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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市长”也练这种功。一个为了保护自己,可以废掉亲哥哥的人,自然万分珍惜自己的生命。他想要长寿,所以,他很少喝酒,很少熬夜,只爱赚钱和练功。不过,熊“市长”毕竟是一个黑道大哥,他不可能每天跟着一帮中老年妇女一起在广场上练功,这样太没有格调了。
他练功的地方是离他家不远的一个香功“大师”家里。据说,他是那位大师唯一的真传弟子,这个传言让他骄傲自豪的同时,也让他越发虔诚。
将军说,这两年来,熊“市长”每天晚上都会去练功,风雨无阻。
明天早上七点之前,将军会给我们送一辆车过来,我点名需要的斧头、杀猪刀和铁锤都会放在车上,然后他会带我们去认路。
明天晚上七点钟左右,将军会把游戏厅这个月的分红送给熊“市长”,并请他吃饭,吃饭时,熊“市长”肯定不会多喝酒,但将军会尽量拖延时间,好让他晚点去大师家里练功。练功大概要一个半到两个小时,练完之后,寒冷的街道上理应没有什么路人了,我们就在那个时候动手。
办完之后,我们开车到他们市通往我市的公路旁的某个地方,他会带人等在那里,车子给他,他再安排另外一辆车连夜送我们走。之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他,他会主动联系我们。
我对自己有充分的信心,牯牛也是一个能办事的人,对癫子虽然还不算太了解,可这两天我看出了他对于钱的极度渴望,单凭这一点,我想他也不会让我失望。
至于雷震子,我根本就没有计划让他加入,他只需要开着车等在一旁,我们办完事,上了车,他记得挂挡、踩油门就行。这样看来,只要将军那边不出现什么大的差错,这个计划基本可以算是完美无缺。将军会出什么差错吗?甚至,他会出卖我吗?
当这两个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的时候,我就第一时间强行驱散了它们。
不是我容易相信人,而是根本就没有将军会出错、会出卖我的理由。这本来就是两道不需要解答的问题。
我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性,知道大事要来临的那段时间,我会非常紧张,但是当事情真正来临的那一刻,我的心反倒静了。那一夜,我睡了,睡得很香。第二天,我很早就起床,窗外,风景如画,冬日暖阳,神清气爽。
人最恐惧的时刻是什么?是当你站在最高端,认为控制了一切,却突然发现自己跌入了最低处,什么都不再受你控制的那一刻。所以,一个多小时之后,接到小将军送来的那个消息时,我的状态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魂飞魄散。
“咚咚咚。”急促的捶门声响起时,我正在房里坐立不安。将军绝对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他说过今天早上七点之前会送车过来,那就一定会来,而且一分钟都不会迟到。但是现在已经快八点半了,还是没有见到他的人影,这非常反常。
反常即妖。所以,当捶门声传入耳朵的第一时间,一股巨大的不祥感立即就笼罩了我。这个时候来找我的只能是将军,可将军从来不会这样冒失唐突地大力捶门。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从凳子上弹向了大门。门刚打开一条缝隙,一股极大的力道就已经将门推开,撞在了我的身上。没等我反应,小将军已经闪身走了进来。我站在那里看着他,他也站在那里看着我,表情非常奇怪,似哭似笑,非哭非笑,鼻孔一下下地扩张收缩。我还在揣摩着他的表情,却看到他的嘴角向下一撇,眼圈一下就红了:“三哥,三哥,啊啊……”
我飞快地关上了房门,一把扯着哭得说不出话的小将军走到了房间里面,点燃一支烟,递给他,看着他抽了一口之后,我才说:“老弟,莫哭,怎么回事,先莫哭。”
“啊啊……三哥,我哥,出事哒,啊啊……我想着你们还在这里等,来告诉你们一声,啊啊……我哥哥被人杀了!”
我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来,一股电流刹那间过遍了我全身每一个细胞。两只手完全不受控制地颤抖,我试图握紧,手指尖传来了一片冰凉。
“杀了?”我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是什么声音,我明明感觉自己是在吼叫,但是传到耳朵里面的声音却是异常地嘶哑和低沉。小将军停止了哭泣,愣在那里,看着我。
“已经死了?”我再说了一声。
“没,没有,还没有,还在医院,我来的时候,还在抢救,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啊啊……后脑壳上被砍了好深一刀,啊啊……医生讲的,没得好大的搞头哒。哥哥啊……”
说到最后,小将军又放声痛哭起来。
“笃笃笃。”
门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声音轻柔而谨慎,此时此刻却好像是一连串的惊雷在整个房间里面炸响,炸得我晕头转向。我看向小将军,小将军也同样不解地望着我,眼中满是惶恐。我用最快的速度、最轻的步伐走到茶几旁,拿起了上面那个厚厚的玻璃烟灰缸,对着门外说:“谁?”
