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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著雨出了宫,在路上遇到了斗千金的护卫。他们拦住她的马车,将她请到了东燕的驿馆,说是斗千金有要事和她说。正好,她也有些事要问他。
东燕驿馆的大厅内,花著雨望着斗千金,扬眉道:“是姬凤离让你来带我走的?”
斗千金一愣,随即唇角微弯,绽放出一抹惑人的笑意,“非也,是我要找你的。”
花著雨颦眉道:“不知王爷找我有什么事?而且,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王爷当日,何以一定要娶我?后来,为何一直在寻找赢疏邪?这件事,王爷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娶你,是因为知道你就是花著雨。寻找赢疏邪,是因为知道赢疏邪就是你!只是,不管是赢疏邪还是花著雨,我都从来没见过你的容貌。萧胤那个家伙对我不够坦诚,不肯告诉我元宝就是你,否则,本王恐怕早就寻到你了!你也……不至于受这么多苦!”斗千金缓缓说道,一向戏谑的语气,此时十分凝重,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中,此时也满是怜惜。
“你怎么知道赢疏邪和花著雨是一个人?”花著雨极是惊诧地蹙眉。
斗千金意味深长地低声叹息,“我自然知道,我还知道你是默国公主。”
“你说什么?”花著雨惊得站起身来,“我是默国公主?”
斗千金颔首道:“默国的皇后是我的姨母,当年默国覆灭,她身怀六甲逃了出来。原本我母后是要接她到东燕去的,她托人回了一封信,说自己刚生了小公主,不适合长途跋涉,日后再去。其后,就再也没有了我姨母的消息。这几年,母后嘱托我寻找小公主。因为知晓当年是花穆将姨母救出来的,我就围绕花穆身边的女子寻找,结果都不是。直到知晓了赢疏邪原是女子,我才猜想你是小公主。我一知道,就立刻去寻你。后来打听到你去了北朝,又无意从萧胤口中知悉你就是赢疏邪,就知道是你了。可惜,我没见过你的容貌,自从你逃婚了,就再找不到你了。去岁,在南朝,我可是追寻了那个假的赢疏邪好久啊,谁知道,真的你却上了战场,谁又知道,你摇身一变成了太监!不过现在找到你也不算晚,随我到东燕吧!”
“我怎么会是小公主呢,我爹爹是花穆,这怎么可能?”花著雨还没从她是公主的身份中回过神来。
“这件事,你可以去问一问花穆。或者,随我去一趟东燕,我母后定然能认出你来。”
花著雨静静瞥了他一眼,勾唇道:“我还是去问爹爹吧,而且,有些事情,还是必须要解决的。抱歉,我不能随你到东燕。”
“真的不去?”斗千金倒好似料到她会如此回答,并没有多少惊讶,只不过,语气里隐隐有些失落,“我希望你早日能叫我一声表哥。”
花著雨笑道:“你难道还缺妹子?”
“自然缺了,尤其是你这样的妹子。”斗千金笑嘻嘻地说道。
“我要去烟都,日后有机会,我会去东燕的,告辞!”花著雨拂了拂衣袖,转身离去。
斗千金把玩着手中的金币,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心头涌上一阵落寞,他没有告诉她,其实,他们一早就有婚约的。只是,恐怕,这一生他都不会说了。如果,默国不曾灭亡,或许,她就是他的王妃呢。只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花穆和皇甫无双是在南朝东部的重镇烟都举事,同时揭竿而起的还有东南部几个边防城镇的守将。花穆筹谋多年,他的部下镇守着南朝不少重要市镇。一夕间,狼烟四起,民不聊生。
花著雨穿过一座座相连的帐篷,在安的引领下,径直走向最大的青灰色军帐。一张床板,一只矮几,上面摊着一张行军图,花穆的军帐依然和以前一样空旷简陋。只是里面的人,身份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花穆看到花著雨进来,抬眸淡淡扫了她一眼,眯眼道:“你回来了?”
