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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骗我自己先倒下了,我就陪着你。我的性格你知道的,要出去两个人一起,绝不一人独活。”我把话说得很狠。
“你想多了,怕看见了忍不住嘴馋而已。”他道。
……
终于,巧克力也没有了。
靠着这极其有限的食物,我们这些天才能勉强维持住生命。
“秦子阳。”
“嗯。”他的声音已经近乎于无了。
不多久,我的身子开始向下不断滑去,他那只一直牢牢固定着我的手却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将我托起。
我顺势下了来,“我们坐下来歇会吧。”
他点了点头,在我双腿着地的那一瞬间,他忽地倒了下来,颓然躺在地上。
他的额头全是水,不只是汗水,还有雨水。
我挪动着腿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好烫,“你在发烧。”
难怪夜里觉得他像是一个火炉。
“我没事,我们得趁着还有体力,赶紧走出去。”
我点了点头,站起来,把手伸过去,扶着他。
他拒绝,说:“我还能撑住,你保存体力,若是我不行了,你就自己一个人走出去。”
“那不如你走出去现实,毕竟我的腿不方便。”
他摇头,脸色苍白得近乎雪色。
我们两个就这样,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少天,仿佛把一生要走的路都走尽了,最后都颓然地坐在地上,彼此依偎。
我看着他,痴痴地笑。
“笑什么?”
“笑你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我的狼狈、落魄,你何曾少见。”
“也是。只不过,即便再如何,也没见过你一身是泥,脏兮兮的如同乞丐的样子。不过……”
“不过什么?”他伸过手,单臂圈着我,借着他身上的热力帮我取暖。
“不过还是很有味道的。秦子阳……”我忽然很严肃地看向他一直避讳的另一条手臂。凑上前,“你这条手臂怎么了?”
“没事,摔到了,有些使不上力。”
“给我看看。”
“不碍事。”
我干脆自己动手,拿过它。却听见他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心中不由慌乱不已。赶忙撸起他的袖子,只见那整条手臂红肿得厉害,“你怎么不早说,都这样了,还背我?”
我有些急,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找不到你时,这更疼。”他拿过我的手,覆在他心脏的位置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这些情话。”我有些气恼。
“怕再不开口,就没机会了。”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从他嘴里吐出的最丧气的一句话。
“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我慌张地向他身上摸去。只觉得他身子越来越烫,就连气息都清浅了很多。
“苏念锦,陪我静静坐一会说说话吧。”他答非所问,把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静静地靠着。
我心里很害怕,这辈子,我从未如此害怕过。甚至比面对死亡还要让我害怕。
“秦子阳,你要是在我之前走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他不说话。
我继续道:“我就是死,也绝不会跟你放在同一个墓穴里。
“秦子阳……
“秦子阳……”
我唤。
“我在。”半晌他道。声音很轻很轻。
“要真是出不去了,这地方也挺好,有山有水,就我们两个。”
他睁开眼,摸了摸我的脸,“我认识的苏念锦是宁肯流血也不流泪的。”
“那是没让你看到。你知道的,我这人一直都很执拗,不撞南墙不死心,就是撞了南墙,也不见得死心。”
“嗯,我当年不知你这样,要是知道,我肯定不敢招惹你。”他笑,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是,你不该招惹我的。”可到如今,我竟然想象不出来,如果没有遇见他,我的人生会如何,那样的画面,我竟连想都无法做到。
“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惹上你,但这一次……”他握了握我的手,“我决不赶你走。”
“你身边的女人太多了。你那个圈子太耀眼。我在里面喘不过气来。”
