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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上空,高高蓝天。
后来,倪珈心想,估计是亲吻时太激动兴奋,消耗太多体力,所以去吃早餐,她困得几乎要趴进粥碗里。
在她低头捂嘴忍住第五个哈欠时,越泽隐隐蹙眉:“跟我在一起这么无聊吗?”
倪珈忙摆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最近休息时间少,太忙了。”
“怎么会累成这个样子?”越泽蹙眉更深,“你们公司就这么折磨童工的?”
“什么童工?”倪珈白他一眼,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倪氏和宋氏一起办庆典,难得一次,过了就好了。”
由于太忙,倪珈周末没回家,这段时间给倪珞打电话也少了。再者,恋爱甜蜜期,有点儿空闲都是和越泽在一起,见倪珞的次数也急剧下降。
她没意识到这有多严重,直到某天,
她绑着马尾,穿着休闲运动衫,坐在排练室的地板上,一边看来自倪氏和宋氏的同事们排练,一边和自发做编剧的同事商量剧本。
某个时刻,倪珞突然出现在排练室里。
“我觉得女二号的这句‘你什么时候来的’改成‘你来了?’比较好。”
倪珈拿铅笔戳着剧本,发觉头顶一道阴影,扭头,倪珞站在她身后,表情酷酷的,拽拽的,十分欠扁欠踹的。
倪珈默默扭回头,继续斟酌剧本。
女同事凑过来:“倪珈,你双胞胎弟弟还是哥哥,好帅啊,有没有女朋友,介绍一下嘛。”
倪珈一头黑线:“他很花心。”
“我想看看他的身材。”
倪珈三观碎了。可妹纸话还没说完:“你们是双胞胎,在不在一起洗澡?他身材怎样?”
倪珈:“……”
“要不要我现在把他衣服扒下来给你们看?”
众人花痴:“好啊好啊!”
好你妹!倪珈低呵:“叫你们妈给你们生去。”她又扭头看倪珞:“你站那干嘛,有话快说,没话快走,忙着呢。”
倪珞睨她一眼,这脏乱兮兮的样子坨在地上,真让人头疼:“说你没女人味,你还真的破罐子破摔了?”
倪珈瞪他,要不是最近累得没力气,真想一脚踹死他。
“你周末干嘛不回家?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倪珞挑眉,“你还把不把家里当家了?你也过得忒自由,这个家你想回就回,不回就不回啦?”
倪珈总觉他今天这一本正经的古板样子和以前的他风格不搭,又觉这话耳熟,想了半刻,可不就是以前倪珞常常夜不归宿时,倪珈拿来训他的。
“切!”倪珈哼哧一声,又一愣,这“切”好似倪珞附体。
有种他们两人角色互换的赶脚?现在轮到倪珞教训她了?
倪珞见她又低头写写画画,几步上前揪着她的衣服把她提起来,往一边拖:“我有话问你。”
倪珈一听他这语气,像有大事,不免紧张,难道他知道她和越泽的事了?
倪珞憋闷犹豫着,半天不开口,好像很为难。倪珈更紧张了。
半晌,倪珞却问:“你真是因为忙才没回家?”
“是啊!”倪珈很诧异,“要不然你以为?”
“妈妈以为你不想见她。”倪珞别扭地揉揉头,“我也以为,你还是觉得不和我们在一起,比较轻松。”
倪珈彻底愣住,心像被一双温柔的大手捧着。她微微笑了,柔声:“等后天庆典结束了,我就回家,好了吧?”
“你对我说什么?”倪珞绷着脸,不自在,“是妈妈叫我问的,不是我。我管你在哪儿?”
