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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是给她台阶下的, 免得话说起来说不清楚,不说又显得极为尴尬。叫她回去养身子,给各方都留下些空间做反应。皇后自然赶忙谢恩, 不再在慈宁宫呆着, 稍稍还稳着脸上的神色, 与皇太后和青菀辞过, 便找杏枝回永和宫去了。
出慈宁宫上轿辇的时候还都瞧不出大的慌措来,直等到了永和宫的正殿里站定, 她才慌了,回身一把握住杏枝的手, 舌头打颠儿说:“杏枝儿, 我要完了, 要完了。”
杏枝不知怎么了, 才刚与她回来, 没瞧出有什么异常,这会儿却又说完了。她忙拉了魏宝珍到一旁坐下, 又给她拿杯子斟凉茶,“娘娘怎么了,慢慢说。”
魏宝珍哪还能慢下来说, 便是杏枝把茶杯送到她面前, 她也跟没看见一样。她低头瞧瞧自己的肚子,忽然弯腰一拳头砸了进去, 恼恨不已的模样。
杏枝见状, 忙搁下茶杯来拉她的手, “娘娘这是做什么?”
魏宝珍把自己打得生疼,然这疼却没有心里的恐慌来得强烈。杏枝在旁侧看她这副模样,终于隐隐觉出了事情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目光落在魏宝珍掏肚子的胳膊上,拉着魏宝珍的那只手也打起颤来了,半晌才挤着嗓子发出声,“娘娘的肚子……”
魏宝珍哭一声笑一声,然后抬起头来看杏枝,“太医说本宫有身孕了,你说好笑不好笑,本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身孕了。”
杏枝松了魏宝珍的胳膊,只觉浑身发软。还没有所反应,屋外窗下便又有人传话,说:“皇太后让杏枝姐姐过去一趟。”
杏枝腿下一软,伸手扶住了椅把儿,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自打从王府入宫这么多年,她日日提心吊胆,梦里时常做梦都要梦到被皇太后弄死。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她嗓子干得厉害,终究应了声,“来了。”
一路上想着所有能发生的情况,心里仿佛落下了一块大石头,却也生出了无限恐惧。皇后做的事,从来都是见不得人的,这么多年她帮瞒着,几乎在心里结出了症候。怕有这么一天,也不希望有这么一天。
她人到慈宁宫的时候,皇太后正卧在床上,靠着床头架子微眯着眼。知道她来了,眼也不睁,在她行完礼后也不说平身,便直接说:“是你自己说,还是哀家逼你说?”
杏枝缩着肩膀,这话讲得再明显不过,也分毫余地不留,她连装傻的底气也没了。她不说话,皇太后便慢慢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火刺地盯着她,“皇后的孩子,是哪里来的?”
杏枝手指搅缠在一起,咬着牙齿,把头埋得低低的。她只觉自己这回是完蛋了,八成是活不成了。这皇太后最是精明的主,怕是已经把事都猜个了大概,现下不过是要从她嘴里得实情。她脑子里各种思绪,没有成顺的一股。
皇太后见她不出声,稍有些不耐烦起来。她直了直身子,顶不起力气大声说话,便还是绵绵柔柔的,说:“你若是顺顺利利就说了,哀家留你一条性命,还让你回去伺候皇后。若是不说,便关你去暴室,那里可不是人呆的地方,什么酷刑都有,你得一个个儿尝一遍。你也放心,一定有人日夜看着你,不叫你死,直到你说出来为止。”
杏枝的身子开始发抖,而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俯首在地。她一直就是心里有鬼的,怕这个皇太后,这会儿听她软着声儿说下这几句话,心理防线已是尽数崩塌了。她甚而想不清自己是不是怕死,还是怕那暴室里常人难忍的酷刑,但怕皇太后确是真的。
她微微地发出声哭腔,整张脸对着地,终于开了口,道一句:“太后饶命。”
皇太后可不想瞧她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皇后做了什么事,大约只有这个宫女知道得最为清楚。皇太后虽早断了干涉朝政后宫的心思,但对皇上的事情还是极为上心的,便是彤册每日记载,她没事也会要来瞧瞧。皇上有没有去过永和宫,她心里清楚得很。
皇太后早之前对魏宝珍就心存疑惑,觉得她贤惠得过了头,完全不似一个正常女人该有的样子。却不曾想,人并不缺男人。照这么瞧着,这私下苟且的事情,怕是老早就有了。今儿是撞了巧,被太医无意中珍出有身孕。若不是撞巧,这事儿还揭不出来呢。可揭出来也不能声张,这关涉到皇家的颜面,是以只能顺水推舟。
她找杏枝来,不过是想通过她的口,坐实自己的推测。她想知道,在皇后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荒唐事。而后再做决定,这事儿是要压下,还是再想别的法子处置。她见杏枝的样子心烦,自然又问一句:“你说,还是不说?”
