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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我!”
她在一场几乎力竭的哭喊中醒来。
冷汗。
泪水。
噩梦。
漆黑冰冷的小屋内,只剩下她缩在床角的恐惧和哭声。
要怎样,才能泯去那道黑影。
而美梦和噩梦的交织,什么时候,才会有尽头。
窗外,又是一个雪夜。
冬天,真的很冷,很冷……七点四十五分。
他准时的出门时间。
锁门,侧首,视线无意间落在墙上的牛奶箱上。
空的。
还没来么。
下次真的不会了……女孩昨天是这么说的,不过,好像食言了。
是车子又坏了,还是出了别的什么事……片刻,他嘴角有轻微的浮动,为自己莫名且多余的思考而摇头。
下了台阶,朝车库走去,却听见身后蓦地传来一声低喊,“等……下!”
眉头稍蹙,转过身来。
是她。
女孩骑着车子来到他面前,像是很艰难的扯下嘴角,“对不起,我迟……”
然后,那个“到”字还未及出口,她就脚下一软,晕倒了。
他下意识的扶住她,“你怎么了……”女孩虚弱的睁开了睁眼,又不由自主的闭起。
他这才注意到女孩的脸颊绯红,额头上也有一层薄薄的汗水,而她的眼眶底下还有一圈紫晕,那该是睡眠不足的痕迹。
他伸出手,附上女孩的额际。
很烫……她烧到三十八度多,身体也出现些微的脱水现象。
寒冷和过度疲劳。
不论是在冬天的早上送牛奶,还是在化雪的午后穿薄衣做仪宾,对一个女孩而言,都是辛苦且低薪的工作。而今天早上,她甚至在发着高烧的情况下依然来送牛奶……虽然他不知道女孩为什么这么拼命的工作,但是作为一名医生,他对这种不顾惜自己身体的行为,是丝毫都无法认同的。
轻叹一声,望着床上那张清秀的睡脸,不自觉的摇了摇头,也许,她连二十岁都不到。
他给她打了一支退烧针,收拾好药箱后,准备离开卧室。
“不要!”
一声嘶哑的呼喊蓦地响起,他一怔,转过身来,重新走到床畔。
“不要!放开我……要,不要……”
她紧闭双眼,嘴里的呼喊声越来越小,渐渐由恐惧转为乞求,而她伸出的双手像是一直在推拒着什么,挣扎却无力……她在做噩梦。
她在害怕,甚至绝望……眉头一紧,他试着去摇醒她,“醒醒,你还好吗,别害怕……”
她嘴里可怕的梦呓渐渐无声,但是她并没有醒。
他眉宇间的纠结,却更深了一些。
因为,看见她的眼角,有清澈的泪水。
是怎样可怕的梦境,才会让一个人在梦中都会哭……他没有再离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
曾经,他也这样,看过一张流着泪的睡脸……她在一阵焦渴中醒来。
艰难地撑起沉涩的眼皮,她的意识还未完全醒转,泛白的嘴唇微启,凭着本能呼出,“水,我想喝水……”喉中一阵扯痛,不过几个字也觉得像是耗尽大半力气。
眼睑轻轻阖上,又撑开,再闭上,又睁开……渐渐地,好像有脚步声。
轻而沉。
蓦地,她被一双大手轻轻的扶起,然后靠在一个宽阔胸膛上,“来,喝点水,”一声温柔的低哄在耳边响起,她下意识的张开嘴唇,温热甘甜的液体随即入喉,入肺,入心……“慢点,别急。”他拿出手帕擦去她唇边的水迹。
叮咛入耳,她迟疑地转首,看见他的那一刻,浑浊的视线里,仿佛现出一道光。
“你、我……”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都被自己粗嘎低哑的声音吓倒。
“这是我家,早上你发烧昏倒,我给你打了一支退烧针,你睡了一会,烧已经退了,但是未来的几天你要注意好好休息。”知道她嗓子疼哑,于是他将因果解释给她听,声音温和而低沉,带着淡淡的责备和不忍。
床头有药箱和水盆,他先前坐的椅子上有一本书。
这个男人在照顾,甚至守着她。
很久,很久,不曾有人这样对待她,尝过太多的人情冷暖和疏离,她几乎不敢想象还会有像他这样的人,他们非亲非故,几乎是毫不熟识的状态,加上今天,也不过见过三次面而已……第一面,他收留她躲过一场大雪,泡了一杯热茶让她暖手。
第二面,他和女友共餐,看见她的时候,依然微笑。
第三面,他照顾感冒发烧的她,给她敷毛巾,喂她喝水,守在她身边。
虽然能看得出这一切,都是他出于一种很平常的心里……为什么。
很想问他。
她望着他,半晌,却只能用几乎无声的声音对他说,“谢……你。”
他微笑摇头,“我是医生,治病救人是应该的。”
原来,他是医生。她恍有所悟,可是,更多的,是因为你真的是个好温暖的人。
她扯下嘴角,苍白而诚恳,他一顿,扶她躺下,“还有,没什么比有个好身体来的重要,你再睡一会吧。”
她点头,敛首。
眼眶,微热。
胸中涌起暖热的流动,明明彻骨的寒冬,却仿佛在一瞬间置身于温暖的春日下。
终于,又渐渐,睡去。
这一次,她梦见蝴蝶,那只绚烂的蝴蝶,她追着它,一直跑,一直跑,步履轻快,笑声轻灵,路的尽头,是一道光……他看着渐入梦乡的女孩嘴角扬起几不被察的弧度,知道,这一次,她做了好梦。
安心。
刹那间,只有这一个感知,在他心底。
她是一个梦见蝴蝶就会觉得幸福的女孩。
他是一个不经意间就会给人温暖的男人。
而幸福和温暖,总是那么近,却又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