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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心理罪之教化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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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 教师节

    午后的城市依然雾气蒙蒙。空中似乎飘浮着不明质地的尘埃,轻浮,却很有质感。将城市分割得七零八落的公路上,宛如钢铁洪流般的车队缓缓前行,仿佛也被这沉重的空气压得不堪重负。这个被工业重度污染的城市正呈现出一天中最懒散的景况。

    此时,洪流中的一滴水偏离了原有的方向,沿着立交桥陡然急转而下。穿越了如蛛网般错综复杂的街道后,停在了一座老式三层建筑前。

    写有“C市电视台‘圆梦’栏目组”的车门被猛然拉开,几个人跳下面包车,手脚利索地忙碌起来。

    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边用手拢着头发,边问司机:“是这里没错吧?”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回头问导播:“跟秦老师约的是几点?”

    “两点。”导播翻看着手里的录制计划,“老太太说要先收拾一下屋子,免得乱七八糟的太难看。”

    女子看看手表,“嗯,差不多了。咦,小罗呢?”她四下张望着,随后走到车前,敲敲车窗。

    “下来啊,你还愣着干吗?”

    一个面色阴郁的年轻人坐在车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这座三层建筑。听到女子的呼唤,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放在后座上的一束黄菊花走下了面包车。

    女子已经握着话筒在楼前摆好了姿势,嘴里叨叨咕咕地练习着台词。看见小罗还是站在原地不动,她不耐烦地挥手示意他站在自己身边。

    导播示意开始录制后,女子的脸上迅速出现了职业化的笑容。

    “观众朋友们,我是圆梦栏目组的主持人关丽。我们现在就在小罗的初中班主任老师———秦老师家的楼下。过一会,我们就要带着小罗去看望他一直想见到的秦老师。”她把话筒递到小罗面前,“小罗,今天是教师节,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你即将看到曾改变你命运的恩师,请问你现在激动么?”

    小罗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头,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激动。”关丽对小罗的表现很不满意,脸上却依然是一片笑容:“嗬嗬,小罗同学大概是太激动了。即将看到多年未见的恩师,我想无论是谁都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这种心情。那么好,就请观众朋友们跟随我们的镜头,一起去拜访这位可亲、可敬的好老师吧。”

    随着导播的一声“停”,关丽脸上的笑容也无影无踪,她皱着眉头对小罗说:“小罗,你刚才的表情太硬了,你得表现出那种迫不及待、兴奋无比的心情。别紧张,放开点。”

    小罗没有搭话,全身僵直地握住那束花,一动不动地盯着楼上。

    “还有这花,黄菊花……”关丽撇撇嘴,“算了,现在也没时间换了。”

    她挥挥手,“好了,上楼吧。”

    穿过狭窄、肮脏的楼道,一行人停在了三楼左侧的一扇铁皮门前。导播示意要拍一组进门的画面。一切准备停当后,关丽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抬手敲门,摄像机也随之运转起来。

    “谁啊?”一个苍老的女声在门的另一边响起。

    “我们是电视台的,请问秦老师在家么?”

    门开了。一个瘦小枯干的女人出现在门旁,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眼角的余光不时偷瞄着镜头。

    “快请进,快请进。”瘦小枯干的女人说。

    这是一套老式的两居室,室内的物件虽旧,但是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大家都站在客厅里,本来就狭窄不堪的客厅显得更加拥挤。秦老师看着一脸堆笑的关丽和闪动着红光的摄像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关丽拉起秦老师的一只手,声音甜美:“秦老师,首先祝您节日快乐。今天我们还给您带来了一份特殊的节日礼物———”她朝人群中一指,“就是特意来看望您的学生。”

    小罗从摄像师身后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那束黄菊花。他站在秦老师的面前,默不作声地上下打量着秦老师。

    不是事先说好了首先来一个热烈的拥抱么?关丽使劲瞪着小罗,作出一个“上去”的手势。

    小罗没有理会她,忽然开口问道:“你是秦玉梅老师?”

    秦老师被小罗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是啊,你……”

    “造纸厂子弟初中的?”

    “是啊,你是哪一届的学生?”

    小罗的表情忽然放松下来,他甚至笑了笑,“我不是你的学生。你认识沈湘么?”