被她这么一逼,杏枝的哭声更明显了一些。她仍是俯首在地,肩膀微微颤动。她是一个给人做奴才的,做奴才最重要的就是忠于自己的主子。她虽然十分害怕恐惧,但还抱着这一丝的忠心,不愿就那么把皇后给卖了。
皇太后这样便没耐心了,让冬香嬷嬷领她去暴室,再无商量的余地。皇太后给冬香的任务是,不管使什么法子,非得从杏枝嘴里问出实情来。那里的刑罚甚多,一个弱女子,捱不住几个的。
冬香领了命,自带杏枝下去。那领去暴室上的一路上又絮叨,说什么,主子若是不值尽忠的,也可弃了,不必为了主子污了自己云云。都是诱劝杏枝说实话的,但并没有让她顺利开口。那便没法儿,只得带到暴室开始加身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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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后被诊出怀有身孕离开慈宁宫不一会儿,皇太后也就把青菀给打发走了。这事谁心里都有估测,但都没一处说叨。真有说叨的,是皇太后和冬香嬷嬷,商讨了对策叫去了杏枝。
青菀回到昭阳殿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她压着不让自己生出怀疑许礴的心思,但总还是把这一可能性考虑上。她在昭阳殿等到夜色深沉,手腕子抄佛经抄得发麻,等到了许礴。
她给许礴更衣,同榻而眠,侧着身子睡在他怀里。虽知道他疲累,却还是在酿不出困意的时候开了口问他:“皇后有身孕了,你知道么?”
许礴本来睡意浓重,身体疲惫,然在听完这话后,猛一下睁开了眼睛。他与青菀之间拉出一些距离,看着她道:“你说什么?”
青菀看向他的眼睛,“没人去跟您禀报,说皇后怀上龙子了么?”
这是天大的笑话,他多久没碰皇后了,哪来的龙子?他忽从床上坐起身子,十分严肃地问青菀:“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儿晌午。”青菀也从床上坐起来,“太后突发头疾,叫太医过去瞧瞧,也是搭伴儿的,叫给我也把把脉,给皇后也把把脉。然后,太医就诊出了皇后有了身孕。”
“孩子不是我的。”许礴忽而掀了被子要下床,忽而又顿住,不知到底该做什么。这么晚,他跑去永和宫兴师问罪?那不适合,也得把这事情闹大。这是他的后宫,身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带头行淫-乱之事,那是要遭天下人耻笑的。
青菀那边也拉了他胳膊,对他说:“太后说了,叫你和我,都不要管。”
“这怎么说?”许礴蹙眉。
青菀抿了下唇,“太后把杏枝叫去了,听说杏枝被暗下送去了暴室,相信很快就会吐出实情。太后大约是要自己解决,叫咱们不要插手。既这孩子不是你的,就涉及到皇家颜面问题,不可大意。倘或处理不好,便是天下人的笑柄。”
许礴慢慢压下心气,到底是没出去。他缓了情绪,先扶青菀躺下,自己也跟着躺下来,倒又反过来安抚她了,说:“先睡吧,明儿我找母后问问。”
嘴上虽这么说,这一夜睡得到底不踏实。他与皇后虽没有什么感情,但发生这种事情,尤其他是帝王,总归面子上觉得过不去。若她不想要这个光鲜这个权力,早先只要开口,他必然与她和离。一面要皇后该有的一切,一面又私下这般荒唐。
许礴次日起得极早,匆匆去慈宁宫请安,问皇太后关于皇后怀孕的事情。皇太后倒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跟许礴说:“安心上朝处理政务,这事儿母后替你解决,保证干干净净体体面面。”
许礴问她到底皇后做了什么事,皇太后摇头,“那奴才还在暴室里审问,问出来了哀家也不打算告诉你,与你无益。你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或是顺水推舟,该做什么做什么。”
许礴还想再问,皇太后便开始下逐客令。她做事有自己的想法手段,通常不喜欢别人来指摘掺合。在他心里,皇上总还是有些妇人之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