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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哥哥,村里那么多医生,你干嘛非来找这个野种。”回家的路上,莫君如不解地问着,她和邵白羽坐在同一匹白马上,俨然一副神仙眷侣的模样。后者嗔怪地扫了她一眼,答道:“他是孤儿,不是野种,你以后说话注意点。还有,沈飞是这个村上最好的大夫,没有之一。”
“切,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村上的人都不喜欢他。”
“大概是因为他古怪的脾气吧。和他接触的不多,我也不清楚。”
……
转日,卯时,背着草药箱,踩着黄草鞋,身穿破布衫的沈飞出现在了村道的尽头,此刻,公鸡尚未啼鸣,正是人们睡意最深的时候,村道上荒凉无比,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前行,永远绑不牢的药箱盖在冷风的刮拂下,重复着抬起、落下的单调动作,枯涩的“砰砰”声,好像是守夜人在打更。村人不喜欢沈飞,所以,他选择在没人的时候来邵府,让他意外的是,府门口处,早已有人在迎接自己了——昨日的少年,邵白羽。
四目相交,两人的目光俱是明亮如华,不同的是,沈飞的目光中,含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他一步步的走上台阶,步伐沉稳的,一点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
“恭候多时,请进屋吧。”邵白羽微笑相迎,笑容真诚的不含一点杂质。这丝笑容,在沈飞的心里产生了一丝莫名的触动,他低下头,随着对方的指引,走入宅院,跨过门槛的时候,低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会此时前来。”
“预感吧。”白羽淡淡地说道。
二人穿过大厅,进入屋后的走廊。邵家是村子里唯一一户殷实还乡的人家,宅子里的装潢、设计、诸多摆设,无不透露出大家风范。
沈飞走在其中,恍然有种迷失的感觉,却又努力的保持着本心,不流露出惊讶、羡慕、无措的表情。
邵白羽始终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报以一笑,沈飞知道这是对方的礼数,习惯后,并不抗拒,默默地跟着他。
两人在夫人的睡寝前驻足,白羽轻叩屋门:“娘亲,大夫来了。”
“咳咳咳。”未及说话,便先咳嗽,沈飞微微蹙眉,心中有了考量。但听屋里的人说道:“寒风凛冽,贵人大驾光临,实属荣幸,羽儿,还不请人进来。”
从他母亲的话语中,沈飞总算明白了邵白羽平日的做派到底是如何而来的。
不管是虚情还是真意,这份做派确不一般。
沈飞不禁对这家人另眼相看。
邵白羽推开房门,侧身引领自己:“请随我进来。”
“好。”
染疾的邵母坐在古朴典雅的屏风后,沈飞朦朦胧胧地审视她,觉得这个女人的身上有着村上妇女不具备的气质。
“咳咳咳,请坐。”即便重病,邵母仍不忘客气。
“不必客气。”沈飞直奔主题,“恕我直言,村上大夫众多,你们怎么会想到我的?”
“呵呵。”邵母苦笑,“实不相瞒,我这身病,已经有些年头了,别说是村上的医生,这十里八乡,包括镇上的名医,我都请进来过,但……”
“所以才请我前来?”这次轮到沈飞苦笑。
“也不完全是。”邵白羽抢着说道:“我久闻你医术高明,早就想亲自去请你了,只是家族约束太多,实在身不由己。幸好两周前,听闻你治好了村长的中风,我才终于说服了族人。。”
“你不怕我辜负期望?”沈飞饶有兴致的望向他。
白羽道:“总不会更差了。”
“你倒直白。”沈飞向来喜欢直率的人,因为他自己便是如此,“引我过去吧。”
“先生请。”白羽忽然改称先生,可见还是抱有期待的。微微弯腰,引着沈飞绕过屏风。
邵母在屏风的那一头,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亵衣,姣好的身材展露无遗,一点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只是面色暗沉,应该是长期上妆与久病缠身一起导致的。
沈飞瞪大了眼睛瞅她,倒不是垂帘她的美色,而是观察病情,白羽从茶几处搬来了凳子,沈飞坐下后顺势将药箱摘下,放在身侧,然后伸出双手,去捻邵母的眼皮。
这举动略显粗鲁,邵母感到不悦,不过看在儿子的面子上没有表现出来。
沈飞却变本加厉,又用右手摁她的脖子,邵母忍无可忍,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飞道:“观察病症啊,这许多年的看病经历,你连这都不懂?”
