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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抬起了头,看着我,神色迷离。他说:“苏念锦,我从未后悔遇见你。”
窗外一直在下雨,好端端的天气不知为什么忽然就下起了雨。
路面很滑,有些积水。前几天这条中央大道维修,地下通道的管子要重新安装,造成整条街的交通都不通畅,原本的河堤路无法再走,要改走青年路,这样要绕上好几圈,十几分钟的路程硬是给变成了一两个小时。
接了张云天的电话后我出了门,却不想这样的雨天很难打到车,而我又很讨厌开车。
这时一辆出租过来,出租师傅从里面探出头,“去哪儿?”
“DJENG咖啡厅。”
“那刚好顺路,上来吧。”
我看了一眼里面,已经有乘客了,又看了看四周,没有车有停下来的意思,只得选择与人“拼客”。
“真是郁闷,这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司机抱怨道。
“没办法的事,只希望这条路早些修好。”我感叹。
“这倒也是。听说这里的工程被上海的一家公司给包了,看来又有很大的油水啊。”
“管它给谁包的呢,反正都与我们无关。”旁边一女的说着,几根手指捻了捻,做出数钱的姿态。
“唉……”司机叹了一口气,从衣兜掏出一盒烟来,叼了一根回头看了看我们,“不介意吧?”
“给我也来一根。”那个女的说着把手递了过去。
司机看了她一眼,递给了她。
我摇了摇头,继续望着窗外。
“这位小姐要去DJENG咖啡厅?”
“嗯。”我应道。
“那里的东西挺贵的吧?”
“嗯,最便宜的也要一百多吧。上次跟几个人一起去那喝的,也没喝出什么好来,挺怪的味道,苦了吧唧的,真不知道你们这帮人怎么爱去那里喝。”
“估计是环境好,是吧小姐?”
司机见我不说话,又问了我一遍。
我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嗯,环境还不错。”
“这年头有钱人都清高。”
旁边的女人身上有一些酒味,这工夫可能酒劲上来了,对有钱人的怨念都撒了出来,盯着我看了半天,最后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包上。
“这是LV的?真货还是假货啊?”
“朋友送的。”不太习惯闻她口中的味儿,我简短地道。
“男的送的吧。这年头那帮男的也都贱,有点姿色的女的只要随便点都挺大方的,看你这张脸就是。”
“你喝多了。”
那司机似乎也听出来她口气不对,直打圆场。
“哪里喝多了,我才没喝多。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清高的女人,其实骨子里一样风骚,总是装什么装啊。哟,对了,前一阵子特流行一话,叫什么来着?哦,对了,说有些女人,白天里《非诚勿扰》,晚上《让子弹飞》,结果造就了很多《赵氏孤儿》,说的就是你们这种人。”
“请你自重。好了,司机就停在这里吧,我要下了。”说完我给了钱直接下了车,心里却仍是有些不大舒服,不过想想就当倒霉,遇到了醉鬼。
可是那车并没有立刻开走,刚刚那满身酒味的女的打开车门,冲着我高声喊道:“苏念锦,你装什么装,你就是一个烂货罢了。不喜欢许总你还跟他结什么婚!所有人都知道你跟秦少有着不清不楚的过往还跟许总这样干净的男人牵扯个什么劲儿,你这样对得起身边那些真心实意喜欢许总的人吗……”
原来是认识我的人?最近这个城市认识我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是不是哪天我走在路上都有可能被很多怨气冲天的女人用哀怨无比的眼神望着?她们控诉着,面部狰狞,心里充满了腐烂的毒水。
我下了车,没再去理会她恶毒的言语与眼神,许是因为内心深处对许莫然的愧疚是根深蒂固的,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消除,直到我忘记秦子阳的那一天。
“在想什么呢?”车门打开,张云天的身影沐在阳光下。
“怎么没在里面等?”
“没耐心了,就出来等等看。”
“这段路的交通不太好,中间有些堵。”我解释道。
“嗯,这个我知道,这条路的承包项目是由我负责的。”
“整条?”我惊讶地问。
“嗯。”他点头。
“这次你来T市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个?”
“不全是,算是之一吧。”说完他点了一根烟,却并不吸,只是夹在手指间,弹了弹上面的烟灰。
“你真的要跟许家的二儿子结婚?”
