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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谷云峰离开,侯卫东又拨通了洪昂的电话,将事情报告给了洪昂。洪昂反应很敏捷,立刻就问道:“周老板是否知道此事?”侯卫东没有隐瞒,道:“我得到此消息时,恰好在岭西,就报告给了周书记。”
洪昂是章永泰一案的知情人,同时他又是朱民生身边之人,他叮嘱道:“章永泰是省委指定宣传的因公殉职的典型,而且是蒙书记亲自定的典型,现在事实与宣传不一样,到底会出现什么影响谁也说不清楚。”
侯卫东有意无意地将与蒙豪放见面这个细节隐瞒了,道:“这很正常,当时案子没有破,只能认定为车祸,如今破了案,算得上正本清源,最多就是不特意宣传。”
洪昂道:“朱书记到沙州说得最多的就是民主集中制问题,凡是有违民主集中制的人和事,他最不能容忍,你最好亲自向朱书记报告此事,这是态度问题。朱书记今天下午恰好没有什么具体安排,你过来,我给你安排汇报时间。”
侯卫东赶到沙州市委秘书长洪昂办公室,他来回奔波,着实累了,端起茶水,狠狠地喝了一大口茶,然后道:“昨天晚上破了案,今天就亲自来报告,秘书长,成津县委的态度还算端正吧?”
洪昂没有隐瞒自己的态度,道:“如果在昨天晚上就打电话给朱书记,此事就完美了。”
“昨天晚上还在审讯,嫌犯交代时已经11点过了,在深夜怎么敢打扰领导休息。”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洪昂看了看时间,又给赵诚义打了电话,对侯卫东道:“你现在过去吧,朱书记等你汇报。”
侯卫东来到秘书赵诚义的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赵诚义见到侯卫东,起身,指了指隔间,道:“朱书记和黄书记在等你。”
侯卫东暗自纳闷:“黄子堤到这里做什么?”
朱民生初来沙州,对情况还不是很熟悉,有些事情含糊一些也就过去了,可是黄子堤是地头蛇,又久居中枢机构,要糊弄并不容易。从赵诚义办公室走到朱民生办公室,只有短短几步,侯卫东大脑高速运转,和赵诚义一起走到朱民生办公室时,已经修正了汇报策略。
侯卫东尽量客观地道:“章永泰书记之死很早就存在着争议,有人认为就是一起普通交通事故,也有人认为是遇害,其儿女章竹、章松坚持认为是遇害……省委、市委都高度重视此事,省公安厅还专门派出专家进行了现场鉴定,虽然有疑点,却并不足以支持遇害的结论,最终还是认定章永泰之死是车祸,但是这个疑点始终存在……在整顿矿业秩序过程中,成津公安局发现了一条线索,有一位修理工涉嫌章永泰车祸案。成津刑警根据这条线索在广西、云南等地进行了蹲守,终于破获了此案……”
黄子堤用赞赏的口气道:“成津公安局能侦破此案,绝对不是侥幸,他们决心很大,根据一条线索就守候了数月,我建议给成津刑警记功。如果所有沙州刑警都有这种精神,那么刑事案件破案率也不至于低至百分之三十。”
侯卫东解释道:“当时这条线索没有经过证实,所以没有上报沙州市委,我的想法是绝对不放弃任何一条线索。”
朱民生和章永泰没有什么感情,章永泰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符号而已,他考虑得更多的还是政治影响,道:“破了案是好事,但是当年全省宣传章永泰,是省委蒙书记亲自作出的决定,现在全省上下对章永泰的先进事迹耳熟能详,此案侦破反而会使得省委尴尬和被动。而省委作出决定是依据市委上报的材料,所以我们得认真斟酌。”
侯卫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如果朱民生要亲自向蒙豪放汇报,越级上报的事情就铁定穿帮,在朱民生眼里,自己肯定就是一个带头违反集中制的家伙。”
黄子堤心思灵动之极,他料定侯卫东早就将此事报告给了周昌全,眼珠一转,心里有了主意,道:“朱书记,周省长对章书记的事情很关心,多次在常委会上痛心疾首地提起此事,此案侦破是大好消息,你给他打电话说说此事,他听到一定会很高兴。”他这是想让朱民生给周昌全打电话,以便证实侯卫东是否越级汇报。
黄子堤所说合情合理,侯卫东无法反驳,有苦难言。
侯卫东和黄子堤的目光就集中在朱民生脸上,等待他最后的决策。