这傲娇货。倪珈忍不住搂住他肩膀,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倪珞暴躁地瞪她一眼,但也没有实际的反抗措施。
倪珞留下和她说了会儿话,不由自主地被场地中央的排练吸引,当时,正排练女二号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舒允墨意气风发,英姿飒爽,十分有现场感染力。这次倪氏和宋氏联合做年中庆典,两边的员工都有参加排练,表演节目。
中途休息,舒允墨看到了倪珞,过来和他打招呼。
同事拉着倪珈和她讨论剧本,倪珈一句话听不进去,不由自主注意舒允墨和倪珞。
两人立在窗边,阳光暖暖。一个帅气阳光,一个温婉动人。
舒允墨笑容甜美又娇柔,斜靠着把杆,侧着重心,就把她前凸后翘的身材扭成愈发明显的S。
“倪珞!”
舒允墨这称呼让倪珈顿感不妙,她以前都像姐姐一样叫他“珞珞”。
舒允墨望着倪珞,带点哀哀的愁绪,撅着嘴轻轻笑着,一副乐观又透着微微忧伤的样子:
“我发现我好天真,想替宋家尽一份力,报答收留之恩,没想不懂行情拍错了地,我真是个灾星。”
倪珞安慰她:“你本来不懂这个,当然会犯错。心是好的。”
“因为反悔买地,我受到好多人的羞辱。不过,”她笑得坚强,像电视剧里的励志女演员,“我宁愿给人踩在脚下,也不愿毁了大局让宋家蒙受损失。”
倪珞皱着眉,说:“我就知道宋家的人不是好东西。这种大事就不该交给一窍不通的你,犯了错又把责任推给你,不讲道理。这种事情就凭你,怎么可能懂嘛?”
倪珈:“……”
谁来解释一下,倪珞这瓜娃子究竟是在替舒允墨不平,还是在拐着弯讽刺舒允墨蠢笨?
其实他只是单纯地提到宋明就不满。
舒允墨被倪珞这话搞得一愣一愣,不知他究竟是怜,还是贬。
但她知道倪珞不会暗讽,她换了话题:“最近过得太坎坷。一瞬间从天堂跌落地狱,失去你和妈妈,冷暖自知了。”说着,眼睛就水汪汪起来。
“可你也有妈妈了,怎么会是地狱?难道她不是人?”
舒允墨:“……”
她开朗微笑:“当然啦,我就是要乐观向上,坚强独立,以后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撑起宋家。我有决心的。”
可倪珞疑惑不解:“管理企业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你擅长,你干嘛非要往那儿凑?”
舒允墨:“……”
倪珞继续:“人难道不应该做自己喜欢又擅长的事吗?那样才会开心啊!你看,倪珈就很好,她喜欢做策划,就牺牲睡觉吃饭时间地做这件事,做得很好,也觉得享受。我们家也有倪氏,她不擅长这个,也没拼抢着要管啊。”说到这儿,倪珞不由一笑,“不过她有很多古灵精怪的小聪明,能帮到倪氏的,她一定会尽力。所以我和她这种配合,就会很好。”
舒允墨哑口无言,转瞬又受教地连连点头:“是啊,我知道。不过因为宋家给我的心里压力太大,有时需要情绪发泄一下。跟你说出来,我立刻就觉得好多了。”
倪珞:“嗯,我知道的,你也挺不容易的。”
舒允墨更受鼓舞,连夸带哄:“才多久不见,倪珞变得好厉害,好深沉,是个大男人了呢!以后我要是遇到不开心的,就去找你啦。”
倪珞被她这一连串溢美之词夸得不好意思,尴尬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哪有那么厉害?”
“你看你耳朵红了!”舒允墨化身纯情小少女,伸手便去揪他耳朵。
“倪珞!”倪珈大声喊他。倪珞条扭头,舒允墨的手落了空。
舒允墨幽幽看着倪珈,眼神中有些得意。
倪珈不动声色地看一眼倪珞的耳朵,红个屁,你以为他是小白兔?
