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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干枯、强壮、麻木、残忍的巨人,缓缓转过手中的长剑,朦胧月光之中,群雄见那斩马巨剑刃口惨白,似乎随时会化作魔鬼,将那幼童吞落,皆想:“他方才那一剑,只怕连山都会压塌了。”但当此情景,人人自危,实在无胆喝止。
独孤剑魔又道:“孩子,你心满意足了么?”
那幼童见李麟洪仍满脸错愕的躲在一旁,心生恨意,全不害怕这巨人,喊道:“害我爹娘的罪魁祸首仍在这里,求老伯伯替我做主。”
独孤剑魔了头,又是一剑刺出,只见数十丈之外,许多好汉闷哼一声,随即化作一滩烂糟糟的血肉泥浆,有人认出他们乃是黄风寨的汉子,在这一剑之下,黄风寨竟就此覆灭。
众人“哇”地一声惊叫起来,声音中唯有恐慌,再无其余情绪。都不知这黄风寨怎地得罪了这魔头,以至于陡遭天劫。
幼童急道:“老伯伯,我不认得他们,他们不是我的仇人,我的仇人在....”手指向李麟洪,李麟洪咬紧牙关,瞪大眼睛,竟是半步不躲。群豪见他勇气不凡,自也生出钦佩之意。
独孤剑魔道:“孩子,你不明白,你的仇人,并非某帮某派,更非某个恶人。”他昂首矗立,又高了几分,在那幼童身前一比较,当真如铁塔一般。只听他慢吞吞的道:“你的仇人,是这江湖中的人,地底中的魔、山海中的仙。人化作仙魔,操纵世事,玩弄凡间,令当死者长存不灭,永世受苦。而永生者罪行累累,死不足惜。”
他口齿不清。这一大段话的有些滑稽,但群雄见到他通天彻地的剑气,无人胆敢有半分取笑之心。他一边嘟囔,一边转动斩马刀,人群中又是一通惨叫,血肉横飞,残酷无比,不知死了多少人。
李书秀急道:“师父,快住手,这些并非全是恶人。”
独孤剑魔道:“傻孩子。你看不见么?他们身上皆有细绳,系于云中,受控于山海门人。若不铲除,必生大患。”
苍鹰心想:“这剑魔疯了,他恨-5-5-5-5,透了山海门,恨意比飞蝇愈发猛烈,不分青红皂白,将天下人都视作山海门的同党!”苍鹰见他武功虽强,但若化作飞蝇。未必对付不了他,但此人与飞蝇心愿一致,并非敌人。而他手段虽凶狠,但出手却不快。仿佛刚刚睡醒一般。
苍鹰鼓足真气,高呼道:“大伙儿快逃!”
群雄被他这么一喊,这才猛然惊醒,再顾不得好汉气概、英雄威风。推推搡搡,拉拉扯扯,磕磕绊绊的往山道上挤。那剑魔仍不紧不慢的刺出长剑。剑风到处,又是尸横遍野,肉末如雾。
李书秀张开双臂,抱住独孤剑魔的腿,急喊道:“师父,你快醒醒,你平常不是这副模样!”独孤剑魔平素也有些糊涂,我行我素,举止难以捉摸,常常逮着弟子便一通长篇大论,的皆是些举世罕见的功夫,往往令那弟子妙悟奇功。但除此之外,再不多话,也从不对人发火,不知今天为何如此?
她想:“他自己是旁人唤来,那唤他来此之人又是谁?是那人令他发疯了么?”她茫然四顾,却见人人奔走,更无可疑者逗留。
正思索间,独孤剑魔巨掌伸出,李书秀“啊”地一声,被他抓住纤腰,放在一旁,双足麻木,挪动不得。他手指又在迫雨身上一弹,迫雨也跌在山壁上,就此昏了过去。
那幼童见四周不断有人丧命,死状惨绝人寰,而众人都在争先恐后的往山道上跑,表情凶狠至极,他吓得尖声哭泣,却听独孤剑魔道:“孩子,你哭什么?你也被山海门操纵了么?可悲,可悲,既然如此,那我也助你解脱苦难!”
