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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下来,杨管事亲自来请赵勋去用膳。
赵勋静静坐在书案之后,望着桌子摆着的那包已经渐渐凉下来的栗子,眉头紧蹙。
“将军怕是不想用了。”周铮咳嗽了一声,和杨管事道,“劳烦转告杨先生一声。”
杨管事点了点头,也知道大家心情都不好,杨文治和顾若离回来的时候身上很脏,他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有人为了疯了的钱大夫去报复他们了。
朝着他们泼了一盆尿。
这么恶心的事情,赵将军生气,没有胃口也在常理。
“那个……”杨管事压着声音问周铮。“顾大夫她怎么走了,可是因为受了委屈。”
小姑娘家的爱干净漂亮,冷不丁出了这种事,羞赧愤怒是在常理。
“可能是有事出去办了吧。”周铮含糊其辞的道,“一会儿就回来了。”
还会回来吗,杨管事愣了愣,他怎么瞧着行李也带走了呢。
杨管事嘟嘟囔囔的走了,周铮留在门口守着,也不敢进去,天色越来越黑,他听到房间里传来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爷这是焦躁了?
赵勋确实焦躁了,这个丫头,一言不合就走的毛病还是没有改。
三句话说不清楚,就起身走人,而且,一点犹豫都没有说走就走。
等一会儿她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他。
“什么时辰了。”赵勋隔着门问道,周铮就看了一眼表,回道,“爷,戍时了。”
赵勋一怔,朝外头看去,这才发现天都已经黑了。
这个丫头,赵勋砰的一声打开门,看着周铮就道:“她请的几个镖师都是三脚猫的功夫,你跟着去看看,别出了什么事。”
“是。”周铮顿了顿,道,“爷,顾大夫会去哪里?”他不知道去哪里找啊。
赵勋凝眉:“她去不了哪里,去同福客栈和庆阳楼看一下。”和他赌气不回来,她也不可能夜宿,最大的可能的就是住去客栈了。
周铮也觉得应该是这样,便抱拳应是,立刻出了门。
赵勋还是很烦躁,顾若离刚才说的话不停的在他耳边回转。
“他们罪不至死,你教训一顿就可以了,何至于杀人……”
“一件事归一件事,是人命不是草芥!”
废话,敌人的性命就是草芥,无用的人就是草芥,留有何用。
你今天不杀他们,得有一日他们就会来杀你。
妇人之仁。
这丫头太任性了,赵勋越想越觉得生气。
过了小半个时辰,周铮重返了回来,赵勋站在门口望着他,问道:“在哪里落脚?”
“爷!”周铮着急的道,“顾大夫走了,离开杨府后她辞了几位大夫,就径直出城了,根本不在延州。”
走了?
赵勋愕然,问道:“你确定?”
周铮点了点头:“属下找了几家客栈都没有消息,这才去的下午出事的那间医馆,一问才知道,顾大夫早就出城了。”
赵勋愣在原地,没来由的他想到了,那句一直被他忽略的话。
“我们不合适,到此为止吧。”
这话是那丫头当时说的,她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到此为止了?
