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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家吗?”
洛枳正坐在窗台上胡思乱想,手机突然嗡嗡地振动起来,盛淮南的名字在屏幕上跳来跳去,像天使的来信。
“我在振华。”
她正在踌躇如果他问起自己为什么来振华可怎么办,既然承诺过叶展颜,她就不会将这段对话说出去。
短信息却很快跑了回来。
“等我。”
她下到教学楼的一楼大厅,站在光荣榜前仰头看。又一届成绩优异的尖子生的照片贴得满墙都是,放大的证件照上,每个人都面容肃穆,端正得好像印刷用的铅字。
谁能知道每个庄重得像中年人的照片主人们笑起来时候是怎样的青春逼人,谁又知道每个笑容背后究竟又藏着什么秘密,埋葬在这个学校里。
盛淮南就是这时候出现的。她听见了背后的脚步声,忍着没有回头,知道他从背后将她揽在怀里,才低下头,笑得像只偷油的小老鼠。
“我找的是她。”他却不知在和谁喊话,将她拉过去,洛枳脸上的笑容还没退去,就看到了远处收发室值班的语文老师惊讶的表情。
“啊呀原来你们两个……”语文老师的大嗓门在空旷的大厅回荡,洛枳尴尬得不知所措,盛淮南却笑眯眯地搂着她的肩膀说:“般配吧,老师?”
“般配什么?”语文老师却忽然来劲儿了,“你看看人家洛枳的成绩,再看看你自己,你当年的卷子差点没把我气出心脏病来……”
“天赋不行嘛,”他无赖的语气给洛枳阴郁的心情注入了一股活力,“所以找个语文好的女朋友,才好意思回学校来看您啊,这也算是回报师恩啊。”
她不禁莞尔,语文老师被他气得倒吸凉气:“那不也是我教出来的?!”
“所以才来谢您啊,没有您为人师表,我可到现在都找不到女朋友啊。”
洛枳恍惚,光荣榜上面的一张张脸孔似乎也都因为他的胡闹而有了笑意。
这个站在她身边,紧紧拥着她的男孩。
她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他浑不吝地和一直以来就拿他没办法的语文老师斗嘴,竟然一点都不再可惜当年那些被他当做演算纸的作文范文。
阳光正好。
洛枳的妈妈问过她几次关于男朋友的事情,都被她用各种方式搪塞了过去,只说正在尝试着相处,还没确定关系,是大学同学,人很好,理工科,很老实。
妈妈心疑,却也渐渐不再问起。
除夕的晚上,陈叔叔也到她家来吃年夜饭。临近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她躲进冰冷的阳台,冻得浑身都在抖,哆哆嗦嗦地给他打电话。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他的声音是喜悦的,却有些疲惫。
“怎么了?”
他笑了一下:“你听出来啦?只是我爸爸妈妈在除夕夜大吵了一架,刚才劝得累了而已。我自己没事的。”
她不知道说什么。
“过完年之后,一起去图书馆看书吧?市图书馆现在不需要借书证了,开放阅览和自习,估计这阵子人少,我想背单词,你能陪我吗?”
“当然,”她温柔地说,“早点睡吧。”
“谢谢你陪我。”
“干什么这么见外?”
“嗯,晚安。”
“晚安。”
“等一下!”
“做什么?”
“亲亲我。”
洛枳大窘:“……什么?”
“亲亲我。”他像个撒泼的孩子,幼稚却执拗。洛枳冻得耳朵发红,握着电话的手心竟然出汗了。
“mua!”她心一横,就很肉麻地发出了亲吻的声音。
她甚至不知道这声亲吻在外面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他究竟能不能听见。
他应该听见了。
因为他说:“洛枳,我好喜欢你。”
洛枳最终挑了两本电影画报坐了下来,盛淮南在对面,从宽大的桌子底下伸腿过来踢她的鞋子,洛枳抬头,却看到他眉头紧锁,一副看书看得极为认真的样子。
她也不动声色地低头继续看,然后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对面的人扑哧乐出声。
她穿着鸡心领的黑色针织衫,新外套的商标就贴在脖子后面,痒得受不了,抓了几下之后索性脱了下来,忽然又觉得冷,无计可施,只能认命地再穿上,拿了几张纸巾铺在脖子后面将皮肤和商标隔开。
“我去厕所。”盛淮南站起身。
过了十分钟,洛枳正盯着世界百大恐怖片的简介,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背后一凉,披在身上的外套被抽走了。
她惊得抬起头,看到盛淮南拿着一把黑色的大剪刀冷笑着站在背后,咔嚓咔嚓剪着空气。
洛枳垂下肩膀:“想吓唬我没那么容易。你要做什么?”
盛淮南有些失望地看着镇定的洛枳,拎着她的外套回到自己的位置,然后将自己的羽绒服扔了过来。
“穿上,别冻坏了。”
说完,他就操起那把大得吓人的黑铁剪刀,低下头翻开洛枳的外套,竟开始认认真真地用宽阔的剪刀刃去一刀刀挑开商标边上那细细密密的针脚。
洛枳微张着嘴巴,羽绒服传过来的温度让她又有点想哭。
谈恋爱果然影响学习啊,她看着把GRE红宝书推到一边的盛淮南,有些哭笑不得,搂紧了他的羽绒服,只顾着傻笑。
“你哪儿来的剪刀?”
