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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怎么还没有睡?”元望揉着眼睛,手里提着一盏铜灯,推开主殿的大门,屋内烧的暖而干燥,泽的书桌上点着几盏高低不同的灯烛,昏黄的灯光亮成相互交错的光晕,他披着浅黄色的外衣,垂头在桌上写些什么。
泽抬起头来,眼里写满了疲惫,他生性宽厚,温柔的笑了:“我写点东西,你怎么也不去睡下了。”
元望困得只打哈欠,但太子在用功,他万没有去睡的道理。
最近太子泽睡的越来越晚,他用功的有些夸张,仿佛是可以这条命都为了殷邛的几句夸奖豁出去。元望本来在心里想嘲讽他,又想想他自己何尝不是,只因为家中的要求,便离开了棋院;只为了父亲的几句夸奖,就用尽了一切办法将太子的消息往家里递。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哪个不是活在长辈的阴影下。
元望将铜灯放在桌子上,跪坐在书桌边给泽的砚台里加了些水,轻声道:“殿下许久没有去皇后那里了吧……”
泽皱了皱眉,眼睛仍落在纸上,敷衍道:“嗯。她从之前就开始……话很多,而且我看她跟太后也走的很近,我不喜欢太后。”
这理由实在有点不走心。元望虽然是他的伴读,却没怎么见过皇后。修倒是说过皇后很会弹琴、性格温柔、身上香香的,这类算是憧憬的话语。但泽口中的皇后,却是个没怎么读过书、迂腐无知、疑神疑鬼的妇人。
元望自然不知道,泽本是很喜欢皇后的。
可当皇后跟他讲了许多关于殷邛的事情,也说了许多宫内需要他提防的□□,这些事情是书本上学不到的,甚至可以说是与“伟光正”的太子教育截然相反的黑暗面,泽实在是接受不了。他甚至认为皇廷如此光明,大家平日里都多么和善,母亲说的那些东西不过是阴暗内心的胡思乱想。
更何况……她竟然那样去描述父亲……
而另一边,可以出入万春殿,几次提点他的薛妃则截然不同。她那么大声说笑,春光满面,博览群书又知识渊博,泽甚至有时候还在想,皇后之位都是他母亲抢走的,要不然……他是薛菱的儿子,是大邺的太子,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这些想法,自然无人去说,可在泽心里愈发酝酿深刻。
“这些是边关之事的策论?”元望简单扫了两眼,皱眉道:“这……贺拔庆元居然这样放权给下属?三军虎符留给了凉州主将?!这事情……殿下……”
他越往后看,越震惊。
太子并没有太防元望,道:“关于贺拔庆元将三军虎符交由下属之事,父亲那边已经拿到了证据。这可不是小事,贺拔庆元治下不严,对待军权态度随意,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总觉得自己有了这虎符,就像是北地天下都握在手里了!”
元望斟酌道:“……此事,怕是交给圣人处理会更好。殿下一直不都是关注民生、户税方面么?这样贸然写关于军权方面的折子,是不是不太好,毕竟殿下听政也不过几个月。”
贺拔庆元虽然是殷邛心中的一根刺,但太子要是主动写这样的折子,特别是像泽这样略显尴尬的太子,总给人野心太大的感觉。
泽皱眉:“我发现你总是这样小心翼翼!我也是得了父亲的授意,他今日将我召去书房,说的便是此事!”
泽的表情,像是在说他总算进入了权力的最中心。
元望除了在棋艺上能有点得意模样,其他时候都谨小慎微,也不敢多说,只道:“殿下,明日还要与其他几位殿下、圣人一同去远郊赏花,您不早点睡,第二天就没精神起来了,要很早出发的。”
泽叹了一口气,刚要放下笔,忽然响起了敲窗户的声音,外头的人似乎不需要等待回应,就擅自推开窗来。
修探头进来,身上还披着毛茸茸的披风,手里抱着个暖炉,身后则站了两三个一脸无奈的黄门。他一副早上好的样子,高兴的挥了挥手,就攀着窗框爬进来。
泽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旁边就是门,你到底为什么要爬窗。”
修滚进来,笑:“刺激啊!哥,明天早上要去玩,我有点兴奋,睡不着觉,我房间里的暖炉也坏了,我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泽根本懒得拆穿他的谎言,一个嫡皇子,暖炉坏了竟然没人赶紧伺候着换一间暖阁?更何况这种理由,他这几个月听到太多次了。
他无奈道:“睡觉不许蹬人。”
修笑嘻嘻:“知道啦知道啦!”
