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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谁?
我心头一滞,下意识地抽出了弯刀。我屏住气望着床前那双脚,疯狂地吞咽着唾沫。我很害怕,因为我不想死。
很快,他慢慢地弯下了身子,当褚峰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是后怕,还是感动,我也讲不清楚,心头五味陈杂。
褚峰伸了一只手进来握住了我的手,把我慢慢拖出了床底。我哆哆嗦嗦站在他的面前,抱着双臂捂着肚兜,羞得无地自容。他看我一身狼狈,又把衣服脱下来裹在了我身上,衣服上淡淡的余温令我好安心,亦忍不住泪如雨下。
“没事了,别哭!”
他轻声道,还伸出指腹勾去了我脸上的泪。我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心头一悸,一头扎进了他怀里,失控地哇哇大哭。
我想,在之后的岁月里我甘愿为他九死一生,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是后话。
褚峰没有推开我,就那样笔直地站着任凭我在他怀里痛哭,我是吓坏了,抱着他就像抱住了活下去的希望,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开他。
“褚峰哥哥,求求你别赶我走,我可以给你洗衣做饭,给你做丫头,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你别赶走我。”
以前有妈妈的庇护,我觉得这纷争的乱世离我很遥远。可现在妈妈走了,我一下子从天堂掉进地狱,还离死亡这么近,我完全措手不及。
褚峰只是看着我,也不应声,星眸里的光芒我读不懂。我死死抱着他不撒手,特别的恐惧,怕他赶走我。
“你别赶我走好吗?我给你做丫头,我吃很少的,也不要工钱。”
他为什么不讲话?是不是也觉得我是祸害,所以不打算收留我了?
我绝望地看着褚峰那严肃冷峻的样子,慢慢把抱他的手松开了。我不能勉强别人留下我,在这样的乱世,谁不把性命看得很重?我自己不也是贪生怕死么?
我狼狈极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完全不知所措。
许久,褚峰伸手拿掉了我手里的弯刀,把刀插回了刀鞘。伸手拂去了我一脸泪痕,柔声道,“傻瓜,谁说要赶你走了?你先在屋里待一会儿,我去清理门户。”
他说着又转身走,我慌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紧跟了一步过去。他转头愕然地看了我一眼,我吸了吸鼻子露给他一个谄媚的笑容。
“可不可以带上我,我很怕!”
褚峰怔了下,伸手揉了揉我脑袋,还是转身走了。他关上了门,我走到窗边往外偷看,瞧见院子里竟站着好些个堂口的人,他们手里押着个人,居然是阿青。
阿青被迫跪在地上,但他一脸狰狞,很不服气的样子。“当家的,这女人本来就是祸害,你留着她做什么?总不能为了救她毁掉咱们堂口吧?胳膊拧得过大腿吗?”
褚峰没有应他,走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拧,他顿时一声哀嚎耷拉下了手。紧接着他另外一只手也没有幸免,也被拧断了。
“滚,以后要再敢出卖我,就是死路一条!”
褚峰说着一声冷喝,抡起拳头狠狠砸在了阿青的脚踝,他整个人直接倒在蜷缩成了一团,我估计他的脚也断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出手毒辣的褚峰,才晓得是阿青出卖了我。他仅有一条腿是完整的,被其他的人架着抬走了,离开时他眸光死死盯着褚峰,寒得能滴出血来。
如此一折腾,天已经微亮了。
我退回了屋里,蜷缩在床边像无家可归的乞儿。我深深觉得,我和褚峰可能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以他痛打陈四新和手下的手段看,也绝非等闲之辈。
“洛小姐。”
正想着,门口传来了褚峰的声音。我慌忙抬起头,瞧见他端着个冒热气的碗杵在门口,眸光暖暖地看着我。
“过来吃点东西吧,嬷嬷煮的馄饨。”
“她……还好吧?”
“小伤而已,已经没事了。”
“谢谢你!”我起身走过去坐在了桌前,盯着馄饨鼻头又是一酸,抬头睨了眼褚峰哽咽道,“我想去把妈妈的尸首运回来找个地方安葬。”
他迟疑了下道,“洛小姐,先吃东西吧,这事要从长计议。”
“褚峰哥哥,你别叫我小姐,我只是个没有父亲的私生女,并不高贵,你就叫我小夕好了。”
褚峰下意识张嘴要说什么,但顿住了,叹了声又道,“小夕,百合小姐的尸体暂时恐怕弄不回来,巡捕房的人一口咬定她是革命党,会利用她的尸体大作文章。你答应我一定不要轻举妄动,我会想办法试试看,尽量弄回来好吗?”
“革命党?妈妈怎么会是革命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不过是借口。但即使如此你也不要到处乱走,书暂时也不要读了,他们还会找你,等这阵子风声过去了再说。”
“那……你怎么会救我呢?”
“百合小姐以前有恩于我,我照顾你是应该的,你先好好在这儿住吧,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褚峰讲完蹙了蹙眉,又道,“你也不要回住的地方了,回头我找裁缝来给你订制几套衣裳。”
“嗯!”
尽管褚峰的话有条有理,可我听着总觉得疑惑,他因为妈妈有恩于他所以来照顾我,可他怎么知道我会去清风吟,又如何在那种情况下认出我来的呢?
我十分肯定不认识褚峰,甚至一面之缘都没有过。他可能还有别的重要的事情没告诉我,否则他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人,因为妈妈一点恩惠就拼命保护我,这太说不过去了。
但我没有再问他任何关于妈妈的事情了,或许我应该想办法去一趟十里洋场,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的仇我一定会报,我要亲手杀了那该死的日本人。
褚峰又交代几句就走了,他走后我也没睡。眼下天也亮了,这院子看得更清楚了,被巡捕房那帮人一阵乱打,已经满目疮痍了。
我走出了院子,拿着扫帚开始清扫院子。院子里到处都是血迹,瞧着触目惊心,于是我又想起了妈妈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忍不住泪如雨下。
我恨及了那个日本人,以及那个在最后关头没让他开枪的国民党军官,同时亦恨及了自己的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