    秦老师眉头微蹙,好像在记忆深处竭力寻找一个遗忘已久的名字,“沈湘……沈湘……”忽然,她脸色大变,“你……你是……”

    小罗没有回答,只是把手上的花束向前一送,秦老师下意识地伸手去接,还没等她碰到那束鲜花,就看见小罗从花束后面抽出了一把刀。

    紧接着,她就感到一个冰凉的物件插进了自己的腹部。

    第一章 孤儿院

    方木从银行的柜台里接过一张凭条,上面清楚地记录着800元已经汇入了这个账户。方木草草地浏览了一下,随手把它撕得粉碎,丢进了垃圾桶。

    走出银行的大门,方木看看手表,已经快3点了。他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回厅里。与其坐在办公室喝茶水到5点,还不如在外面转转。

    上了车,方木才发现这忽然多出来的两个小时让自己有些茫然,该去哪里呢?他把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投向远处林立的高楼大厦。那些硬冷、色泽暗哑的建筑此刻在一片黏稠的灰色雾霭中若隐若现,天空显得比往日更低,似乎在缓缓压榨这城市所剩无几的汁水。

    没来由地,方木想起了某种果实,甜美,鲜艳,又脆弱易碎。他收回目光,发动了汽车。

    半小时后,汽车停在了城郊的一条小路边。方木跳下车,走到路边的一个院子前。

    这是一个占地面积约800平方米的院落,透过铁栅栏,能看见一栋二层楼房矗立在院子中央。院子里被细心地分割成几个区域,正对着楼房的是一大片空地,摆放着两架秋千和几排水泥长凳。几个五六岁的孩子在互相追逐奔跑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孩子,一边晒着并不存在的太阳,一边提心吊胆地看着在她脚边绕来绕去的孩子。

    空地两边是划分整齐的菜地和花圃。绿叶配以鲜花与果实,一派生机盎然的样子。即使在这昏黄的天色下,仍然让人感到由衷的愉快。方木手扶着栅栏,脸上不由得露出微笑。

    眼角的余光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方木转过头,看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正以和他毫无二致的姿势,手扶着栅栏朝里面张望着。

    孩子注意到方木正在观察他,也回过头来。那是个小男孩,头发有些卷,脸上的肤色白皙,但是脏得厉害。身上穿着拖拖拉拉的校服,一个大大的书包歪歪扭扭地挂在肩膀上。方木冲他友善地笑了笑,“放学了?”

    男孩慌慌张张地躲开方木的目光,过了一会,又偷偷地瞄着方木。方木觉得好笑,索性转过脸来认认真真地看他。男孩显得更加不知所措,他红着脸扭过头去,小小的鼻尖上开始渗出汗水。

    小男孩紧张的样子让方木觉得亲切,他决定逗逗这个孩子。方木扫了他的书包一眼,忽然板起面孔喝道:“贺京,你的作业写完了么?”

    男孩吃了一惊,他退后一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方木,眼中满是疑问,“你……你怎么知道……”

    方木笑了,“我当然知道。”

    男孩一脸惊惧地看着方木,忽然恍然大悟般从肩上卸下书包,书包的侧面用黑色签字笔写着“贺京”两个字。

    “原来你看到了这个。”男孩咧开嘴笑了,然而,那笑容却宛如一个孩童捉弄了自己的同伴,“其实我不是贺京。”

    说完,男孩就一转身,跑掉了。

    方木一愣,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方警官,你来了?”

    方木回过身,是那个抱着小孩的中年妇女,她朝男孩消失的方向看了看,“怎么,你认识那小孩?”

    “嗯?”方木很吃惊,“赵大姐,那孩子不是这里的么?”

    赵大姐摇摇头,“不是。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没事就到我们这儿来转悠,也不进来,就站在外面看。我一出去跟他打招呼,这小孩就跑了。”

    “哦。”方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周老师在么?”

    “在。”赵大姐一指身后的院子,“在菜地里干活呢,我去叫他?”“不用。”方木忙说:“我过去就行。”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挽着裤脚,蹲在菜地里忙活着,双手沾满了泥土。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随即就有丝丝笑意爬上脸庞。

    “你来了?”

    “嗯,周老师你好。”方木在他身边蹲下,“忙什么呢?”

    “嗬嗬,给果苗松松土。”

    “这是什么苗?”

    “草莓。自己种的,味道不一样。你上次不是也尝过了么,不错吧?”

    方木的嘴里立刻泛起一阵酸甜的味道,他咽了一口唾沫,“还行,就是稍微有点酸。”

    “哈哈哈。”周老师大笑起来,“你吃到的已经算好的了。这帮小兔崽子,等不及熟就往下摘。”

    他费力地站起来,看得出由于蹲的时间过长,脚有些麻。方木急忙扶住他。

    “哎呀,没事。我手上有泥,别弄脏你的衣服。”

    方木没松手,一直把他扶坐在水泥长凳上。周老师伸直双腿,右手在大腿上不停地揉搓,发出一阵哼哼哈哈的呻吟。

    “周老师,腿不舒服?”

    “‘文革’时这里受过枪伤,天气一变就会酸痛。哦,谢谢。”周老师接过方木递过来的香烟,点燃了深吸一口,美美地吐出来。

    方木也点燃一根烟,边吸边看着空地上的孩子们不知疲倦地奔跑、追逐。

    “今天下午没上班啊?”周老师问道。

    “哦,去银行给你们汇款了。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嗯。”周老师扔掉烟头,转过头来很认真地对方木说:“我替亚凡谢谢你。”

    “应该的,周老师。”方木忙说,“你一个人撑起这么大个孤儿院,也够为难你的。”

    周老师笑笑,又问道:“还是要替你保密?”

