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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乐不思蜀
蜀国被灭的第二年,刘阿斗就被软禁了在洛阳,锦衣玉食,足不出户,其实算起来,和在蜀都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司马诏是个花枝招展的人,跟刘阿斗养的那只凤凤一样,整天抖擞着绚丽的羽毛,威风凛凛的样子。司马诏如果知道在刘阿斗眼里他就跟一只鸡一样的话,说不定会违背了诺言杀了他。
不过他是很爱面子的,说出去的话怎么能收回呢?更何况刘阿斗一直都蠢笨乖顺,偶尔一本正经地说出一些傻话来娱乐满朝文武,也让他十分欢喜。
某年上元节,洛阳十分热闹,满城挂满了花灯,照得天空亮如白昼。皇城脚下,歌舞昇平,中央搭起的高台上,美艳的舞姬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彩绸翻飞,仿如飞天。钟鼓齐鸣,琴瑟响应,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司马诏俨然皇帝一般,走在傀儡皇帝身侧,群臣对他歌功颂德、逢迎拍马。
司马诏忽然觉得有些腻味了,招了招手,说安乐公何在。
刘阿斗被人推了一把,踉跄了两步,走到司马诏跟前。
司马诏问道:“安乐公,你看此间比你蜀国如何?”
周围的温度顿时降了几度。
刘阿斗若犯傻,只怕司马诏可能一脚把他踢下城墙。
刘阿斗却有些茫然,他转过头,看向城墙下的人群。
有叫卖着吃食玩具的货郎,有趁着节日出来约会的男女,有在人群中欢快奔跑的孩子。
突然,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一个穿着青衫的女子,戴着半边面具,似在朝他微笑,手上还举着一串糖葫芦,挥着挥着,那糖葫芦便黏到旁边男子的头发上了……
男子叹气摇了摇头,女子又小心翼翼地赔不是,帮他擦着发上的糖渍。
刘阿斗忽然想起某年的夏天,他也和两个好友上街游玩,买了一大堆的东西,少女满脸悲愤地托着一大堆货物,他和另外一个少年一人一个包子边吃边走。
他也不明白少女为什么悲愤,明明凡是她看了两眼的东西,他都买下来了啊。
难道她比较喜欢吃包子?
刘阿斗脸上露出了些许迷茫,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鸡。
这只鸡被他养得光鲜亮丽,目中无人。
司马诏有些不满被他忽视,轻咳了一声。立刻有人识相地提醒刘阿斗回答问题。
刘阿斗把目光从城墙下的两个人身上移了回来,又想起她曾经答应过他,一有机会,便来看他。
她果然来了。
刘阿斗很高兴,说:“此间乐,不思蜀。”
司马诏满意地眯眯眼,笑了。
群臣松了口气,谁也不想节日里见血光。
那一年年底,曹氏也被踢了,司马诏自己当了皇帝,改国号晋。对刘阿斗来说,这也没什么区别,他依然还是被软禁在同一个地方,每天吃同样的东西,做同样的事,在每年的同一天开通一扇窗,等同一个人。
就是那年夏天,和他一起吃着包子的那个人。
陈国没了,有了蜀魏,蜀魏没了,有了晋国,也许有一天晋国也没了,会有另一个国家。
江山一直换着主人。
只有朋友,一直是朋友。
赵拓一直觉得赵老爹不疼他,自己一定是抱养的。
不过看着自己跟赵老爹一样英俊的脸,又觉得自己是亲生的,只是老爹嫉妒他长得青出于蓝。
这种想法只有在赵拓十岁之前才有。
十岁之后,赵拓频繁被人提醒,自己只是个赵白脸……
听起来没什么好自豪的。
赵老爹把他扔进军队里磨练,这种地方是考验脸皮的。
这么说吧,如果你足够不要脸,那你就可以轻轻松松当个二世祖混个不错的军衔。
但如果你足够要脸,那你就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才能让别人忘记你是个二世祖。
赵拓其实特别要脸,一看就知道了。
不过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只是个“赵昀的儿子”。
——赵公子,常来玩啊!
——小赵将军真是英明神武啊!
——赵白脸,你怎么不去死一死啊?
呃……最后一个乱入了!