“那些我早就看得淡了。有些东西,你不失去就永远不知道它有多珍贵,人也是。”说完,他稍稍向后侧开了些,定定地看着我的双眼。
他说:“苏念锦,其实能跟你死在一起,挺好。”
说完,他昏了过去。我用力摇晃他,却都没有反应。我吓坏了。坐在他身边,一遍又一遍拼命地叫。
就在我不抱任何希望呆呆地看着他时,他醒了过来,但神情恍惚,只是笑。
看着我笑。
再然后,他开始唤我的名字。
他叫苏念锦,苏念锦……不停地叫,只这三个字。我说我在,我在这里秦子阳。他不理,就是念着这三个字,仿佛这三个字已经融入他骨血中一般,任何人都无法抛离开来,就是我也不行。
直到他念得累了,再无声息。
又过了两天,我也渐渐撑不住了。我倒在他的身旁,握着他的手。
“你说,孩子会不会在那里等我们,我也终于能跟他见上一面了。就是觉得没什么颜面见他。你先过去也好,让他先怪怪你。你看我还是这么计较。秦子阳,我就这性子了。估计下辈子也不会改。”
我动了动头,往上蹭了蹭,刚好贴在他的心脏那里。他的心跳声还在,就是很微弱。我把耳朵紧紧地靠在那儿,心安了很多。
“今晚这星星怎么这么亮?在城里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星空。秦子阳,你起来看看,看看它们多美。
“你说,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们会怎么相遇?你是不是还依然那样高高在上地瞧着我,问我爱上你没?几年来,我一直哽着一口气,那是因为我觉得我们还有机会,不论我走多远,我们总是还能再见上一面的……其实你就是跟其他女人结婚也好,只要你还活着,我就觉得很好。哪怕你不在我身边,我也能活得很好。可那是你还在。秦子阳,我不后悔遇见你,我就是后悔,我们都要死了,却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彼此。这些年里,我对你说了好多恨好多不爱,可其实,我最想说的就只有一句,那就是我爱你,到死都爱。你说,我们就是死,也要放在同一个墓穴里,其实,我们就算不放在同一个墓穴里,灵魂也会纠缠在一起的。我这么深的执念,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了你呢?可是你,这样冷的夜晚,也不抱抱我。秦子阳,今夜可真冷……”
渐渐地,我说不动了,感觉眼皮越来越沉。我闭上眼,恍惚中,看到秦子阳穿着一件铁灰色的西装,清清冷冷地站在那儿,看着我,说:苏念锦,你真有趣。
再次醒来,是几天后,我躺在医院里,手上正挂着吊瓶,腿上也打了石膏。我的意识开始回笼,然后猛然惊醒过来,“秦子阳呢?他还好吗?”我抓住一旁的人急切道。
“在隔壁病房,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胸口刚刚那急促的痛感猝然停止了,内心是难以形容的喜悦。以为早就流干了的泪在觉得自己快要死时没流,却在听到他还活着时,开始哗啦啦地流淌。
因为腿上打了石膏,是护士推我过去的。
轮椅刚到他身前,男人便睁开了眼。
“我没事。”他冲我笑,窗外阳光明媚。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我问。
“两个小时前。”随即他摸了摸我的手,“就在刚刚,我还在你的病房里。”
“嗯。”
“苏念锦。”他突然道。
“嗯?”
“我在。”
我微愣,看向他。
“那天在山里昏迷时,好像听到你叫我。”他说到这,便住了口,只是一双眼,定定地看着我,里面盛满了光。竟比那夜的星空还要璀璨。
再后来我们出了院,只不过这世上似乎总要留些遗憾一般,秦子阳的胳膊由于受伤太严重,留下了后遗症。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胳膊却不再完美。
我有些担心,曾问他:“你后悔吗,用这条胳膊换我们现在的婚姻?”
“用命都不后悔。”
“可我有负罪感。”我说。
他正左手拿着笔,在练习签字,钢笔蘸了墨水,正停顿在一处,“那就给我生个孩子吧。我就原谅你。”
“那这么说,你还是在怨我。”我委屈道。
他眉头挑了挑,揉了揉太阳穴,放下手中的钢笔走过来。
“用这条胳膊阻断你对许莫然的愧疚,我觉得非常值。”原来,他仍是吃许莫然的醋。
……
第二年秋天,我怀孕了。秦子阳很紧张,他常常贴在我的肚皮前,跟宝宝说话,他说,我怀他很辛苦,要听话。
六月,山花烂漫时,我生了他。小家伙又白又胖,是个儿子,足足七斤半。
秦子阳走进来,抱起他,眼角眉梢全是笑。
他说,苏念锦,何其有幸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