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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禾依早晨自己从楼上下来的,梁锦国刚好遛鸟回来,正和保姆交待早餐吃什么,他一眼看到穿着睡裙没有梳妆的女儿,她气色比昨天好了许多,大约夜里睡得不错,他将鸟笼挂在阳台上,随口问逸辞呢。
梁禾依说天没亮就走了。
梁锦国无比专注逗弄鸟儿,逗了一会儿将视线从上面收回,拿着方帕擦手,“怎么走这么早,公司很忙吗。”
梁禾依张了张嘴,她眼前闪过程欢那张脸,得意的曼妙的以及生产后她幻想出来的圆润白皙,不由得胸中憋了口气,“不是公司的事。”
保姆递了杯牛奶给她,她接过来仰脖全灌了下去,梁锦国看到她刚才欲言又止的模样,他走到餐厅坐在她对面,盯着她发泄似的把那杯奶全都喝光。
“逸辞外面金屋藏娇的事,你知道吗。”
梁禾依含着杯口怔了怔,她放下杯子,舔了下嘴唇上的白色奶渍,“谁说的。”
梁锦国指尖在表带上轻轻摩挲,观察着梁禾依的神色,他清楚自己这个女儿,他更清楚这世上所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尤其女人,陷入爱情中迷途不知返,喜欢自欺欺人,帮助男人来哄骗自己,发了疯的不愿相信不愿看透,恨不得一辈子都睡在编制的壳中。
“很多传言,你没有听说吗。”
梁禾依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背着自己调查过,她并不希望被父亲掌握周逸辞与程欢的私情,她要面子,她希望全天下的人都觉得周逸辞是爱她的,他们夫妻感情至深彼此心无旁骛,容不得谁横插一脚来阻碍他们白头偕老。
即便是她至亲的家人,她也不愿暴露自己的脆弱和失败。这是她非要选择的感情,执意要走的一条路,她不能接受任何狼狈让别人嘲笑。
莫说周逸辞现在真的很疼爱她,即使有朝一日被程欢搅得一塌糊涂,她依然会为他藏着掖着,因为她维护的不单纯是这段婚姻,更是她的颜面和尊严。
梁禾依撩了撩自己没来得及梳理的长发,“爸爸也说那是传言,传言不可信。”
“为什么别人没有这些传言,无风不起浪。”
梁禾依看着梁锦国的眼睛,她表现出一副好笑而且无奈的样子,“哪个权贵名流没点粉色新闻,男人嫉妒逸辞的成就,女人觊觎他的人,传言不就是对他的攻击吗,无非因为达不到和得不到。”
梁锦国还要再说什么,她唇角强撑的笑容收了收,有些不快打断,“爸爸,我和他已经成为了夫妻,您现在说您女婿的不是,还有任何意义吗?只能平添烦恼,让我心里更难受。”
梁锦国同样为女儿的思维有些不解,“为什么一定要嫁给逸辞,是滨城的男人太窝囊,挑不出让你满意的吗?那还有其他城市,这么大的一个省上亿男人,你到底多高的眼光,非要选择一个自己驾驭不住的。分明幸福和惆怅只有一墙之隔,两扇门都标注得清清楚楚,也只有你会推开惆怅这扇门。”
“爸爸怎么知道我惆怅,幸福不幸福自己最清楚,局外人是无法体会的。也许这世上存在优秀又温厚的男人,并且带给我一份纯粹的爱情,但这不代表我也能回馈他同等的东西,我希望自己嫁给爱情,拥有因为爱情而建立的婚姻,而不是为了婚姻而嫁。我觉得做逸辞的妻子我很满足,他笑一笑我都会觉得快乐。正因为他的难以驾驭,我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做不到,如果我可以在以后的生活中一点点驾驭他,这对我而言是多大的成就和幸福。”
梁禾依眼睛放着光,这丝光是梁锦国从女儿眼中从没有看到过的明亮,他没有说话,但心情非常沉重。
保姆从厨房出来,端上桌两盘蒸包和小菜,她询问是喝汤还是喝粥,梁禾依蹙眉瞥了一眼那些食物,说了句没胃口,起身往楼上走,梁锦国注视她背影,“家里常有人来拜访,你穿着睡衣走来走去像什么样子。”
梁禾依握着扶梯低头看了看自己,“我这样怎么了,我在家里还要穿正装吗。”
梁锦国知道她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其实对于这两天发生的事,心头憋了好大一口气。
