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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飞泠自己也是女子。
在她还没有称帝之前,在锦绣还从来没有过女子为帝的先例之前,她作为皇女的身份也曾经非常尴尬。
那个时候,她整日面临着要被父兄拿去做和亲公主的尴尬,也唯恐有一天自己不能嫁与心爱的人,最后在一个空荡荡的院子里孤独终老。
那个时候的苦恼与烦闷,就算是她最后成了皇帝,也并不会消失,一旦想起来,都会让她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实在是无力到极致。
所以,当大理寺卿将这份折子摆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她想到曾经的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泛起火气来。
她捏着这份折子,手上加了力道,最后吐出口的,只有两个字。
“严惩!”
于是,在这份折子过了曲飞泠的眼之后,寒艾就被火速下了狱。
京城芙蓉院
完颜昭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全部告诉了寒霜,看着小二上来将菜品都上齐,退了下去之后,方才继续道:“这事儿在京城里面闹得也算是沸沸扬扬,尤其是先前寒艾觉得自己能够迎娶大理寺卿家的姑娘,还非常嘚瑟的跟京中的人说了这件事,说了人家姑娘对他的青眼,把这事儿给闹得人尽皆知的。后来他下了狱,这些事情自然也就爆了出来,京城之中,谈论这事儿的四处都有,也是你刚回京城,所以还不知道。不过——”
她看了看寒霜,顿了一下,随机接着道:
“——不过这事儿曦城寒家那边也得了消息,恐怕听见你回来的消息,会先求到你这里来。”
寒霜点了点头。
“多谢完颜姐姐提醒。”
——这事儿本也不是完颜的分内之事,能够记得来提点她,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恩情了。否则她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地回去,被寒莫生他们三言两语骗进陷阱都不知道。
完颜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另外捡了些京中近来的大事说了,同她与荣安一并吃了饭,这才各自回了家。
寒霜走到寒府门口,这才知完颜昭的猜测果然不错,寒莫生等人果然已经等在了寒府之中。看见她回来,立马迎了上来,唤了一声,“寒霜——”
寒霜站在原地,朝他点了点头,喊道:“叔父。”
寒莫生走上前来,拉住寒霜的手道,“寒霜,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先前听说了你去了夜华,在那边过得如何?可好顺心?”
絮絮叨叨的不停说着,倒真有那么几分把她放在心上似的。
要不是早先就听完颜昭说过一些,没准儿现在寒霜也因他这样的态度放下了心来。
寒霜抽回了手。
直言不讳地问他,“叔父此来,可是有什么要事没有?”
寒莫生搓了搓手,有些勉强地笑道,“寒霜,瞧你这话说的,难道叔父没有什么事,就不能来看你了不成?先前听说你去了夜华,叔父也还是非常担心的啊。”
一脸心心念念挂念着寒霜的模样。
寒霜道:“霜在夜华无事,有劳叔父挂念了。”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就把后路给堵了,没有留下一点寒莫生可以接茬的地方。
寒莫生放在膝盖上的手都没法安分,一直不规律地在轻颤,他见寒霜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但是自己又不可能把寒艾的事儿就这么放过去,所以只好就再腆着脸说道:“寒霜啊,叔父今天来,是想同您讲一件事。”
寒霜抬眼看了他一眼。
道:“叔父所言,霜自然是要洗耳恭听的。但今日叔父既是为私事而来,还请叔父不要谈及公事。”
只听这一句,寒莫生就知道,寒艾的事儿,寒霜肯定知道了。不然也不会抢在他前面,就说出这样不想理会的话来。
寒莫生抿了抿唇,想到来之前寒暄给他的吩咐,心里又苦闷又气愤又无奈,于是只好又说了一句,“寒霜啊,寒艾的事儿,怎么能算公事呢。他到底也是寒家的人啊。我们身为同族,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寒莫生这话简直让寒霜无言以对。
她喝了一口茶,也不打算隐瞒自己知道寒艾的事情了,直接说道:“叔父,寒艾的事既然已经到了陛下面前,那就是朝中的事。霜现今不过是一个还在外派任上的送亲官员,这些事,实在是半分插不上手的。”
她放下茶盏,理由合情合理,让寒莫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来。
其实寒莫生又何尝不知道,找寒霜,没准儿还没有找曲明玉管用。
毕竟曲明玉有郡主的身份,寒凌也算是个大员。她们在朝中又都比寒霜吃的开。
但是寒安的事情让寒莫生怕了。
曲明玉当年能眼睁睁地看着寒安死掉,现在又何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寒艾死掉?那么冷漠的人,寒莫生其实有点不抱希望。加上他本来也有些怕曲明玉,于是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决定跟寒霜来先讨个承诺。
却没想到寒霜也这么不近人情。
想到自己帮着寒昧辛辛苦苦地把寒霜拉扯长大,平素也不曾短过她的吃喝。就连当初寒安对她的月供动手,自己最后不也把那些银子还给她了么?怎么现在要找她来帮个忙,竟然这样麻烦?