朱民生在心里琢磨道:“章永泰一事是周昌全弄出来的,我何必插手他的事情,稍有不慎,既得罪了周昌全,还会惹来一屁股麻烦事。”打定了主意以后,他道:“我认为此事就走正规渠道,由市政府出正式文件,向省政府报告,小赵,你把我的意见向秘书长传达,让他去办。”
侯卫东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朱民生如此处理,等同于将文件送到周昌全手里去,越级汇报之事也就消于无形。”
朱民生看了一眼黄子堤,道:“黄书记说得对,成津县公安局敢于打硬仗的顽强作风以及战之能胜的业务技能,都值得在沙州公安表彰学习,此事等省政府有了明确表态以后,由正东同志安排。”三下五除二,朱民生将事情安排得滴水不漏,一件大事就被他推了出去,这与周昌全喜欢揽事的办事风格不太一样。
一件让侯卫东提心吊胆的大事,轻轻松松地消于无形之中,而消除此事全系于朱民生的一念之间,这让侯卫东颇为后怕,自省道:“每临大事有静气,以后思维应该更加缜密,行为要更加谨慎,不能轻易将自己置于悬崖边上。”
又回想起黄子堤所说的几句话,句句合情合理,细细地琢磨,句句话都含有深意,侯卫东不知朱民生是没有听懂还是故意装糊涂。
“见钱眼开、没有政绩,黄子堤格局太小,不是成大事的人。”这是侯卫东对黄子堤的评价,可是在现实生活中,多数人都不怕君子而怕小人,黄子堤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着实令侯卫东头疼。
“是否与黄子堤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易中岭的事情?”这个念头刚升起,他马上否决,心道:“黄子堤与易中岭走到一起,其实就是权与钱走在一起。从黄子堤的行为来看,两人已经粘得很紧,就算开诚布公又有什么作用,说不定还会将事情弄得更僵。”
“朱民生是省委组织部的领导,为人处世上圆滑,应该不容易受到黄子堤的迷惑。”
另一个声音马上跳出来反对:“把安全和希望寄托在朱民生的素质上,这是极度危险之事,必须得另有途径。”
司机老耿开车正准备出城,行道树飞速地向后退着。
侯卫东心里装着黄子堤似笑非笑的面容,路过人才中心,看到人才招聘的广告,他脑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听说黄子堤的儿子黄二在建筑学院毕业以后开了一家建筑公司。如果给黄二几个工程,这倒是一个修补与黄子堤关系的好路子。”
黄子堤的二儿子叫黄永强,大家都习惯叫他黄二。侯卫东见过一面,没有什么交情。而且,这一段时间他没有与黄子堤私下接触,对其家庭情况陌生起来,黄二是否开了建筑公司,他有些拿不准。
小车出城以后,侯卫东下定决心与黄子堤见一面,道:“耿师傅,我今天有事就不回去了,你爱人在住院,需要人照顾,就先回去,明天下午到沙州来接我。”
秘书杜兵坐在副驾驶位置,他扭过头来,道:“我跟着侯书记。”
侯卫东挥了挥手,道:“杜兵是恋爱中的人,平时跟着我跑东跑西,今天晚上就彻底放假,好好陪小丁去玩一玩。”
两人还想说些什么,侯卫东道:“我是真心让你们两人回家陪陪家里人。革命工作重要,家庭生活也重要,你们已经付出了很多,适当时候也应该休息,否则我这位领导就太没有人情味了。”
听到侯卫东如此说,杜兵和老耿这才不坚持。
将侯卫东送回新月楼,老耿和杜兵立刻就快活了起来,老耿笑道:“杜科长,你今天晚上别感冒了。”
感冒在成津官场是做爱的同义词,来源是做爱时如果动作过大,容易将被子掀开,被子掀开,自然容易感冒,所以成津人就将感冒与被子联系在一起。
杜兵一颗心早就飞回了家里,口里却不服输,道:“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耿老师回家可要小心,最好弄两粒雄狮丸,否则明天没有力气开车。”
说说笑笑,时间就过得飞快,小车在6点就回到了成津县。在县委家属院内,老耿对下车的杜兵道:“杜科,侯书记对你还真是器重,将最新的房子分给了你。”
杜兵给侯卫东初当秘书时,分到一间两室一厅的家属房子。此时县委、县政府又搞集资建房,不少干部都眼巴巴地盯着。杜兵虽然是科长了,可是论资排辈,他还是分不到这房子。侯卫东对此心里有数,给他加了一个县委研究室副主任的职务,将职级往上提了提,就名正言顺地分了房子。
老耿眼热的是房子,可是杜兵跟着侯卫东一年,眼界大开,早就没有将这些蝇头小利看在眼里,他下定决心,迟早也要如侯卫东一样雄霸一方。