好端端的婚礼砸了,他恨铁不成钢,当初他并不赞成梁禾依与结果一次婚的周逸辞在一起,他与穆锡海交好,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深入了解了这个家族,以及这个家族中的每位成员,但凡穆津霖与周逸辞有一点可取之处,他都不会拖着女儿二十九岁还没有着落,他完全可以说媒,穆锡海也不会拒绝,相比较白宏武依靠女儿来赚取利益巩固地位,他更单纯渴求梁禾依能够过得快乐。
他非常清楚梁家的权势和他手中的股份是周逸辞最看重的东西,这段婚姻目的不纯,建立在图谋的基础上,梁禾依不会太幸福,不排除在接触和生活中日久情深,但天底下哪个父亲不希望女儿从第一步就非常平坦圆满,为什么要跌跌撞撞。
他说不通她,她性子太执拗,又自恃美貌和聪慧,根本不把这样的挑战放在眼里,以致于梁锦国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被摆了一道,连女儿也给白白玩弄了。
这一夜尽管周逸辞不在,但我睡得十分香甜,梦里是孩子娇嫩乖巧的脸,他攥着小手,紧紧闭着眼睛,还是很丑很小。
我梦到他喊妈妈,梦到他钻进我怀里吃奶,梦到他在地上爬行,粉嘟嘟的唇流淌口水,眼睛眯成一条缝。
这样美好的酣梦,以致于我醒来时脸上还维持着很浓的笑意,恍恍惚惚中我看到周逸辞的眉眼,他正伏在我上方,专注凝视我,他看到我醒了,伸手在我下巴上捏了捏,十分清晰的痛感使我一激灵。
“做春梦了。”
我听到他声音,哑哑的,透着慵懒,我完全清醒过来,我告诉他不是春梦,梦到了文珀。
他嗯了声,手伸进被子底下,在我腿间隔着衣服摸了摸,“已经这样了,还说没做春梦。”
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我朝他假正经的脸上呸了一口,他笑出来,“这有什么难堪,生了孩子的女人才是如狼似虎,所有女人都是这样,又不是只你自己,没必要躲闪你的真面目。”
我抬起腿踢他,还不敢使劲,怕正在痊愈的伤口崩开,又要重新缝合,所以我那点力气就像给他挠痒痒一样。
九儿此时从外面端着一杯冒热气的甜糊汤进来,她脚下小心翼翼,怕惊动我睡觉,结果到床边发现我已经醒了很久,她笑着让我喝汤,周逸辞把我扶起,在我背后垫了两只枕头,他接过去用勺子舀了几下吹温凉,喂到我唇边,我张开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有点像桂花粉,我接连喝了四五勺,忽然想起什么,“事情解决了吗。”
他不知道哪来的兴致和我打趣,让我猜。
我目光从他裸露的皮肤上掠过,最终在其中一处定格住,我笑着说,“解决了,而且非常顺利。”
他挑了挑眉梢问我怎么猜到。
我手指在他脖子靠近锁骨的位置戳点了一下,“因为这个。”
他不解,将汤碗放在床头,摸出手机对准屏幕看了一眼,他也发现那枚虽然小可极其深的吻痕,他笑了声,“原来如此。”
梁禾依性格张扬,可房事这种闺房私密,以她的家世背景,势必受到过良好的熏陶教养,绝不会疯狂到这个份儿上,她该有的矜持肯定放不掉,以后长久了不好说,暂时一年半载,她绝不至于奔放到连吻痕都不遮掩,随便就烙下一个。
所以她目的就是要给我示威,让我看看她和周逸辞多浓情。
我刚生了儿子自恃有功,最受不得委屈,肯定会和周逸辞大吵大闹,就算我顾全大局忍住了,心里也不痛快,能给我添堵她就算没白费。
我想到这里忍不住笑出来,“周总昨晚上卖苦力,把婚礼的插曲给圆满了,要不要也喝碗甜汤补一补元气?”
周逸辞舀了一勺刚才我喝过的甜汤,他嗅了嗅味道就挪开了,“我元气很足,再来几个妖精磨,也能喂饱。”
我哟哟了两声,“这么厉害?”
他挑眉笑,“你不知道吗。”
“周总也是人近中年的岁数,许多事还是节制一点,女人四十一过才磨人磨得最厉害,周总现在就虚了,十年后恐怕都难以上阵。”
周逸辞第一次从我口中听到这样直白袒露的话,他笑着说,“俗气。”
“俗不俗老祖宗传下来的,周总这么喜欢,还反骂这事俗气。”
他戳了戳我嘴巴,嘴唇是最细嫩的部位,稍微不光滑的东西触摸到都会有些磨得慌,他手指的皮肤最粗糙,碰哪里都疼,但如果是情火中这样抚摸下来,反而增加了趣味,让人欲罢不能,声嘶力竭的徘徊挣扎。
我一把攥住,笑着竖在他眼前,“这可是周总的秘密武器,昨晚周太太也享用了吗?”