赵拓第一次发现,自己老爹好像也不是那么厉害嘛,司马笑那个丫头就非常不给他老爹面子。所以赵拓在被骂赵白脸的时候,一种自家老爹被人鄙视的快感——真是非常变态。
司马笑惊奇地发现这人居然如此变态,被骂都这么开心,她震惊得无以复加,原来真有人是贱死的,一天不被骂就皮痒啊!
对于赵拓一天照着三顿饭时间的挑衅,司马笑终于忍无可忍地将他视为平生所见头一号贱人,并且决定在史书上用了一个字来评价他——呸!
多一个字都嫌浪费了笔墨!
这种打是情骂是爱对司马笑来说是完全行不通的。因为爱一个人而犯贱,那是爱情的天然属性,但是司马笑以为犯贱是赵拓的天然属性,这种人就只有一个名字,就是贱人。
所以赵拓从小就选错了采青梅的方法,在最好的年华里,白白浪费了光阴,在歧路上驷马难追地一路向西。
司马笑觉得赵拓是流连青楼的嫖客,其实对他很不公平。
赵拓觉得以自己的俊美皮相上青楼,被嫖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他上青楼只是为了吃菜,说这种话司马笑肯定不相信,然后还会趁机损他几句。
可是小秦宫的菜真的很好吃,他带去国子监,明明司马笑也很爱吃,难为他经常去打外卖。
有一次遇到某个官员的儿子,忘了是谁了,反正也就是一个路人的身份,只是在国子监里遇到过。那人为了奉承他,以为他跟司马笑交恶,自以为是地在他面前说了一堆极其难听的污言秽语。
赵拓不知为何有些不爽,当下没有发作,只是心里默默不快。
第二日经过的时候,终于找到了理由,将那个家伙揍了一顿。
司马笑骂等于鄙视我爹,你骂司马笑等于二度鄙视我爹!
太超过了,这个不能忍,打!
甚是痛快。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传成了争风吃醋了。想来是那青楼的人借机炒作自家姑娘的身价。
这些赵拓就不太关心了。
却不知道在司马笑心中,他又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成功脱离了贱人,晋升为人渣。
赵拓最终是分不清了,自己到底是喜欢被司马笑骂,还是喜欢司马笑。
如果她对自己好一点,有一天不骂自己呢……
想象了一下,就感觉有些奇怪,有些肉麻,有些……嘿嘿嘿……
听说司马笑准备嫁人了,赵拓心上跳了一下。想了一圈,顿时觉得舍我其谁也!
有谁比我更英俊潇洒有钱有势门当户对青梅竹马!
可是想要约个会,都得带着个第三者,还是堂堂阿斗陛下。
没办法了,赵拓委曲求全,带着司马笑招摇过市,宣誓主权。
没料到,却被阿斗捷足先登了。
赵拓在家里捶胸顿足了一夜,第二天还得收拾了心情进宫打探消息。知道两人只是弄虚作假,便稍稍有些宽心。只是名分定了,他一个将军之子,怎么跟主公抢女人?
赵拓啊赵拓,你好命苦,喜欢的女人是老虎,还是别人家的老虎……
酸溜溜地看着母老虎给她义父送礼物,酸溜溜地看着阿斗光明正大跟母老虎成双成对……赵拓觉得贱是一辈子的病,以前没发现她的好,现在没机会了,才恨没有先下手为强。
做人不该太得意。
当时的赵拓,还是个小年轻,苦则苦矣,却总觉得还有希望,爱情嘛,就是要不抛弃,不放弃!