这种事还能到此为止,她还真的打算和他到此为止。
所以就毫不犹豫的丢了他在延州,自己带着人走了。
莫名的,他心头钝痛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了,那一瞬间呼吸艰难,比以往他受的任何外伤都要痛上千百倍。
他一直不在意的话,一直没有放在心里,当她是女儿家任性的话。
原来是真的。
她会在发现彼此不合适后,毅然决然的抽身而去。她会在跟他那么亲昵以后,毫不留情的撇下他。
赵勋忽然就意识到,她真的会不嫁给他,哪怕他用刀逼着,用尽手段,她说不嫁就是不嫁。
这个丫头。
赵勋攥着拳,大步跨出了门,周铮跟在后面问道:“爷,您去追顾大夫吗,她走的西城门,应该是赶路回庆阳了。”
他没有说话,径直出了院子,在马厩牵了自己的马,风驰电掣的往城门口赶。
等他抓到她了,非要好好收拾她。
不嫁给他嫁给谁。
赵勋策马,速度极快,到城门时解了腰牌丢给守城的官兵,城门缓缓打开,他毫无停留的冲了出去。
夜色很暗,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更不用说顾若离的身影了。
不过半夜,他就已经快到固城了,可依旧没有顾若离的影子,他这才停下来,扶着额头……他被气昏了头,那个丫头不过是马车,怎么可能一夜走这么远的路。
他策马回转,沿路返回,又走了一个时辰,去了那道峡谷,那丫头念旧,既然回来了就很有可能再去那道峡谷走走,即便不能进山,她也会在外面坐坐看看。
他想到那天在峡谷里的情景,那个丫头为了救他们而以身涉险,在当时她的心中,应该对他们还是抵触和戒备的,她完全可以在难料生死的前提下,保全自己全身而退。
可是她没有,还是那么做了。
或许,就在那个时候,他留意她了吧,要不然也不会莫名其妙在夜里带着她在山谷里游荡。
他早就知道后山没有出路,他也已经探过路了。
可还是为了逗她,带着她去了,看她忍气吞声又无奈不能发作的样子,实在是有趣。
他马速慢了下来,因为看到峡谷里传来说话声,还有火光一明一灭的跳跃着。
赵勋翻身下马,站在谷口看着火堆边的一行人。
顾若离靠在火边,她身边的两个丫头似乎在烤着什么,其中一个笑盈盈的道:“县主,早知道蔡伯的手艺这么好,我们就应该买一只鸡带来的。”
“小心招了狼来。”顾若离笑着道,“你若想吃,等去了庆阳让你吃个够。”
欢颜点着头笑道:“我要去您小时候玩的地方走走,我到底要看看,什么样的米水,能养出县主这么好看聪明的人。”
大家围着火堆,纷纷笑了起来。
“我是人吗,我是神仙。”顾若离端着茶喝了一口,笑道,“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欢颜哎呀一声,笑倒在雪盏身上指着顾若离道:“你看看,县主就是和赵将军学坏了,现在动不动就会打趣我们了呢。”她的话一落,气氛骤然僵冷了下来,众人恼怒的朝欢颜看去,责备她口无遮拦。
县主刚刚和赵将军生气,她却在这个时候提他,岂不是惹她伤心。
“快烤你的地瓜。”雪盏敲了欢颜的头,欢颜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吐了吐舌头,干巴巴的道,“地瓜快好了,真香啊。”
顾若离见众人这个样子,不禁笑了起来,道:“这个样子做什么,你们该为我庆幸,早点认清了事实,总比没头没脑的成亲后才看清的好,那时候我和他才是真的欲哭无泪呢。”
她不是不伤心,却更加的庆幸,他们的问题暴露的这么早,这么快……
若是时间长了,大家难分难舍的时候,那个时候再说分手,就不会有这么轻松了。
早分早好,省得害他也害了自己。
顾若离深吸了口气,笑道:“好香啊。”她话落,就看到蔡先安站了起来,她一愣,顺着蔡先安的视线去看,就看到不远处一道暗影,毫无生气的立在那边。
犹如和黑暗溶在了一起,静静的,一动不动。
这一个多月,他们除了晚上,几乎是形影不离,所以,即便看不到脸顾若离还是一眼就知道站在那里的人,是赵勋。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体会过此刻的心情。
钝钝的痛着,却又是无边的愤怒,他追了一夜,担心她会出事,而她,却在之类无事人一样和别人说说笑笑。
什么早点发现问题是好事,免得害人害己,她就这么轻松吗。
这个丫头,到底有没有心。
“顾娇娇!”赵勋大步而去,连呼吸的气息都仿佛着了火,他步子极大,几步就到了她的面前,站定,眯着眼睛看她,“你什么意思?”
顾若离也起身站了起来,望着他。
蔡先安和雪盏对视了一眼,五个人了然,互相打了眼色,沉默的往外走,避去了远处的谷口,将这里留给他们。
“七爷。”顾若离福了福,神色淡然,“你找来,所为何事?”
赵勋脑子里嗡嗡的响,他盯着顾若离,一字一句道:“我为了什么事你不知道?你胆子不小,说走就走!”
“我为什么不能走。”顾若离看着他,“我未作奸犯科,人生自由,我为什么不能走!”
