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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峰的这一声“义母”,包含了太多的追忆和说不出口的悲凉,令人心碎无比。所以娘没有走,就那样站着静静打量他,看了很久。他“扑通”一声拜跪在了她面前,眼圈顿时就红了。
“小峰见过义母,十六年过去,我总算是又见到你了……”
“起来,堂堂漕帮总舵主随随便便就与人下跪,成何体统!”
娘淡淡呵斥道,言语中竟没有丝毫重逢的喜悦。但褚峰却听话地站了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无措。
“义母,可否愿意去漕帮总舵小住?正好洛儿现在也在那边住,不如你也一同搬过去吧?也好让小峰报答你当年的养育之恩,尽一点孝道。”
褚峰面对娘的时候十分谦卑,我在想,当年他一定是个很听话的孩子。
娘迟疑了下,还是断然拒绝了他,“还是不了,眼下局势太乱,知道我还活着的人并不多。我也不想再重新成为金门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有事的话我自会去找你们的。”
“可是,你一个女子在都城是否太不方便了?”
“无妨,这些年我都习惯了。”她说罢看了我一眼,又道,“你好好照顾夕儿,就算是对我的报答了。”
娘说完就走了,一点儿也不留恋的样子。褚峰追到门外喊了她几声,她依然没有停留,走得特别的干脆。
我睨着那道消失在门外的倩影,心里头有种无法言喻的怅然。不晓得是不是我不够好,或者是不够出色,以至于她这样淡漠,这样的无所谓。
褚峰进来过后,默默无语地坐在床边发愣,眉峰拧得跟麻花儿似得。他可能比我更难以接受娘的冷漠,因为他们相处过一段很快乐的时光,而我并没有。
“洛儿,义母这样做,可能也是因为当年洛家灭门一事令她太耿耿于怀了。那么多口人一夜之间都死于非命,整个宅子血流成河,这换做谁也无法接受。所以你别往心里去,可能过段时间她就好了。”
听着褚峰是在安慰我,但好像也在说服他自己,他比我更难过的样子。
我故作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道,“没事的峰哥哥,我并没有责怪娘,她这样小心翼翼肯定有她的理由。对了,娘当年一定很疼你吧?”
他点了点头,“当年的义母性子十分温柔,待我如己出,对下人也都很好。若非那场灭门之灾,洛家现在肯定依然是江南最显赫的名门。”
“她……怎么对你好了?”
“她教我习字,念书,闲暇之余还会带我去后山放风筝,总之她能给我的好都给了。那个时候江南风光好,人杰地灵的,并不像现在这般硝烟滚滚。”
褚峰提到小时候,满眼都是追忆,唇角也不知不觉泛着一丝笑意,很温柔。我十分艳羡,羡慕娘曾经对他的疼爱,而这些,我可能这一生都体会不到了。
可能,我身上背负了太多血海深仇,娘怕给了我温柔过后我就不思进取了。对,一定是这样!
“峰哥哥,我想出院回家了,你去院长办公室请他盖个章好吗?”
我把病历单递给了褚峰,他接过看了看,“你前两天发高烧差点抢救不过来了,我着实吓坏了,不如就多观察两天吧?等完完全全没事儿再离开?”
“没事,医生给我看过,说是可以出院了。再则,娘让我尽快把商行的事情处理好,我在这儿也是浪费时间。”
“这……好吧,那你等我!”
请院长盖章不需要多少时间,褚峰去的时候我就在收拾东西,准备到楼下等他了。我刚拎着包袱下楼,龙一就急匆匆赶过来了,好像是冲我来的。
“少夫人,少爷让我来接你回司令府。”
“不了,我直接回漕帮总舵,麻烦你跟炎哥哥说一声我不过去了。”
“可是少爷说了,不把你带回去我就得受罚,请少夫人……”
龙一正说着,大门口忽然冲进来一辆军用救护车,直接就停在了门诊处。上面两个穿军装的男护士抬着担架飞快地去了急诊室,好像是去接人。
难道是凌艳秋?那胶卷弄不出来要转院了?
我连忙把龙一拉到了柱头转角,跟他指了指急诊室,小声道,“秦三爷在里面,好像凌艳秋吞了什么胶卷弄不出来,保不定要开刀。”
“秦三爷?”
龙一脸色顿变,微眯着眼睛望向急诊室,眸光瞬间凌厉如剑。
就这会儿,秦振兴率先出来了,走到车边左右观望了一会儿,才往后重重咳嗽了声,方才那两个抬担架的男护士立即就抬着人出来了。
人是被蒙着头了,但从担架边露出的手来看她就是凌艳秋。
等他们走后,我和龙一才冒了头出来,我把在急诊室外听到的事儿都告诉给了他,“你快回去跟炎哥哥说一声吧,指不定那秦振兴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呢。”
“那少夫人你先回漕帮总舵,我回头再去接你!”
“还是不要来接了吧,峰哥哥说老去别人家不太好。”
想到褚峰的话,我下意识往门诊大门口看了眼,发现他正一脸阴霾地走过来,就是冲着龙一去的。
龙一挺了挺背,对上了他,“褚舵主,麻烦你对我们家少夫人好点儿,不然惹得少爷发火,就不是揍你一顿那么简单了。”
“你回去告诉他,下次我遇到他,一定打得他爹娘都认不出来。”
“呵呵!这话我一定带到!”龙一说罢转头又跟我打了个招呼,“少夫人,在下这就先回去了,请你注意身体。”
龙一走后,褚峰淡淡瞥了我一眼,接过我手里的包袱一声不吭就往车边走,他好像又生气了。我连忙追上去拉住了他的衣角,小声问他怎么了。
他闷闷地问我,“洛儿,龙一为什么叫你少夫人?难道你们俩已经……”他脸瞬间就红了,没有再说下去。
“……哪有的事,讨厌!”
我心虚地嗔了他一句,连忙先爬上车了。我和秦承炎之间虽没有过夫妻之实,但却亲密过。所以褚峰问的时候我很怕被他洞悉了,怕他说我不检点。
他上车过后就没再问了,小马开着车径直就往漕帮总舵去了。
我忽然发现,这一路上好像更多了些日军,每个街口都能遇到那么一小支队走来走去。这才过多久点时间,怎么好像要变天了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