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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通城度过的第二个夜晚,拓跋烈辗转反侧,长久无眠,王林前后表现的巨大差异,让他意识到沈飞此人深不可测,并非自己可以驾驭。身为王者,如此强者陪伴身边虽是好事,却也是坏事,父亲那样的傀儡皇帝,他可做不来。
众所周知,老皇帝拓跋圭为了坐稳皇帝的宝座,想尽办法讨好佛宗,其间做出种种有辱皇帝尊严的举动,拓跋烈身为皇室中人都清楚地很,也因为对细节知道的异常清楚,所以不愿意再成为父皇那样的人,重走父皇的老路。可是,呈现在眼前的事实似乎异常残酷,如果不依靠外力的话,自己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夺得帝位的希望。
拓跋烈很纠结,拓跋烈很无奈,一向眼高于顶,不愿意同流合污的他,一边拒绝着被人操控的命运;一边又无奈于眼前的现实。能够与身怀异术之人对抗的,只有同样身怀异术之人,类似自己这样的凡人,可以做到的似乎只有讨好身边那些身怀异术的人,让他们能够尽心尽力地辅佐自己而已。
多么无奈的现实,就好像自己生在帝王塚中被迫拥有的所有与生俱来的悲哀一样,凡人与仙、佛之间的差距,似乎也是永远无法逾越的。
离开了安玲珑,告别了安儿,拓跋烈重新回到了孤独的状态,他觉得有些不安,这种感觉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与他行军打仗时表现出的勇猛完全不同,失去了妻子的督促,他对自己的前途非常迷茫,对自己是否走错了路感到怀疑,他本是个清高的人,因为清高,才远离帝都,不愿意为了区区皇位而与哥哥弟弟们撕破了脸;却总归是怀有野心的,野心潜藏在心底最深处,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机会诱导了出来,如同踏出深渊的洪荒猛兽,一发不可收拾。
天下间怎会存在没有野心的男人,只是时机是否成熟而已,沈飞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在过去大部分的时间里,他拓跋烈作为当今陛下最小的儿子,即便母后贵为贵妃,在帝位战争之中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也不会受到其他人的支持,在如此的情况下,他唯有进入边疆,开疆拓土,建功立业来引起父皇的注意力,获得王公大臣们的认可,获得军队的支持。现在,长久的等待终于获得了回报,机会摆在眼前,他怎能随便放弃。明知如此,心里面的坎又实在是过不去,对于沈飞能量的过于庞大而耿耿于怀。
黑暗中,拓跋烈辗转反侧,长久无眠,又一次转身的时候,忽然触碰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惊地坐起,抽出枕下的匕首,举手便刺,毫不犹豫,这是长期从军所养成的习惯,拓跋烈怀有着强烈的警戒心,因为身处边境,随时可能受到敌人的偷袭。
“噗嗤!”应该是刺中了什么东西,拓跋烈翻滚下床,点燃了灯台,定睛细看,发现一只蛤蟆状小兽被自己贴身的短匕洞穿,钉在床上。
“蛤蟆?”拓跋烈靠近了一些,看到小兽的四肢如同植物的根须一样,又锋利又尖锐,眼睛外突,张开的嘴巴舌头并不像蛤蟆那样又长又黏,而是普通而且短小,全身上下一片珪绿,即便被匕首洞穿,也能够不断挣扎,生命力极强。
忽然意识到被自己抓到的小兽可能并不是普通的青蛙,而是一只妖兽,拓跋烈心中一片恶寒,马上呼唤道:“你们几个,快点进来。”守护在外面的是拓跋烈贴身的侍卫,这些侍卫四人一组,分早晚两班,寸步不离的守护拓跋烈,是他从边境带来的战士,王将军府上的护卫都在他们形成护卫圈的外侧。
对于这些人,拓跋烈有着绝对的信任。
“喂,听到没有,快进来。”一向训练有素的手下,对自己命令做出回应的时间大大超出了以往,让拓跋烈心生不悦。