“借阅处的大妈那儿要的。大妈看我长得帅,二话没说就借给我了。”
不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笑得贱兮兮。
她也不再看书,索性托腮呆望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笨拙却小心。她觉得自己可以这样一直看下去,看到地老天荒。
真正的幸福往往都是惶恐的。某一个瞬间洛枳突然伤感起来。她想起那天和叶展颜的对话。命运的地图早已写就,纵横交错安排妥当,因果前缘一个不落,只有他们一无所知,天真地以为可以不落窠臼。
而命运早就拿着剪刀,站在恰好的时间节点,咔嚓一刀,剪掉所有的美梦。
而她,还有多少时间?它又给他们多少时间?
盛淮南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收拾好了外套,用一副“有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将衣服扔给她,也收起了单词书,装进书包里。
“出去玩吧!”
“玩什么?”
“比如……放鞭炮?”
“你再说一遍?”
“走!我们去放鞭炮!”
她觉得自己当初一定是认错人了。
这样想着,也麻利地收了东西,笑着摸了摸再也不刺痒的脖子,“走吧。”
可是盛淮南不敢放。
洛枳默默无语地看着他拿着从小卖部买来的烟,点着,小心翼翼地凑近“小蜜蜂”,因为不敢靠得太近,点了几次都点不着。
“你……从来没有放过鞭炮,对不对?”
盛淮南有些难堪:“所以才想过来玩嘛,小时候我妈妈总是担心得特别多,死活不让我有机会接触。再说每年都有一堆因为爆竹伤残死亡的新闻,我自己也断了这个念想。”
所以现在才这么笨。洛枳走过去,从他手中接过烟头,回过头笑得很阴险:“站远点,看好了!”
盛淮南点头如捣蒜。
“小蜜蜂”急速旋转着升空,又落下来。洛枳得意扬扬地看向他,不出所料,在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面也满是单纯的崇敬。
她不觉苦笑不得。曾经,高中的时候,她那样孜孜不倦地努力,希望能有哪怕一次的机会与他平分秋色,让他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不容轻视的女孩子,在默默地看着他。
可从未成功。
她用脚尖踢了踢已经干瘪下去的“小蜜蜂”,半真半假地说:“哥们儿,多谢了。”
只是很快,盛淮南点燃鞭炮的动作就比她利索多了,似乎是为了一雪前耻,他动作迅速地消灭掉了剩下的鞭炮,一脸寻求夸赞的表情,被洛枳捏了捏脸蛋。
不管多么优秀的男人,总有一面像孩子,只展现给爱的人看。洛枳从来不想扫兴,更不曾因此而诧异或者失望。
每每看到他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她心里总会泛起温柔的情绪,想要好好地将这一面保护下来,用自己的力量去留存这份天真,哪怕螳臂当车,也要试着去对抗残酷的时间。
他从后面抱着她,两个人一起一摇一晃地往前面走,沿着空无一人的街,踩着满地鲜红的鞭炮碎屑,不知道要走向哪里。
“有时候我真的很担心,你会发现我没有你想象的好。”
洛枳微笑,知道他在背后看不到。
“你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行了怎么办?”
她疑惑:“哪方面?”
盛淮南身体忽然一僵,半晌才说:“下流。”
洛枳一头雾水,半天才慢慢明白过来,咬牙道:“谁下流?果然是心里有什么就看到什么!”
盛淮南半天才克制住咬她的冲动,淡淡地解释道:“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你当初喜欢上的盛淮南。”
洛枳仔仔细细地思考着,并没有急着去剖白什么。
“我记得,蒙肯说过,‘男人通过吹嘘来表达爱,女人则通过倾听来表达爱。而一旦女人的智力长进到某一程度,她就几乎难以找到一个丈夫,因为她倾听的时候,内心必然有嘲讽的声音响动。’”
她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背诵着,盛淮南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将她的双肩扳过来,满眼笑意地看着她,“谢谢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为什么?”
“显然你的智力还没长进到会嘲讽我的程度。”
洛枳连白眼都没憋出来,就被他扬扬自得的样子气笑了。
“说真的,我特别喜欢看你认真地说着一些我一点都不想听的名人名言的样子。”他拉开羽绒服的拉链,将她整个人包进了温暖的怀里。
她双手环上他的腰。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不知道,就是忽然间心慌。我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直到现在还是担心,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你欣赏的那个盛淮南,要怎么办。”
“只要你还是现在的你,哪怕明天因为某些事情身败名裂、众叛亲离,我可能更开心,因为这样,只有我喜欢你了。”
“真的?”
“假的。”
“假的?”
“我还是希望全世界都喜欢你,因为你也喜欢全世界都喜欢你,对不对?”
盛淮南被她的绕口令逗笑了:“算是吧,对。”
“但是即便如此,你还是只能陪着我。”
他大笑起来:“嗯,一定。”
女人谈恋爱时果然爱说蠢话。
洛枳几乎要沉睡在他舒适的臂膀中,埋着头,苍白的少女时代,那些隐忍而微微苦涩的记忆像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了,来不及告别,倏忽间不见。
“到底还是成了一对庸俗的情侣。”她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开心还是失落。
盛淮南却搂紧她。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和一个不庸俗的人,做一对庸俗的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