这整个宫里好像就没有跟修关系不好的人,连元望都挂了几分笑意,跟他聊了几句才退下。东宫正殿的灯被路过的宫人一盏一盏熄灭,修躺在宽阔的榻上,跟平躺直视床顶的泽说话。
修:“哥,你最近这么忙呀?我看你平时都不理我,也不跟我玩了。”
泽:“我是一国太子,哪能天天玩。再说课业也不轻松。”
修不依不饶:“以前也有课业,你也就最近这么忙!你也不去红阑殿里了,阿娘都想你了,你连请安也不去,太过分了吧!”
泽在黑暗里瞪他:“你这是替阿娘来教训我?”
修撇嘴:“你能有多忙,比父亲还忙么?他都知道偶尔去红阑殿里,你一个太子,倒是端起架子了。”
泽像是有些恼羞成怒:“就你话多!再说现在阿耶基本都往山池院跑,哪里还会常去红阑殿!”
修也想起了什么,平日的聒噪咽回了肚子里,往泽那边滚了一点。兄弟两人年纪差距不大,小时候也不少打闹,渐渐长大,反倒是可以安安静静的相处。
“哥,你想成为什么样的皇帝……”修过了好一会儿问道。
泽的呼吸声忽然停止了,他似乎想了半天才发现自己以前都没有思考过这个话题。
泽:“大概是朝政勤勉,造福于民的皇帝吧。我不知道,但我想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我想让天下太平。”
修似乎觉得这样的理想离他太遥远,差两岁,仿佛和泽隔开了一个世界,闷闷道:“那你努力,我不想留在长安,回头让阿耶把我扔到山东去,我到那边去仗剑人生。”
泽以前往常喜欢讽刺他这个理想一番,此刻却说:“挺好的,不过我恐怕不能去找你玩,到时候你要每年回长安一次。”
修轻轻应了一声,这次是他率先转过头去:“睡吧。”
这次初春的皇家赏花出游,参与的人数众多,却并没有摆什么太大的架子。毕竟世家林立,皇家地位也没有那么崇高,殷邛在玩乐的事情上还算随意。
本来应该出席的皇后却因为身体不适留在了宫中,殷邛带了薛菱和万贵妃,长辈中只有崔太妃说是多年不出宫,想来赏一赏樱。小辈中,基本孩子们都去了,大家的车辇与着装都比围猎的时候还随意。
赏花的地方是长安外四十里远的万花山,皇家一行来人虽多,车马浩荡,早早从长安出发。春季登山之人相当多,万花山的缓坡道路边,到处都是长安人的帷帐,不少妇人早早换上春衫,坐在女眷的帷帐内传来一阵阵欢乐的笑声。
有时候也不是薛菱、贺拔明珠这样的女子出奇,而是长安女大多都是这样外放的性子,她们毫不忌讳的说笑饮酒,帷帐薄的几乎挡不住她们比花还娇艳的衣裙。
马车一路要到山中一处寺庙才会停,殷胥从车上下来时,却听到了修高兴的说话声。
修:“崔三郎!你怎么也来了!”
殷胥陡然觉得后脊梁一阵冷气往上冒。
崔季明笑声传来:“万山花开遍,我也随些风雅,怎能不来呢?”
