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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六年,四月初三,威圣帝诏告天下,废黜程月棠皇后之位,圣旨即刻下达。
大夏皇宫中,三省六部的长官都来了,齐齐跪在杨季修的身前,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了头上顶戴。
“林尚书,查抄秦国公府的事,朕便交给你了。大理寺不必介入。”
“臣遵旨。”
林默然乃是宋明时期的林家老二,杨季修改了国号之后便将其提了上。
曹之文没有说话,跪得远远的,谁都知道他这大理寺乃是专办皇亲贵族之案,皇后与广平王一案说什么也该他去处理才对。可是皇帝却明言让他不必介入,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曹之文办案的严谨无论是在宋明还是在大夏,那都是出了名的,非追根究底不可。若是让曹之文处理此案,只怕牵扯出来的人足以震动整个大夏朝廷。皇帝之所以不让曹之文介入,那意思就是此事,到皇后与广平王这里便可以了,至于下面还有什么人,什么事,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帝之所以让刑部去查抄秦国公府,一来,刑部乃是皇帝的心腹。二来,刑部也没有权力调查皇亲,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林默然在朝为官也有几年了,虽然当初宋明时期他没怎么露个脸,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但皇帝的这点用意,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杨季修接着道,“秦国公府一干人等不必逐出京城,贬为庶民即可,广平王府亦如是。”
“臣遵旨。”
中书令一边听着皇帝下旨,一边应声,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说完,杨季修转身便走了,留下一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大臣。
林默然当先起身对着曹之文问到,“曹大人,陛下如此用意究竟为何?”
林默然当然知道皇帝是不愿再牵扯更多的人,可是皇后一案如此重大,即便皇帝有心遮掩,只怕也挡不住其他人在私底下议论。而且皇帝如此做法,好像显得有些掩耳盗铃。
曹之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知道,皇帝定然已经知晓国库税银亏空一事,所以才让刑部去处理皇后一案,不然此事无论如何也该让大理寺着手处理才对。
而皇帝如此做法,一来是为了避免牵连更多的人,二来,也是为了将国库亏空一事隐瞒下来。倘若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对皇帝的影响并不好。
林默然见曹之文没有回答自己,当即摇着头走了。碰上这等差事,林默然的心情很是十分沉重。
皇后在大夏的势力人人都清楚,秦国公府更是大夏的一棵参天大树,然而自己却要将这棵参天大树砍得轰然倒地,这个差事,当真是闹心。
出了宫门以后,王树原从背后追上了曹之文,两人快步走到了一旁,与其他大臣错开了。
“曹大人,你说皇上……”
“陛下定然是已经知道了,不然陛下不会如此做。”
曹之文简而言之的说到。
王树原疑惑道,“那皇上的意思是不处理国库税银亏空一案了?”
曹之文也是皱眉,当初皇帝让宁王与王树原先后调查此事,按理来说,皇帝应该对此事很是重视才是,可他却为何没有提起?难道紧紧是为了掩盖真相?或者说是为了替皇后保留一些颜面?
宁亲王乃是皇后的心腹,他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皇后面上也是无光。但皇后今日已经被废,皇帝又何必再为皇后的颜面考虑呢?
王树原想不通,曹之文更加想不通。
回到大理寺,曹之文当先去瞧了瞧程月棠。
此时的程月棠已经不再是皇后,然而曹之文却仍是不敢大意,仍是恭敬施礼,“公主殿下。”
程月棠的霄阳公主乃是先皇亲封,威圣帝纵然可以废她这个皇后,但却无法动摇她这个霄阳公主的身份。
程月棠原本站在大牢之中抬头看着那窗眼中的太阳,听到曹之文如此称呼自己,不由得浑身一震。
良久,程月棠才转身看向曹之文。
曹之文瞥到程月棠的脸色并不好,有些苍白憔悴,眼角更是残留泪痕。
只听程月棠道,“圣旨到了么?”
