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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如奔驷,前涌不休,不知不觉间,又过了两年时间。
这天,天色昏暗,远处闪着火光,苍鹰骑着战马,双目仿佛战鹰,敏锐的望着敌阵,耳畔响起大地震动之声,他深深呼吸,登时将周遭声息隔绝,天地之间,但闻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震颤声、以及热血沸腾声。
身旁迫雨沉声道:“鞑子来了!”
是的,经过一年的休整与征伐,蒙古军队迈开铁蹄,不断攻城掠地,前方城镇皆已沦陷,后方亦有城池归降,他们已经包围了扬州城,切断了四周通路,扬州城孤立无援,已经被围困了整整半年。
城内粮草告急,但城中将士依旧士气高涨,誓死抗敌,从无一人向蒙古人投降。
苍鹰觉得,身旁军人,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忠诚。
那忠诚几近疯狂,令他暗暗担忧。
苍鹰晃晃脑袋,驱散愁思,喊道:“迫雨,待会冲杀起来,你跟在我后头,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迫雨问道:“苍鹰,你与鞑子打过仗吗?”
苍鹰道:“只和那些投降鞑子的汉奸山贼打过√,交道,碰上鞑子,这还是第一次。”
与苍鹰不同,这是迫雨第一次真正踏上战场,他武功虽高,但见到蒙古军队黑压压的朝这边靠近,仿佛望着海浪,望着乌云,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他不禁心想:“在这天地之威前,我武功练得再高,又有何用?”
常海身着盔甲,策马过来,望着身旁战友,喊道:“今日一战,既为师父复仇,又要令鞑子领教领教咱们的厉害,若能获胜,咱们便能夺回瓜洲,打开向外通路。”
瓜洲乃扬州城向外入口,此路一开,局面便大有改观。然则蒙古领军之人阿术也是一代名将,猜到了李庭芝突袭之意,派重兵驻守前方。双方皆无退路,唯有拼死一战。
迫雨想起周行天师父的噩耗,霎时咬牙切齿,怒意驱使之下,将心中怯意一扫而空,他握紧手中长剑,心想:“师父为国捐躯,死而无怨。我自然要效仿他的大义,宁愿战死,也不后退。”
前方忽然响声如雷,号角声中,蒙古人箭如雨下,铁骑在弓手掩护之下,朝宋军狂奔而来,万人脚步踏地,好一场惊人震荡,仿佛连人心也为之剧烈跳动。
苍鹰抽出一柄长枪,只听战鼓擂动,他大笑一声,说道:“是时候啦!”
迫雨只见苍鹰催马狂奔,无暇细想,追着苍鹰冲了出去。不多时,两军相撞,厮杀如狂,惨叫声不绝于耳,交鸣声轰轰隆隆,仿佛直达心底。
一位蒙古骑兵手持砍刀,朝苍鹰斩落,苍鹰长枪一刺,扎入那人头盔与铁甲相接的缝隙,那人张了张嘴,似乎喊了一声,但周遭实在太吵,迫雨什么都没听见,只见苍鹰枪头抽出,染着一丝血红缎带般的鲜血。
那人一头栽倒,苍鹰纵马驰过,不多时又杀死了一人。
迫雨不敢与苍鹰分离,催马赶上,突然间,他瞧见不远处冲来一位蒙古骑兵,那人手持弩弓,朝他射出一箭,迫雨吃了一惊,躲开那一箭,朝那人一剑刺去,他这一招出手奇快,方位巧妙,眼见便要刺中那人身躯,那人忽然将弩弓朝迫雨身上扔了过来。
迫雨早有防备,挡开弩弓,正想变招,但就是这么耽搁刹那,身旁又同时杀出数个敌人。一时间,兵刃从四面八方朝他斩来,迫雨脑中一片空白,想要跃下马背,但又犹豫不决,恍惚间挥剑抵挡,只听叮叮当当之声,他将敌人挡开,谁知背后突然挨了一记重锤。
他虽有内力护体,但敌人出手突然,他不及运功防备,眼前一黑,背心剧痛,伏倒在马背上。
就在这时,苍鹰不知从何处而来,跳到他背后,手握缰绳,呼喝一声,令战马狂奔起来,登时甩开了围攻敌人。迫雨朝后望去,只见苍鹰在短短刹那之间,便已将两人击落马背,不知他们是死是活。
在四周震响之中,苍鹰喊道:“我的小雨弟弟呀,你不能傻站这不动吧,若是敌人拿的是刀剑,这一下就要了你的命啦!”
