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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宫一趟,和今上交谈的时间甚至没有她来回路上花费的多,青芜却沉眉静目,一丝言语都未曾说出口,只是不想会遇见承渊跟月棠,以及他们的孩子,泽楷。
那个当年因为庄妃设计而险些胎死腹中的孩子如今业已长大,跟在承渊身边也还算乖巧,只是初见青芜觉得陌生便直接躲去了月棠身后。
这次相遇实属意外,青蘼眼见这一家三口到来必然是向今上请安的。青芜与他们寒暄之后就此分别,由萧简送着上了回出云庵的马车。
车厢微微颠簸,青芜失神,一时没有坐稳,身子一歪,好在司斛及时扶住,道:“公主到底还是放不下宫里,为什么不顺了陛下的意思?”
青芜靠在司斛身边,幽幽道:“我留下没有任何的意义,反而令自己伤心难过,不如走了的好。这些年青灯古佛我反倒舒坦了不少,而那座皇宫里如果还有什么能让我觉得安慰的,就是它了。”
那是当年青芜及笄时,萧简趁夜探入皇宫送她的及笄礼,一只样式十分普通的桃木钗。今上甚至是承渊都忘了十五岁生辰对她的重要,却是萧简记住了。她也并不因此埋怨,只是分外感谢萧简的有心。而这五年间,萧简也经常来出云庵探望她,两人之间的情谊可谓日渐深厚。
主仆二人此时无声,前行的马车忽然停下,司斛挑开帘子,见是一队侍卫拦在车前。
“陛下有命,请七公主立刻回宫,若公主不从,小的只有以下犯上。”领队道。
青芜却静静地坐在车中,见司斛为难地看着自己,她道:“回宫。”
马车掉转了方向,并且由禁军护送,虽然不甚张扬,却已教人明白车中所坐之人的身份。
入了宫,负责接引的侍者却直接带青芜回了寝宫,有关皇命只字未提。
青芜不问一字,一旦回来,就坐在小园的石阶上,抱膝沉默,像是发呆,却又仿佛在想什么。
一直到日薄西山,夕阳昏黄,一动未动的女子才回过神,却见身边不知何时居然坐着萧简,同她一样没有说话。
“什么时候来的?”已习惯了萧简这样突如其来,青芜只淡淡地问了一句。
“才坐下。”想起他们不止一次这样并肩坐着,有时是看夕阳,有时是望夜月,或者就是坐在树荫下看风吹出云庵里的花草枝叶,安静祥和,时光静好。
“发生什么事了?”青芜回头,才见萧简眉峰紧蹙,露出从未有过的忧虑。
“顾成风攻破了孙将军的防守,丰宁失守。现在顾军南下,情况危急。”萧简本就交握的手扣得更紧,有一种隐忍,在时局所逼之下逐渐被突破。
“但是父皇不让你带军前去支援,哥哥也没给你准信。”早就料到一般,青芜对此并没有太多惊慌,转头看着渐渐落下宫墙的红日。夜将近,是谁都改变不了的。
“丰宁一失,剩下的几城如果再不增援,就会被顾军逐个击破,最后直逼雨崇。”越到后来,萧简的声音越是无奈。
“如果你去,是不是一定守得住?”青芜问道。
萧简霍然抬头,只见望着落日的女子纵然依旧无波无澜,素衣映在夕阳中更显得颓然,但那双眼里却有某种情绪暗暗波动,是恨。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还是青芜,一直都没变过。”即使她收敛了年幼时的刁蛮跋扈,不再那么轻易地就喜形于色,即使她明白了很多,即使她曾经对承渊说过自己变了,但她依旧是青芜,大珲的七公主,会爱会怨,会恨所有可能带来痛苦的人和事。
“你要去找五殿下?”萧简意外于自己忽然的这个想法,心底莫名就觉得青芜会这样做。
“当年我帮他游说父皇同意离渊岛的事,他还欠我一个人情。这次当他还我的。”青芜站起身,低头看着怔忡的挚友,微笑道,“你是军人,你和他不一样。”
背向光线的女子神情陷在阴影中,眼里却有对他的理解。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微妙,以为最了解的人却在现实里变得陌生,而那些原本不够熟悉的人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熟稔,不用言语,却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才从外面回来,又一天没休息,你回去吧,不然天一亮,你怎么带兵出征?”青芜伸出手,素手微白,隐隐泛青。
“你怎么了?”萧简站起。
“大概还没习惯这宫里的味道,你知道出云庵可不是这样的。”青芜苦笑,也唯有对着萧简,她尚能苦中作乐,有一时半刻的轻松。
“我看你是坐久了受了地凉,我让司斛去请太医。”说着,萧简就要转身。
青芜忙拉住他,道:“身子抱恙不更好,当初他们设计我,这次换我回礼了。”
“青芜……”
“对不起哥哥,总比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毙对不起大珲的好。”暗影里牵起的笑容艰涩,青芜轻推着萧简离开,叮嘱道,“好好休息,你留在雨崇的时间不多了。顺便替我把司斛叫来。”
轻声的规劝里有离别的哀愁,但自有她对萧简的支持,一如五年来萧简对她的照顾,尽管微薄,却暖人心肺。
见萧简离开,青芜转身面对夕阳,日光渐暗,这满眼的锦绣奇花最终是要落入夜里。
“姐姐,他没有找到你,该是有多绝望。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完成他身为军人的夙愿。接下去的事,就谁都不知道了。”斜阳中喃喃自语的女子,慢慢收回目光,一并收起那些忧思愁想,待司斛过来,她将事情都一一吩咐了。
青芜并未食言,要萧简带兵出征的圣旨连夜就从皇宫下达,天一亮,就出发。
而在此之后,青芜跟承渊就时常在西园约见,那里正是当初她答应了承渊离渊岛一事的地方。
是夜依旧是承渊约见青芜,待她到了偏殿,只有青灯一盏,四周皆寂。
青芜阖上门,看着桌上放着的两封文书,不再上前,也不再多看承渊一眼。
承渊此刻就站在窗下,窗户微微隙开,隐约的光线透进来,照着他颀长的身影,拉在地上朦胧的影子,模糊得几乎看不见。
“你一面看,我一面与你说。”负手而立,承渊这才慢慢转过身,看着迟疑的女子,怅然叹息,“一封是今日午后送来的,寒翊和印扬的联军发动攻势,就快逼到肆州了。”
青芜闻言,立即打开文书,同时听承渊继续道。
“还有一份,是一个时辰前才送回来的,萧简说顾成风的军队来势汹汹,不一定抵挡得住。”承渊摇头,“这两份文书,我都没有交给父皇。”
“你要怎么办?”青芜看着灯影中忧忡沉重的男子,这一瞬丝毫都猜不中他在想什么。
“父皇不会再答应派兵增援,他宁愿最后守城。”承渊道,“就好像他固执地要萧简留在雨崇,一是帮我,二也是为了最后做准备。”
青芜放下文书,道:“我还是不明白,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