“嗯。”
“你们不适合。”他说得斩钉截铁。
“适合不适合不试过又怎么知道?”
“你想借此来忘记秦子阳?苏念锦,我当初认识的那个勇敢坚决的女人并不是这样。”
“我只不过是自私了一点,我想给自己一次机会。我累了,真的累了。你明白的,女人到了这个时候总会升起一股无力感与疲倦感,他们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我真的厌倦了。”
“许莫然难道就不是?或许他以前不是,但现在呢?现在的许家从来都不是我们这种白手起家靠自己打拼的人比得上的。”
“他不同,莫然骨子里跟那些人不同。”
“嗯,不同,因为什么?因为他贫穷过?”他的声音有些尖锐,不,不是尖锐,依然是沉稳的,低低的,带着男性特有的沙哑。然而,这一句并不尖锐的话却好似能刺破耳膜一样,它冲击着我的耳膜,用一种控诉的沙哑声音一点点侵蚀着我的耳膜。
我没有回答,我不想去谈这个问题。然而他却不想放过。他忽然走过来,握住我的双肩,逼着我看向他。
“苏念锦,怎么不考虑考虑我?如果真想要一个新的开始,一个可以帮你忘记那个人的人,怎么不选我?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我事业有成,成熟稳重,有你所有想要的东西,最关键的是,我结过婚,有过孩子,如果你想选一个能够帮助你走出阴影又不会让你背负太多负罪感的人,我难道不比许莫然更合适吗?”
我停住没动,站在那里看着他,良久,最后转过身。
“如果你找我来只是想说这些,那就不用说了。”
“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已经答应他了。”
许莫然那张有些惨白、过分冷静而又脆弱的脸忽然浮现在我的眼前,在我内心稍微有一点颤动的时候就这样出现了,他说:苏念锦,你说的是真的吗?带着颤抖,带着不安,又带着期许。
“也许我们没有缘分吧。张大哥,还是让我叫你一声大哥的好。”
“你依然那样倔强。”他有些无奈,有些喟叹地道。
“你不就是喜欢我的这份倔强吗?”我淡淡地笑了下。
“算了,这事我只不过是提下,我找你来还有别的事情,你先别急着走。”
“好。”我坐了下来。
他给我倒了几杯酒。
“什么事?”
“你现在还恨他吗?”
我抬头看他,想从他脸上看明白一些事情。
“如果还恨他的话,那就打倒他,让他现有的商业帝国崩塌,让他离开那些光环。我们可以联手干,以你对他的了解度,我们会给他不小的冲击。说不好,我们可以一起建立一个商业帝国,那个时候……”
张云天继续说着,嘴里叼着一根雪茄,然后倾下身来,点着了火。这个时候的他比几年前更加成熟了,身上的铜臭味奇迹似的少了。即使他此刻说出来的话是如此的充满了商业化的气息,却好似经过时间的熏陶,有意地沉淀了下来,外放的东西渐渐被包裹住。
“怎么样,小苏,有没有勇气和决心跟着我大干一场?”他看着我,微笑着,好似这句话是一根橄榄枝。不,橄榄枝象征着友好,但他的不是,这上面长满了利益、欲望的诱惑,如同一条浑身是宝的毒蛇,在冲我吞吐着信子。
“她不会答应你的。”
许莫然忽然出现在我身前,穿着一件灰咖色的风衣,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让人无法揣度出他的意思。
他口气冷淡。是的,很冷,冷得足以冻死任何生物。他就这样看着我对面的张云天。
“她不会答应你的。”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更为坚定。
张云天似乎没想到会突然见到他,愣了一下,不过片刻就缓了过来。
“许总好。”声线被拉得很长。他站起身,冲他伸出手。
手却僵在了半空中。
许莫然并没有去握,而是转过身看向我,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他的表情太过沉凝,好似每一个细胞都被冻结了一样,只有那双眼盯着我,死死地,目光慑人。
“念锦……”
他轻抿着嘴唇,只说了这两个字便不肯再说。
“是的,张董,还请您收回这个想法,我不会也不可能加入到你这个构想中。”
男人耸耸肩,“好吧,一切随你。”
“那我就先走了,改天有机会我们再聚。不过……”我顿了下,“与这件事无关,只是我们之间叙个旧情罢了。”
