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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的天气已经很热了,绿茗撑着竹骨伞, 跟在徐笙身后, 从王府正门出来。
因为天气的原因, 她穿着轻纱裙,踩着凳子准备上马。
热浪翻滚,仿佛能看见地面上在蒸腾。
便是在这个时候,一个妇人忽然从门口的槐树下冲了出来,红肿着眼睛跪在地上二话不说,先咚咚咚磕起头来。
“将她扶起来。”徐笙后退一步, 蹙眉对绿柳说。
“是。”绿柳在她身后低声应了, 随即看向跪在地上的妇人,眉头一挑将她扶起来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在王府门口拦下家王妃?”
那妇人瑟缩着身子,头发散乱, 被扶起来之后,徐笙这才注意道, 她满脸青肿,像是被人暴打过一样。
见到徐笙打量的目光, 妇人又瑟缩了一下,怯生生的看了她一眼,随即便立即低下头。
“不必害怕, 你慢慢说,我不会将你怎样的。”徐笙柔声安抚道。
妇人嘴唇蠕动,似是有话想说, 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直言便是,我不会怪罪与你的。”
妇人便期期艾艾道:“民妇……民妇夫家姓方,是……是王爷的外家。”
“民妇一家一直居于泰安,在先王妃未仙逝之前,经常与王府走动。后来王妃仙逝,便渐渐与王府断了联系,这次民妇前来,是因为家中公婆想要见王爷一面,不知……不知王妃可允?”
徐笙闻言蹙眉:“去请虞伯出来看看,我也没有见过夫君的外家,还是要找人确定一下。”
多年来少有联系,与王府已经断了联系,如今突然找上门来,她也没有见过这方家亲戚,自然不好做决断。
实际上,冀北王身份显赫,先王妃虽然去世,但孕育了三子,方家再如何蠢笨,也不可能放弃这么一门富贵亲戚。再不然,这王府还有自家亲外孙亲侄子,也不怕受新王妃欺负了去,便断了联系,少有走动了?
这妇人说话含糊不清,徐笙便叫虞伯出来认认。
“你走一趟,去告诉陆夫人,说府中临时有事,王爷外家来了人,今日便不便与她一起去清源观祈福了。帮我陪个罪,下次我在王府里请客,下帖子邀请她来。”徐笙想着,便叫绿柳去趟城门口,给陆夫人告个罪。
今日本是她与陆夫人,还有陆夫人的几个手帕交一起,这边有了事,还好有她的手帕交作陪,没叫陆夫人一个人去了城外清源观。
“不管是不是,先进府里去吧!这天气热的紧,再站在这外面,可别把咱们热中暑了。”徐笙摇摇手中纨扇,对那妇人道。
“……哎……是。”那妇人诚惶诚恐的应下,跟着徐笙一起往王府里面走去。
一路上,她被这王府的繁华富贵迷了眼睛,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这宅子大的比泰安县太爷家都大。
徐笙见了,便笑着和妇人介绍起府中景色来,并且一面道:“咱们先去我院子里,虞管家随后就过来,他是王府里的老人,想必是知道你们家的。”
原本虞臻外家上门,于情于理徐笙都不该当面质疑,这是待人接物的基本礼仪。可是先不说两家早已断绝来往许久,就刚说他们这么多年都没见面,如今忽然见面,难保不知道会有什么目的。
徐笙想的深远,虞臻现下不在王府,她也不知道该拿个什么态度去面对他们,索性便先客气一点,疏离一点。
“一切都听王妃的。”妇人听到身边徐笙的话,连忙回神应答,面上也渐渐浮起一阵羞涩迥然。
她居然在王妃面前失礼了,王妃会不会怪罪于她?
许婉娘出身贫寒,娘家只是小户人家,当初嫁给泰安方氏,令整个镇子上的人都羡慕不已。原本性格就胆小懦弱,与泰安城里普通人家打交道,来往一二尚且能应付,但是面对徐笙,只觉得她身后跟着一大串婢女丫鬟,身上穿的衣服她只在她小姑子及笄的时候见过,那是婆母压箱底的料子。而且王妃通身的气派,耀眼的让她不敢直视,现下有一点不妥的地方,心里就要忐忑半天。
“我们到了。”这般想着的时候,她便又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了,还是徐笙的声音将她从梦中唤醒。
进了上房,绿杨带着一串婢女进来奉茶,徐笙便笑着道:“今日天格外的热,夫人若是不嫌弃,先喝点消暑的凉茶,等一会儿厨房就上冰镇的酸梅汤。”
“多谢王妃。”说罢一顿,许婉娘捧起茶盏道谢,又局促道:“民妇粗鄙,望……王妃不要怪罪……”
“夫人说笑了。”徐笙看了一眼她脸上的青紫,没有说话。
许婉娘是真不知道怎么接这些大户人家的客套话,只得坐在原地,局促一笑。
没过一会儿,虞伯便匆匆赶来了清芷园。
进屋的时候,他满头大汗,手上的汗巾擦个不停,可还是擦不完。
等缓过起来,灌下一盏凉茶后,虞管家才道:“老奴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听您院子里的姑娘说了,所以急着过来看看。”
“想必这位就是方家的夫人了?”说罢,虞伯扭头看许婉娘。
“正是……正是民妇。”许婉娘被他打量的不适,坐在那里垂下了头。
“你家在泰安,住在哪里,何时与虞家断了来往的?”虞伯问。
许婉娘声音呐呐,跟蚊子叫似的:“民妇家在泰安城,杨柳胡同住着。”
“至于何时与王府断的联系,民妇也不是十分清楚,只听闻公婆说,大约是昌泰十一年断的。”
徐笙在一旁盯着虞伯的面色,看他反应。
“回王妃,这便对上了,应该是方家的人没错。”
说罢,虞伯转头又问:“夫人是一个人来信都的吗?家里可还有旁人陪同?”