看她的样子,板着脸满脸的倔强,赵勋就冷冷的看着她,满面昭示着他很愤怒。
“我的话说的很清楚。我们分手了,现在你是你,我是我。”顾若离扫了他一眼,在火堆边坐了下来,拿着欢颜方才烤的地瓜接着烤,“七爷,开始的时候我就和你说的很清楚,是你自己根本没有当回事。你想当然的认为,我只要和你在一起了,亲昵过了,我就必须要嫁给你。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我想嫁就嫁,不想嫁谁也强迫不了我。”
“顾娇娇!”赵勋大怒,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了,“我说你是我的,你就是我的。”
顾若离失笑,无奈的摇头道:“七爷,你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呢。退一步说,就算我没有说这些,你觉得我们合适吗。”
“合适。”赵勋斩钉截铁。
顾若离摇头,看着火光跳动着,她淡淡的道:“我们不合适,你高高在上,寻常百姓包括我在你的眼里,和猫狗并无区别。你想杀就杀,想留就留,就是现在,你也是一味的想当然的认为,我没有别的选择,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有,在任何时候我都有。”
赵勋没有说话。
“或许地位不等,可在生命面前,我们都是一样,生老病死,你赵远山也没有比我多一条命。”她抬头看他,眼露嘲讽,“所以你看,这些根本性的分歧不解决,我们就算在一起,这一天早晚都会到来。”
赵勋匪夷所思,哪对夫妻间能步调一致,可也从来没有听说谁,因为分歧就分开的道理。
更何况,夫为妻纲,就算有了分歧,难道她不该委屈求全,不该顺着他吗。
这天底下,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她这样的女人,就是因为有点分歧,就要和男人分开。
“我们都努力了,也尝试过了,得了这样的结论,你我都不该后悔。应该庆幸啊,庆幸早点认清对方,你认清我是个自以为是狠心绝情的人,而我也看清你高高在上,目空一切,多好,早结束一天就少一份伤害。”
赵勋意识到,她不是小姑娘撒娇,更不是和她闹脾气,而是很冷静的,在告诉他,他们结束了。
这个丫头,以后他都不能抱,不能亲,更不能娶回家了。
“不行!”赵勋喝道,“你说结束就结束,我不同意。”
顾若离无奈道:“七爷,这样有什么意义呢!”她说着,丢了手里的地瓜,站起来拍了拍手,“随便你吧,往后你想做朋友,我们还是朋友,你觉得两看相厌,我们就老死不往来,保重!”
顾若离不再看他,转身往马车那边去,又朝着谷口道:“蔡伯,我们连夜赶路吧!”
蔡先安低低的应了一声。
“顾娇娇。”赵勋三两步过去,一把将她拉住,箍在怀里,紧紧的,“好,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不满意我就改,行不行。”
顾若离心头一跳,抵着赵勋,抬头看着他。
她鼻尖微酸,摇了摇头道:“七爷,我不需要你委屈求全。你有你的处事原则,无需受这样的委屈。”
“我愿意。”赵勋咬牙切齿,攥着她怀里。
顾若离无奈,轻轻推了推他,满脸冷然:“两个人在一起难道不是应该彼此激励,互相依靠,越来越好吗。可是你受了委屈,你甚至抛开了身段委屈求全。若是还有下一次呢,再遇到这样类似的事情呢,你打算怎么办。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你不想再委屈了呢,我怎么办?”
“你会怨恨,你会觉得自己付出了许多,而在我这里得到的却不对等。我们会变成怨偶,消磨了最初的情意,剩下的只有面目可憎,趁着还早,我们收手,对彼此都好。”
赵勋怔住,手也松了松,被她轻轻推开,看着她上了马车,蔡先安几人过来,沉默的收拾好东西,一行人徐徐的出了峡谷。
四周空寂下来,赵勋依旧留在原地,拧着眉,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若离闭着眼睛面对车壁躺着,眼泪也顺着面颊滑落,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也会像个小姑娘一样,因为恋爱分手而泪流满面。
纵然说的千般周全,可付出的情,却不能爽利的收回来。
不过,好在此时的痛要远远比将来轻,断了就断了,她还是顾若离,而他赵勋也可以去找一个他真正想要的,贤良淑德,温顺乖巧的女子相伴。
即便有分歧,三观不同,也能忍能顺从。
而她,做不到!