于是赵拓眼巴巴地跟着司马笑去了蜀营,在他心里,总觉得自己在司马笑心中应该是特别的一席之地。
直到司马笑不告而别,他才终于认清现实——他是特别,不过是特别贱。
大概是一夜之间,成长了起来。
他又不是傻瓜,看清了自己,也看清了别人。司马笑心里是有着特别的一席之地,但那不是给他的,也不是给阿斗的,是给闻人非的……
这简直是不伦。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走了。
闻人非是她的义父,还是没希望的。
赵拓心里刚提起的一口气又松了下来,只要自己继续努力,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但悲哀的是,司马笑对闻人非的执着,就像他对司马笑的执着一样。
一把刀照着面落下,他往旁边一闪,手臂上传来剧痛,好像失去了什么。
其实也不是特别在乎。
他一直觉得不是亲爹的赵老爹在魏军的箭雨中用身体护住了他,他看到那个向来英俊儒雅的老爹一脸地鲜血,喊着让他走。
以前,他都是把遍体鳞伤的他往武场上一扔,说打不死,就站起来。
他没有走,疯了一样,杀红了眼,长枪如游龙一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他拖着父亲的尸体走,脸上湿了一大片,分不清是鲜血还是眼泪。
他心目中的战神,轰然倒塌。
断了一臂,保住了父亲的尸体。
三天后,他带着父亲的骨灰往东边走,听说那天蜀国开城门投降了。
他不是个好臣子好将军,他没有跟老爹一样经历过三国最辉煌最英雄的年代,没体会到什么士为知己者死,他只是个二世祖,所有的,就是那个对自己很严厉却在生死之际舍命相护的老爹,还有一个处着处着就忘不了的小青梅。
可惜老爹不要他了,小青梅也不要他。
他还要把小青梅双手送给自己的情敌。
下辈子的事,谁知道啊!
不过是给个理由,让她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的好意。
反正自己喜欢她就够了,这辈子都够凄惨了,不多这一笔账了。
他们这几个人里,还是阿斗通透。
所以他快活的时候总是比较多。
赵拓渐渐喜欢上找阿斗聊天,每年里他生日的那天就带上好酒去找他,反正他住的地方守卫稀松,根本没什么人觉得安乐公会逃跑造反。
那不过是傻子。
可赵拓却觉得阿斗比他都聪明。
虽然阿斗经常哭,就像他老爹刘皇叔一样。
虽然赵拓经常笑,就像老爹赵昀一样。
可是哭的未必永远悲伤。
而笑的也未必一直开心。
赵拓不是不会哭,他哭过最伤的两次。
一次是老爹战死。
一次是带着司马笑那俩十三岁的孩子去见阿斗时。
那一次,他哭了,阿斗却没哭。
阿斗说,笑笑一定还是笑着的。
番外:
豆蔻枝头二月春
闻人非无意识地抚上司马笑的发心,看到对方一脸呆滞又惊恐的表情,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有些窘迫地收回了手,向来从容不迫的男人,微妙地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掩饰着慌乱逃跑了。
闻人非这人对感情淡薄得很,就是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也只是抱着合作愉快的心情跟在主公身边。对待司马笑,他也不过是承司马昊所托。
那时候司马笑的脸不过巴掌大,因为中了毒,瘦小又可怜,却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得到人心里去。闻人非也不过是想,这孩子若由我亲自教导,将来说不定能有一番不俗成就。
所以后来司马笑躺在他怀里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一见钟情吗?
闻人非想起初见时她那小可怜的样子,顿时表情有些古怪——你当我是什么人?禽兽吗?
闻人非自诩还是个正人君子。
反正他养的小孩很多,阿斗是一个,姜惟是一个,多一个司马笑不多,就顺手送做堆,放国子监里一起教了。只是司马笑麻烦些,想她死的人太多了,于是闻人非就让她搬到他隔壁去住,如果可以的话直接搬到他家里就更方便了。
不过司马笑也没拿他家当别人家,病刚好就开始学爬树,每天想着爬墙偷窥他,眼神不怀好意。司马昊的夫人恨他害死了自己丈夫,小家伙不明所以,见母亲恨他,她也一并看他不顺眼了。
闻人非在处事上比一百个臭皮匠都精明,但在感情问题上,他自己也不过是少年。一开始觉得司马笑讨厌他就讨厌他吧,反正他只答应司马昊照顾她,也没说一定要她喜欢他。但总是隐约觉得,这个亲爹娘死了,养父也死了,养母又对她不搭不理的小丫头真可怜,忍不住想对她好一点。
虽然她不太领情。为了让她进国子监,他也废了一番力气,但也比不上逼她去上课,每天早上银剑金剑和他轮流着去房里抓人,小丫头起床气特别严重或者是假装还没睡醒报复他,五指在他脖子上抓了一下,五道遮不住的红痕让他在早朝上迎来了一大片暧昧的目光,仿佛在说——哎呀原来丞相大人也会玩女人还这么疯啊果然是我辈中人。
闻人非心里默默地,非常郁闷。
只是从某天起,她忽然像长大了似的,不再赖床了,他颇为惊奇地表扬了她一下,她哼了一声说,才不是自己想来的,都是他逼的,少假好心了,而且他也打她了啊!