她不得不佩服舒允墨,谎称他耳朵红,明显是提醒他现在尴尬而微妙的气氛。接着,亲密地去揪耳朵,那可真要红耳朵了。
呵,摸耳朵这种亲昵又暧昧的事,她真计划得出来。
刚才要不是倪珞一直没触动,还说了番叫倪珈大开眼界的话,她早打断了。
现在看来,倪珞神经大条,舒允墨在言语上动不了他,但恬不知耻的小打小闹,动手动脚,防不胜防啊。
看倪珞平静的样子,倪珈很确定他现在对舒允墨的感情没异样。可舒允墨要继续像今天这样,她就不确定了。看来,要尽量避免他们两个见面,也必须尽快让倪珞看到舒允墨的真面目。
倪珈微笑:“允墨,接下来要做什么,继续排练吗?”
那是当然,刚才倪珞夸她表演大放光彩:“接着排练啊,主角嘛,有好多人期待着,比不得幕后人员轻松自在。我真羡慕你呢。”
“这也是,那你好好排练。”倪珈说完,挽倪珞的手,“请我吃东西,中午没吃饭,饿死了。”
倪珞和她一起往外走,还斥她:“该!谁叫你只知道写剧本都不吃饭?饿出胃病了痛死你。”
“上天保佑你心想事成。”
“哎,谁想你得病啊?你这乌鸦嘴……”
两人斗着嘴,渐行渐远。
舒允墨立在排练室里,彻底凌乱了。
庆典这天,来了很多人。除了倪氏宋氏两家公司的老板,还有其他相交密切的公司老板,尹夫人,蒋娜,张岚,舒玲等妈妈级人物都来了。
倪珈在后台帮话剧组做准备工作,调试完毕,倪珈已经对简单的设备用得得心应手。手机里的那段视频,她准备过会儿拿在庆典上放。
她有些迟疑,虽然放出去可以让所有人知道舒允墨是宋家的私生子,舒玲是当年的小三。但有两个可以预料到的副作用;一是宋明会对倪家打击报复,以她对宋明的了解,那是个和舒玲一样毫无廉耻的小人。
二是倪珞会认为她过分。现在,倪珞考虑她的情绪,刻意保持着和舒允墨的距离,有事也站在她这边;她理所当然应考虑倪珞的情绪,毕竟是相处多年的姐姐,肆无忌惮地打击只会让不知她真面目的倪珞难过。
她也不知道事后倪珞究竟怎么想。很多事一考虑到倪珞就变得束手束脚。
倪珈内心挣扎时,感觉旁边有人,宁锦月笑盈盈站在她面前。
倪珈看她一眼,没兴趣:“装得难受就不必笑了。”
“可我见到你开心啊。”宁锦月还在笑。
倪珈抬眸:“想打架?”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我找你,是来一起做坏事的。”宁锦月不拐弯抹角。
倪珈耸耸肩:“有什么事说吧。”
“我听宋妍儿说,你有一段能证明舒允墨是宋明私生女的视频,我可以请你在这个庆典上放给全世界知道吗?”
这正是倪珈的打算,但她还是问:“宋妍儿不是也有吗?”
“别给我提那个没骨头的女人。”
宁锦月无语地翻白眼:“他爸收买她,她把那视频毁了。不过她算聪明,说没发给任何人,之前说发给你是气舒允墨的。也多亏你这段时间忙着庆典,没什么动静,不然你就被宋家盯上。”
倪珈看上去没兴趣:“你真聪明,让我发这个视频成为宋家的敌人?凭什么?”
宁锦月很无畏:“你把视频给我,我来。恶人的罪名我替你担。再说,你不也讨厌舒允墨吗?她抢了你21年的生活,你难道不恨?”
倪珈装作无所谓,心里却觉很划算。
宁锦月说:“我就是要让舒允墨把脸丢尽。她休想和我哥哥在一起。”
倪珈突然想到,这和自己想要保护倪珞的心态是一样的。
这么想着,她不免多问一句:“你这么损宋家的面子,不怕宋明报复你?”
