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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萧摄指向卫兵厉声下令,“还愣着干什么?!快保护公主!”
卫兵们得令,立即上前将霜荼和张循隔开。
霜荼悲痛哭泣,她奋力挣扎着,拼尽全力向张循伸出纤细的手,她洁白的手腕暴露在风雪中,很快冻得僵硬通红,她多想抓住张循的手臂,让那温暖的手再一次将她拥入怀中。她甚至后悔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果她还只是一个不被父亲喜欢的普通女子,她就可以永远和爱人在一起,然而一切都不能假设,现在,她不得不面对这悲惨的离别。
卫兵架起张循,将他远远隔开。张循无可奈何,除了流下泪水,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仰起头,望着漆黑的夜空,那里不时燃起绚丽的烟花,爆竹声在耳畔回响,人间的欢乐祥和却成了他心里最大的悲伤。
最后,张循只能望着霜荼,轻声低语,“小霜,我爱你。”
霜荼无力的瘫软在雪窝中,泪水肆意流淌,她拼命张开嘴唇,除了无声悲泣,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终于,张循转过身去,踩着地上被鲜血染红的积雪,离开了这里,良久,张循消失在会稽街头,只有天空绚丽的烟火在雪地里投下孤独的影子。
转眼就过了正月,天气渐暖,春回大地,人们也开始了新一年的耕耘。
这天阳光明媚,天朗气清,虽然寒风依旧凛冽,但站在阳光下就会感到一丝暖意。院子里的桃树上长出了娇嫩的新芽,一窝小鸟在树冠的枝杈上筑起了新家。
公皙然给张循斟满一杯暖茶,慢斯条理的说道:“小循,先别生气,喝点茶暖暖身子吧。”
张循愤恨不已,拍打几案咒骂道:“可恶!这个伯嚭太可恶了!他儿子尺略跟他一样,简直可恶至极!气死我了!这两个祸国殃民的混蛋!”
公皙然只是微笑看着张循,等张循骂累了才问道:“骂够了没有?”
“哼,可恶,骂了也没用!”
“是啊,骂了也没用,在我这儿出出气也就算了,出去可别这样了。”
“知道,知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们父子贪的钱早就十辈子也花不完了,干嘛还要这样贪得无厌?就连军费都不放过?!”
公皙然叹了口气,摇头道:“人各有志吧。”
“哼,这也算志向?同样生活在世界上,真不知道他们的人生到底在追求什么!”
“不要去想这些东西,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的理由,我们现在还是想办法解决当前的问题吧,你之前向大王申请的军费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向伯嚭妥协。”
“可恶!大王明明把军费都批给我了!怎么能没钱呢!伯嚭老贼!除了贪污就不能干点正事么!”
“哎,我也没办法,虽然大王批了五万两给你,但实际上,国库里面根本没有那么多钱,上次我也跟你说过了,我只能筹到一万五千两给你。过年之前,伯嚭曾请我去太宰府上吃饭,他特意向我提起了这笔军费的事情,没等我开口,他就说出了一万五千两这个数,所以说,伯嚭其实早就盯上这笔资金了。”
“哼!他这样跟明抢有什么区别?!难道大王就不会追究么?!”
“没办法,后来我才知道,这笔军费就是伯嚭向大王建议的,在向大王建议的同时,伯嚭就提出了由他儿子尺略负责生产铁剑的方案,如果不接受这一点,大王根本就不会同意划拨这笔钱。年前伯嚭找到我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他嘴上说帮我筹措资金,其实是在帮自己的儿子敛财。”
张循怒不可遏,再次拍打几案,咒骂道:“大王用人不查,对这一家混蛋委以重任,哼!国家迟早要完蛋!”
“哎,先别说这些了,现在朝中一党独大,大王对伯嚭一党深信不疑,我们也无法改变现状。算了,先说说尺略做的怎么样?”
