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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他要把手里的瓶子扔进房里的时候,床上的人忽然一下子坐起来,一脸期待地冲着门口喊道:“维维,是你么?”
男子一下子傻了,那是个女人!
女人也呆在原地,刚要开口大喊,男子一个箭步蹿进房里,一把卡住女人的脖子,低声喝道:“别出声!周老头在哪儿?”
女人喘不过气来,脸憋得通红,她一边跟男子厮打,一边挣扎着要爬起来。
男子一只手拿着燃烧瓶,只能用另一只手跟女人撕扯,很快就被这女人挣脱,女人退到床头,呼救声刚刚出口,就听见楼下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隆!”
刹那间,整个小楼都在爆炸声中摇晃起来,一个摆在桌上的相框也哗啦一声摔在地上。
男子慌了神,勉强站定后把手里的瓶子往地上一丢,转身就逃。
随着一下清脆的碎裂声,房间里腾地一下烧起来。
几分钟后,吓傻了的孩子们被统统赶到院子里站着,几个稍大点的孩子在周老师的带领下冲进去救火。惊魂未定的赵大姐被拉出来,不顾身上的衣服还在冒烟,一把拉住周老师的胳膊:
“老周,有人要杀你!”
研究所的员工们发现这几天杨锦程主任很奇怪,一直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不出来,就连每天固定的几次巡视都免了。所以当同样几天没露面的陈哲助理出现在研究所里的时候,好几个人都围上去打探消息,陈哲笑而不答,径直去了杨锦程的办公室。
他没有敲门,拧开门把手就大踏步走了进去,一屁股坐在杨锦程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奇怪的是,杨锦程似乎对他的无礼并不意外,而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跟他对视着。
这种态度让陈哲始料不及,对视了足有半分钟后,他顶不住了,定定神说道:“杨主任,我想跟你谈谈。”
“你说吧。”杨锦程慢条斯理的样子好像在面对一个问诊者。
陈哲有些恼怒,索性开门见山:“我要求你把研究所主任的位子让给我,并且把你刚刚完成的科研成果转给我。对了,”他略显得意地笑笑,“如果你已经拿到了下星期参加国际研讨会的机票的话,最好也一并交给我。”
杨锦程听完,却并不答话,而是摘下眼镜慢慢地擦着,擦完,重新戴好。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这个。”陈哲把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拍在杨锦程面前,“教化场。”
他原以为杨锦程听到这三个字会吓得魂飞魄散,可是杨锦程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伸手掂掂文件夹,轻声说道:“我可以叫你Z先生么?”
陈哲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了镇定,“既然你知道了,那我们就别废话了。”
杨锦程收敛了笑容,镜片后的双眼也变得咄咄逼人,“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脑的密码的?”
“密码是Skinner’s Box1990。”陈哲的眼神毫不退让,“破解这个密码足足花费了我一年左右的时间,直到我发现书架上那本斯金纳的《超越自由与尊严》———那是你翻阅次数最多的一本书。另外,斯金纳卒于1990年,对吧?”
杨锦程眯起眼睛,“你到底是什么人?”
“七年前,我只是一个心理学专业本科毕业生,却做梦都想到这里来工作。我报名来这里实习的时候,被研究所拒绝了,而我的同学却被批准了。我感到很奇怪,因为我的学习成绩要比他好很多啊。更奇怪的是,他的实习尚未结束就被退了回来。后来他跟我说起实习的事,说每天的任务就是记录一些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当时我并没有在意,而是努力考取了研究生,毕业后顺利进入研究所工作。做了你的助理后,我发现所里有一些非常奇怪的制度,很多实习生一夜之间就换了新面孔。这让我意识到当年我的同学所参与的,也许是一个秘密的心理实验。”陈哲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我知道这个实验是你一手操控的,所以,我就决心一定要弄个清楚。”
杨锦程不动声色地听完,又看看面前的资料袋,“为什么要杀人?”
陈哲马上闭起嘴巴,上下打量着杨锦程。
杨锦程轻蔑地笑笑,“你觉得我会告发你么?”
陈哲有些尴尬,但是很快他的脸上又恢复了自信。
“从我拿到教化场资料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他拿起那个文件夹向杨锦程晃了晃,“这些资料可以让你身败名裂,也可以让我平步青云。我将会取代你成为这家研究所的首脑,也将会获得前所未有的学术地位和声誉。但在此之前,我要保证所有知情者都闭上嘴。”“杀人灭口。”杨锦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能保证姜德先他们不告发你么?”