他仍动作迟缓,慢慢出一指,那幼童吓得痴了,全然想不起来躲闪,而他亲友抢上,则被指力挡在一旁。眼见这幼童绝难幸免,一道人影飞奔过来,娇叱一声,竟透过指力,抱住幼童,拔腿就跑。
苍鹰见那人是雪冰寒,异常担忧,忙拦在她身前,独孤剑魔见着苍鹰,不由得微微一愣。而苍鹰也是一阵晕眩,脑中空白,脚步踉跄。
剑魔后退一步,盘膝坐倒,巨剑插在地上,默不作声,登时仿佛化作山石。
苍鹰忍不住问道:“你又有什么花样?”
独孤剑魔也不开口,但苍鹰脑中嗡嗡作响,只听他道:“你走吧,时候未到。”
苍鹰没来由的怒火中烧,也用传音入密道:“什么时候未到?”
独孤剑魔道:“未到你我相认之时。我不杀你,你也莫要杀我。你不明天机,不重临门,练不成这破魔弑神剑。”
苍鹰心脏狂跳,如有烈性奔牛在猛蛮撞,但顷刻之间,他已将此事遗忘。
独孤剑魔虽不动弹,但剑气发散开来,山上仍有人零星死去,江龙帮、雪莲派、仙剑派本彼此敌视,但危机关头,仍不得不联手起来,维系场面,令群雄有序撤离,有人主持大局,群雄稍稍安心,加快脚步,不多时便离去大半。
归燕然见苍鹰仍与独孤剑魔对峙,想要上前帮忙,但雪冰寒拉住他道:“苍鹰哥哥自有要事,咱们别打扰他。”
归燕然登时深以为然,笑道:“不错,世上没什么事能难倒二哥,雪道长,咱们走吧。”
雪冰寒远望剑魔与苍鹰,心中乱作一团,仿佛她曾在哪儿见过这样的场景,但她摇了摇头,紧闭嘴唇,随众人下山去了。
独孤剑魔见人去山空,冥冷无声,这才拔地站起,李书秀问道:“师父,你要走了么?”
独孤剑魔道:“山上已无恶人,我亦不必逗留。”
剑魔走向迫雨,指着他问道:“为何千血神剑,会到了神剑宗的手里?”
李书秀大为震惊,忙道:“迫雨哥哥....他是神剑宗的人?我也不知此事。师父,我求你莫要杀他。”
剑魔不答。在迫雨身上一拍,沉吟道:“千血已认他为主,那也不忙收回。”又道:“阿秀,你随我走么?”
李书秀与苍鹰互望一眼,苍鹰道:“阿秀,我有话要对你。”
李书秀微觉心慌,有些透不过气,但却答道:“师父,我还有些俗事未了。”
剑魔不再言语,举起迫雨。猛地往山下一抛。李书秀与苍鹰“啊”地一声,冲到山崖边上,却见迫雨轻飘飘的一路下降,飞过百丈,正好落在离风怀里,将离风撞了个满地打滚。仙剑派众人莫名其妙,但见迫雨回来,总也高兴,便抬着他急匆匆的走了。
两人再去看剑魔时。已没了他的踪迹。山上明月冷岩,遍地尸骨,瞧来加倍凄凉。
李书秀皱了皱眉,板着脸问道:“苍鹰。你要对我什么?”
苍鹰露出一副猴急模样,张大嘴巴,愣了半天,问道:“你找着婆家了么?”
李书秀被他逗笑。脸上露出笑容,但立时醒悟过来,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让自己再恢复冷面。她咬牙道:“你....你问这些做什么?”
苍鹰道:“我听你藏剑冢之人,各个儿疯疯癫癫,名声糟糕,你眼下看起来还有丁儿人样,若将来也成了疯丫头,那可就嫁不出去了。”
李书秀冲他天灵盖一拍,厉声道:“要你多管闲事?你...你自个儿呢?你有心上人了没有?”
苍鹰道:“我有喜爱之人,她也对我很好。”
李书秀心中一痛,但旋即宁定如常,道:“那可好得很哪。她长得如何?定然比我这丑八怪漂亮许多了?”
苍鹰道:“她就是那位雪冰寒道长。”
李书秀“啊”地一声,登时想了起来,愣愣道:“她....确实美得紧,也唯有她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你。”话虽这般,但想起雪冰寒美如天仙,这句话言不由衷,心中却稍稍好过了些。
苍鹰坐在地上,李书秀也坐在他身边,但却隔了三尺,苍鹰道:“阿秀,我先前问你,为何当年在平嵩山上,我要对你出那些话来,你可知道了么?”
