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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嚣张,嚣张啊!把国法森严的大理寺当成自家的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薛均强抑着怒气:“把六部九卿,文武重器当做是猴子一般戏耍!”
虽然六部高官们确实有被当猴子耍的感觉,但是明着说,就有点尴尬了,众人看向陈俊和杨车舒的目光,充斥着怀疑和审判。
而陈俊好杨车舒比他们还要吃惊和自我怀疑,冷汗层层而下,这时候汤宗呵斥道:“公文是怎么回事,你二人别装的无辜似的!”
“大人,不是我们做的啊!”陈俊大喊冤枉:“我们两个不可能不知道,这东西是减轻罪责的救命稻草,就算不提前藏好,也不可能烧掉啊。若是我们指使烧掉的,那岂不是与本案更加掰扯不干净了吗?”
他说的不错,这东西是证明他秉公办事的证据,他俩昨晚是看到了这东西,才将监牢的钥匙交给了来人,如今这东西出了问题,他们身上的疑点和罪责陡然加大了。
薛均紧紧盯着杨车舒,一字一句道:“现在这东西烧掉了,没有人可以证明昨晚上你究竟拿到的是都察院的公文,还是某位大人物给你的亲笔信了!你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本官再问你一遍!”薛均严厉喝道:“你两个是办案多年的人,一张公文,你们完全可以驳回去!不可能傻到明知都察院牵连案中,竟然还能放人进去,你不会意识不到这样做的恶果!如果没人承诺保你无事,你是绝对不会自寻死路的——在这件事情上你要是交代不明白,那本官就明说了,你们就成了这案子最大的嫌疑人,下场是什么,自己清楚!不要做了某些人的替罪羊,而不自知!”
“我实话实说!”陈俊自从知道东西烧毁之后,就一直面如土色:“那公文是都察院的公文不错,只不过还夹带了其他一样东西,我把这东西和公文放在一起,现在都烧没了!”
“是什么东西?”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起来,这个案子终于出现了关键点。
“是、是一封信,”陈俊抖如筛糠:“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给我的亲笔信!”
陈瑛的名字终于被提了出来,却没有想象中的爆炸,似乎大家心里都确定了这个人一定会出现在这个案子里,而整个大堂,三十余人围坐的大堂,竟然变得呼吸可闻。只有那一直奋笔疾书的书记,在大理寺工作了若干年了,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大场面,惊闻这样的大内幕,竟吓得硬生生止住手腕,畏畏缩缩地站了起来,额头包括全脸已经被汗水糊住了。
薛均也看到了他的模样,“不敢记了吗?你怕什么,这个人是豺狼虎豹吗,听到他的名字,就吓得屁滚尿流?”
书记战战兢兢地擦去了,继续开始了新一轮的奋笔疾书。
“你怎么确定是亲笔?”薛均逼问道。
“陈大人监管大理寺,常常有条子指派下来,说某某某的案子,核查与否,案犯是否该杀——”陈俊道:“我和杨车舒,对他的字迹,最为熟悉。”
汤宗的脸早已经涨成了猪肝色,陈瑛常常越级指示大理寺官员,他这个大理寺名正言顺的长官,却常常被手下阳奉阴违和无视——这一情况他不是不知道,但是知道了也无可奈何,皇上虽然让他掌管大理寺,但是他这个官儿当的,早就被手下架空了。现在被手下点明了,他只感觉所有人看他的神色,都充满了嘲笑和轻视。
“所以他的字,我认不错。”陈俊笃定道:“他要我开了监牢大门,行个方便——我不敢不听啊。”
“你不是不敢不听吧,”薛均一拍惊堂木,道:“他在信中,许你什么好处!”
“他说,他说只要打开监牢大门,”陈俊几乎瘫坐在地上:“今后两年,保我做、做上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我就信了!”
“所以你承认,你和出现在大理寺监牢的六个人,确系陈瑛指使,”薛均道:“对李贞并叶转等皂隶四人刑讯逼供,将之拷掠致死?”
得到了杨车舒和陈俊的当堂口供之后,薛均没有放下一口气,他望着大堂之外——因为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带着他院里三十七位御史并部院的皂隶、力士、杂役等共计八十四人,已经到了。
“传左都御史陈瑛上堂,”薛均一拍惊堂木:“与大理寺丞陈俊、杨车舒对质!”
陈瑛上堂的时候,六部九卿几乎都费了一些力气,才抑住想要站起来迎接他的习性——然而几乎每个人被陈瑛灼灼的目光一扫,都不由自主地心悸了一下。
只有薛均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他先起身施礼,“陈大人,按说你是上官,但是如今我奉太子之命查案,还希望大人能够尽力配合。”
应天府尹是正三品,然而左都御史是正二品,陈瑛甚至在大堂之中,得到了一个座位。
“请问大人,李贞之案,涉事官员袁纲、覃珩是什么人?”薛均并没有先从陈俊下手,而是问道了袁纲。
“他们是都察院的御史,是我陈瑛的手下。”陈瑛不紧不慢道。
“那二人挟私构陷兵部主事李贞之事,”薛均道:“大人知不知情?”
“薛府尹,话要慎重地说,”陈瑛道:“袁纲、覃珩挟私不错,但是是否是构陷,大人正在经理此案,难道不比我清楚?这主事李贞,难道没有收受叶转的贿赂?一百贯,那也是咱们这些官儿,两年的俸禄呢。”
薛均在字眼上吃了个亏,不过他并不气馁:“太祖高皇帝设立都察院,专为了监督朝纲,纠察不法,按说这都察院里的每个人,都该弃私心、行正道、忠值守。可事实上如何?就说这袁纲、覃珩二位御史,是否因一己之私,搜求细故,怀挟私仇?都察院可是首承风宪之地,风气正,则朝廷风气正,风气不正,则天下尽是歪风邪气!陈大人,不知下官说的对否?”
“人各有私心,”陈瑛慢慢道:“本官管得也不是草木。只是他们的私心,怕是所有人都有。敢问薛大人,若是有人纵马踏伤你的母亲,还被包庇脱罪,你会如何?各位大人如何?”
薛均一时没有说话,而陈瑛道:“袁纲这个私心,和那些怀了嫉妒之心、不平之意而挟私报复的人比起来,怕是太轻微了些。”
这六部九卿高官之中,就有人神色有异了。
像刚刚致仕还未回家的前礼部尚书李至刚,他就因为忌恨解缙的才华,以及解缙那口无遮拦说出的得罪他的话,所以参奏了他一本,害得解缙江西布政司参议的官儿也丢掉了,去了交趾督运粮食。
这几个被说中的人,心思震动,因为陈瑛似乎早都看出了他们的私心,掌握了他们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