“县主。”欢颜给顾若离盖了被子,“您别伤心,奴婢看着您这样,奴婢心里也难过。”
顾若离轻笑,道:“我伤心作甚,都好好歇着,明天我们歇在固城,带你们去看看我的封地!”她食邑千户,往后生活亦是无忧了。
“奴婢一直惦记着。”雪盏见顾若离没事,暗暗松了口气,“一定要去县主的封地好好看看才行。”
顾若离笑着点头。
固城很穷,她还记得当时和霍繁篓住的那间客栈,那么窄小,他睡在这边霍繁篓睡在那边……那时候她那么不信任他,那个晚上怎么就睡的沉了呢。
大概是心里对霍繁篓有了定义了吧。
她胡思乱想的,忽然就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她一惊睁开眼睛,欢颜已经掀了帘子朝外头看去,随即回头看着顾若离,压着声音和见了鬼似的:“县主,赵将军……他来了。”
顾若离凝眉,也掀了帘子朝外看去,赵勋坐在马上,沉着脸面无表情的往前走,见她看过去,他也朝她看来,递了一包栗子给她:“晚上买的。”
顾若离愣了愣,还是伸手接过来,道:“谢谢!”
赵勋没再说话。
顾若离放了帘子,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包栗子,从里头拿了一颗剥开放进嘴里,绵绵清甜,味道很好。
欢颜和雪盏互相对视,对赵勋不由刮目相看。
县主都是这一个态度了,一般男子早就走了吧,天下之大,他这样的身份何愁娶不到女子,即便没有县主这么特别的,好看的,可要挑一个出色也不难。
可是他还是来了。
顾若离没有说话,窗帘飘动着,她接着马车上挂着的灯笼的光,能看到赵勋的马,不急不慢的走着,没了焦躁之感。
她攥着栗子在手中,沉默的低头看着。
一行人天亮时到过了罗源,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径直去了合水,寻了同福客栈,众人各自去休息。
直到第二天早上,顾若离才醒来洗漱。
“县主。”欢颜高兴的道,“我们要去县衙吗,这里是您的封地,怎么着也要去走个过场吧。”
顾若离失笑,点头道:“好啊,就请蔡伯先将我的拜帖送去,等县太爷得空了我们再去。”
“好。”欢颜高兴的手舞足蹈,有一天她也能踏进衙门里,大摇大摆的走着,而县太爷说不定还得卑躬屈膝的跟在她后面谄媚的笑着。
这感觉,太好了。
顾若离嘱托了蔡先安,就和欢颜以及雪盏在房里用了膳,吃过饭收拾过后,房门便被人敲响。
“一定是蔡伯回来了。”欢颜高兴的去开门,随即愣住,“赵将军。”
赵勋颔首,目光越过欢颜落在顾若离面上,道:“既来了合水,你可要去县衙走一趟,往后食邑也是由县衙直接统筹,你需去看一看每年的财税情况。”
顾若离也正由此打算,她顿了顿,问道:“你认识这里的县官吗。”
“不认识,不过大约知道一些。”他负手立着,道,“他出身湖广,正雍十四年进士,乃前次辅刘大人门生,现拜在礼部侍郎柳大人门下。”
正雍十四年,算起来这位县太爷为官也有十几年了,而且,前次辅才不过几个月前圣上复辟时死了,他就已经转投别人门下,看来这个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那这趟她是非去不可了,不但要去还要认真的查账核对,这里是她的封地,她虽不能对管制和官员调配上行驶权利,但是却能对整个固城的财政税收有权了解并且掌控。
朝廷不再管这里的税收,那么如果她自己不管的紧一点,到时候她就会被动了。
“知道了。”顾若离点了点头,没有和他划清界限,也没有必要,大家都不是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必要矫情的一刀两断后,就真的见面成了仇人,“我方才让蔡伯去送拜帖了。”
赵勋颔首,正好蔡先安回来了,看见赵勋他行了礼,就对他好顾若离回道:“县太爷姓郑,全名郑陆,表字吉昌,湖广人。”又道,“他收了拜帖,说立刻准备好,随时恭候县主大驾。”
顾若离颔首就去看赵勋,赵勋就道:“走吧。”
“好!”顾若离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要出其不意,才能收到效果,要是等他准备好了,那么她看到的也只是别人想让他看的罢了。
赵勋和周铮下楼,她带着两个丫头出去,欢颜扯了扯雪盏的衣袖,低声道:“赵将军和县主不吵架了。”
“都吵过了,有什么好一直吵的。”雪盏摇摇头,看着两人心头叹了口气。
其实,县主赵将军,都是好强独立的性子,两个人在一起,就是硬碰硬,不找到一个好方法,粉饰太平不是长久之计。
周铮放慢了脚步,走在欢颜这边,看着前面一个上马车,一个上马的两个人,低声问道:“那天晚上将军和县主谈了什么?”