陈哲笑起来,似乎对方说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哈哈哈,告发我?那就大家一起完蛋!”他突然逼近杨锦程,“就像我肯定你不敢告发我一样。”
杨锦程盯着那张因为激动而略显扭曲的脸,慢慢说道:“你想要什么?”
“你的位子!论文!”陈哲几乎喊了出来,“还有那张机票!”
杨锦程的嘴突然撇了一下,随即上扬,变成了一个笑的表情。
“你笑什么?”陈哲惊讶地看着杨锦程的脸,“别笑了。”
“哈哈哈。”杨锦程捂着嘴,笑得全身发抖。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陈哲脸色煞白地站起来吼道:“别笑了!”
杨锦程连连摆手,似乎眼前的人是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小丑。好不容易止住笑,他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教化场的实验目的是什么?”
陈哲一愣,不由自主地说道:“PTSD的成因与心理剧治疗。”
杨锦程笑笑,“你的确是个很聪明的人,而且心也够狠。如果当年我和你一起进行这个实验的话,可能效果会好很多。不过可惜的是,你的聪明没用对地方。”
他指指桌子上的文件夹:“我没打算永久保留这个秘密,教化场计划在几十年后肯定要公布于众,如果顺利的话,可能还要更早。所以,你所做的一切,对我没有害处,也威胁不了我。”
杨锦程没有理会目瞪口呆的陈哲,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那本《超越自由与尊严》扔在桌子上。
“我建议你好好看看这本书,也许你就会理解‘教化场’这三个字的真实含义。”
诧异、惊慌、绝望的表情在陈哲的脸上依次闪过,好像一个拿着头奖彩票去兑奖的人发现彩票上被蹭掉了一个数字。
“如果我现在就公布于众,你就会身败名裂!”他不甘心地大吼。
杨锦程并不回应,而是微笑着指指那本书:“好好看书吧。你会发现,历史将给我们一个公正的评价,例如爱因斯坦、斯金纳,还有我。”
他慢慢踱向门口,“你从我这里什么都得不到,当然,我也不会告发你。下周我就要去国外参加研讨会了,也许很久才会回来。我会向上面建议接替我的人选,不过请相信我,那个人绝对不是你。”
杨锦程环视一圈办公室,“既然你这么喜欢坐在这里,我就允许你在这里再坐一会,不过,我警告你,不要碰我的杯子。”
说罢,他就拉开门向外走,刚迈出一步,又转过身来。
“对了,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杨锦程对陈哲充满揶揄地一笑,“周振邦没死,前天我们还在一起聊过天。”说完,他就把面如死灰的陈哲扔在办公室里,转身出去了。
一出办公室,杨锦程的脚步骤然加快,对周围鞠躬致意的员工视而不见,径直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空无一人,杨锦程登上讲坛,在桌面下摸索了一阵,很快拽出一个门禁刷卡器。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轻轻一刷,随着“嘀”的一声,讲坛下的隔板露出一道缝隙。
杨锦程拉开隔板,猫腰走进了地下,穿过一条20余米的过道后,面前又是一道装着门禁系统的门。
打开那扇门,杨锦程又回到了办公室的密室里。
周振邦走后,杨锦程秘密改造了密室,当时只是为了不时之需,没想到几年后果真派上了用场。
电脑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办公室里的影像,陈哲背靠在办公桌上,依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杨锦程悠然自得地坐下,静静地欣赏着对手的败相。
他并非要全然击败陈哲,而是给彼此都留一条路。在杨锦程看来,最理想的结局是:陈哲就此离开这里,而杨锦程无需告发他,仍然按照原计划出国,然后加盟新的科研集团。
杨锦程知道,如果把陈哲逼急了,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但是他忽视了一点:如果一个人满心以为自己能获得百万大奖,结果只得到50万的话,他是不会甘心的。
画面上的陈哲突然动了起来,他站起身来,环视着这间装修考究的办公室,脸上是混合着仇恨和决绝的复杂表情。随后,他攥紧拳头,仰头紧闭双眼,似乎在为自己打气。
几秒钟后,陈哲掏出一张电话卡塞进手机里,随后按下了一串数字。
杨锦程的眉头皱起来,不由得起身贴近屏幕,同时把耳机塞进耳朵里。
电话似乎接通了,而陈哲的声音也迅速变得焦虑、恐惧:
“喂,是周先生么……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想告诉你的是,有人要杀你……那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说的……是,是杨主任……对,所有的事情都是他策划的,他就是Z先生……我?我只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我要离开这里了,否则他不会放过我的,好了,就这样。”
合上电话,陈哲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重新换好电话卡后,他转头看了那张空空的座椅一眼,眼中杀机顿起。