然后摸摸自己的脑袋,一脸委屈地扭着腰走了。
弄得闻人非都有些莫名其妙。
第一次意识到小丫头有些不同了,大概是那次为她扎头发的时候。
其实他不太懂,凭着感觉摸索着,为她扎了最简单的发髻。她一开始很抗拒,在他怀里扭来扭曲,少女的气息像二月枝头的豆蔻,让他瞬间有些恍惚,狠狠把她按在坐垫上,她勉强安分了,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对自己的改变似乎也很是欣喜,明明是最简单的发髻,却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像是养母不怎么管她的梳妆打扮。
闻人非心里忽然柔软了一下,揉了揉她的脑袋,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跟他拉开了距离。
——真多事,我就喜欢头发乱乱的感觉……
他无奈地笑了,带上一丝自己也觉察不到的宠你。
——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才怪。
不过少女变坏真的是很快,闻人非觉得不能让她跟赵拓走太近,看的都是些什么书,写的都是些什么文章!
闻人非黑着脸,一张一张都撕了。
绝对不是唯一一次。
于是后来,她都习惯写完直接扔给他撕了。
真想戳戳她的脑袋问一下她的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闻人非觉得有必要拿圣人书对她重新教育一番,拿起论语,想起她写的那些艳情小说,拿起中庸,又想起了一段……
头疼啊,写就写吧,为什么还非要拿自己的名字去写呢?
骂她?不知悔改。
打她?
舍不得……
闻人非警觉了一下。
自己居然会舍不得了……
仔细想了一圈身边所有人,能让他舍不得打的,似乎只有一个人。当初看到先生们打她掌心,她倔强地抿着嘴,眼眶微红,心上便揪疼了一下,他都舍不得打,怎么可以随便让那些老头子打?
于是找了几个老先生,旁敲侧击地警告了一番,小丫头还说他打她,真是冤枉了,他最多只是拿戒尺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提醒她回神。
结果越敲她走神越厉害,当初他还指望教出一个好学生,结果这学生去写坊间的情色小说了。
一定是赵拓带坏的!
闻人非愈加苦恼起来,脸上却是一脸神色不动,第二天进宫的时候,又撕了三张。
那天夜里想起白天跟太后谈的事,起了床来,有些苦闷地吹着箫。
隔壁传来她的喊声——大半夜不睡吹箫干嘛!吵死人了!
箫声陡然破了一个音。
那只叫凤凤的鸡又飞了过来。
闻人非叹了口气,若那丫头对他有这鸡一半亲昵就好了。
翻过墙去,刚巧抱住了从树上掉下来的她。
——幸好幸好……
心里庆幸着,放下了她。
有些凌乱的衣衫,娇嫩的脸上一片绯红,胸前春光半露,他有些尴尬地别过眼,突然意识到她长大了,而且发育得极好……
心跳顿时有些乱了,胡乱应对着她的话,忽然听到她说了一句——总不能我是你的私生女吧?