邵母正想回击,却被白羽截住话茬:“寻常大夫过来瞧病,都是观望片刻,就诊脉了,母亲随口问问,沈大夫千万别误会了。”
“只是观看,哪里瞧的准。医道讲究望闻问切,望是最重要的。”沈飞手不停歇,在邵母身上摁了一通,才开始诊脉。
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若不是看他年纪与自己儿子相仿,邵母怕是早就发飙了,她强忍下中怒意,暗道:今天这病若是瞧不好,你可就别想离开我邵府了。
沈飞怎理会她心里的想法,一心瞧病,细细诊脉之后,松开了手,取出随身携带的枕囊。
邵母试探着问道:“怎样,我身上的病还治的好吗。”
沈飞一边把针放在火上烤,一边道:“全且一试吧。”
不等邵母反应,这一针已经刺在肉里。
“哎呦。”
邵母娇嗔,正想呵斥,却感到一股暖流自脉络间升起,竟是让久病成疾的身体一阵轻松。直到白羽从旁问询,才从舒畅的感觉里恢复过来,意犹未尽,第一次正眼打量沈飞,“沈大夫妙手回春,没事的。”沈飞一针下去,已显现出不凡,邵母自是赶快转口。
白羽对自己的母亲最是了解,听她话音已知奏响,既高兴又赞叹,频频点头。
“有点疼,不要动。”沈飞一边运针,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着。
白羽又紧张起来,却见一向风雨不动的母亲,居然听话的挪动了身体,“羽儿,扶住我。”
白羽吃了一惊,随即上前双手捧起母亲的右手,“母亲身子骨弱,还请沈先生出手轻一点。”
“出手轻,哪里有效果。”沈飞毫不客气。
“没事,扶住我便好。”邵母总算看到一丝希望,怎会容它从指间溜走,当下端正身体,毫无贵妇娇态。
“坐到椅子上去吧,等下要对背部下针。”沈飞又提出要求。
白羽已经习惯了听从,弯下腰,为她穿鞋,蚕丝绣花鞋,简单而华贵。穿好后,再度伸手搀扶住母亲,支撑着她走到桌子前。
邵母的病,这两年越发的严重了,在床上坐久了想起身,旁边没个人扶着根本做不到。
沈飞从后面看着她颤抖的步子,不禁摇头,“再晚半年,就是神仙,都医不好了。”他展开针袋,坐到邵母的对面……
三个时辰后,火一样的莫君如没头没脑地冲入邵府,也不管下人的阻拦,直接奔着白羽哥哥的房间去了。
推开房门,没见到人,便又径直奔向这里。
当她过来的时候,房门恰巧被里面的人推开。邵母伴着儿子送沈飞出来,“看沈大夫年纪轻轻,却有着这样精深的医术,真是少年奇才,少年奇才啊。”
“您过奖了。以后我每周来府上一次,每次施针两个时辰,夫人的病症定可痊愈。”
“有劳神医了。瞧您医术如此精湛,不知师从哪位高人?”
“这个嘛,恕在下不能相告。”
“那还真是遗憾,白羽,去账房取钱,驾马送神医回去。”
“是,娘亲。”
房门大开,院子里的日光照了进去,沈飞与莫君如撞了个正脸。后者大声地叫嚷道:“婶婶,您身子娇贵,怎么请这个野种过来瞧病呢。”
“胡言乱语。”邵母少有的动怒,“退下。”
邵父染疾早死,多少年来,家里全赖母亲支撑,再加上正统宗室,只有白羽这一根独苗,是以邵家上下,都对这个久病的女人敬重三分。
这一点,莫君如是知道的,若干年来,这是她第二次看到婶婶发怒,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是在自己家里,那时候,自己用勺子铲了黏在地上的狗粑粑,喂表弟吃,被邵母看见狠狠地骂了一顿,进而遭致父亲的一巴掌,那一巴掌是至今为止,自己挨过的唯一一次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