李书秀做了个凶狠的鬼脸,又微笑道:“我最初也以为那些是真话,恨你恨的要命,但...但后来我想了很久很久,想这么多年来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你的为人,你的侠义之举,你的...你的眼神笑容,我方才醒悟过来,知道你绝非虚伪之人。”
苍鹰笑道:“然后呢?”
李书秀道:“然后我盯着流星剑,看了几天,我陡然间明白了一件事:苍鹰哥哥,你对我真好,处处为我着想,你惹我恨你恨的入骨,便是为了让我领悟流星剑的奥秘,让我练成独孤师父的绝学,对么?”
苍鹰道:“你对我心中存爱,我怎能不知?”
李书秀登时羞红了脸,在他肩上用力一推,啐道:“你脸皮可真厚!”既不肯定,也不否认。
苍鹰心中坦荡,绝无半分杂念,又道:“你爱我已深,心念着我,有此俗念,误你修为不。但爱与恨乃相生相随之情,若我用决绝手段,逼你将爱意化为恨意,则爱有多深,恨亦有多强,恨意爆发出来,冲破你周身穴道,终于领悟流星剑的无上神功。即便你手中无剑,亦能使出流星剑的凌厉剑气,无坚不摧,挡者披靡。”
李书秀霎时气往上冲,一脑袋扑到苍鹰怀里,狠狠敲打,咬牙道:“你这坏蛋,笨蛋!每次与人家独处,总免不了这些煞风景的武学道理!你逼我恨你,让我练成了绝世神功,但没你在我身边,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我情愿每时每刻都想着你,恋着你,陪着你,心中甜蜜,便是毫无功夫,我也是天下最快乐的人。”
苍鹰摸着她的秀发,叹道:“爱能入魔,恨也能入魔。你入藏剑冢已久,仍参不透这个道理么?”
李书秀低声道:“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这疯子吗?”顿了顿,又道:“我恨你,苍鹰,我比以往更加恨你啦,我恨你不爱惜我,将我赶离你的身边,却让我生生世世,永永远远的念着你。”
苍鹰骂道:“你这丫头,当真死脑筋!我苍鹰心怀大志,怎能耽于美色?你快些回藏剑冢吧,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如此痴迷于情事,可是愚蠢之至!”
李书秀恨道:“你又有什么大志?怎地不把雪冰寒道长也赶跑了?”
苍鹰道:“道长她是出家人,与我投缘,我却万万不敢亵渎于她。老子那志向,嘿嘿....将来要去宫里当太监,秽·乱宫廷,弄得皇帝心烦意乱,朝政败坏...”
李书秀险些一跤摔倒,哭笑不得,道:“那祝你将来得偿所愿,顺利....顺利那个...”后面那词却不出口了。
她站起身来,凝视苍鹰,正色问道:“苍鹰哥哥,我还有一事相问。”
苍鹰望着山下风景,道:“你问吧。”
李书秀问道:“迫雨哥哥你杀了常海叔叔他们,害了云和姐姐,你....那真是你所做的么?”
苍鹰道:“常海杀了云和,我设法替云和复仇,如此而已。”
李书秀湿了眼眶,啜泣一声,又问道:“常海叔叔武功极高,更胜过九婴哥哥,你...你是如何办到的?”
苍鹰摇了摇头,答道:“他们犯了罪,招来了天罚,有一位像你师父一般的怪人从天而降,杀了所有的人。”
李书秀望着苍鹰背影,许久许久,不见他回头相望。她登时觉得苍鹰遥不可及,却又如此熟悉,与那颠三倒四、藐视天地的巨人极为相似。
她问道:“师父常常将山海门挂在嘴边,苍鹰哥哥,你知道山海门的事么?”
苍鹰微微一动,似在头,又似在摇头。
李书秀叹了口气,道:“如我们将来有缘,定能再度相会。苍鹰哥哥,祝你与雪冰寒道长喜结良缘,诸事顺利。”
话音刚落,李书秀已然远去,行的惶急果决,仿佛她若再逗留片刻,便永远无法离开似的。
苍鹰喃喃道:“阿秀,阿秀,我虽对不起你,但我总觉得我不曾违背誓言。”
他身形一晃,如雄鹰般掠空而下,朝江龙帮,朝雪冰寒下山的方向,急追过去。
黑夜依旧,尸横山岗,泰山上再无一人,唯有虎视眈眈的乌鸦,盯着地上的尸体,迷茫的盘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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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完
欲知后事,请看下卷“玄夜降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