他怎么觉得怪怪的。
好像又回到了起点,两个人也没有以前的亲昵,客客气气的,可看着又分明还有情,没有断啊。
“不知道。”欢颜对周铮翻了个白眼,“是你们将军欺负人,而且还杀人不眨眼,我们县主一个姑娘家,怎么受得了。该他的。”
周铮大怒,瞪眼道:“这样的人不杀留着作甚,你这个小丫头,就该把你丢到战场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杀人不眨眼。”
“那又怎么样。”欢颜哼了一声,“那也是滥杀无辜,人家不该死你偏要杀,就是滥杀无辜。”
周铮原本是来打听的,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哼了一声,粗声粗气的道:“头发长见识短,不和你们女人一般见识。”
“你再说一遍。”欢颜叉着腰道,“谁让你来找我说话,我求你了啊,赶紧走。”话落,就跟着顾若离上了马车。
要是男人,周铮早上手了,可是对方是个姑娘,他就是受了气也只能忍着。
“不讲理。”欢颜和顾若离道,“县主,这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顾若离失笑,雪盏就训斥欢颜:“你不要没大没小的,周大人这是不和你计较,若是你惹急了他,他真对你动手,就是十个欢颜也不过是他到刀起刀落的功夫。”
“有县主在,他敢。”欢颜哼哼道,“再说,赵将军都没有敢对我们动手,他一个随从,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雪盏无奈的摇了摇头。
合水城的县衙比起延州等几处来,已算得上破旧,他们的车停在县衙的正门,守门的差役先是皱眉,可等蔡先安递了名帖后,顿时换了脸色迎了过来,道:“不知县主驾临,小的这就去回禀我们大人,还请县主先去正厅坐着喝茶歇息一刻。”
“不必了。”顾若离看着差役就道,“郑大人公事繁忙,我们直接去找他就好了。”话落,她看了眼赵勋,赵勋和她点了点头,当先进了门,差役一看如此,立刻回身对同伴打招呼,同伴飞快的跑去通知郑陆。
“这边请。”差役躬身请着顾若离,又忍不住去打量赵勋,看气度此人实在不像一个随从,可他又不说话,顾若离又没有介绍,他就猜不出对方的身份,只是不敢抬头去看,格外的小心翼翼。
顾若离和赵勋被请进了府衙后院的待客的正厅。
差役立刻让人上了茶,自己跑去隔壁,他的同伴就道:“我已经回禀了大人,大人说让你先拖一刻,这里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
“拖延一刻?”差役一听顿时为难起来,又朝正厅觑了一眼,“拖多久?”
他的同伴就摇摇头,指了指房间里,道:“大人正在和师爷处理这两年的税收账目,应该是怕县主要查帐。”
这又什么好做手脚的,县主是第一年食邑,就算以前账面有问题,也不怕一个县主查,更何况,账面早就做平了,朝廷都没查出来,一个县主能查出来什么花来。
顾若离和赵勋隔着一张茶几坐着,面前各摆着两盏茶,周铮坐在对面,蔡先安和雪盏几人则站在后面。
等了一刻多钟,莫说郑陆,就是方才的差役也不不见人。
她不禁眉头微皱,她是不是也要请一个师爷派管在这里,若不然将来就以郑陆这个态度,往后肯定不会太平。
“他能做的,不过是讲往年的账目做的周正一些,税收上压一压。”赵勋淡淡的,和顾若离解释地方财政的猫腻,“各镇,各村的税收,若无天灾每年都是固定的,徭役的数量的增长比消减快,稍后你看税收,先看食邑户数量,再比对往年账目。”
顾若离认真听着,点头道:“户部是不是还有合水每年上缴的账目?”