他知道我指的什么,颇有深意说,“你以为这宝贝谁都给用吗。”
我问他还收费不成。
他说当然,无奸不商,不给钱不给用。
我揪着被子忍不住大笑出来,他在我旁边开黄腔仍旧开得不亦乐乎,似乎刹不住车了,九儿有些害臊,也知道自己碍事,提着壶到楼下打水避开了屋子。
她刚走周逸辞坏笑着要靠近我干什么,吴助理门也没敲,直接用脚踢开了门,怀里捧着半人高的文件进来,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公司内部堆积了许多信函,他经过筛选留下了二十份内容非常重要的合同,让周逸辞务必过目。
我刚忍住的笑又喷了,周逸辞扯了扯衬衣纽扣,他看着吴助理艰难把那些文件放在桌上,生怕弄散了弄乱了小心谨慎的模样,“公司人事部挂出了招聘启事,什么职位还有空缺。”
“清洁部和企划部。”
周逸辞嗯了声,“秘书部也有空缺。”
吴助理一怔,“没有啊,十一位秘书和助理各司其职,运转得非常平稳。”
周逸辞说,“我缺助理。”
他彻底懵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他不就是助理吗?
周逸辞继续说,“你去清洁部体察民情,待一个月再回来。省得该听懂不懂,不该出现乱入。”
吴助理这才明白原来得罪了老板,他立刻检讨自己,周逸辞问他错在哪里,吴助理说这暂时不知道,可无形之中犯下的错更为严重。
周逸辞被他气笑,他拿起一本红色封皮的合同放在腿上,一边看一边对吴助理说,“拿点化瘀消肿的药膏给我。”
吴助理出去找护士要了一盒,我从他手上夺过来,拧开挤了一点在手上,给周逸辞涂抹在那枚吻痕上,我涂抹的过程问他,“周太太三十岁,势必比我二十岁的要更加勤快。”
他嗯了声,“比较主动。”
“周总喜欢主动的吗。”
那药膏很刺鼻,冲得他蹙眉,可嘴巴还是那么毒,“我喜欢死鱼,像你一样。”
我狠狠抠了那红痕一下,他疼但没出声,我将药膏丢进他怀里,抽了两张纸擦手,“周总怎么这么早过来,不在温柔乡里多待会儿。”
“惦记着这边的死鱼,待不住。”
我趁他说话时候把枕头攥住,照着身上抡打,他笑着站起来避开了我,我也不敢再探身够,怕扯到刀口。
他盯着我发红的脸蛋,“一副欲求不满如狼似虎的样子。刚生完孩子都这样不安分,怪不得要我补一补,原来是暗示。”
“周逸辞你滚吧,这里不欢迎你。”
吴助理吸了口冷气,他僵硬着看周逸辞,也是难得听到有人敢这样不知收敛的骂他,可他发现周逸辞只是笑呵呵的,没有半点恼怒,反而很受用我的撒泼。
周逸辞陪我待了一上午,他自己去看了文珀,保温箱那边护士每天只允许一名家属进去探望三到五分钟,我和他争执了半天,他怕我生气,不言不语的听我吵,等我吵累了,他吩咐九儿把我看住,大摇大摆去了保温箱,那副大爷做派气得我哭笑不得。
我眼巴巴盼他回来,问他文珀好不好,他说很好,刚喝了奶睡着,皮肤白嫩了许多,没那么皱巴。
我问他像谁,他思付了片刻说,“眉眼像我,嘴唇像你。”
“那不是集全了我们最好的长处。”
他嗯了声,“长大势必是个祸害精,让天下女人疯疯癫癫。”
临近中午周逸辞因为公司一个非常重要的例会不得不离开医院,他和吴助理走后我觉得有点饿了,那半碗甜汤已经冷却,放在床头起了一层浆糊似的浓稠的油皮,看着就倒胃口,我叫九儿去买几块软糯的糕点,再打包一份牛乳粥,当午饭吃。
她走了之后我自己倚靠在床头看书,吴助理这人也是逗,给我买了几本莫名其妙的书籍,都是些有关预防产妇产后抑郁症和坐月子如何保持心情开朗之类的内容,看着特别无趣,枯燥又乏味,我看不了几页就打瞌睡,因此我怀疑他是嫌我想幺蛾子怕麻烦,用这个打发催眠我,让我天天睡大觉,他也跟着省事省心。
我把这些书丢到桌上,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本我自己喜欢的国外名著,看到一半正入迷,九儿推门回来,她也没说话,沉默往屋里走,我问她买来了吗,她嗯了声,嗓音有点不对,我也没留意,继续又看了十几页,外头太阳升得越来越高,拉开的窗纱挡不住刺目的灼光,我眯着眼睛用手挡住,让她给我拉上,她站着没动,我这才发现她似乎高了,也不是出去之前穿的那身粉裙子,我立刻扭头看,金光蒙在睫毛上,露出一圈白点,我睁着眼睛注视了良久,那层光束褪去,梁禾依脸色平静站在距离我一米远的位置,她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住,笑着问了声好。
当我回味过来面前的女人是她,我立刻张口要喊门口值守的保镖进来请她出去,她笑着伸出一根手指竖在自己唇上,“他们知道我进来。”
我到嘴边的叫喊一滞,她直接拉开椅子坐下,一点不拘束,非常自然和悠闲,“我作为周太太来探视你,是出自满满的好意。何况逸辞并没有让你与世隔绝,他们为什么要阻拦?再说我敢光明正大的进,又能对你怎样呢,我还担心你会出差池,你要是够狠毒,自己毁掉半条命嫁祸我,这个垫背的我逃都逃不了。所以你怕什么,难道连面对我的胆量和勇气都没有了吗?”
