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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渊走得时候弄得细致,寒霜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察觉了自己屋中点过了安神香。
这个时候,香已经燃尽了,但是屋子里依然残存着袅袅的烟气,连味道也还淡淡地留存着。她抱着被子,嗅了几口那样的味道,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复又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过了半晌,方才呆呆地笑了起来。
——她不知道这样的莫名其妙的感情从何而来,却又不由自主地感到高兴。被子里太闷了,她能感受到自己双颊的热度,于是埋在被子里笑了好一会儿,方又才揭开了被子,眼里眉梢的笑意,却无论如何都退不去了。
只有寒霜和顾怀渊两个人的院子,就好像回到了他们都在南州的时候。但是这个时候,却明显和在南州的时候,又有了几分不同。
从前他们就爱一起下棋,在院子里的时候,闲来无事,自然也要杀上一局。寒霜从前不觉得有什么,但自从上次因着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顾怀渊妥帖让她的缘故,总让她在棋局的阵列之间,看出几分温厚的照顾的意思来。她从前觉得这样的举动是看不起人的表现,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对方是顾怀渊的缘故,同样做出这样的动作来,她却有了几分被人妥帖照顾的感觉。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明明是同一件事,自己的想法怎么会有这样的天差地别?
她下棋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地这样想,于是导致下棋也不能专心,于是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太奇怪了。她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态度的转变是从何时开始的,似乎从上一次同顾怀渊谈过一次之后,她就从先前的被他当知己,似乎更进了一层。
——但是那一层之上是什么关系?她没概念,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这样的感情,算是友情以上,恋人未眠。
她不知道,于是只能自己在心中纠结。觉得自己是入了魔。
也是因为那个人是顾怀渊,本身足够优秀,人品也足够好,寒霜才一直觉得是自己的心态没有摆正,要是换了旁人,只怕她察觉到自己的这样的心意,就先一步想要退而远之了。
不管寒霜心里是怎样的想法,因着他们俩的日日相处,感情却是越变越好,虽顾怀渊从未挑破什么,但两人之间的默契却已经绝非旁人能及。就算是寒霜的母亲上官绣,恐怕也不敢说比顾怀渊更了解寒霜了。
说到上官绣,她因着寒霜的不辞而别,却是十分着急。
她自己当初就是因为失踪的不明不白,所以没人去找她的,但她自己本身对于这种音讯全无的事情非常唯恐,寒霜一没了消息,她立马就慌了神。
所幸她也还记得这事儿决不能传出去,于是一面冷着脸打发了寒昧回京外的道观,一面给自己所有的手下下了死命令:务必要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尽快找到寒霜的下落!
这就给她手下的人出了难题。
虽则青楼楚馆是消息云集的地方,但要在不可以暴露一点点寒霜失踪的事情的情况下去打探,无疑也是非常困难的。加上顾怀渊府中的人各个守口如瓶,他和寒霜待得院子保密工作又做的极好,所以上官绣那边竟是煞费苦心,用了十多日才打听到了寒霜的下落。
——再找不到,上官绣就要急死了!
她得了消息,当天下午就到了国师府,直接请见顾怀渊。
消息很快报到了顾怀渊处。
顾怀渊修花的手一顿,而后摆了摆手,让老七先出去,目光看向了寒霜。
寒霜修了修手中的那支花的枝叶笑着道:“你看我做什么?若是有事,只管忙去就是了,我又不是瓷娃娃,难道还得人整日整日地陪着不成?”
顾怀渊看了看她,笑着将手中的花瓶向着她的方向递了递。
“那便麻烦寒姑娘,替某修修这支花,等花修好了,某就回来了。”
寒霜闻言,不免睨了他一眼。
——太油嘴滑舌了,一点也不像顾怀渊平素说话的语气。
顾怀渊笑了一下,将花瓶推到了她的这一边,道:“麻烦你了。”
寒霜放下剪子笑着道:“真要我修?这可是放到你自己房中的,若是我修得不好,那你还怎么摆进去?”
顾怀渊道:“我平素都没这些放花的习惯,所以我那屋子光秃秃的,你随意修建些,就当是做好事了,将那屋子装点装点,看着也能赏心悦目一些。”
——言下之意,不管她剪出来什么样子,他都不嫌弃地会把那花瓶摆进去。
寒霜无奈了,这得是有多心大?