耐冬在车下等着扶殷胥,却看他僵在车里,眼神有些疑问。殷胥硬着头皮走下车,往春光明媚处瞥了一眼,差点脚下不稳摔倒在地。
崔季明真是浪得划船都不用桨了。
她一身绣着暗纹的艳色红袍,刺绣的光泽流转,整个人如同被抽了骨头般瘫坐在一张红木轿子上,怀里抱着个美艳的龟兹女,那女人怀里端着葡萄,白玉似的手拈住往崔季明唇间送。四面轻飘飘的轿帘如若无物,下头四个少年扛着红木轿子,后头还有两个穿金戴银的侍女手持香炉,面含笑意随侍。
崔季明手抱在那龟兹女的腰上,面上戴着一只雕花金框的新琉璃镜,耳边的金耳环换做了雕刻精致的小金佛,拇指套着白的耀眼的玉扳指,龟兹女更是恨不得将崔老爷的万般宠爱戴在脖子上,金光银光映出半山春光。
远远望过去,崔季明简直就是一朵招蜂引蝶又红又香的大牡丹。
她对于自己的四体不勤,以及十几岁就开始抱着女人不撒手的无耻丝毫不自省,见了修只是下半身没动,敷衍的行了个叉手礼,面上满带笑意:“修殿下似乎许久不见又长高了,今日好春光,请一定要好好享受。”
她头发束起,衣服上穿的也不是高领,脖子上一个快好了的印痕算是扎眼。
修:“哎呀,你让大马蜂蛰了么?脖子上怎么伤的如此厉害。”
崔季明笑:“殿下还是年纪小,有的人不懂分寸,不过是推倒闹着玩的事情,非要留下个痕迹,也确实是不懂事儿。”
修:??
殷胥:“……”
修跟她聊了几句,眼睛愣是半天没从龟兹女贴在崔季明胳膊上的酥胸上离开,呆呆愣愣的应道:“哦、哦!三郎今天一个人来的?”
“怎么会,今日与家人一同来的。”崔季明笑着望身后看去。
姗姗来迟的轻便马车上坐着两个影影绰绰的少女,一只素手拨开车帘,紧皱着眉头有几分薄怒,呵斥道:“像个什么样子!以后你再这样,别跟我们一路!我见不惯你这德行!”
那少女十二岁左右,轮廓单薄,面容纤弱惹人怜,语气却并不好。
崔舒窈说罢,才发现还有旁人在场,脸面立马改变,转瞬勾勒出几分轻柔的笑意:“阿兄,你也不下了轿子好好与人打招呼。”
修见了舒窈,一下子就像是被缝住了嘴,整张脸唰的就红了,往后退了半步。
崔舒窈却没记得他,毕竟中秋夜宴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修又站在一群少年中,她笑着向修点了点头,修慌不择的向她回礼,又是想叉手又是想鞠躬,同手同脚忙的不可开交,却忽然感觉到一阵清风拂过,马车已经走远了。
修挠了挠脑袋,仿佛毫不介意的在原地傻笑一番,回头跟殷胥说道:“你看,她跟我笑了。”言下之意就是,上次中秋你再抢也没用,人家姑娘是对我笑的!
殷胥则脸色极差,走下车恨不得一脚踏出一个脚印来,他甚至都有点羡慕修碗大的心眼,省得如他这般整天因为小事,让自己过不去。
道路上跟着出现了一匹白马,一名男子策马上前,正是崔式。这一家人也不互相等等,崔式手里捧着一大束初樱,穿的相当精致,殷胥陡然想起来这家人为何正好也今日上山了。
贺拔明珠的衣冠冢就立在万花山深处。
贺拔明珠因为是船难丧生的,长江中游无数暗流漩涡,她的尸身并未找到,崔式在四季百花盛开的万花山给她立下了碑。这里似乎是贺拔明珠与崔式的相遇之地,崔式也决定迟早带着孩子们回到长安,希望她能看着贺拔家与她的孩子们。
也不怪她们祭日扫墓还如此光鲜靓丽,大邺的风俗便是如此。如同往常节日少不了疯狂的游戏和舞蹈,纵然是清明和先人祭日,大邺人也往往如同出来狂欢一般。他们会带着家人在先人碑旁饮酒、敲鼓唱歌、甚至做游戏,仿佛是希望给已逝之人带去快乐,也告诉家人他们现在的生活很好。
不过崔季明这带着女人过去,难道是要告诉贺拔明珠她已经会泡妹了么?!