宁锦月细眉一抬,满脸不屑:“就凭他?哼,有我妈和我哥护着我,宋家能把我怎样?再不济,锦昊哥哥那边的大家长爷爷也会保护我。”
倪珈心口一滞,在这瞬间,她居然很羡慕宁锦月。
难怪她嚣张跋扈,得罪人无数;难怪她莽撞刁蛮,无人能拦;只因不管是低调的爸爸,精明世故的妈妈,还是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哥哥,都会毫无保留地护她。
即使他们这一脉是宁家边缘,遇到大问题,同姓宁的宁锦昊爷爷那一脉也不会对他们见死不救。
家,本来是一个很幸福的词。
“算上我一份!”宋妍儿脸上挂着冷漠的笑,“珈珈,如果你愿意把视频拿出来,我就欠你一份人情。”
“你干嘛?维护家族形象,收买倪珈,销毁视频证据?”宁锦月扭头看倪珈,“别给她,你难道不想曝光舒允墨的身世?”
宋妍儿勾唇“我是站在你们这边,今天我们三个一起。”
宁锦月:“你不是被你爸收买了吗?”
“我反悔,他能杀了我?股份已经到我手上,他还能抢回去?”
“宋妍儿,你可真是……”宁锦月话撂半截,找不到合适的词。
宋妍儿变了,这冷漠而阴狠的眼神真是……
“不过,说真的,宋妍儿。”宁锦月挑眉,饶有兴致地看她,“你现在这个样子比以前可爱多了。”
宋妍儿寥落一笑。
倪珈看向宁锦月:“我把视频给你,后面的不关我事。”
她把视频发给宁锦月,转身离去。宁锦月主动开战,她求之不得,可能存在的隐患和威胁,能不惹就不惹。毕竟她和倪珞羽翼未丰,对外不要拉仇恨,即使是没落的宋家;对内不要姐弟产生分歧。
她其实很想像宁锦月那样,肆意向宋明和舒允墨挑战。只是,很可惜,没有一个家保护她,她却要保护一个家。
毫无疑问,舒允墨这段时间过得很不顺。
舒玲生日那天的见面式是一个失败。她知道了自己的生身父亲是宋明,却不能相认。
说起来,以前她是倪家小姐时,宋明是她姑父,那时他就很喜欢她,现在做了女儿,他更宠她。舒允墨最近才知道,全因他一早就知道舒允墨(那时的倪珈)是他的孩子。所以他从小对她比对宋妍儿亲。
宋明和宋妍儿的妈妈倪可关系不好,不是热吵就是冷战。
倪可和倪奶奶一样是少见的女强人,无论思维谋略,人情手段,各方面都太优秀,不管在哪儿都压宋明一头。
宋明本对她无爱,结婚前因家庭原因,对倪可穷追不舍,后来全冷面相对,婚姻生活一团糟,连带也不喜欢和倪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宋妍儿。
对宋明这种承担家族压力,郁郁不得志又内心空虚的男人来说,舒玲这种有情趣还代表着反抗不幸婚姻的女人,无疑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更重要的,倪可你不是很厉害吗?那么厉害的女人,你的老公偏偏喜欢连你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的女人。
但由于舒玲实在拿不上台面,宋明并没有把关系公开的想法,也不想和舒玲结婚,但两人私下却一直在一起。舒允墨曾怀疑舒玲会失去宋明的心,好奇宋明应该知道舒玲的过去,怎么毫不在意。舒玲只信心满满地笑,说把人绑在一起的不是感情,而是利益。
舒允墨猜不出宋明和舒玲之间有什么利益关系,但这句话她认同。
她把舒玲的利益论用到和宋明的相处上。为稳定在宋家的地位,她把当初对倪家奶奶的说辞用上,说她可以嫁到宁家,借助宁家发展宋家。
