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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逸辞的残忍和绝情刺激了白宏武,可他又无能为力,他无法直接从正面与周逸辞为敌,他远没有那样的手段和资本,更缺少一点不顾一切的胆量。
他作为官员存在很多不为人知的案底,狡兔三窟没问题,然而周逸辞作为商人,比他承担的代价要少得多,白宏武的顾虑很大,以致于他没办法潇洒翻盘。
在周逸辞和白玮倾结为夫妻的七年间,白宏武也暗中为他铺路,他能够成为阴鸷枭雄,与白宏武的不遗余力有很大关系,这些路大大小小为他遮盖了一些不见天日的东西,包括周逸辞通过贿赂上级了解各个夜场的扫黄内幕从而侥幸避过不下数十次,白宏武都一清二楚。
这些一旦捅出去,牵连的人数不胜数,滨城整个官商格局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周逸辞知道他不敢,白宏武舍不得丢掉头顶的乌纱帽,将这些全盘托出,他势必彻底得罪周逸辞,再丢掉官位,他便成为一块任由宰割的肉。
太多的筹码和底气支撑周逸辞,他才敢干干脆脆与白玮倾分道扬镳,白家已经被他压榨得没有任何油水,他不会再为大局忍下这顶绿帽,他能高抬贵手放她一马,是因为还念及旧情,不想撕破脸到连命都不给她留,周逸辞对白玮倾并不是完全利用,他对她在婚姻相处中多少有些感情,只是被她的愚蠢和背叛消磨得一丝不剩。
那几天齐良莠身体不舒服,白天也懒洋洋的不下床,都让佣人把饭菜端进房间给她吃,大太太和她关系很僵,但为了做给穆锡看海,她只能勉为其难进去探望。齐良莠这人记仇,躺在床上吃苹果,爱搭不理的翻白眼,和佣人说说笑笑把大太太晾在一旁,任凭她关切问候也置若罔闻。
大太太前后进去不到十分钟,受了一肚子气,不过她也习惯了,并没有表现出怨愤。大太太作为正妻都没好果子吃,沈碧成那几年怎么熬过来的苦楚只有她自己清楚。穆锡海平时把齐良莠宠得没边儿了,她是有本事,对付男人有一套手段,可妾压在妻头上,实在说不过去。“”
齐良莠不知道作什么幺蛾子,她嚷嚷着要叫莫医生过来看病,紧张得佣人都不敢碰她,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赶紧把正和两名军统政要打高尔夫的穆锡海请回来守着她。
我站在二楼口喝水,时不时往门里扫一眼,齐良莠捂着肚子一脸惆怅,她也不说话,就哼哼,穆锡海心疼,一直问她怎么不好,问急了她趴在床上还是不吭声。
穆锡海火气只能往佣人身上撒,他斥责为什么不好好照顾二太太,佣人吓得身体发抖,有一个直接跪在地上,眼神可怜巴巴看齐良莠,想让她为自己说句话,但她信错了主子,后院的狼犬都比齐良莠懂得人情,她最终只能被穆锡海骂得狗血淋头,哭也不敢哭,齐良莠讨厌别人在她面前哭,她觉得丧气,跟哭她死一样。
莫医生从里到外检查还用上了仪器,最终也没查出什么,穆锡海蹙眉不语,宅子里人都知道齐良莠喜欢小题大做,前两天感冒还吵吵着要立遗嘱,又哭喊自己名下无子也没财产,立遗嘱都不知道写什么给谁留。
我端着茶杯倚靠扶梯笑看里头这一幕,齐良莠八成又是在作妖,为了她的以后保障铺路。
大太太坐在轮椅上,被佣人推出房间,她没有靠近过来,和我之间隔着一只巨大的花盆,她手上捻着一串佛珠,一脸平静说,“三太太在看戏。”
我喝了口水,盯着水面漂浮的细小颗粒,“大太太跟在老爷身边最久,这种戏都看腻了吧。”
“看腻了,也看厌倦了,所以懒得关注,三太太才来觉得稀罕,等年常日久你也会觉得烦。”
我将水杯反手放在扶梯的衔接处,“老爷很宠她,不知道会不会乐极生悲物极必反。”