几位皇子都比殷邛和贵妃太妃们下车晚,他们悠悠闲闲的往寺里走,身边侍从如云。万贵妃平日里十分低调,今日更是打扮得素净,仿佛甘愿被花枝招展的薛菱比下去。另一边,崔太妃仿佛丝毫不关心春光,直接往寺中的大佛处走去。
自去年中秋后,她本就有些清苦柔弱的面容上更显示出几分行将就木的苦楚,两鬓染白,仿佛是要没有旁边下人拦着,她就能一头撞死在寺内的大钟上。这样如丧考妣的一张脸,在大邺的氛围下,谁都不愿意看,她也深入简出权当自己是一缕青烟,荡进了寺内。
崔太妃跪在金色睡佛前,虔诚的躬下身子去,脊背几乎嶙峋的能从衣衫内透出骨节,她念念有词的跪拜着,仿佛在恳求什么。殷胥从门外走过,注视着睡佛,心里大抵明白崔太妃在祈求什么。
她怕是也不管别人,只盼着那个十几年才见过一面的儿子能够平安。
这处寺庙深入山中,院落重重,大家都已经散开各自休息玩乐,殷胥却在一处树下独自等着崔太妃出来,崔太妃摇摇欲坠的走出大门,看到了殷胥。殷胥对她点头行了个礼,崔太妃迟疑了片刻,朝他走来。
“是胥么?已经这么大了啊……”崔太妃轻笑。
“太妃是在为远在天边的孩子祈福么?”殷胥并不打算寒暄。
崔太妃身子一震,看向他。
殷胥道:“寄人篱下的日子,他过的不算差了。”
她面上几乎是掩盖不住的惊骇,伸手要扶着她的侍女避开,胸口起伏,半天才颤抖道:“……你出生才不过十几年,怎么会……”
殷胥:“我都能知道,便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想把这笔旧账翻出来的人,怕是不会少。”
崔太妃:“他已经远走,又是废了,翻旧账又有何用?”
殷胥道:“他远走去做什么,太妃怕是很清楚,才会如此惶恐,到这里来祈福吧,不知道您是为大邺祈福,还是为私心祈福。您深处宫中,却能知道这种消息,怕是太后多少年就从来没有放过权吧。”
崔太妃如同默认般,避开话说道:“这旧账也翻不动的,知事儿的人都不会说。”
殷胥:“未必,突厥用他或许并不是因为什么才略,怕是他尴尬的身份,能将大邺陈年往事的肚肠都扯出来。我怕的是您给过他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我听闻早些年间,太妃常在宫中吹笛,怎不见过您那黑玉笛?”
崔太妃白了白脸色:“一截笛子而已……”
殷胥知道她是承认了,面上却道:“一段往事,参与者都还活着,掀不过去的。您应该知道那位敏感多疑的性子,知道这些眼皮子底下的龌龊,该多么疯狂了。”
崔太妃半晌才道:“天下都欠他的。我不明白,为何都这么多年,都不许一个孩子活出人样。”
殷胥:“每个人都觉得天下欠自己。他有过平静度过余生的机会,有个他或许也珍视的人给过他一个家,可他没有选。您也是位有苦楚的人,可万事都曾有过选。”
崔太妃:“母亲都是自私的,千万次选仍是一个结果。”
殷胥态度冷硬:“抱歉,我没有娘,理解不出这滋味。”
崔太妃苦笑:“我一个妇人而已,情非所愿的怀了他,在错误的时间生下他。他的性命是谁留的,又是谁将他养大,与我可曾有过半分关系。我只不过给了一支笛,九殿下若是单纯找我来确认便罢,但若是想要指责我……我被指责了这么多年,也不怕再罪加一等了。”
殷胥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的孩子在做些什么。若你也因他的所作所为而感到不耻,或许应该告诉我,崔家这些年将他带走,都做了些什么。”
崔太妃道:“我是个深宫中的聋哑人,一概不知。”
殷胥:“若他掀起风浪,致使崔家也卷入海里,您也无动于衷了么?”