他点头,我则转身随着许莫然一起走了出去。
走在马路上的时候,他一直站在我的身侧。
“念锦……”
“在。”
他不吱声了,似乎只是想叫一下好确认什么一般。
“我在,莫然。”过了半晌,他依然没有声响,我主动走过去牵住他的手,道。
“嗯。”他道,神色平静如水,那双黑色的眸子隐匿在睫毛下,逆着光,从我这个角度看不出什么。
“念锦,我们结婚吧。”
有风从远处吹来,把他的风衣掀起一个弧度,微微向上翘起,有些俏皮。我用手去抚平,却发现完全没有作用。跟大自然的力量相比,是的,我们都很渺小。
“嗯,好,我们结婚吧。”
这样的一句话从嘴里说出来时竟让我觉得如此别扭,胸口那一直狠狠压抑的苍凉感与内疚像是被挖开了一个口,然后阳光就照了进来,照进了我心底那个黑黑的、无法现形于世的洞,里面填满了绝望、沧桑与哀戚。这些情绪都太过潮湿,上面有着经久不散的阴霾,忽然被这样曝露于阳光下,没有一点准备,无所遁形,似乎迎来的不是光明的照耀,而是那些让人无法躲避的、会被灼伤的痛楚。
“是真的。”
“嗯,是真的。”
他反过来牵住我的手,十根手指与我的相交叉,每一条缝隙都被他的手指填满,最后牢牢地握在一起。
这一路就这样走着。
他一直牵着我的手。他的手指冰凉,没有一丝温度,让我常常在想他的体质,他的那条腿,那条毫无温度的腿是不是又在剧烈地痛着。
我下意识地望了过去,可是又不太敢去看,总觉得这样会伤及他的自尊。
“放心,已经不痛了。”他抿着嘴,淡淡地道。
我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近乎直白地说出来,于是没有反应过来,大脑有一瞬间的停滞,整个人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孩,有些惊慌地躲避着质问的目光。
于是我没有去看他,更是把目光远远地撤离开来。
“这条路好似还要走很远……”
“累了吗?”许莫然问我,沉静的脸上透着一丝关心,很淡,像他这个人,一样的淡,只有在关心我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一丝情绪。
“许总平时那般不苟言笑,为何独独就对你不同。”
女人尖锐的声音不知何时在脑海中回荡。
是啊,为何独独对我不同?就只是因为曾经那一段难忘的岁月?还是说,只是因为我进驻他心底那一刻的时机来得恰到好处又合乎时宜?
车门已经打开,他站在一边,斜着身子看着我,那灰咖色的风衣又掀了起来,不论怎样看都让人觉得无比的俊秀。只是与当年那个青涩的少年相比,此时此刻的许莫然,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成熟男人的内敛与风度。
“上车吧。”
我愣了几秒,钻进车里。
他随即跟了上来,带上车门。
两个人挤在狭小的出租车里,而不是他那辆豪华宽敞的私人汽车,却感觉更加亲切了些。
也许,很多时候我们都习惯了那些所谓的奢侈与繁华,却忘记了,当周身被越来越多这样的世俗气息所沾染所围绕时,那些朴质的东西、那些最简单的情感就会越来越陌生、越来越脆弱。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
我在等着他问我,但直到到了地方,也没等到许莫然嘴里吐出一个字来。
他始终不言不语地端坐在车里,腿微微蜷着,似有些许的不舒服。只有我知道,他一定是痛极了,因为只有痛极了,他才会这样,不然我都是无法辨认出来的。
“一共三十四。”
他侧着身子掏钱,掏了半天却只有一些卡,一些不同档次的卡。
原来不只是我变了,许莫然也是,这个曾经在大学里穿着到处都是洞的牛仔裤的男孩,如今翻遍全身也没找到一张十元钱。
“还是我来吧。”我打开包,掏出五十元给了司机。
他的神色依然平静,却有些赧然。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像那个孩子,那个朴质、贫穷、倔强但真诚的孩子。
只不过,少顷,这份赧然就没了,又变成了不动如山的样子。
“我们下周就办婚礼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