“哼!怎么样?!一想起来我就气不打一处出!我今天去看了一眼,那做出来的剑都是什么破烂啊!锈迹斑斑不说,剑身一砍就断!我刚要指责尺略偷工减料,他却说是我提供的工艺有问题!可恶!可恶!可恶!尺略根本造不出铁剑来!他只能造出一堆破烂!这下可好,一万五千两黄金全打水漂了!”
“行了,你先别急,我当然知道尺略造不出剑来,所以我也没有完全让步,这钱,也并非全部打了水漂。”
“什么意思?!快说说,快说说。”
“其实伯嚭心里也很清楚,这一万五千两黄金划拨下来,总要见着点成效,如果全部交给尺略来弄,就真成了打水漂,那样的话,大王也难免怪罪下来。”
“是啊!一点不错!”
“所以,我跟伯嚭达成了一个约定,资金下划之后,先交由尺略生产,但随后具体的工作可以交给我来负责,尺略的工坊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哦,原来如此,那什么时候咱们才能真正开始锻造铁剑呢?”
“等再过一段时间吧,最快下个月就可以了。明天我先派人给你拨一批钱,这些钱足够你建造水车工坊,等你的水车工坊建造好了,资金的问题也基本可以解决了。”
“太好了!”
“只不过……”公皙然面露难色。
“只不过什么?”
“哎,只不过这一万五千两可能要被伯嚭扒掉一大半,修建工坊和攻城器械之后,你可能只剩下三千两黄金用来生产铁剑了。”
“什么?!”张循大惊,“三千两?!那只够生产六千把铁剑!根本不够啊!”
“没办法了,这已经是我能争取到的极限了。”
“可恶!气死我了!这个老混蛋!贪的都是民脂民膏!”张循愤然起身,在地上来回踱步,突然他定住身子,坚决的说道:“不行!我要找大王揭发他!弹劾他!不管会有什么后果,我都不能让我的士兵拿着一堆破烂上战场,我得为他们的性命负责!”
公皙然看得出张循愤怒至极,他有些紧张,急忙劝慰道:“小循,你一定要冷静,你现在浑身戾气,只怕会把事情越办越糟。”
“冷静?!我没法冷静!而且,公皙兄说的没错,我现在就是浑身戾气。哼!伯嚭老贼,我正好拿他出气!”
“哎,我知道你情绪很糟糕,除夕那晚的事情令你很痛苦,但是你这样冲动也于事无补啊。伯嚭在朝中一手遮天,其党羽势力极大,这是现状,我们也只能暂时妥协,以后再想办法,好么?”
“不好!妥协,妥协,妥协!就是因为太多人只知道妥协,才导致伍相国身死,才导致伯嚭一手遮天!现在伯嚭就好像一条巨大的蠕虫,在啃食着国家的命脉,如果任由他这样下去,国家就必然灭亡!”
“你说的道理没有错,可是我们的力量和伯嚭相比实在太过微弱,正面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我们只能在黑暗中坚守自己心中的光明。”
“我们?呵呵。”张循苦笑道:“公皙兄,你可能不知道吧,在很多人眼中,你公皙大人就是伯嚭一党的要员啊!”
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剑,直插公皙然心口,他内心一阵剧痛,久久说不出话来。
张循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公皙然叫住了他,“小循,我下午再去找伯嚭谈一次,不管你打算如何行事,都等到明天再说吧。”
“好。”
张循没有回头,只是应了一声,而后径直离开了。
下午,公皙然离开了宅院,不知为何,他特意绕到香厂去看了一眼,那里早已荒芜,工坊的棚顶千疮百孔,房梁和底柱腐朽不堪,随时都可能倾塌,覆满灰尘的工具和器械乱七八糟的堆放在地上,旁边满是残砖碎瓦。
看着这破败的景象,公皙然不禁感到一阵忧伤,他有些后悔,如果当时自己强烈要求,或许就可以接管香厂,而不是任由香厂落在尺略手中。
公皙然终于明白了张循所说的那句话,可能在很多不知内情的人看来,自己的种种无奈之举就是与伯嚭的同流合污、沆瀣一气,然而自己的苦衷又有谁知道呢?说到底,自己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力量也是渺小的,又怎么可能独自一人与这世界的肮脏污秽对抗?