闻人非突然有些微妙的不悦感,说不清为何。
甩了手便走。
不知道自己在她眼里,在她心中是何种模样……
那夜里似乎做了一个有些不堪的梦,让他对她的感情又一次激烈而模糊了起来。
想要与她更亲近一些的感觉一次次冲击他,终于忍不住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似乎很多年没这么做过了,从他第一次意识到她已经不再是个小丫头,而是个小姑娘开始。
她也有些被吓到了。
闻人非缓缓握紧了右手,胸口处跳得厉害。
像是某种感情在觉醒一样,但是这不应该……
却又不受控制。
二十几岁的大男人,像个十几岁的少年那样,情窦初开。
他无奈地笑了,为这种感情的觉醒而感到悲哀。
他这一生,从来没想过会有姻缘,师父为他算过卦,早逝。
而他也为自己算了一卦,那卦象越来越清晰,直到有一天,他终于算出了自己的死期。
他对生死也看得很透,并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他的十年,做了很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算起来也活够了。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还不够……
如果他可以多有三五十年,那他可以照顾她更久,而不是像现在,为自己安排后事,为她安排后路。
在一种感觉刚刚开始的时候,就被扼杀了。
义父吗……
也挺好的。
闻人非心中苦笑,他从没试过心疼心酸的感觉,这一次算是疼够了。
庆幸的是,借着这层关系,她终于对他亲昵了起来。
一边苦涩,一边却有些窃喜。
十分卑鄙。
看到她送的那让人忍俊不禁的手绢,糟糕的绣工,她那飘忽的眼睛,嘴上说着不喜欢就算了,眼睛却说不喜欢你就死定了,他忽然觉得——遇见她,是这辈子最美好的事。
再不能忍住自己的感情,用力地抱紧了她,感觉到她温暖而柔软的身子充实着自己的身心。
笑笑,很喜欢……
很喜欢笑笑……
就这么放肆一次,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闻人非喜欢司马笑。
真是一件悲伤而甜蜜的事。
番外:
闻人非自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却是一片黑暗。
只有梦中才能看得见。
胸前传来浅浅的呼吸声,感觉到他的动静,她似乎醒了一下,嘴里发出含义不清的咕哝,像是梦话。
她非逼着他午睡,因为她想要睡,而且抱着他才睡得着。
于是半推半就着上了床,还真的是纯午睡而已。只是她比较霸道,喜欢占着他的胸膛当枕头,听着他的心跳声睡。
他心里有些柔软的疼痛,知道他死去的那几天里,她一直是这样趴在他的胸口,等待着他的心跳,这样的心跳声让她安心。
搂着她圆润的肩膀,在她发心轻轻吻着,她不安分地动了动,嘴里又在说梦话。
闻人非驾轻就熟地堵住她的嘴,柔软而甜美的唇舌,因为目不能视,他其他感官更加敏锐起来,她身上一丝丝细微的变化,声音里不同的含义,他都能明白。
想到第一次,却是他被她强吻,青涩的,苦涩的。
没有一丝欢喜,只有不能回应、不敢回应的悲哀。
年轻真好,敢爱敢恨。
有时候不免这么想,暗自有些嫉妒赵拓,能那样不顾一切地爱着笑笑。
不过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有的人爱吃辣,有的人爱吃甜,有的人爱吃苦。
刚好他和笑笑,都是彼此喜欢的味道。
唇舌游移到她的左脸,唇下的皮肤粗糙,一道明显的伤疤从太阳穴划至唇角,他用舌尖细细描绘着,心疼。
一开始她很在意,甚至说出上天就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丑陋的样子才让他失明。
他花了很多心思才让她相信,他真心地不在意,喜欢着,心疼着,没有一丝丝的厌恶。
但很遗憾的是,他无法看到此刻她面上的神情。
是否如她笔下所写那般,如何眉眼含春,面色绯红。
那样的她他只见过一次。
却是她要求他吻她。
闻人非放纵过自己两次。
一次是在离开蜀都的时候,他放纵自己去抱她,说着心里的喜欢。
另一次,是在她离开上邽的时候,他放纵自己去吻他。
渴望。
身体和灵魂都在渴望着她。
从上邽的天牢里看到她奄奄一息的样子,他就明白了,他最近几年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保护她。
准确来说,是呵护。
做什么事都想,不能让她有生命危险,要让她活着,并且快乐。
笑。多好的名字。
她笑起来的样子神采飞扬、眉飞色舞,赌气的样子、撒娇的样子、可怜的样子……
有时候会冒出个诡异的念头,幸亏没多久好活了,否则一辈子活在这样的渴望之中,他怕自己会疯了。
闻人非不是圣人,压抑不住自己的冲动。
他顺应了她的请求,还有自己心中的渴求。
双手在她背上游移,狠狠地挤压着她的后背,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舌尖在她口中扫荡着,掠夺她的每一分甜美。