等到属下们推门进屋的时候,马上便想发火,却忽然间发现手下们一个个两眼无光,右手紧攥着刀柄,脖子之上趴着与床上的小兽类似的东西,心中的不悦立刻转化成不安。毫不犹豫地退后,抽出立在床边的军刀:“喂,你们怎么回事,我的命令听不到吗!”长时间的军旅生涯让拓跋烈磨练出了敏锐的警戒心,虽然分辨不出具体发生了什么,可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太对劲,需要小心戒备。
果然,最最信任的贴身卫兵用手中的长刀回应了他的怀疑,长刀过处,茶几被切为两半,拓跋烈敏捷地向后闪躲,撞开窗户,从屋子后面掠了出去。
尚未落地,便感受到凛冽的杀意自身后袭来,复又向前,头都不抬的回到屋子里,手中军刀毫不犹豫的划过半圆,切断了四名贴身侍卫的颈子。身处皇室,冷酷是与生俱来的,手起刀落,人头落地,最贴身的四名侍卫在他眼里不过猪狗而已,随时可以取走性命。
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时间,拓跋烈抬眼望向屋外,看到一长排火炬由远及近,进入了自己所在的院子,而火炬下面,赫然存在着一双双失去了神采的眼睛,每一名帝国军人的脖子上,都趴伏着一只青蛙状的小兽,小兽的四肢刺入到人类柔软的皮肤之中,像是借此操控了他们的心智。
面对如此情景,拓跋烈立刻感到情况不容乐观,他忽然间很想念沈飞,非常想念他,这种想念来自于潜意识,因为他深切地知道,只有沈飞,能够在绝境中救他一命。心中的迷茫立刻就释然了,拓跋烈马上明白了,面对九龙夺嫡的残酷战争,没有沈飞的帮助毫无疑问是行不通的。
不等军队停整完毕,拓跋烈当先冲出了屋子,手中军刀纵横捭搁,大杀四方,身为军人,他与养尊宠优的帝国皇子们有着一个明显的区别,那就是他并不柔弱,有着一定的自卫能力,只是这种自卫能力局限在人力的范围内,威力有限而已。
拓跋烈杀伐果断,冷酷无情,这也是长久的军旅生涯磨练出的意志,很快便斩去了多人的首级,径直向院子外面冲,眼看便要冲出去了,却正赶上王林亲自领兵到达,守住了前进的去路。
眼见王林的脖子上也趴伏着一只青蛙状的小兽,拓跋烈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有人幕后控制,无心太多,只想着保命,复又后退,希望从另外一边的出口杀出去,可惜早有重兵包抄过去,拓跋烈腹背受敌,即便武艺高强,杀人无算,可面对持续不断攻上来的士兵,也开始捉襟见肘起来。
关键时刻,岳总管领着另外四名贴身侍卫从斜刺里杀出,与拓跋烈汇合,保着他杀出一条血路,几个人举步维艰,要不是拓跋烈和岳总管武功高强,几名贴身侍卫都是精挑万选出来的,只怕早就命丧枪下。
由此一边杀,一边躲,最终还是陷入了绝境,被一众士兵围在一座院子里,背靠假山,勉强对敌。所谓人力有限,寡不敌众。凡人之力与仙人不同,是有其极限的,或许能做到以一敌百,但要以一敌千,甚至以一敌万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拓跋烈背靠假山,再没有退路,面对不断涌上来的,如同蝗虫一般的士兵,身上多处受伤,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岳总管和四名贴身侍卫为了护他周全,始终抵挡在最前线,伤势更重。
黑风阵阵,天地凄冷,拓跋烈骤然生出绝望之感,他从军多年,只有一次被敌人围困的经历,那时他统兵已久,领着三千士兵被外族的铁骑围在一处破败的戈壁上,整整两天时间,要不是大将军王亲自领军施援,只怕就再也回不来了,那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那种发自于内心深处的绝望现在仍记忆犹新。
事隔多年,又一次体验到相同的感觉,且是被自家军队包围,拓跋烈深感内部斗争的残酷,深感窝里反的糟心。他很清楚,现在能救自己的只有一个人,因而不合时宜地抬起头,望着天上的乌云默默念出了那个人的名字:“沈飞,你若再不出现,咱俩的雄心壮志便会戛然而止了,所有的谋划都会落空,你怎么忍心见到如此!快出现吧,快点意识到本王的危险,赶来营救本王,快!”