曹之文应到,“没有,不过想来也快了。”
话音落下,程月棠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盯着这大牢的石柱。
曹之文道,“公主殿下,下官有一事不明。”
程月棠苦笑着看着他,“曹大人直言便是。”
曹之文问到,“以公主殿下与陛下的情分,陛下即便再是动怒,只怕也不会做的如此决绝,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曹之文当然是皇帝如此决绝的废黜皇后当然是因为国库亏空一事,但是皇帝没有提,那他自然不会问,只要自己心中清楚即可。然而他还是想知道,程月棠对此事是否有所了解。
程月棠闻言却并未回话,眼神仍是一副倦怠,好似很是疲累。
曹之文的性子便是刨根问底,他这般问到自然不会引起程月棠的怀疑。然而程月棠这般沉默却是让他很是疑惑,因为他不知道程月棠到底是否知道国库亏空一案。
倘若程月棠知道,那便说明此事其实是皇帝早就有意如此的。倘若程月棠不知道,那皇帝此举可以说太过冒失了。
然而这些都是曹之文的猜测,当不得真,他需要从程月棠的口中得到正式。
曹之文接着道,“陛下当年为了公主殿下也曾三番五次犯险,此事在宋明乃是人尽皆知之事。而今陛下如此决然,实在令下官有些不解。”
言罢,曹之文看向程月棠拱手道,“殿下,仅凭殿下无法为陛下怀上龙种一事,陛下断然不可能做得如此决绝。这其中定然另有隐情,还望殿下告知,下官也好为殿下申冤!”
“冤?”程月棠脸上只是苦笑,摇头道,“事已至此,再多辩解也是无益。随风去吧,有些事留在心里,还不如散在风里,强求不得。”
曹之文最终还是没有得到任何肯定的答复。
程月棠看着离去的曹之文,转身再度望向那窗眼,只见外面的阳光更是灿烂了。
晚些时候,皇帝圣旨终是到了大理寺。
程月棠被放了出去,与其一道的还有程夜朗。
秦国公府已经被抄,二人没有去处,只得在帝都之中一处无人角落暂时栖身。
程夜朗看着姐姐脸上的苦涩,心中难受至极,将手中木棍让篝火中一扔,当即站了起来。
“你要去干什么?”
“造反。”
程夜朗直言道。
程月棠抬眼看向程夜朗,“你拿什么造反?”
程夜朗闻言一怔,自己虽是广平王,但手中握着的兵权不过十万之众,而且如今还被收缴了兵符,要钱没钱,要权没权。
程夜朗转身对着程月棠道,“那此事便如此算了吗?!”
程月棠苦笑道,“不然呢?”
程夜朗厉声道,“爹爹呢?爹爹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继续看着爹爹昏睡下去生死不知吗?”
程月棠闻声一震,眼中立时蒙上了一层水雾。
是啊,爹爹呢?
爹爹可是已经昏睡了五年之久了啊!谁也不知道如此下去会发生什么,万一爹爹有个三长两短,却叫自己如何自处啊!
程月棠眼中满是泪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程夜朗看着悲痛欲绝的姐姐,心中不由一软,“姐,秦国公府已经不在了,剩下的,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程月棠和程夜朗从大理寺出来时,没有一个人前来接应,如此便说明了一切。秦国公府不在了,程月棠和程夜朗此时不过是两个庶民,没人愿意再来与他们搭上交情了。以前那些人,也因为皇帝的盛怒而远离了他们,世态炎凉几乎只在这一件事便可以彻底看得清楚明白。
程月棠何尝不知,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觉得悲苦,一夕之间,世间所有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正应了她的那句话,不是自己不够变通,而是世事变化太快。
程夜朗坐了下来,温声道,“姐,我们去乌苏吧。”
程月棠抬眼看向程夜朗,泪眼之中满是不解。
“乌苏还有你的老部将。”程夜朗只说了一句。
乌苏乃是程月棠的大本营,当年收复乌苏设置三州以后,程月棠将乌苏大部分老人都留在了乌苏,而且予以高官重兵。
乌苏三州常年驻守的兵将多达六十万,乃是东凉的两倍。程月棠只有到了乌苏以后,才能有一丝反身的机会。
可是程月棠心中已经没有了想要再去争夺的任何欲望,更何况还是与杨季修争夺。虽然杨季修如此待她,但程月棠始终对他提不起任何恨意。
程夜朗缓缓道,“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爹爹着想,我们还没找到真正的长生药,说不定爹爹哪天就……”
程夜朗没敢说下去,这几年中,程月棠一直在幽州研究长生药,但是却没有任何进展。而程夜朗也在大江南北的寻找有关长生药的任何线索,可是却一无所获。他们所为的,正是程景况,正是他们的亲生父亲。
程景况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付出的已经够了,程月棠与程夜朗不希望父亲最后连自己的命也被搭上。倘若如此,那是他们的不孝,也是程景况的不幸。
程夜朗叹道,“反了吧,反正也不剩多少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