像要着火了一般,又被她溢出口的呻吟加了一把油,蹭地烧得更旺了。
他刹住了脚,睁开眼。
很美……
总是觉得她可爱机灵,让人心里一片柔软,却不知她也有这样妩媚动人的时刻。
双眼带着水意迷蒙地望着他,既可怜又可爱……
不知道她此刻是否也是那样的神情。
闻人非心里想着,吻了吻她的眼睑。
她顺势双手攀上他的后背——早被吻醒了。
据说男人睡醒的时候都是禽兽。
司马笑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他总说她美,如今全天下也只有他一个人还会说她美了,外面的人都说她刘笑贪财好色,强占美男。
她是挺好色。
想着便主动回吻他,伸手脱他的衣服。
闻人非喜欢她的主动,她喜欢他,所以才会主动,这让他觉得喜悦且甜蜜着。
礼尚往来地,相当熟悉地剥去她衣衫,倒出来一颗荔枝般白嫩圆润的果肉。
后背的莲花开得极为妖娆,可惜他看不到,否则便会多了一番情趣。
胸口有两道鞭痕留下了淡淡的伤疤,年前从一名神医手中购得了祛疤的良方,他经常帮她上药——后来药都他吃掉了,他说凉凉的,有点甜。
于是上药都得挑完事后上。
闻人非的唇舌灵活地在她胸口游移,挑逗着,点着火苗。她难耐地弓起身子,口中哼哼着,表达着不满。
他喜欢细嚼慢咽,她喜欢狼吞虎咽。
这显然是性格差异。
所以最后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至于哪种情况,就看闻人非的心情。
最初成亲的时候,刘笑说,虽然我当不了皇帝了,但好歹是皇室血统,就当你一个人的主公,你从不从我?
闻人非含笑点头,说你是主公,我便是忠臣。
刘笑满意地点点头,说你的名字太独特了得换一个,主公我就赐你国姓,刘。
闻人非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说,谢主隆恩,那名字呢?
刘笑不满道,姓氏我都帮你想了,名字你有文化自己想嘛!
闻人非道,那便叫刘是吧。
刘笑一脸古怪——刘氏?你真想当我的女人啊?
闻人非失笑道,是今是昨非的是,不是姓氏的氏。
家主刘笑轻咳一声说,我当然知道,刚才只是在说冷笑话,你听懂了吗?
闻人非说,主公叫臣听懂,臣便听懂了。
主公甚是满意他的态度,便道,女主外男主内,以后外面的事我负责,家里的事你负责,可好?
闻人非说,主公英明。
家里的事,自然包括床上的事。
刘笑在床上喊,闻人非,你大逆不道,居然违抗我的旨意!
他淡淡道,微臣现在叫刘是,主公喊的哪个闻人非?
刘笑嘤嘤哭着,刘是你造反……
他爱怜地亲亲她的唇角,是主公说家里的事让刘是负责的,床事自然算不得外面的事了,一言九鼎啊主公……
怎可与之斗智?
主公真是傻得让人心疼……
——别哭了,微臣给你亲亲。
臭男人!她恨恨地咬在他肩上,口感甚好,便用贝齿细细啃了起来,舌头也用上了,舔舔咬咬,颇有嚼劲。
龙颜大悦。
这床便晃得更厉害了。
床事大抵和情事一样,都是痛并快乐着,并且女人通常占下风。
吃饱喝足的男人显得面目可憎,刘笑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只能咬着他的肩膀泄恨。每回都想着下次定要先下手为强做了他,但每回他那灵动的唇舌和十指都伺候得她极为舒服化为一潭春水,后面想再掀起风浪,就不可能了。
待一轮战毕,他还能抱着她洗洗身子甚至再来一轮,她却抬抬手指也懒得了。
当男人还挺辛苦的,幸亏不是她完事后伺候闻人非沐浴洁身。
闻人非果真像对待皇帝一样捧着她,除了在床上,便也没有什么违逆她的地方了。
说好的她主外,但也就是出去逛逛街,打听打听消息。回到家里,把外面的事闻人非一说,账簿念给闻人非听,做决策的都是他,她只要负责点头就可以了。
不知道的外人,都以为刘笑是个女强人。
三个字对了两个,肯定不包括中间那个。
有件事让闻人非比较生气的,就是刘笑又拿他着主角写艳情小说。
写他的人其实挺多,原因不过有三,一,他俊美得有名,二,他传奇得有名,三,他死后不见尸体。
于是很多人都意淫他没有死,坊间各种关于闻人非的秘闻秘史都出来了,后来连不堪入目的情色小说也出来了。
闻人非听了,皱眉一下,虽然不大高兴,但是几年前某个小女子更过分的都写了,他看了也习惯了。
只是当听到书肆老板说,有本《我与闻人非不得不说二三事》是兰陵笑笑生写的,没下线没节操堪称古今典范,蝉联畅销榜第一已经好几个月了。
闻人非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之难看。
他到底是知道刘笑那个家伙的笔名叫什么的。
于是捏了本书回到家里兴师问罪。
平日里嚣张跋扈作威作福的家主刘笑顿时没了气势,心虚了。闻人非动真格的话,她也怕。不过闻人非脾气是非常好的,只要她不外遇他估计一般都能忍。
拿他写情色小说给世人观赏显然属于二般的。
闻人非要求回收并销毁所有《我与闻人非不得不说二三事》。
态度坚决,绝不软化。
家主也怒了。
——凭什么啊凭什么啊!凭什么别人能写我不能写啊!有本事你把城里所有的书都销毁了啊!