宋明没有儿子,原就打算把经营权旁移,舒允墨提出这个方案后,他尝试着让她接触公司业务。且比起宋妍儿,他更喜欢舒允墨。
可惜,舒允墨出师未捷,在买地这件事上让宋家蒙受毁约赔偿,损失更大的是宋家所剩无几的脸面。舒允墨把责任推给宋氏智囊团。
宋明只对舒允墨发了通小火,但给了她好几天脸色。且宋明知道宋妍儿手中有视频后,以20%的股份做封口费来交换,其实也是对她的愧疚。
舒允墨不甘,但也没办法。
宁锦年出差多天回来,第一时间陪她参加庆典,给她捧场。
两人卿卿我我时迎面遇上宋妍儿。
宁锦年和宋妍儿玩过暧昧,让家族间的长辈以为他们有什么,会发展成恋人甚至夫妻。
但现在正面被撞上,他也坦然把手臂搭在舒允墨肩上。
舒允墨身子一歪,紧贴在宁锦年身上,头靠在他肩膀,得意弯唇,笑看宋妍儿。
可宋妍儿异常平静,像看两个不相干的人,甚至有点罕见的冷漠。
宁锦年稍稍诧异,他印象中,宋妍儿是那种怎么欺负都不还口不还手,憋着忍着默默垂泪的软包子。她千篇一律的优雅笑容叫他厌烦得很。今天这种表情他倒第一次见。
宋妍儿淡笑:“宁锦年,你早点儿公开说舒允墨是你女朋友吧;不然遇到哪家的叔叔阿姨,总把我和你扯到一起,有点儿烦呢,”宋妍儿倦怠地挑眉,“搞得我现在约个会吧,都不敢去熟人常去的地方,你们赶紧的吧。”
还没哪个女人说过他烦。她的脸冷淡到陌生,他却忽然发现宋妍儿出乎意料的漂亮。
他虽刮目相看,但没改变对她的态度。
舒允墨嗤之以鼻,宋妍儿这装坚强的戏码太拙劣了。
宋妍儿踩着高跟鞋,袅娜地擦肩而过。
宁锦年回头看了一眼,舒允墨吃味了。
他说只是觉得终于不用再躲,轻松了。但舒允墨看得出来,宁锦年虽然没有因此喜欢宋妍儿,可无疑他对宋妍儿的印象有改观。
就好像以前宋妍儿在他心里是模糊的背景;而今天她的坚决和豁然,终于在他心里留下具体的印象。
舒允墨头疼,可更让她郁闷的是蒋娜。
宋妍儿走后,舒允墨借着机会问宁锦年:“我们什么时候公开关系?”
宁锦年脸上的笑容有点儿僵,没立刻回答。
舒允墨感觉不妙,追问好几次后,宁锦年面露难色:“我妈……”
她明白了,蒋娜那个什么事都利益化的人,看不上她。她顿生怨恨,却柔笑道:
“不要紧,我试着和阿姨搞好关系,不会让你为难。在这之前就算是地下恋也没关系。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很开心。”
宁锦年搂住她,叹了口气:“要是我妈像你这么为我考虑,就好了。”
舒允墨去贵宾室,发现蒋娜坐在落地窗前喝咖啡,只有她一人,适合培养感情。
蒋娜目光投过来。舒允墨脊背发凉,蒋娜表面柔和,却总透着尖锐,叫人不舒服。
舒允墨温柔地打招呼,上前去坐,人刚弯腰,蒋娜放下杯子,不徐不疾:“我不会同意让你和锦年在一起。”
舒允墨一滞:“什么?”
蒋娜微笑徐徐:“你算是受过一些教育的孩子,看不出和他之前的差距吗?以你的身份,找个普通人家会好一些。并不是说你妈妈嫁入宋家,你就是宋家小姐了。”
长辈口中娓娓道来的鄙视,才是最伤人。
舒允墨怒极,反笑:“宁锦年他喜欢我。”
“喜欢又如何?他的婚姻就由不得心。”蒋娜轻轻拨弄咖啡匙,“宋妍儿的爸爸原本喜欢谁?不是宋妍儿的妈妈,可他娶了谁?”
近在咫尺的例子让舒允墨脸色微白。
可她和舒玲不一样,她相信自己对宁锦年的吸引力:“如果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呢?”