杨锦程万万没想到陈哲会来这么一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哲拉开门出去,脸上的肌肉突突跳动。
片刻,杨锦程叹了口气,从表情看,似乎有一点惋惜,但是很快,这点情绪就消失在脸上那些硬冷的线条中。
他回到办公室,掏出手机拨通了陈哲的号码。
“陈哲么?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改主意了。”
周老师捏着手机坐在花坛上,突然觉得全身无力。身下的凉意很快透过衣服传遍全身,本来就酸胀的双腿,此刻更是动弹不得。
已经变形的锅炉横躺在地上,锅炉房也只剩下一片残砖断瓦。天使堂的二层小楼虽然没塌,但是靠近锅炉房的一侧墙体也已经被炸开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裂缝。几个大一点的孩子请了假,领着其他孩子清理现场。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喊饿,满身灰尘的孩子们悄悄地搬运着碎砖,不时偷偷看看一脸木然的周老师。
不知什么时候,厚重的乌云又开始慢慢聚集在头顶,深灰色的天幕下,天使堂的二层小楼似乎摇摇欲坠。
周老师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去想失去采暖设备的小楼还怎么住,也不去想医院里的赵大姐和二宝。
没有天使堂了。
周老师抬头看看铅灰色的天空,突然笑了笑。
杨锦程阴沉着脸把手里的东西一样样摆在桌子上。
“这个U盘里是全部研究资料和数据,还有我打算在国际研讨会上宣读的论文———你可以署上你的名字;这个是我写给省里领导的推荐信,相信他们会尊重我的意见。这是我的辞职信,你可以一起送上去;对了,还有这个……”杨锦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下星期的机票。”
陈哲的脸上是难掩的喜色,行动间却依然谨慎。
“你为什么又决定放弃了?”
“我从未想过要放弃。”杨锦程的脸宛如一块铁板,“但是相对于其他的东西,我更尊重我的专业!”
陈哲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杨锦程。
“你要的不外是名利与地位。”杨锦程垂着眼皮,“好,这些我都可以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聘请我做研究所的顾问。一来,我可以辅助你完成这个计划;二来,我虽然退居幕后,但是我可以亲眼看到我的科研成果对世界的改变。”
陈哲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那,我要的东西呢?”
杨锦程的话已经让陈哲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他爽快地从衣袋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杨锦程。
“所有的资料都在这里。”
杨锦程抬头看了陈哲一眼,脸上是将信将疑的神色。
“呵呵,你还不相信我?”陈哲笑起来,“我不会留后手的。现在把这事泄露出去,损害的不是你的名誉,而是我的。”
杨锦程苦笑了一下,神色黯然。
陈哲拍拍杨锦程的肩膀,“行了,老杨,别苦着脸了。你要结果,我要名利———我们这叫各取所需。”
杨锦程一侧身,闪开他的拍打,又颇为伤感地在办公室内环视一周。
“陈哲,我希望你遵守承诺,让教化场实验的成果能应用于世。”
“我更希望你叫我陈主任。”陈哲俯视着杨锦程的眼睛,“当然,如果你舍不得这里,我可以允许你再坐一会。”
杨锦程看着陈哲布满揶揄笑容的脸,艰难地站起身来。
“不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他的手慢慢离开那张宽大的座椅,似乎颇为不舍,“这里的东西都留给你了。不过,我可以拿走这个杯子么?”
陈哲看看那个价值不菲的茶杯,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杨锦程高傲的样子。
“我警告你,不要碰我的杯子。”
陈哲把手按在杯子上,轻轻地说道:
“不。”
方木拎着一大袋食品疾步登上省医院住院部的三楼,走进烧伤科313病房,赵大姐却不在自己的病床上。方木想了想,转身去了普外科。
赵大姐果真在二宝的病床边。她的整只右臂都包裹着厚厚的纱布,脸上也有些烧伤的痕迹,即使这样,她还是费力地用另一只手给二宝擦着身子。
方木放下东西,一把抢过赵大姐手里的毛巾。赵大姐看是方木,虚弱地笑了笑,靠在床头上看方木给二宝擦身。
头缠绷带,手臂上打着夹板的二宝看见袋子里的食品,立刻咿咿呀呀地上去抢。方木不敢用力按他,在后背上草草抹了两把就任他去大快朵颐。
赵大姐看看袋子,半是感激半是埋怨地说:“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你们要住好几天院呢,”方木把毛巾丢进脸盆,“得增加点营养。”
“那可不行。”赵大姐看着二宝狼吞虎咽的吃相,苦笑了一下,“我明天就回去,家里一大堆事呢,老周一个人可应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