于是闻人非就这么做了。为了掩人耳目,还办了个书肆,直接垄断了全城的书,把关于自己的书全部销毁了。
家主又怒了。
——凭什么啊凭什么啊!凭什么别的城市都有卖就销毁子虚城的啊!有本事你把全天下的书都销毁了啊!
闻人非眉头一皱,他怒了。
有时候主公不能太宠着,不然会变成昏君。
闻人非也不管那些书了,直接把那本二三事上写的所有没节操没下线的事都做了一遍。
主公终于明白了。
忠臣也是有底线的,越过底线,他就会噬君。
一年后,就有了一对双生兄弟。
哥哥姓刘,弟弟姓闻人。
不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闻人非总是有些失落。
刘笑常告诉他,儿子们在干什么,你儿子被我儿子打了,哥哥加油!
闻人非甩袖道,胡闹!兄友弟恭当为家训!
于是对两个牙齿还没开始长的婴儿进行家训。
弟弟扯着哥哥的嘴巴,哥哥抓着弟弟的耳朵,两个人傻乎乎地看着爹训话。
爹比较傻啦!
胎教期都过了!
孩子周岁的时候,赵拓来了,非常新奇地“玩”着两个孩子,刘笑恨死他了,两个孩子却爱死了这个抱着他们荡秋千的叔叔。
闻人非只听到孩子们咯咯咯的笑声。
后来在他们稍大一点,能听懂道理的时候,闻人非悄悄对他们说了一些话。
可以将赵叔叔当成父亲一样爱戴,如果有一天,爹不在了,他也会像爹一样护着你们。
孩子们不明白,不过反正他们本来就很喜欢赵叔叔。
刘笑站在门后哭得泣不成声。
那天夜里她忽然对他说,我觉得孩子们有一个爹就够了,叔叔就是叔叔,爹就是爹。
两个人静静依偎着,相拥到天明。
听说海外长生药,他不信,她信了,说一起去找嘛。
临走的时候,跟赵拓道别了。
闻人非和孩子们先上了船,让刘笑与赵拓独自道别。
刘笑说,我说对不起就太矫情了,对不对?
赵拓说,知道你就别说了。
刘笑说,那我再矫情一回嘛。
赵拓无奈,随你啦,一大把年纪不羞臊。
刘笑说,我去寻长生药,如果有的话,那便好了。
赵拓凝视着她,说总要存着希望。
刘笑扯着自己的头发,忽然笑了出来,然后又安静了下来。说着,孩子们都很喜欢你,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两个孩子?
赵拓喉头一紧。
刘笑说,我送他们回来,让他们拜你为师,跟着你行走江湖,等到他们满二十,你再告诉他们,爹和娘都爱着他们,只是娘太软弱了,骗了爹,又抛下了他们。
刘笑说,我答应过他好好活着,若我自觉办不到,便只能如此了。所以赵拓,我要再说一声对不起。
——笑笑这辈子太自私,欠了你太多太多,债多不痒,这辈子全欠了,下辈子全还给你。
赵拓的声音有些哽咽,说,我收下这声对不起。
闻人非在甲板上等着。
孩子们在十三岁那年回了子虚城。
赵拓在客栈外擦干了眼泪,笑着走进去,和他们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