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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士奇在插手教中事宜的时候,发现宾鸿此人,其实在教中根深蒂固——因为他是一切制度的草创者,定期结会、焚香、传教,各项规矩都是在宾鸿手上立起来的,而各地的坛主、香主竟也有一半是他提拔上来的。别看他现在不和董彦杲争权,但若是他真的争起来,杨士奇觉得董彦杲干不过他。
佛母今日不愿内讧,勉心保全宾鸿,但她肯定是知道宾鸿为什么杀了王宣。虽然因为情,但是在别人看来,是教中已经争权夺利到一定程度了,才有了今日之事。更可怕的是,首例一开,教中其他人也会效仿,大小事情说不到一处去,就可以动用武力直接进行肉体消灭了。这才是佛母最恨宾鸿的地方,所谓“首祸者死”,谁第一个做了这样的事,他就该死。
这是佛母必要杀了宾鸿的理由——但当然这其中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忏动。因为她曾经说过不再动情,之后也一直孤独一人,但是如今见到了王宣,她情不自禁地在这个人身上寻找林三的踪影。被宾鸿瞧了出来,他素来无所顾忌,王宣就这样被宾鸿杀掉了。他恐怕死了都不知道宾鸿为什么要杀他。
“元帅且安心等待,”杨士奇道:“如果在王宣死后,您就迫不及待地收拢他的军队,那您的嫌疑,就永远洗脱不了了。您即使收拢了军队,他们也不会为您所用。”
“那我就等。”董彦杲极其倚赖杨士奇,忙不迭地点头道:“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官军可不待人啊。”
“等到佛母亲自来找您,”杨士奇笑道:“由她出面,将王宣的部下交到您手上。”
“佛母不愿意我爹坐大——”董方圆道。
“这一回,她非常希望元帅坐大。”杨士奇道:“如今元帅什么都不要做,要先给王宣举办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
杨士奇回到房里,喝了两盏茶,才道:“此计,太出人意表了。”
张昭华的心也砰砰跳动:“我设想过种种,却也没想到宾鸿竟然一日也忍不得。我以为他会和王宣斗起来,两败俱伤之下,董彦杲得利,而教中大伤元气——”
张昭华有相当多的计谋,之前她想推动宾鸿和佛母在一起,看上去佛母嫁了人,自然就没有神圣的色彩,影响力也就烟消云散了,而得利的是董彦杲;其实佛母和宾鸿的结合,使稳定的三角结构变成了二对一,董彦杲其实是陷于了危险——但她很快发现佛母对宾鸿无情,她绝不可能嫁给宾鸿。
但人算不如天算,上天派了一个王宣来,此人豪杰人物,还恰恰和林三那么像。佛母对他却不似对宾鸿的态度,因为若是她真的不喜欢王宣,早在第一天小玉说起王宣的故事的时候,她就应该皱起眉头呵斥了,但并没有。她身边的几个使女甚至要进入军队里搜罗王宣的故事,这就说明佛母一直在听。
“这样就很好,”杨士奇道:“宾鸿难以对付,佛母势必要与董彦杲联合,这一回,不仅要把军队的控制权捏在手上,而且我还要知道,佛母获得消息的渠道来源。”
“嘎吱”一声门开了,张昭华和杨士奇都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含冬。
“夫人,”含冬捧着一盒东西过来:“有手油了。”
张昭华打开盒子一看,就是宫里宫女子常用的豆蔻油,这东西在外面,卖地却也不便宜。
“从哪儿得来的?”张昭华道。
“王斌给的。”含冬不好意思道。
张昭华取了一点抹在手上,“就是那个在牢车里给你披衣服的那个人?”
含冬点了点头:“我看他常常在外面跑,就让他给我带了东西来。”
杨士奇这才看到张昭华手上细微的皴裂,他不由得道:“他们短了供给?”
“那倒不是,”张昭华笑道:“托你的福,我和含冬吃喝用度都好,也没有重活分派到头上。我原以为这地方是真的像他们说的,不论尊卑,都一处干活。却原来,还是要分等级。”
教中的女子不管其丈夫在教中职位高低,都是在一处干活的。张昭华一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后来才发现香主、坛主甚至总兵的夫人,都分派了轻活,而且常常不来,重活累活还是底层妇女去干。而她因为“丈夫”深得董长老的信任,又是炙手可热的军师,所以也是做轻活。
“但她们不给发脂粉头油,”张昭华道:“我的天,陈氏那个老婆子,不许人打扮,尤其盯着我这样的,说我是官太太,脸上的脂粉都是老百姓的脂膏。”
张昭华并不娇气,能忍得下来。但手上皴裂许多口子,让她针线也不好拿捏了。
而此时的南京,高炽已经被一封封各地的军情急报弄得头痛不已。
“李彬首战遇挫,”高炽道:“他是老将,知道轻重缓急,不会轻敌冒进的,怎么会第一场仗就打坏了呢?”
李彬就是黄淮建议派去湖南平定叛乱的老将,黄淮就道:“殿下,听闻李彬这次遇到了一支不同寻常的队伍,妖人李法良竟收拢了八岁到十四五岁的孩子约莫有两三千人,把这些孩子训练成杀人机器。丰城侯再是老练,却也不防。”
长沙妖人李法良煽动叛乱,而且组织了一支童子军,被他洗脑的孩子充满了杀欲,见着人就砍——李彬率领的官军看到这些孩子,只以为是从省城逃出来的难民,还好心上去救助,谁知道人人手中都藏着武器,猝不及防之下,被打得大败。
高炽也是听得骇异,但是如果是张昭华在的话,她就知道原来她在中途遇到的那些往长沙贩卖小孩子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了。李法良派人在河南、湖南几处地方寻找适龄的小孩,他将这些拐来的孩子集中洗脑,让他们失去自主意识从而成为他的杀人利器。
高炽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没有给李彬过多的督促,只是叫黄淮写了一封平常的敕谕发往了长沙。
黄淮手不停歇地草诏,却看到还有堆积如山的奏疏,不由得长叹一声:“士奇兄,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此时王安在殿外道:“殿下,锦衣卫指挥张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