“没错。”赵勋颔首,“但户部这些历来都是机要,他断定你是女子不好这手查证,即便去查,一来一去也要月余,足以他再做准备。”
其实,若有问题也不用细查,将人抓了一切问题都水落石出。
原来如此,顾若离若有所思,转头看着问道:“若是这样,那这位县太爷似乎考虑的也不算周全。要是机警的人,就该在得到我受封的消息时,将这些事就做了,我迟早是要来查管的。”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般聪明,赵勋含笑,没有说话。
顾若离收回视线,垂着眼帘喝茶。
“县主!”忽然,就看到一位穿着青色官服带着乌纱帽的中年男子躬身快步而来,“下官来迟,请县主降罪。”他说着,朝顾若离一揖到底,态度日常的恭敬,甚至有些谄媚。
“郑大人客气了。”顾若离起身让开,含笑道,“是我抱歉才是,突然到访,叨扰了。”
郑陆起身,飞快的打量了一眼顾若离,他早就打听过了,这位县主是庆阳顾氏的三小姐,是朝阳郡主的女儿,容貌极美但年纪很小,且还有一身了不起的医术,就是医术好,才救了圣上的性命,得以获封了县主,又让圣上追封了顾解庆为恩德侯。
顾家就彻底从一个普通的医术世家,摇身一变,变成了食邑侯爵,享百世香火。
真的是时来运转。
“这里是县主的家,您想回来随时随地都能回来,何来叨扰一说,您折煞下官了。”郑陆说着,也忍不住打量了一眼赵勋,实在是这个人太引人注目了,就算想把他当做顾若离的随从都不行。
“这位是……”郑陆转了眼恭敬的去看赵勋,顾若离应了一声,介绍道,“赵公子!”
简单介绍了个姓。
郑陆却还是心头飞快的转了转,姓赵……难道是皇室的人,可皇室这样年纪和气度的少年人似乎不多,难道是赵远山?
气度倒是有些像,可赵远山刚打了江山,镇国将军的位子还没坐热,怎么可能千里迢迢和一个县主跑到合水来?
应该不是,郑陆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就和赵勋笑了笑,抱拳道:“赵公子。”
赵勋颔首,没有说话。
“县主难得来,现下可有空,容下官将历年合水财税的账目奉上给您过目?”郑陆很上道,不等顾若离开口,他就自己提了出来,“不知郡主是要看近五年的,还是近十年的?”
十年太远,看了也没什么必要,她记得赵勋说了,郑陆在任两年,她回道:“不必那么远,近三年的账册给我看一看就好了。”
郑陆应是,顾若离就客气道:“有劳郑大人。”
县衙的师爷将账册拿来,一年十几册,分门别类,包括衙门的收支也在里面,她一个一个的翻开,看似粗粗略过,但却看的很细,捡了重点一一扫过,又在下角折起来摆在一边,再换一本。
众人就坐在一边,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郑陆挑了挑眉,眼中略过笑意,莫说这样看,就是细细的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顾若离将账册合上,笑看着郑陆道:“这三本我能否带回去看看,有几处不大明白。”
“这……”郑陆微一犹豫,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破绽,就道,“当然可以,县主只管带回去。”
顾若离就将她挑出来的三本收拾出来交给雪盏,就起身道:“本县的一共都有户,各村镇明细可有,可否给我一并带走。三日后我定原封还给郑大人。”
郑陆一愣,看来这位县主是有备而来啊,他颔首:“这就给您取。”话落,就吩咐去将户籍册取来交给顾若离。
顾若离就和众人一起出了县衙。
一到同福客栈,顾若离就将账册打开,让雪盏取了笔墨又和掌柜借了算盘,仔细的将帐列了一遍。
“有问题?”赵勋坐在他对面喝着茶,顾若离头也不抬的道,“暂时还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既然这三年都没有天灾,为什么税却每年都收不齐。”其实税收不齐是正常的,可是连压三年,就让人很奇怪,她想着,将账册递给赵勋,他随意一扫,凝眉道,“既有问题便……”他说着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看着她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顾若离正看着账本,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微动。
他刚才分明已经有了打算,若按他的手法,就和在蓟州一样,将人先抓了一顿审,就什么答案就有了,可是现在他却硬生生的停下来,来问她的意见。
顾若离抿唇,道:“我想去出去看看,到田间地头去实际看看。”
一年压着一年,如今分摊在各户头上所需缴纳的税粮,恐怕这五六年都补不上。
在接下来的几年,每户老百姓都要为了补前几年的空,而必须多交一部分的税粮,才能将欠朝廷的补齐。
可是,前几年都收不齐,难道接下来的几年就能收成变好,有能力额外多交了?
