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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循任由身体在汹涌的水流中跌打碰撞,胸中气息消耗殆尽,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几乎弥留之际,好似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张循胸口,他下意识一抓,发现那竟然是一条鱼。突然,张循脑中灵光一现,整个地宫的结构竟清晰的在脑海中呈现出来。
湖水?湖水!
张循回忆起之前在地面上搜索陈王的时候,曾经清晰的观察过整个皇宫的布局。那座高台的后面,也就是正北方向正好是一片湖水!而他从景门进入地宫,从太极方位来看,景门位于正南方位,那么这座地宫就一定位于高台的北面,也就说整个地宫极有可能就处在湖水的正下方,而这倾泻而下的水流应该就是上面的湖水!
一定就是湖水!不然怎么会有鱼?
如果地宫位于湖水下方,那么穿过地宫顶部的缺口,就一定可以游到湖里去!
想到这里,张循的求生欲望再次熊熊燃起。他蹬住地面,猛然向上窜起,幸好水面与宫顶之间还剩下一丝缝隙,张循拼命仰起脖子,使劲呼吸着仅存的空气。
随着水位越来越高,漩涡的转速也在降低,地宫里积水趋于平稳。而当积水彻底灌满地宫的瞬间,就是张循逃出生天的机会。
时间差不多了,湖水即将与整个地宫连成一片。张循最后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扎进水中。虽然没有光亮,但能感觉到暗涌的方向,张循逆水而上,终于摸索到宫顶缺口的边缘,他奋力一跃,不顾一切向上游去。
气息即将耗尽,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震颤耳膜,就在这时,已经习惯了黑暗的双眼竟然捕捉到了一丝光芒,那是希望之光!光芒越来越刺眼,希望也越来越大。
终于,张循浮出水面!他大口喘息着久违的空气,环视四周,高台、房屋纷纷倒影在湖水之中,果然,这就是那片湖水!
短暂休息之后,张循游上岸边,瘫软的躺在泥土上。一阵冷风吹来,浑身湿透的张循不禁打了个寒颤,看着已经高高升起的太阳,张循心中感慨万千,他从一个死去的吴兵身上拔下一件衣服裹在自己身上。寒风吹来,混杂着衣服上的血腥味道,让张循感到了更加刺骨的寒冷,这种感觉就如同死神的触摸一般,在肌肤上留下深深的抓痕,将死亡的寒冷浸入骨髓,仿佛瞬间将人的灵魂冻上冰霜。
经过了水下的挣扎,张循似乎变得特别怕死,他怀疑自己以后是否还会像今天这样,为了胜利不顾一切,铤而走险。
这时,嘈杂的哭喊声将他从惊魂未定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张循四下张望,只看到放声哭泣的宫女和四下逃窜的太监,慌乱的吴兵到处打砸,不顾一切搜索着陈王的下落。然而只有张循知道,这样的努力已经没有用了,陈王肯定不在宛丘城中了。
城外追兵越来越多,张循知道自己和弟兄们已经彻底求生无路,但他刚刚死里逃生,又怎能轻言放弃,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一定要殊死一搏。
一个百夫长看到了湿漉漉的张循,急忙跑来问道:“将军!您怎么在这儿?!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张循气息未平,打着寒颤说道:“让弟兄们集合到皇宫大门,咱们准备突围。”
“不找陈王了?”百夫长不解。
“不用找了,陈王已经跑了。
“跑了?不可能啊!我们把皇宫整个围了起来,他怎么可能跑得了?!”
张循摆了摆手,少气无力道:“我找到了一条密道,在那里见到了陈王,可惜没能抓住他。去吧,召集弟兄们过来。”
“那,那我们还死守皇宫么?”
“不守了,把北门的弟兄们也都调集过来,准备突围。”
“将军!皇宫外面到处是陈国人,出去的话就是送死啊!”
“出去是送死,留在这里是等死,如果我们全力突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去,召集弟兄们过来,我们要殊死一战!”
“喏!”
很快,几名百夫长将部队集合在高台前面,向张循汇报道:“将军!弟兄们都集中过来了,还有不到三百人。”
“好!让开皇宫大门,弟兄们!准备跟我一起冲出去!”
于是,原本死死守住宫门的吴兵退开数步,只见那宫门被一次次撞击,灰尘和木屑抖落下来,令人战栗不安。终于,一声闷响传来,整座宫门轰然倒塌,陈国士兵踏过宫门,犹如潮水一般蜂拥而入。
“弟兄们!冲啊!”
张循从地上捡起一把短剑,率先冲杀上去,吴兵们紧随其后,两边士兵混战厮杀。
混乱之中,张循砍杀无数,然而他每杀一个人就会有更多的陈国人涌进皇宫,眼看陈国人越来越多,而仅存的吴国士兵却一个接一个死去。
一名百夫长喊道:“将军!我们冲不出去!怎么办!?”
张循心急如焚,面对无休无止的陈兵,也别无他法,只能高声大喊:“撤!退到高台里面去!快!”
