没有了歇斯底里的狂躁,取而代之的是平静。
萧摄没有回身,背对着张循答道:“十七年前,我被师父关入禁山,在此之前,我曾经草菅人命,肆无忌惮的毒杀感染瘟疫的难民,难民因为我的所作所为不得不离开鸢灵山继续流亡。师兄为了帮我赎罪,一直在想办法帮助难民。这里就是师兄帮那些难民选的新家,师兄很喜欢这个地方,曾说过老却之时希望来到这里定居。所以,我就带师兄来这里了,从今往后,我会永远陪着师兄。”
说完,萧摄转身走回草屋,只留下张循一人静静坐在公皙然的墓碑旁。
张循叹了口气,又一次在公皙然的坟前深深行礼,而后转身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