我面无表情听她说完,她越过我身侧看见床头摆放的一摞合同,最上面几封已经批阅完,她笑了声说,“他一早就离开梁府,急着来看你,高兴吗。”
我随手拿起书籍继续翻看,对她视若无睹,她扫了一眼封皮,“百年孤独。很有名的文著。没想到你还能看这样有深意的书。”
我目光停滞在右下角七十六页的数字上,“难道我只能看怎样勾住男人魂魄的书吗。”
我手掌落在书缝里,抬起头恍然大悟,“那是玄术,是巫蛊,很多年见不到了。”
她笑出来,“不用看,你已经做到了。”
我不屑一顾,“周太太过奖,如果我做到了,就不会是今天这幅景象。”
她从放在地上的果篮里抽出一只橙子,一边用手剥皮一边说,“做人不能太贪婪,已经生下儿子,将他心里那点牵挂占据得满满,还要觊觎我的位置吗。”
“周太太不必居安思危,从你们定下日子那天起,我就没再想这些。”
橙子的香味在空气内散开,我专注看书,她剥完之后递到我面前,橘色的果肉非常漂亮剔透,我盯着看了半响,咧开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周太太亲手为我剥水果吃,我怎么下得去口,这不是折煞我了吗。”
她听出我弦外之音,静默捧着那只橙子,不收回也不强迫,我接过来拿在手里,指尖在橙肉上的白皮摩挲,无比感慨说,“亲手给我剥橙子吃的人,除了保姆,就是周太太了。”
她笑而不语,我盯着她涂抹了口红的唇,“周太太口渴吗。”
她说有点。
我指了指床头的水壶和摞在一起的一次性纸杯,“我刀口没痊愈,不方便给周太太倒水,你自便。”
她笑着伸手拔出壶塞,扣在抽水开关上按压,水柱冒着白色的热气,源源不断流入杯中,在哗哗的声响里我意味深长说,“周太太喝得惯没滋没味的白水吗。这比八宝茶可平淡太多了。”
她手上动作仍旧流畅,没有任何僵硬,她斟满了一杯后,看着杯口溢出的白雾,“八宝茶甜香爽口,人们都爱喝,都爱喝的东西,也没谁喝出事故,所以这就是有口皆碑的好茶。如果有人硬说这么好的茶喝下去有问题,那就是没事找事。”
我笑着看她,“茶水当然没问题,只是配了熏香,周太太学识渊博,最会享受人生。”
她眉眼一凛,仍旧端庄优雅不落把柄,“茶水香道,在茶馆里最受欢迎,我也没想到程小姐这么不喜欢。不喜欢怎么不说呢,当时你开口,侍者可以把香炉焚灭啊。”
“现在还找得到添香的侍者吗。”我脸上露出寒冽的冷笑,“周太太最好还是收敛点,我也不是吃素的。无冤无仇的人我算计起来也毫不手软,结下梁子更对你没好处。”
她笑着抚了抚自己的耳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对我的误解和仇视太深。”
我将视线从她假惺惺的脸上收回,伸手够窗纱,她从椅子上起身,替我把窗帘拉上,“我刚到保温箱看了孩子才过来。”
我目光凌厉瞪她,她讶异笑着,“隔着玻璃看的,你紧张什么,我就算再讨厌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蛋,也不能自投罗网到医院下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