公皙然依靠着香厂残破的栅栏缓缓蹲下身子,他感觉到强烈的疲惫,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力不从心。
是不是只有义无反顾的直面黑暗才算是无畏的正义?
是不是只有拿出以卵击石、舍生取义的决心才算是真正的勇敢?
或许是吧,可那样又有什么意义?
那些英勇的近乎莽撞的行为,往往只会换来愚蠢的恶果,很多时候,如果不是他权衡利弊,在一片污秽之中摆弄手段,又怎么可能取得有效的结果?
是的,自己一直以来的做法并没有错,懂得变通,知道取舍,像水一样以柔克刚才是政治的意义。
可是,为什么自己如此努力,却依然无法真正破除国家和人民所面临的困境?
公皙然的内心第一次动摇了,也许自己一直以来践行的准则并不一定是有效的,自己向来笃信的理念也并不一定是正确的……
拖着疲倦的身体,公皙然浑浑噩噩的站在了太宰府的院门前。
韩账房看到了公皙然,连忙上前寒暄,公皙然丝毫没有往日的神采,只是疲惫的应对着。
“公皙大人,您今天的气色不太好呀,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韩账房笑眯眯的问道。
公皙然微笑着摇了摇头,行礼道:“多谢韩老关心,在下并无异样,只是最近繁忙,有些难以入睡而已。”
“哦,原来如此啊,公皙大人千万注重身体,可不要累着了,累坏了身体可就不好了,虽然大人公事繁忙,但还当以身体为重,大人可是国家的中流砥柱呀!”
“多谢韩老。”
“对了,今年新的百花茶很快就要上了,到时候我给大人送去一些。”
“那就有劳了。”公皙然说罢,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元塞给了韩账房。
“使不得,使不得。”韩账房假意不收,但架不住公皙然硬塞,还是半推半就将金元自然而然收入怀中。
“多谢,多谢公皙大人!”
“韩老客气了,有劳韩老帮我送茶了。”
“一定!一定!等新茶一上,小人立即选上品给大人送去!”
“谢谢!对了,韩老,太宰大人此时可在府中?”
“在在在,太宰大人正在后花园赏花,大人今天心情甚好,正适合闲谈啊!公皙大人请稍等片刻,容我去通报一下。”
“劳驾了。”
不多时,韩账房从内宅小跑了出来,带着公皙然进去见伯嚭。
来到后花园,公皙然见到伯嚭正在悠闲摆弄着花草,便上前行礼道:“太宰大人。”
“来了。”伯嚭笑着朝公皙然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说话。
伯嚭指着几盆精美的植株说道:“你瞧瞧,这些小苗子多好看。”
公皙然有些疑惑,不解的问道:“太宰大人的盆栽确实精美,只是属下少见多怪,有些想不明白,为何刚过正月,万物尚未复苏,大人的盆栽却能生长的如此茂盛?”
“哈哈,这个嘛,不难,不难。等秋天一过,天气刚冷的时候,就把这些盆栽都搬进暖房去,暖房里面必须时刻点着炉火,这炉火不能太弱,不然盆栽会被冻死,当然也不能太强,不然就要被热死。须得日日夜夜、时时刻刻有人监守,一点也不能松懈。这不,趁这会儿暖和,我赶紧让人把它们搬出来晒晒太阳,等会儿冷了,还得搬回去,呵呵,它们可是娇贵着呢。”
公皙然也向不远处望去,果然看到一座巨大的暖房,那里面足足有上百盆盆栽,几个仆人正小心翼翼伺候盆栽出来晒太阳。
伯嚭冲仆人嚷道:“你们当心点!这些小苗可比你们的命值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