蒋娜眼里笼上不悦,不知好歹的丫头。
舒允墨很有底气。强拆恋人的恶毒妈妈VS弱势可怜的爱人,宁锦年一定会站在她这边。
两人僵持时,贵宾室门推开,宁锦年进来,上前搂住舒允墨的腰给蒋娜介绍:“妈,你应该见过的,我跟你说过的舒允墨。”
舒允墨慢慢酝酿,等蒋娜爆发,她就落泪装可怜。
可蒋娜大方一笑:“见过了,舒允墨,我看着喜欢。”
舒允墨一愣,姜还是老的辣啊。
宁锦年听了欣喜,可舒允墨面色不好了,看来蒋娜绝不会为了舒允墨和儿子把关系闹僵,可蒋娜既然看不上她,绝对不会让她得逞。所以,她目的是在宁锦年面前装好妈妈,背地里再设法打击她。
她宁愿她是头脑简单冲动发泄的恶婆婆。舒允墨慌神了,觉得蒋娜的脸怎么看怎么阴森,脑子里飞速想着要怎样才能让蒋娜放过她。
等宁锦年去洗手间时,舒允墨想出一个诱人的条件:“蒋阿姨,你是商人,最看重的还是利益吧?如果我能把宋氏作为我的嫁妆,你还会反对吗?”
蒋娜审度地看她,眼神犀利:“宋氏能到你手下?你是不是太小看宋妍儿了?”
“她用得着我小看?”舒允墨不屑。
蒋娜手指轻点桌面:“如果你真有这个实力,我倒是会对你刮目相看。”
“谢谢阿姨给我这个机会。”
说话间,宁锦年走来,见两人十分融洽,多说了几句,便带着舒允墨出去。
两人才走,蒋娜脸上笑容冷却。半晌,斜睨换衣间一眼,柔和下来:“准备好了吗?”
宁锦月笑眯眯出来,黏在蒋娜身边,亲昵道:“妈,还是你聪明!舒允墨和宋妍儿两边都听了你的。这下她们要斗得你死我活。”
“没有我,她们也会斗,我不过加了点儿催化剂。”蒋娜摸摸她的头,露出母亲的温柔,“家族最怕的是内斗,倪可成了植物人后,宋氏就一直走下坡路。现在他家从长辈到女儿都是没用的。我们接手指日可待。”
“不过妈,我觉得宋妍儿挺笨,肯定斗不过舒允墨。”
“她不笨,只是没找到她的路。她最大的优势是倪家的外孙女,她在宋家受了欺负,倪家人不会不管。”蒋娜拨弄着猩红的手指甲,“把她扯进来,就等于把倪家扯进来。”
“还是妈考虑周到。”宁锦月歪头靠在蒋娜身上,“对了,妈,我试探过了,哥哥挺讨厌倪珈,根本不可能喜欢她。你别一厢情愿了。”
“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蒋娜挑眉,“婚姻只是利益,他不喜欢,我自有办法让他接受。”
宁锦月皱眉,想了一会儿,迟疑道:“可妈妈,我喜欢越泽啊,你不要反对好不好……”
“妈妈当然不会阻拦。”蒋娜微笑,“是你哥喜欢的人太不像话。要他像你这样乖,我当然随他所欲。放心,妈自有办法,很快你哥就会接受倪珈,越泽也不会喜欢倪珈。”
庆典压轴戏是秦景倪珈制作的话剧,女一号女二号正是宋妍儿和舒允墨。
倪珈和秦景隐在幕布旁看演员在台上的一举一动,两人正尽情表演。
秦景问倪珈:“她们在台上这敌对样子,几分真,几分假?”
倪珈笑:“管他呢,结果都会是真的。”
秦景问:“对了,后天去湖城?”