吴兵们且战且退,终于退至高台之中,待锁上大门时,最初的四百余人只剩下不足一百。
陈国人的进攻停止了,他们将高台重重包围,对着里面喊道:“吴国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投降,投降还有活路,抵抗只有死路一条!”
张循没有回应,他命人守住高台大门,准备最后的抵抗。众吴兵严阵以待,所有人都死死盯住大门,精神高度紧张,这样僵持了一会儿,陈国人却迟迟没有攻打进来,看来陈国人也不愿再承受更多的损失。
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吴兵们以为陈国人要攻打进来,纷纷挺身向前,但没过多久,嘈杂的声音消失了,空气变得格外宁静。众人不明所以,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一名百夫长上前问道:“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张循指向台阶上方的王座,对众人说道:“先守住大门,或许我们还有最后一线生机,那王座后面有条密道。”
士兵们急忙跑到王座一旁,果然发现后面有道暗门,众人惊喜不已,仿佛重新看到了希望。
“我就是在这下面发现陈王的,只可惜让他跑掉了,顺着这条密道可以通向后面的湖水,也可以通向寝宫,甚至逃出城去。”
百夫长问道:“莫非我刚才见到将军时,将军浑身湿透,就是因为刚从那湖中游出?”
张循点了点头。
“将军!那我们赶快进去吧。”
“是啊!咱们快从这儿逃出去吧!”
士兵们满脸兴奋,七嘴八舌的议论不停。
“先守住大门,等我再下去看看情况再说。”张循脱掉外衣,再次跳入密道,只听下面传来踩水的声音。然而,转眼的功夫,张循又爬了上来,一脸无奈的摇头,“不行,密道完全被水淹没,下面已经是死路一条。”
百夫长急忙说道:“将军!我以前是渔夫,水性好,让我去试试吧!万一摸到路就能带大家出去了!”
“这条暗道幽长逼仄,连至一座地宫,地宫有八门,必须通过生门才能逃出宛丘城。下面没有一点光线,即使我已经去过一次,也难以再找到出口,何况你根本不知道下面什么情况?”
“将军!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您就让我去试试吧!”百夫长请求道。
“那好。你去吧,下面暗道有数十步长,尽头有扇门,穿过大门之后,你可以在右前方找到一扇敞开的大门,那就是生门。但是记住,千万不要勉强,如果实在找不到路,就回来。”
“喏!”百夫长说罢,脱去衣服跳进了密道。
所有人都焦急的等待着,期盼希望的降临。
过了一会儿,百夫长从王座后面爬了出来,他喘息着摇头对士兵们说道:“不行,我试过了,一口气根本游不到尽头,而且什么都看不见,我差点儿就淹死在里面了。”
士兵们听到这话,各个沮丧至极,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将军!我们怎么办?”
众人满脸绝望,纷纷注视着张循,等待他做出最后的选择。
张循缓缓站起身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高台大门。身后再无退路,门外却是数不尽的屠刀,该如何选择?像飞蛾扑火一般,拔出宝剑做最后的抗争;还是苟且偷生,用尊严和忠义换取一丝生还的可能。这个选择太难了,但他必须做出选择,必须给出最后的回答,因为这是他的责任。
这时,百夫长喊道:“将军!我们拼了!就算是死也要拉陈国人垫背!”
“对!拼了!跟他们拼了!”
“老子已经杀了三个!早就不亏了!”
“拼了!弟兄们!咱们拼了!”
众人义愤填膺,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
张循环视众人,看着那些坚毅的目光,他知道这些士兵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这样死去的意义又是什么?难道陈国人与吴国人就真的有如此之大的仇恨么?如果不是吴国的入侵,又怎会死掉这么多无辜的人?
张循知道,这些兄弟们坚毅的目光背后,其实暗藏着恐惧,即便不害怕死亡,又怎能不为自己身后的家人担忧?或许家中还有子女嗷嗷待哺,或许卧榻还有老娘流泪思念。
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突然,空寂的宫殿里传来清脆的撞响,张循手中的短剑掉落在地上,颤抖的剑身正发出挥洒着轻微的蜂鸣。
张循缓缓走下台阶,释然的说道:“投降吧,我们已经尽力了,不要再死人了。”
当张循说完这句话,士兵们原本紧握刀剑的手放松了下来。这一刻,他们不再是沙场厮杀的战士,也不再是被玩弄于王权的棋子,更不是战报中伤亡的数字,而是一个个人,一个个父亲、丈夫、儿子。
没有人说话,偌大的宫殿没有一丝声响,众人只是默默的看着张循。
他一步一个脚印,沉重的向大门走去,众人紧随其后,有些人面无表情,有些人泪流满面,有些人咬牙愤恨,有些人面带笑容,而这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肩负在张循的身上。
他,步履维艰。
终于,张循来到了大门前,撤去门闩,用力将大门向前推开。
一道光芒,透过缝隙照在张循脸上,格外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