许婉娘一脸青紫,看起来像是被谁暴打过的,虞管家便以为她一个孤寡女子来的信都。
许婉娘摇摇头道:“祖母与公婆,还有夫君与家中小叔小姑都来了,我们……此行……是想要投奔王府。去年黄河发了大水,将家中良田尽数毁去,今年兖州又打仗,一群山匪洗劫了家中,家中生计实在难以维持,公婆便想着来投奔王爷,谋个活路。”
虞伯视线落在许婉娘破旧打补丁的衣袖上,心里有了数,便对徐笙道:“王妃您看……”
“先派人和方夫人一起回去,将外祖母与舅舅舅母接来,其余事情随后再说。”
于是徐笙便派了绿茗,虞伯派了护卫,驾着马车和许婉娘一起去了他们落脚的地方,准备先将人接进王府安顿下来,随后等虞臻回来再觉得这外祖母一家人的去向。
算算时间,河内已经拿下,若是无意外,虞臻该启程回信都了。
待许婉娘随绿茗离去后,虞伯又道:“王爷自幼与外家并不常来往,想必记忆并不深刻。若是大公子,或许还记得事儿,但王妃去的时候,王爷才两岁。”
“王妃不妨等王爷回来再定夺,不必太过客气,毕竟您是咱们冀北王王妃。”
徐笙点点头,知晓虞伯这是在提点自己,便欣然接受。
诚如徐笙所料,虞臻那边已经将河内攻下来,一口气追到虎牢关,见秦雁行与新帝已经遁走,不见踪迹,才停了下来。
曹勐遒与虞臻俩人,便开始了双方的割据战。
当初俩人联手,是因为秦雁行行径下流,被虞臻发现他在水里投毒,与谋士秘密相商之下,才决定与曹勐遒合作,当时说的是若攻下河内,则河内以南归曹勐遒所有,河内以东归虞臻所有。
现下俩人分完,便只剩下河内这座城池没有分割了。
“河内归我荆州,我出三万石粮草与你,如何?”曹勐遒开口,顺便拍拍虞臻的肩膀。
“三万石,归我冀北。”虞臻面无表情道。
“哎我说虞家兄弟,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想要河内,怎么一石粮食也不给我加,没有你这样的啊!”
“这样,你给我四万石,我立即让给你。”
虞臻直接冷冷推开他的胳膊道:“两万粮草,加五万两银子,一万件兵器。”
战乱年代,粮食比银两重要的多,尤其是军队。
“你还怎么越减越少了啊!”曹勐遒不依了。
“虽然说因为你长的好看,合我的心意,但是我也不能因此便将河内让给你啊!”
“虞家兄弟,我这五万兵马损失的,加上出来一趟吃的粮食,总得回本吧!不然我为个什么。”
虞臻侧头道:“有一万件兵器。”
冀北生产铁矿,而荆州因为地理原因,铁矿并不多,所以武器对曹勐遒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尤其是每次看到冀北军的武器寒芒直闪,心里羡慕的紧的时候。
曹勐遒有些心动,准备咬咬牙应下。
却被他身后的谋士按下,转而对虞臻道:“一个河内可不止这么点,冀北王未免太过小家子气了。”
虞臻看也不看他道:“河内本就有我一半,一万件兵器,要的话现在就给个准话,不要那就算了。”
“怎么个算了法。”曹勐遒忍不住问。
“自然是打。”
曹勐遒:“……”
他想想自家手下的五万人,和离这里还有百里的大军,再想想虞臻的十万,抿了抿唇,将谋士挥到身后,粗噶着声音道:“好!成交!”
虞臻依旧面无表情,不见喜悦。
曹勐遒临走前,心里不甚痛快,便走过去强行拍拍虞臻的肩膀道:“劳资等着和你真正过招!”
虞臻颔首,他也期望。
不过那时候,就不会如现下这般融洽了,到时候他们便要兵戎相见了。
得了河内后,虞臻留下百里明整顿城内百姓,自己带着五千轻骑先行往信都赶去。
出来一个月了,也不知道皎皎想他想成什么样了。
还有胖儿子和他亲闺女,应该又长好看了。
虞臻傻笑着,纵马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