可惜并没有丝毫回应,人间向来不同情弱者,人间向来不存在巧合,上苍也不会怜悯同情弱者的。
随着士兵们又一次猛烈的冲锋,四名侍卫身体都被数十把长矛贯穿,血流如注,凄惨倒地,只剩下岳总管拼了老命守着拓跋烈。岳总管用的是一对三齿两刃的特殊兵器,名叫钺。钺这种兵器有齿有钩,进可攻、退可守,是短兵器的一种,单挑还可以,并不适合战争,更不适合与众多拿长兵器的人交战,因此岳总管虽然武艺高强,却总是施展不开,被四面八方捅过来的长矛狠狠压制。
他是被帝国精心挑选培养的人,在总管之中位列“岳”字一辈,生命的所有意义都是为了保护主子的安全,自小学武练功,守护拓跋烈半生,鞠躬尽瘁。此刻面对敌人的重重围杀,被逼入了绝境,岳总管悲从中来,不禁流泪,“主子,等下老奴会杀出去,与那班贼人拼死一搏,主子你无论如何借此机会逃走,找到沈道尊,只有他能够帮到您。”岳总管的声音又尖又细,说出来的话却是慷慨激昂的,很像个爷们。
拓跋烈自小与岳总管相伴,对他在危急时刻的不离不弃很是感动,阻止道:“不必,守住眼下的一亩三分地便好,留得性命等待沈飞的救援,受些伤没关系,他有仙丹在手,眨眼之间伤势便可痊愈。”
“守不住了主子,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敌人人数众多,兵器又占优势,只有咱们两个人是守不住阵地的,唯有杀出去,才能得到一线机会。”岳总管细长的眼睛里,留下了两行血泪,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随处可见,有些浅一些,有些深可见骨。常人无法凝聚仙力,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势早就应该支撑不住了,能够挨到现在,全凭对于主子的忠诚。身为太监,身体后天残缺,本该唯唯诺诺一生的他因为烈皇子的看重而获得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对于烈皇子有着真挚的感情。
“到底本王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本王说死守阵地,便需死守阵地,磨磨唧唧地做什么。”拓跋烈又一次拒绝。
“王爷啊,王爷,老奴知道您讲义气,知道您和其他王子都不一样,您的这份恩义老奴心领了。只是,老奴的命本来就是为了王爷您而存在的,为了您献出生命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只求您看在老奴忠心耿耿的份上,将老奴的“宝贝”去了来,送回家乡安葬,死而无憾了。”言罢,左右两钺嗡嗡旋转,钺上凝聚着凛冽的罡气,那是习武之人经过长久磨炼,修得的内力,一种与仙力完全不同,来自于内心深处的力量。
紧接着,岳总管垫步上前冲出去了,旋转了两钺纵横捭搁,切断无数长矛的矛尖,在人群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拓跋烈长叹一声,虽然于心不忍,可也不能让岳总管的努力白费,顺着被他杀出的缺口外逃,好不容易看到了些许逃脱升天的希望,却又被铺天盖地的箭雨拦住了去路。箭雨铺天盖地,如同一张细密的网子遮蔽了天空,将所有退路全部封锁,
眼见前无进路,后有追兵,光辉灿烂的生命即将在刚刚踏入九龙夺嫡之战的关口处结束,拓跋烈心灰意冷,大骂苍天不公,举起军刀便要和敌人拼命。当此之时,阵阵玄光自天空放射,凛冽剑意如芒在背,该来的人终归是来了,他,十一皇子命不该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