她将顾怀渊的那只花瓶拿到了自己旁边,“也罢也罢,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再推脱,倒是显得矫情了。你去罢,等你回来,也便能看到这花,到底成什么样子了。”
顾怀渊微微一笑,“辛苦你了。”
声音低沉回旋似的勾出来,寒霜握着剪子的手不免一颤。
她没抬头,等顾怀渊走了,方才放下了剪子,拍了拍自己刚才突然加速的心口。
顾怀渊很快见到了上官绣。
上官绣见到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直接倾身拜倒,“国师大人!”
这礼太大了,顾怀渊根本不敢受,连忙朝旁边避了避,喊道:“上官夫人,请勿多礼。”
上官绣不肯,固执地躬身道:“国师大人,还请国师大人将霜儿还我!”
顾怀渊看了看那她,没有多说话,只是抬了抬手,“上官夫人,我们坐下来详谈,如何?”
上官绣看了看他,没有再继续恳求,如他所言地坐了下来。
——顾怀渊的能耐不差,在朝中这么多年地位都非常稳固,除了他本身是黄杨老人的徒弟之外,他本身的能耐也不可小觑。何况黄杨老人还是曲飞泠的师傅,真论起来,他和曲飞泠是师姐弟,关系比朝中很多人都要亲近。就连曲明玉和曲飞泠之间,恐怕都没有顾怀渊这样亲近。
她离开权力中心太久了,就算和曲飞泠还有着曾经的那么一丝半点的情分,但是也绝不会明面上跟顾怀渊来作对。何况她现在手中没有权力了。
上官绣垂下眼睛,掩去了自己眼中的光亮。
向顾怀渊询问道:“霜儿现今,如何呢?”
顾怀渊给她上了茶,道:“寒霜在这里一切安好,还请上官夫人放心。”
他抬眼,看见上官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知道上官绣心中挂念寒霜的下落,于是又加了一句:“至于寒霜是否愿意跟上官夫人回去,恐怕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这毕竟是她自己的决定,我是不能替她应下的。”
说得上官绣心下惘然。
——顾怀渊这话里什么承诺都没有应下,但上官绣却敏感地感觉到,但凡寒霜有一丝半点想要回家的心思,顾怀渊的语气也不会这么坚决,把自己从这里面完全摘出来。所以,虽然顾怀渊什么都没说,但是实际上,上官绣已经明白了寒霜不想回家的心。
——但是,那是她女儿啊,一直流落在外,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顾怀渊再好,他也是个男子,日日这样处着,到底不是一件好事。更不要说寒安的前车之鉴就在不远,寒安当时被别人的权势压得说不出话来,被舆论直接逼死了,这事儿自己也是知道的。若是顾怀渊真的动了什么心思,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能力能够保下寒霜!
——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心里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对寒霜的担忧到达了顶点。于是她也就顾不得什么颜面了,放下了姿态,说道:“国师大人,既然霜儿愿意相信您,那想必家中的事情,您恐怕也知道了。从前是我对不住霜儿,绣也承认,绣并没有尽好一个为人母的责任。只是天下间,父母的心意却是一样的,绣对霜儿的爱护之情,却是从来都没有变过。还请国师大人从中斡旋,能让霜儿早日回府。”
——把她们闹别扭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不求外避于人,相当于是把自己的颜面抛开了。毕竟是家事。
顾怀渊玲珑心窍,怎么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
他抬了抬手,道:“上官夫人客气了,寒霜既然将我当做朋友,这些话,某自然也应该代为传达。”
他话还未尽,却看见上官绣灼灼的目光,像是无声的催促。
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随即道:“上官夫人请稍待,某这就去问问寒霜的意思,若是寒霜愿意回去,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上官绣紧张得手指都捏在了一起,她弯了弯腰,“多谢国师大人。”
顾怀渊应了上官绣,出来的时候却有些踟蹰。
他是知道寒霜和上官绣的矛盾的,这事儿在寒霜心里,也是一根刺,不可能装看不见。他的行事,都称不上是装聋作哑,那晚和寒霜下棋和长谈,寒霜肯定也知道这一点。但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要不要把这事儿给挑出来,又是另外一件事。
所以,现在,他需要去把这根刺,挑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