大太太盯着那盆君子兰,她伸出手摸了摸翠绿的长叶,“老爷喜欢,谁能管得了呢。如果真有那么个人能管,我愿意将老爷给我的所有东西都转赠给她,只要她能清理门户,平复这宅子里的鸡犬不宁,让老爷晚年过得舒坦,可惜没有。”
她这话说得别有深意,像是特意说过我听,要借我手铲除齐良莠,不过我没有拾话茬,大太太能转赠什么,她并不受穆锡海看重,她手里没东西,除了妻子的宝座,可我不稀罕,我没想跟那老家伙过一辈子,且不说大太太舍不得,就算真被扶持上去,我这一生也算彻底毁了,想改嫁都要受条条框框的束缚,我才不想守活寡,我所有的梦都还寄托在周逸辞身上,他那条路只要没堵死还能走,我就不想将赌注全部押给其他男人。
“大太太,您该吃药了。”
推着她的老保姆弯腰提醒了一声,大太太点了点头,保姆转身进屋,随后取出一个放在热水盆里温好的中药瓶,递到她手中,大太太刚拧开盖我就嗅到那股子骚里骚气的药味,闻着都苦涩,大太太一口气喝光,眉头蹙得能夹死好几只苍蝇,保姆立刻从手里拿出一颗蜜饯塞进她嘴里,许久后那甜味在口中融化,她表情才缓和过来。
大太太抚着胸口有些感叹说,“我身体越来越差,津霖还没娶妻生子,是我最大的遗憾。我吊着这口气,还有一点是不想眼睁睁看着老爷身边只有齐良莠这样不贤惠的女人伺候,他老了日子也好过不了,齐良莠能陪男人风花雪月人前显贵,不能陪男人同甘共苦享受平淡,她早晚要把老爷最后那口阳气都吸干。”
大太太说完忽然看向我,佣人心领神会将她推到我面前,我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她眼睛里只有我平静带着一丝惊诧的脸,她伸出手握住我,她掌心滚烫可指尖冰凉,“程欢,你愿意让我死后闭上眼睛吗。”
这样一句话说得太吓人,我愣了愣,“大太太什么意思。”
“分食老爷的宠爱,一点点踩在齐良莠头上,将这个家的不正之风去掉。”
我紧紧盯住大太太,想从她脸上窥探出什么,穆津霖和我之间已经引发了很大误会,大太太作为他生母,当然对他寄予厚望,我不得不猜测她这样劝说我很有可能是想把我抛开,从而保住她那个心性不定的独子,不至于在争斗中败给周逸辞。
而另一方面分食穆锡海的宠爱也意味我所有的青春和时光都将葬送在这套宅子里,他会离不开我,会想法设法捆绑住我,直到他死去。
我迟疑了许久,试探着想把手抽出来,可她握得太紧,我根本抽不出,我说不出拒绝的话,但我也不可能答应,大太太看出我的为难和不愿,她继续说,“如果老爷的宠爱还不够打动你,那么他的遗产呢,我愿意拿出属于我那部分送给你,虽然老爷对我的感情很淡,可你应该知道他非常注重尊卑,我能得到的比津霖和逸辞还要多。”
她不像是骗我,她非常诚恳的目光让我心思动了动。
这样的诱饵确实充满了吸引力,使底层挣扎了二十年深知社会贫富规则的我难以抗拒,但漂亮女人想从男人手里捞钱很容易,既漂亮又有手段的女人想活得风光更是轻而易举,我迈出了当情人这一步,从此可以以此为生,我不愁以后日子,但这辈子喜欢的那个男人错过就再也回不来了,只要周逸辞一天没明确表态不要我,我就从这片漩涡里拔不出自己。
我沉默间穆锡海忽然从房中走出来,他看到大太太握着我的手怔了怔,显然没想到我们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程度,可以拉着手亲密聊那么久。
大太太松开我,她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二太太怎么样。”
穆锡海听到大太太问齐良莠,他立刻无奈用手揉眉心,“不知道哪里不舒服,也不说,像是很难受。”