这个远大志向他自然不能向老耿透露,道:“侯书记对我们手下人确实没有话说,唐大姐以前在企业工作,现在成了事业编制干部。所以,我们两人得好好为侯书记服务,否则对不起侯书记一片苦心。”
唐大姐是老耿的老婆,由企业调入事业单位,解决了老耿的后顾之忧,他对侯卫东自然感谢得紧,就道:“侯书记关心下属,他不像某些领导,球本事没有,眼睛却长到头顶上。”
两人感叹了一番,各自回家,去做可能感冒的事情。
侯卫东留在沙州,约了沙州市委办公室的杨腾和杨柳。三人来到新月楼的水陆空,找了一间稍稍有些偏的包间,点了几样熟识的小菜,边吃边喝边聊。
侯卫东要了一瓶红酒,将三个高脚杯子拿到自己身边,亲自给两位杨科长倒酒,他一边倒酒一边说道:“以后我建议,喝酒都喝红酒,红酒是酒类中唯一的碱性酒,含有丰富的维生素和微量元素,促进血液循环,防止动脉硬化,总而言之,比喝高度白酒对身体更有利。”将酒倒好,他又道,“两位杨科长,我代表县里的同志敬你们一杯。”
杨柳喝酒也还可以,只是结婚以后就很少喝高度白酒,见侯卫东准备的是红酒,就爽快地接过了杯子,道:“侯书记,你别这样说,以前在益杨新管会时,你是一把手主任,我是办公室主任,现在你是市委委员,我是市委办公室工作人员,不论以前还是现在,我都是在你的领导之下。”
侯卫东与杨柳在一起工作时,配合得很好,他到成津去工作时,最初准备将杨柳要到成津当县委办主任,只是他需要在沙州市委留一些眼线,而且杨柳是女同志,长期跟着自己不太好,这才没有将杨柳调到成津。事实证明,让杨柳留在市委是一步好棋,有风吹草动,杨柳都会及时给侯卫东打电话。
杨柳以前是娇小玲珑,结婚以后,稍稍长胖了一些,娇小中带着些丰腴,喝了酒,脸微红,道:“侯书记,自从你到了成津,市委办公室的同志们都看到了希望,只是你立起的标杆太高,让以后的秘书们有些望尘莫及。”
杨腾与侯卫东碰了酒,道:“侯书记,我还记得最初认识你的时候,你还在益杨给祝焱书记当秘书。几年时间,你当县委书记了,真是让人想不到。”
侯卫东知道杨腾混得一般,却不点破,道:“黄书记是管组织的副书记,你跟着黄书记一点都不用愁发展,到外放时,要么是一方诸侯,要么是局行的头头。”
说到这个话题,杨腾情绪不太高,道:“说来说去,还是一把手的秘书政治待遇最好。朱书记专职秘书赵诚义的资历在委办算是最浅的,我看过不了多久,也要当市委办副主任。”
杨腾这个心理,侯卫东掌握得很透,他不想将事情谈得太露,聊了几句,话锋一转,道:“杨科,我记得黄书记的儿子大学毕业了吧?”
“毕业以后,原本想分到省委,他坚决不到政府机关上班,说是要自主创业,把黄书记气得够戗。”
侯卫东今天请杨腾吃饭的目的就是摸清楚这些情况,道:“我见过黄二,很有锐气的小伙子,按我的看法,做生意其实比当干部强。步高现在成了大老板,当上了省人大代表,日子就比我们滋润得多。”
杨腾道:“黄二在大学是学建筑的,走的就是步高的路子,在大学读书期间就到步高的公司打过工,成立了一个建筑公司,才起步,没有什么名气。”
侯卫东笑道:“有黄书记在沙州,黄二还怕没有业务可做?”
杨腾道:“黄书记要求很严格,从不以权谋私。”说这句话,他也是言不由衷,很没有底气。
吃吃喝喝中,侯卫东从二杨口中套了不少话出来,这对他判断市里几位头头的动向很有好处。
回到家里,侯卫东与小佳亲热以后,小佳很快就倒在老公的手臂里睡了,甜蜜而幸福。
侯卫东心里有事,睁大着眼睛看着屋顶,左思右想,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道:“黄子堤是爱财之人,那就不必与其讲道德,直接与其讲利益,或许更加有效。我一定要将黄子堤拿下,免得他给我使绊子。”
第二天上班时间,侯卫东来到黄子堤办公室。
自从上次婉拒了黄子堤的要求,侯卫东就没有进过黄子堤的办公室,黄子堤对此记得清清楚楚。此时见到了满脸笑容的侯卫东,黄子堤暗自奇怪,不动声色地听着侯卫东汇报。
从干部队伍作风建设,谈到基层组织在双河镇试点的事情,侯卫东不紧不慢地细细汇报工作。
“嗯,成津工作很不错……”
黄子堤知道侯卫东肯定有事,却不点破,“嗯、哈”地说着些废话,耐心地听侯卫东瞎扯淡。
面上的工作谈完,侯卫东换了个具体话题,道:“成津工作很重,但是班子配备不齐,特别是政府这边,一正三副,还有一位副县长林芳在外地学习,实际抓工作的就是三位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