崔太妃轻轻笑了:“殿下,崔家兴旺了这么些年,并不是没有理由的。更何况您以为,中宗的一厢情愿就真的能掠一位崔家女入宫么?”
殷胥愣了。
难道……
可前世,长安崔家这一支几乎完全凋亡,崔夜用所在的长房死的最惨,这其中并不是跟俱泰有关。难道还有别人,对崔家的败落推波助澜?
崔太妃走出去几步,转头道:“九殿下倒说错了一点。你怎么会没有母亲呢?”
殷胥半天也没能理解出这句话的意思,崔太妃难道说的是薛菱,他皱眉:“什么意思?”
崔太妃表情更奇怪了:“薛菱没有与你说过么?她为何不肯告诉你?”
殷胥心里一跳,不可能,他绝不可能是薛菱的孩子。
崔太妃:“你的母亲这么多年一直在三清殿照顾着你啊。”
殷胥一下子懵了。
他向来习惯事事不再心惊肉跳,此刻却仿佛耳鸣般,半天感觉不到外界的声音。他面如金纸,半天才从空中找回自己的神识,道:“我的母亲,姓甚名甚,是什么人?”
崔太妃:“薛菱既不肯说,我就已经算是多嘴了,你且去问她罢。”
她说罢就要转身离开,看着殷胥如墨如点漆的眼睛已经发直了,不忍的道:“我或许总是做不好事情,这辈子就没活的扬眉吐气过。可天下母亲因世事苛刻大多,都是苟且苦痛的活法,到那个地步甚至连天崩地裂也不去想,只希望孩子好。我……从不后悔让他长大。当初你的母亲或许也有过选择,可她仍然希望你活下来。”
殷胥没想到这一番谈话,会成这么个结果。
他的母亲是个普通的宫人么?
在早些年殷邛疯狂的临幸宫人时候,不少宫女发现生下孩子就会从宫中消失或离开,又加上皇帝根本不在乎所谓的龙种,开始想要偷偷打掉孩子,却仍有一批人舍不得,将孩子留了下来。
他其实找回理智后,仔细一想就能知道是谁。
别人都离开了宫,她却能留下,说明她应当也算有些靠山。崔太妃又说薛妃是知情人,那么可能的只有当年薛妃为后时的近侍岑婆。
她年纪与薛菱年纪相近,相当受到薛菱的重视,以殷邛的性情,指不定临幸过薛菱身边的宫人,那她怀胎时间与薛菱那一胎时间相近也不是没有可能。
岑婆……
殷胥陡然发现,他前世痴傻期间,岑婆悉心照顾他,可他却不得言语。这一世他重生后,也只把岑婆当成普通的宫人,甚至都没有多说过几句。
他将自己的母亲当作普通的奴婢一样对待。
两世多少次日夜相见,他却连多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与薛菱差不多的年纪,她却面上尽染风霜。如今再想来当时她拼了一切办法带着其他宫人想办法做饼子的日子,想起她给他洗脚,背着他哄着入睡,殷胥从来都只当她是个心善慈悲的老宫人。
他缓缓坐在了寺中的亭内,甚至想去扇他自己。
其实岑婆从中秋开始身体不好,他托人去送东西的时候也有听说过,他只是找了宫内给宫女看病的大黄门,塞了些钱,又之后多次托人去送了补品。
从去年夏天后,他就没有回过一次三清殿。
此刻殷胥很想回去,想立刻飞奔回宫走进三清殿去,可他也明白,见了岑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叫“阿娘”?抱住哭泣?他哪个都做不到。
但殷胥陡然感觉自己很幸福。他虽然是个无知且可恨的孩儿,却一直享受着来自于母亲的照顾,沐浴着背后关怀的目光,他甚至觉得岑婆与他日夜相见,贴身照顾,这样的关照,使他比泽、比兆都幸福千万倍!
殷胥坐在亭子中,缓缓将身子趴在亭内冰凉的石桌上,眼睛埋在胳膊里。
他虽恨自己,可他也好高兴。
过去的十几年,他不是爹不亲娘不在的伶仃幼子,不是孤家寡人,是被爱着的,被人保护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