迫雨身子发颤,说道:“我还未胜过敌人呢。”
苍鹰操纵马儿一转弯,登时来到一处平静安全之地,鬼知道他如何能在绞肉战场上找到这等地方,他喊道:“一招不中,立即移动,你又没穿铁甲,不能与敌人纠缠。”
迫雨运功疗伤,查知自己虽然疼痛,但伤势并不严重,他说道:“我知道啦。你别护着我,我能照顾自己。”
苍鹰笑道:“我就知道你靠得住!”他踩上马背,朝旁一跃,一旁敌人猝不及防,被他刺倒,苍鹰将那人推下,说道:“这次跟着我,不要再走失了。”
迫雨望着苍鹰背影,虽在这千军万马之中,心中依旧安定祥和。
苍鹰朝前冲锋,路线诡异,迫雨仅能勉强跟上,然而他隐隐感到,凡是苍鹰选择之路,路上敌人全都被友军缠住,无暇顾及两人,苍鹰或突施冷箭,或绕后相帮,或舞动长枪,或伺机扰乱,只要一出手,立时便能缓解战况,助友军脱困而出。
敌人若是找他,一来苍鹰武艺精强,二来他溜得极快,三来友军攻得正急,敌军虽然恼恨,但却丝毫奈何不了他。
迫雨学着苍鹰模样,施展神妙剑法,不停朝左右挥剑,斩杀敌寇。两人冲了不知多久,竟将敌阵冲出一条大缺口,跟在他们身后的友军越来越多,很快势不可挡。
苍鹰深吸一口气,大喊道:“我瞧见鞑子主帅啦!跟我去取他的脑袋!”
众人一听,无不振奋,苍鹰毫不犹豫朝一方猛冲,说来也怪,那儿的敌军看似密密麻麻,守备严密,可等苍鹰来到面前,他们已经跑到别处去了,众人虽然绕了个圈,但一路顺利,所向披靡,竟将鞑子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鞑子想要转头对付他们,但苍鹰马步生风,转眼已经跑远。
迫雨登时领悟到:苍鹰在寻找的道路,乃是敌阵中的破绽。
就像武林中高手过招一般,即便再精妙的招式,一旦被人摸清套路,便能找到破绽,而破绽一旦暴露,便是落败之时。是以宗师对敌,若不能数招内取胜,便得缓下招式,令招式严密而莫测,不给敌人可趁之机。
苍鹰天赋惊人,他能在千军万马中找到敌军破绽,敌人何时松懈,何时严密,何时退后,何时出击,敌方主将的心思,眼前敌人的士气,凡此种种繁复因果,苍鹰一眼便知,毫无迟疑。
便如同昔日楚霸王项羽领军,也不见他谋略如何出众,阵法如何精妙,但总是能以少胜多,横行无阻,打得天下群雄束手,即便敌人数目十倍于他,在他冲杀之时,往往溃不成军。
战场之上,一旦起势,战局便无可逆转。苍鹰握住了趋势,鼓起了气势,加上些许运势,局面登时天翻地覆。
迫雨觉得:苍鹰就是这样的人。他并非运筹帷幄的军师,并非决胜千里的谋臣,并非单打独斗的高手,而是属于战场的狼,翱翔赤空中的鹰。在战场之中,余人皆如羔羊,而他便是那洪水猛兽。
然而此刻众人已经深入敌军后方,每前进一步,守备便加倍严密,而那些蒙古先锋也已回过神来,纷纷回头,向苍鹰他们扑来。苍鹰笑道:“该撤啦!”马儿听了他的指挥,从敌军守阵之前擦了过去,朝前冲了一会儿,转了个弯,莫名间,众人来到了敌人阵型的侧翼。
常海查看形势,喜道:“夹击之势已成!先消灭敌人右阵!”