这些都表明,她接手这个县,在未来的至少五年内,不但不会有任何的收入,很有可能还要补贴,否则进出不平,和朝廷的帐算不清,财税上她就无法接手。
虽说庆阳周边的几个县都很贫困,可相对的朝廷所征收的税也不过是江南和湖广一带的三分之一,如此一来,她们就算日子过的困苦,在没有大的天灾的前提下,不至于欠这么一个巨大的窟窿。
她不去看看,不问清楚这钱粮到底怎么收的,她不放心。
“那就去看看。”这种账册,赵勋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的,若各处县州府都清水了,也就不存在三年知府,十万白银一说。
都贪,就看谁的手法精妙,不逼的百姓暴乱造反罢了。
第二日一早顾若离就去了临近的几个村,走了一遍后她几乎哑口无言,她从来都不知道,种一亩地要交这么多的税,而县衙又在这些的基础上,加收了那么多的附加税。
周铮回来就气的啐了一口,道:“这些读书的人看着一副斯文样,可却是最心狠手辣,杀人不见血。”为了私欲,将这些百姓逼的家破人亡,辛苦一年到头来,家里一粒米都不剩。
顾若离在心头算了章,县官发放,每米一石官折钞二贯,却要水脚钱一百文,车脚钱三百文。口食钱一百文。库子又要辨验钱一百文,蒲篓钱一百文,竹篓钱一百文,沿江神佛钱一百文。
额外索取竟达九百文之多,比正税增加了近一倍。
这么多的明目,确实如同周铮所言,杀人不用刀。
难怪税收不齐,百姓手中就算有一石粮,却因为要多交九百文,就不得不将这一石分开,一半上缴作税,而另一半就成了水脚钱等费用……当然会年年都不齐。
“县主。”欢颜也气的不行,想到那些百姓家徒四壁,以野草树皮为生,可还不得不下地劳作的样子,但尽管这样,他们头上还挂着无数的欠账,祖祖辈辈都还不清,“这个郑大人太可恶了,以前还没有这么多,自从他来了,就从原来的四百文增上了近千文,您不能饶了他,一定要上疏将他罢免砍头。”
顾若离凝眉道:“这应该是大环境如此,郑人不过是诸多地方贪官中的一员而已。”郑陆当然不能放过,可是还是要想到解决当下问题的办法,不然就算换了新的县官,还是会有这样的问题。
“那怎么办。”欢颜想到了太祖皇帝,就咬牙切齿的道,“那就像太祖皇帝那样,贪了六十两,就剥皮抽筋。”
顾若离沉默着没有说话,忽然想起了赵勋,看向周铮问道:“七爷呢?”
他不会去县衙了吧?
“不知道。”周铮也觉得奇怪,赵勋回来的时候还在呢,“我去找找。”
赵勋不会是去县衙了吧。
以赵勋的脾气,听到这些他可能好言好语的去审去问,只会快刀斩乱麻,直接处决了。
顾若离就有些坐立不安,立刻放了茶盅往外走:“我们去县衙看看。”
事情还没有查清楚,更何况,郑陆头上还有府官,就算定他的罪,也要立明目啊。
她出门上了马车,径直往县衙而去,一下车就发现了不寻常之处,就见衙门口原本守着的差役不见了,她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提着裙子飞快的冲进了衙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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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男主和女主都不是完美的人…两个人之间所存在的差异,不找到办法解决,以后还是会遇到无数的磕磕碰碰……其实我们谈恋爱也是,大同小异。
上次看到个话题,姑娘出身普通,男的自小是富二代,两个人谈恋爱,姑娘习惯性省钱,包括给男朋友省,吃饭,买衣服等等都省钱,这在我们看来是好的品质,因为会过日子。可是在他男朋友眼中,这个女人就是上不了台面,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她省,不去买飞机,买地铁,他们这辈子的钱都够花,省个什么劲儿,还降低生活质量。
你说谁错了,我觉得没有人错,他有钱他花,她没钱她省,多正常的事情!
为了喜欢而去磨合,接受对方改变自己,最后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这是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