寒莫生这样想着,心中不免就有些怨气。于是又问了一声。
“寒霜,寒艾他也是我们家的人,你当真不肯施以援手么?”
寒霜看了他一眼,而后缓慢而坚定地摇了头。
这么油米不进,实在是让寒莫生心生恼怒。
他觉得自己对寒霜已经是无愧于心了,但是没想到寒霜连这么个小忙都不愿意帮。软的不行,寒莫生的态度居然就强硬了起来。
寒莫生道:“寒霜,说到底,我们都是寒家的人。不管是你是我,还是寒安寒艾,都是同宗同姓的人。我们身上都流着相同的血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断然没有一支逐渐凋零,而剩下的一支留下来独秀的道理。——安儿当时的事,你们说是没法子,我便也认了,但是你们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支脉的人弃之不顾,就不怕到最后,你们主脉自己也画地为牢么?”
说的平缓,却是威胁。
寒霜垂下头,冷笑了一下。
——锦绣虽一直在意宗族法度,但永远没有自家族人做错事,自己都还各种担着,放他出来祸害人的道理。寒莫生这话乍听起来有道理,其实细细一琢磨,根本什么都靠不住脚。
她道:“叔父言重了,莫说我现在不是主脉的主事,没办法替主脉做出任何决定,就单论霜如今的职份,也实不敢接下此事,以免闹到陛下面前,反倒弄巧成拙。”
如此不听劝,简直气的寒莫生心肝肺疼。
“寒霜!”
他猛然喝了一声。
“叔父虽在野,但也知道陛下对你的看重,对你的期盼,绝非止于如今一个区区送亲官员!左右不过一句话的功夫,你何苦死守着不肯相助!你这样,不怕寒了支脉的心么!”
寒霜抬眼看了他一眼。
她放下茶盏,落盏的声音好像落在寒莫生的心上,让他“咯噔”一声,连心跳都顿了一下。
然后就看见寒霜抬眼的样子,眸子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寒莫生顿时整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颤,竟莫名生出来寒霜一点儿也不比曲明玉可亲的想法来。
然而在一个小辈面前表现出怯意来实在太丢人了,寒莫生手放在膝盖上,一只手握成了拳,紧紧贴着膝盖,好容易才稳住了。
他听见了寒霜开口。
“叔父,既叔父都已这样说了,那霜也就直言不讳,告诉叔父霜的真实想法罢。”
寒莫生连忙侧耳去听。
“寒艾所为,导致曦城十余姑娘无辜丧命,三十余名姑娘只能忍气吞声,还有不少妇人因此和她们的相公生出隔阂,简直是霍乱女子的害虫!这样的人,这样的行事,霜自己也是个女子,自己也恨得咬牙切齿,断不会去相助他。”
她抬眼看见寒莫生又想说话,连忙又补充了一句,“——叔父自忖,若是他霍乱到叔母身上,叔父可还能忍?”
寒莫生当即喝道:“寒霜!休得污你叔母清白!”
寒霜抬眼看了看他。
“叔父仅仅是想到叔父被犯,就已经是怒不可遏,更不要说这些真实发生在那些女儿身上的事情了。将心比心,叔父也学过这样的话,难道都忘了么?”
语气不重,却一下子好像戳中了寒莫生的软肋,让他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沉默了半晌,想问,真的没法子了么?但一想到寒霜先前说的话,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这事儿若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他肯定不能忍。但是寒艾是他们支脉的希望,老爷子在他来之前就告诉了他,一定要想办法保下寒艾。若是此事不成,也说明他的无用,他族长的位置也就没个着落了。
寒霜却并不理会他这样纠结的心情,看着他不说话了,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过了一会儿,便直接道:“叔父若是无事,还请回罢。”
送客的意思分明。
寒莫生看了她一眼,嗫嚅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出口。站起身来,恍恍惚惚地走了。面上竟还有几分羞愧。
但是,寒霜不出手,他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