那些回守敌军猝不及防,前有巍山,后有常海,双方同时涌上,此时占据上风,人人杀红了眼,巍山手握沉重铁锤,左右开弓,将敌人脑袋各个敲碎,而常海神出鬼没,身法飘忽,用雄浑掌力将敌人震伤。苍鹰、迫雨、轻衫、铁盐也不停猛攻。蒙古人哪里抵挡得住?顷刻间被杀的丢盔卸甲,死伤惨重。
蒙古主将见形势不妙,吹响号角,朝城内撤回。众宋军想要追赶,但苍鹰喊道:“不要追,靠近城墙,他们有火炮!”
话音未落,一枚炮弹呼啸而至,在前方不远处炸裂,众将一时惊惧,失了战机,再也追赶不上了。
后方传来鸣金收兵之声,此役宋军以多打少,击败蒙古大军,乃是近年来罕见的大胜仗。但姜才将军生怕众人急躁追赶,中了敌人埋伏,于是令众人回营,从长计议。
苍鹰骑着马儿回到营中,迫雨赶上来说道:“苍鹰哥,你真了不起,只要跟着你,敌人再厉害,咱们也不怕。”
苍鹰闭着眼睛,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迫雨见他如此,心下奇怪,问道:“苍鹰哥?你怎么了?”
苍鹰嘴角带笑,说道:“还不够。”
迫雨奇道:“什么还不够?”
苍鹰道:“你夸的还不够好。你应当说:苍鹰哥哥英明神武,天下无敌,真乃古往今来第一名将,便是白起在世,项羽重生,只怕也.....”
巍山赶上来,一把将苍鹰抱了起来,大口在他脸上一亲,喊道:“真是好小子,不枉师兄我的栽培。”苍鹰惨呼道:“好臭,好臭!”
巍山哈哈大笑道:“好小子,嫌你师兄臭?师兄当年还不嫌你这个尿床的小子臭呢!”
苍鹰怒道:“我再臭,比得上我的小侄女吗?这闺女一个月前尿了我满脸哪!”
巍山闻言,脸上无光,立即岔开话题,道:“你这次立了大功啦!咱们把鞑子打得哭爹喊娘,若是再打上这么十场胜仗,非但扬州城稳如泰山,夺回襄阳、樊城,也非痴人说梦。”
三人走入大营,见正将姜才站在一张大桌前,桌上放着地图,见他们进来,面露苦笑,摇头说道:“诸位好生英勇,敌人数量三倍于我军,可却被咱们打得落荒而逃。唉,可惜蒙古鞑子狡猾,派兵偷袭扬州,咱们虽然获胜,但也只能撤军了。”
巍山大惊失色,急道:“大人,扬州城有李大人驻守,鞑子一时半会儿也攻不进去。咱们索性一鼓作气,将瓜洲拿下再说。”
姜才摇了摇头,说道:“咱们虽然取胜,但若是鞑子退入城中,咱们没有攻城火器,也不能长久作战,届时陷入胶着,一旦被敌人包围,那咱们可就没法回扬州了,咱们刚刚那一仗,为的不是夺城,而是为了退军。”
巍山哀叹一声,知道姜才所言不虚,虽然心下失落,但也无可奈何。
常海沉吟片刻,道:“大人说的不错,咱们此番偷袭失败,进退不得,能够全身而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姜才霎时露出沮丧之情,说道:“难,难,难,败得太多,局面太糟,鞑子势大,也不知.....咱们扬州,又能撑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