“我,三哥,你在做什么啊?我好像听到你房里……”是癫子的声音,他就住在我的隔壁,那个年代的宾馆隔音并不是很好,他应该是听到了我房里的响动。
“哦,没事,你先回去。”不待他说完,我提高音调打断了他的说话。吊到了嗓子口的心跌落下来,那一刻,我敏锐地意识到,癫子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
听着脚步远去,我将烟灰缸放回到桌面,一不小心,烟灰缸从指尖滑落,跌在桌上,激起成片脆响。我这才发现,手心又湿又滑,全身上下已经渗透了一层冷汗。
“到底怎么回事?你先别哭,先把事说清楚。”我已经有些厌烦了接二连三的恐惧和震惊,不自觉地将这种厌烦在语气中体现了出来。同样被敲门声吓得连哭泣都忘掉的小将军,被我的语气所传染,暂时从悲痛中解脱,给我说出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原来,今天六点多钟,将军就起床了,洗漱完毕之后,他走出了家门,准备去朋友那里提车。出门之前,将军还专门交代了依旧躺在床上的小将军一声,说可能会和我一起吃个早饭,中午的时候去游戏厅看看,要小将军早点起来去开门。
十分钟之后,小将军就被震天响的敲门声打断了正在刷牙的动作。
敲门的人是住在他家那条巷子里的一位老人,这位老人只说了一句话:“快点,快点,冰冰,你哥哥被人杀哒!”
将军一出家门就遇到了伏击。
几个人居然忍住山区冬夜的严寒,在他家门口候了他一整夜。当第一刀砍在将军身上的时候,将军拔腿就跑,他没有跑掉。就在离自家门口十来米的巷子口上,他被守在那里的两个人堵住了。前后夹击,将军几乎完全没有反抗,第一时间就被劈翻在了地上。
最致命的一刀,劈在后脑,根据小将军描述那一刀的深度来看,武器不是杀猪刀就是马刀,一般的砍刀、菜刀劈不出来那样的效果。这不是教训人,教训人不用带这样的家伙,这也不是要废了将军,废人不可能对着后脑劈,这确确实实是要杀了将军。但是,没有人见到砍人者是谁,包括那个早起锻炼的老人,他除了知道一共有五个人之外,对其他一无所知。
砍人的人脑袋上都带着那种下面有一条固定带,能够遮住嘴鼻的毛线帽。砍完之后,他们没有片刻停留,转身飞奔而去。
小将军见到他哥哥的时候,他哥哥就已经快要不行了,脸色铁青,手脚都开始发凉。彻底昏迷之前,他哥哥给他说了两个字:“义色。”一到医院,医生屁话不说,直接就先出了一张病危通知书,逼着小将军签字,签了才敢进行抢救。小将军确实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在等候医生手术的时候,他居然还能想到哥哥的话。于是他转头就坐了一辆慢慢游(出租车出现之前,通行于我省的一种载客用三轮摩托车)赶到了我这里来。
听完小将军的描述,一时之间,我没有任何想法,大脑已经彻底混乱,我根本无法思考。
“三哥,怎么办?要不你们先走吧?有什么事,我到时候再打电话告诉你。”小将军那一年17岁,我只比他大了两岁不到。但是那一刻,他就像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站在黑夜里的小孩,就那样孤独无助地看着我。
他可怜巴巴的样子让已经被这个疯狂的早上彻底搞晕的我,终于想出了应该去做的事情。我走到了他的跟前,将手放在他的头上,说:“老弟,你先去医院,陪你哥哥,其他的事你现在都别想,救人要紧。你放心,我就住在这里,我不走。你哥哥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完了。”
小将军的眼眶再次变得通红,水汽迅速笼罩了他的眼眸,一层又一层,终于顺着睫毛滴了下来。足足有几秒钟时间,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我却深深地感受到了那种生死相依的真诚。
“三哥,呜呜……”小将军已经没有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一把将他扯了起来,指着床边的电话说:“而今还不是哭的时候,你哥哥都这个样子哒,你还没得出息,那就完了。你游戏室的电话号码我有,等一下有什么情况,你就打这个电话找我。我有事,就打你游戏室的电话,你安排一个靠得住的人守在那里。我不叫你,你先别过来了,就在医院。现在就去,你哥哥信得过的兄弟,多叫几个,小心别个补刀,懂吧?”
小将军点了点头。
“去吧,去吧,快点!”看着小将军飞快地消失在了走廊尽头,我没有关门,现在,是时候叫醒其他的人了。
今天也许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