花著雨默然不语,奇怪的是,心里并没有多少愤恨或者埋怨,有的,只是浅浅的哀伤。
“那九五之尊的宝座真的那么诱人吗?”良久,她低声问道。
花穆沉声道:“爹说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别说是为了我!”花著雨静静说道,勾唇淡淡笑开,笑容惨淡到极处,反透出冷冽逼人的美,“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父亲?”
花穆直视着她,终于重重叹息一声,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为什么不说话?”花著雨再问,“当年默国皇后生下的到底是男还是女?”
花穆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雨儿,事到如今,爹也不想再瞒你,当年皇后诞下的确实是一个小公主,那个小公主便是你。爹为了号召默国旧部,才声称皇后喜获龙子,爹费尽心机,将无双送入宫中,就是想让他日后登基为帝,再娶你为后。那么,我默国的骨血便可重获江山,日后,再改朝换代,还默国国号。”
“你的父皇虽然懦弱,却是一位仁爱的君王,只是可惜,他的仁爱扶不起将倾的大厦。叛军四起,处处狼烟。终于他们攻破了紫燕城,你的父皇端坐在昭阳殿内,下了平生最后一张诏书。他要我带你的母后逃走,要我光复默国,你的父皇却活生生烧死在那场大火之中。”
花穆冷峻的黑眸眯了眯,原本波澜不惊的眸中风云际会。花著雨仿佛看见他的眼睛里前尘往事疾速闪过,从歌舞升平到国破家亡,鼎盛了几百年的默国在一夕间倾覆。
花著雨心底深处,好似被人用利刃劈过一番,那死去的,毕竟是她的生身父亲。她虽没有亲历这些,然而,还是从花穆的淡淡叙述中,感受到当时的惨烈。
花著雨凝眉,目光泠泠,眸清如水,“当年在默国,爹爹是什么身份?”
花穆侧首,冷峻的脸上浮起一丝慈爱,“雨儿,无论我是谁,都是这世上最疼你的人。”
花著雨惊愣地望着花穆,到了此刻,他还不愿说出自己的身份。但她直觉,他绝不是默国臣子那么简单。
“一定要复国吗?战火四起,又将会有多少无辜百姓命丧铁蹄之下。何况,天下早定,百姓思安,我们是起事复国,可南朝百姓会认为我们是打着复国旗号犯上作乱,谋逆篡位。时局不会容我们。暂且不说兵败,就算是攻入了禹都,登上了帝位,那又怎样,只会令南朝群雄并起,举旗讨伐,这位子,我们又能坐多久?南朝内乱,狼烟四起,北朝、东燕或者西凉若是再趁乱侵入,那爹爹,你岂不成了千古罪人?”花著雨清声说道。
一番话说完,室内一片死寂。很显然,这些话花穆是听在心里了。但是,让一个毕生以复国为信念的人接受却又谈何容易。花穆猛然起身,面色冷峻,目中满是怒痛,“你这孩子,真是令我失望透顶!你以为爹爹愿意起事?若非计划失败,让姬凤离登基为帝,爹爹也不会起兵!”花穆仰天长叹,冷肃的身形四周萦绕着无可奈何之意,沉声道,“爹累了,你出去吧!”
花著雨凄然摇头,快步从帐篷内走了出去。有些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但她知道,花穆绝不是置天下百姓于水火而不顾之人。
外面月色正好,一片清明。不远处一人背着月光而立,看不清面貌,月色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孤立在那里,身前身后并无一个随从。
花著雨顿时怔住了,缓缓驻足,心弦悄然绷紧。
皇甫无双来了多久,是否听到了她和花穆的谈话?不过,看距离,他似乎还没有走过来。
花著雨快步走上前去,皇甫无双听到脚步声,抬眸看她,双目熠熠生辉。眉目神情,因着背光,显得混沌而模糊。
“小宝儿,你终于来了,想死我了。”他转过脸,长眸微翘,眸中带笑,那笑如夜蛊惑,如花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