    “对。”方木点点头,“一直到她读完书,找到工作为止。我现在工资不高,每个月暂时只能拿出这些。不过如果亚凡需要钱,你可以随时通知我。”

    “我能不能知道……”周老师斟酌了一下词句,“你为什么要资助廖亚凡?为什么单单是她?”

    方木盯着眼前袅袅升起的烟雾,半晌,他低下头,“对不起,周老师。”

    “嗬嗬,这没什么。”周老师拍拍他的肩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帮助廖亚凡,总不会出于恶意。嗬嗬,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朝门口望去,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子正走进来。方木有些慌乱,起身要走,却被周老师按住了,“她又没见过你,怕什么?”

    他朝女孩挥挥手,“廖亚凡!”

    廖亚凡仿佛受到惊吓一般猛然停下了脚步,看清是周老师在叫她,顺从地走了过来。

    “周爷爷好。”廖亚凡向周老师微微鞠躬,又把目光投向方木,不知道怎么称呼,就冲他点了点头。方木眯起眼睛,微微颔首。

    “放学了?”周老师笑眯眯地打量着廖亚凡,“作业写完了么?”

    “在学校就写完了。”廖亚凡笔直地站在周老师面前,一只手反复地摸着书包带。

    “嗯,好孩子。晚上记得帮一楼的小勇补习一下数学。哦,对了,喜欢这个新书包么?”

    廖亚凡的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喜欢。”

    “哈哈,那就好。快回去休息吧。”

    廖亚凡红着脸答应了一声,转身轻快地跑掉了。可是她并没有像周老师嘱咐那样回去休息,5分钟后,廖亚凡就把一个盛满土豆的大铝盆端到院子里,一个接一个地削起皮来。

    算起来,廖亚凡应该16岁了。她的五官酷似其母,不用仔细分辨,方木就能从她的眉眼中看出孙梅当年的模样。只是她的表情沉静淡然,带着同龄少女脸上罕有的忧戚。别的女孩都在家里吃零食、看电视、上网聊天的时候,她却在守着一盆土豆准备几十个人的晚饭。从她熟练的动作来看,廖亚凡经常参与这种繁重的劳动。想到这里,方木的心里有些微微的疼痛。毕竟,他和廖亚凡被剥夺的童年有关。

    有时,廖亚凡的动作会忽然停下来,就那么拿着刀子和土豆,呆呆地盯着前方几米的地方,几秒钟后,又埋头奋力削皮。而后再次发呆。偶尔抬头的时候,会遇见方木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方木冲她笑笑,廖亚凡并无回应,而是心慌意乱地低下头去。

    放学的孩子们陆陆续续地回到孤儿院,院子里逐渐热闹起来,各种年龄段的,健康的、残疾的孩子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大声嚷嚷着。有的在高声谈论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有的在追讨白天被抢走的糖果,还有的拖着鼻涕蹲在墙根下傻笑。

    廖亚凡已经削好了所有的土豆,端着盆子走进了小楼。而楼顶的烟囱,正冒着越来越浓重的黑烟。很快,院子里开始飘出土豆熬白菜的香味。周老师拍拍手上的泥,“小方,留下吃饭吧,虽然简单,但是也别有风味。”

    方木摇摇头,他不能想象跟廖亚凡同桌进餐该是多么尴尬的事情。虽然她完全不知道她妈妈救了两次的人的模样,也不会记得她宛若公主般站在男生二舍的走廊里的时候,身边匆匆而过的某个无动于衷的男生,但是方木仍然无法说服自己以一个资助者的心态去面对这个女孩。

    正当他要给自己的婉拒寻找借口的时候,手机很合时宜地响了。

    “方木,你在哪儿?”边平的声音很急。

    “外面。怎么了?”

    “15分钟之内赶到宽田区造纸厂宿舍!”

    方木刚想问问具体情况,电话就被挂断了。他不敢耽搁,匆匆跟周老师告别后,就跳上吉普车,拉响警笛,疾驰而去。

    宽田区是本市的旧城区,曾经是重工业企业的集中地。在环保意识还没有在城市中盛行之前,这里曾经一片繁荣。随着城市的不断扩大、工厂的迁出,宽田区逐渐变成了被高度城市文明遗忘的角落。随处可见的平房和三层小楼已经显得和城市格格不入。但是无论在新城区还是旧城区,人们的好奇心都是一样的。

    此刻,一栋三层老式楼房前已经被围观者围得水泄不通。加之周围横七竖八地停放着警车,想开车靠近实在是很难。方木把车停在了很远的地方,小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