大太太吩咐管家将穆锡海搀扶到房间休息,留下莫医生再仔细查查,出了结果告诉他。
穆锡海也撑不住了,被齐良莠折腾得够呛,他一声不吭任由管家搀扶他离开,大太太也随之进入房间,在门关上的前一秒,她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让我有些茫然。
走廊上眨眼间只剩下我一个人,空得发慌,呼吸的声音被四壁折返回来,十分清晰的回荡着。
我眼神不经意瞥过齐良莠的房门,透过那道没关严的缝隙,正好可以看到床,可她竟然不在床上,床铺凌乱不堪,唯独少了她。
我觉得奇怪,齐良莠不是难受得下不来床吗,怎么穆锡海前脚出来她后脚就下来了,再联想到大太太那个耐人寻味的眼神,我下意识靠近过去,将半副身体贴住墙壁,从那道缝隙向里看,齐良莠站在阳台上背靠窗框,正在抽一根烟,而莫医生站在床尾,背对着门。
他们是呈一个相望的姿势,只不过谁也没看谁。
这样沉寂了良久,齐良莠忽然说,“送佛送到西吧,你已经不干净了,做不了好人了。”
莫医生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拳,他毫不犹豫拒绝,“我不会再做第二次违背良心的事。”
“不会吗?你在我的央求下做了多少次,可不只是一次。”
她说完掐灭手上的烟,冷笑着朝他一步步走去,在行走的过程中她不断掀出旧账,逼得莫医生抱住头低低的嘶鸣。
“沈碧成的事,是你帮我的第一件,悄无声息流掉我腹中那个野种,是你帮我做的第二件,辅助我里应外合坑穆锡海那笔钱还赌债是你帮我的第三件,莫雄,你已经不是最开始对他忠心耿耿的小医生了,你被他养叼了,连他的女人你都敢碰,你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她冷笑扶了扶自己要坠下来的盘发,“穆宅里的美貌女人那么多,就像一个后宫。大太太年老没有吸引力,又死板固执不会做背叛丈夫的事,小佣人身份卑微,你又瞧不上,所以你把手伸向了穆锡海的太太,你前脚玷污了我,后脚还想搞沈碧成,她扇了你一巴掌,警告你不要痴心妄想,你怀恨在心,所以我找到你提出联手你二话不说。”
她说到这里啧啧嘴巴,一脸的匪夷所思,“什么仇什么怨,穆锡海亏待你了吗,你做事可真狠呐,你的狠是我逼的吗?你骨子里原本就是那样的人。”
齐良莠一桩桩一件件的指控让莫雄几乎控制不住,他终于抬起头,直勾勾看着她,我只能瞥到他有些崩溃和激动的侧脸,眼眶通红染着杀气,“三年来我过得多煎熬你知道吗?良莠,你不要卸磨杀驴,我不过是你的利用品,我从头到尾都在帮助你,事情是我做的,一切是我部署的,但主意是你出的,你不做我背后的支撑,我有这个胆子算计吗?你才是真正主谋。做人不能太昧良心,我们得到的还不够多吗。”
齐良莠脸色狰狞指着他,“你想把罪过都推到我身上独善其身吗?你上了这条船,就没有回头的路了,杀过人的手洗干净了也染过血。不昧良心的好人连一顿几千块的晚餐都吃不起,连一个名牌都穿不上,如果做好人却过不上好生活,我为什么不做坏人?”
齐良莠说到最后声调有些高,她察觉过来后脸上猛地一僵,迅速抿唇收敛住,她担心被人听到,飞快朝门口走来,她步子跨得极大,而我被那些光露又恶毒的真相震撼得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整个人脑子都是懵的,根本来不及跑回自己房间,我只能迅速闪入旁边墙壁的凹槽处,死死贴墙掩藏自己每一寸会被发现的部位,所幸齐良莠没走出来看,她只是拉开门探头左右打量了一下,确定没人在又迫不及待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