“是啊,你怎么知道?”倪珈诧异,她和越泽约会被秦景和尹天扬撞见过。都心知肚明了,但她没说过去湖城。
秦景:“我和天扬也会去。到时一起玩,对了,下星期湖城有嘉年华。”
“很好啊。”
秦景说完,认真看话剧,心里却腹诽,越泽那个神经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情况是这样的。
越泽沉思:“我想和倪珈住在一起。”
秦景托腮:“太心急的话,有一次就再没第二次了。”
越泽皱眉:“我想和倪珈住在一起。”
尹天扬提议:“就说酒店只剩一间房。”
秦景踢人:“智商在哪儿?”
越泽执着:“我想和倪珈住在一起。”
于是,秦景和尹天扬也去了,住总统套房;为联系方便,住一个楼层,挨着,且酒店“混乱”,“不安全”,住一间屋子里分开的两个房间比较好,所以,住在一起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倪珈不知道有这么段曲折的经历,没多想。她往台下扫一眼,看见乌压压的同事和媒体,离舞台最近的公司高层们都认真看着话剧。
舒玲很开心,和周围人说着什么,张岚很平静,含着微微的笑,她特意找过倪珈,嘱咐她这段时间忙完了要回家。倪珈答应了,觉得和张岚现在的相处模式淡淡的,不干扰的,挺好。蒋娜的唇角却挂着一丝期盼而幸灾乐祸的笑意。
宁锦月把她们几个小辈的密谋告诉蒋娜了?
倪珈疑惑蹙眉,扭头往后台看一眼,宁锦月已坐在控制电脑前,准备输入影像。
舞台上表演的正好是女主和女配争锋相对,
宋妍儿斥责舒允墨虚伪做作,骗了所有人。舒允墨则慷慨激昂逐一驳斥,说女主是非不分,自以为善,实则无知。
宋妍儿忍无可忍,剧中娇柔软弱的她鼓起勇气,一巴掌朝舒允墨脸上打过去。
彩排和剧本要求,扇耳光是借位;可那清脆的响彻上空的“啪”可不是幻听。
前者预谋得逞,后者瞠目结舌。
同事们掌声雷动,感叹她们的演技和情感爆发表达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
秦景:“……”
倪珈:“……”
秦景意味深长地抬眉:“按剧本要求,接下来两人还有一小段扭打的戏?”
倪珈:“估计要来真的了。”
果不其然,舒允墨被打后,立刻回击。后者一躲,虽然没打到脸,但头被打得不轻,渗人的拍击脑袋声跟拍皮球一样。
台上台下的气氛到了紧张的极点。
观众大气不敢出,演得太逼真了。所有人瞪圆了眼睛,她们真有为艺术献身的崇高精神,为了表演颠覆往日形象。
台下掌声雷动。
秦景:“……”
倪珈:“……”
这两人借着演戏的名义,不管不顾。这一场对打比以往任何彩排的效果都好。
两人动了真格,下起手来毫不手软。
观众暗叹,这架也打得太真了,可以媲美演员啊。所有人看着两个疯女人在台上打架,频频点头,鼓掌喝彩。
倪珈冷眼看着,又看看手表,35秒。再打下去,得露馅了。就在这微妙的时刻,背景幕布上的电子影像切换。不再是剧本里要求的富丽堂皇的大别墅内景。
宏大的舞台上,放露天电影一样出现两个高大朦胧的身影,音响也发出一声刺耳的调试音。台下舒玲惊愕地睁大眼睛。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屏幕。
舒允墨也停止了“打斗”,往身后看,一瞬间,整个人僵硬了。
倪珈看着她,想起24岁生日宴那天,她回头的时候,一定也是舒允墨现在的表情,惊愕,震惊。
那时,她手足无措站在所有人面前,大家都看笑话,指指点点,只有越泽眉眼温润如初,说:“倪珈,你等我一下。”
倪珈看着场中央僵硬像石头,又震颤如抖筛的舒允墨,无声:舒允墨,这次,有人等你吗?
巨大的幕布上,一位男子深沉道:“玲,别再恋着那个宋明了。虽然他是允墨的父亲,可他根本没想对你负责啊。”
台下鸦雀无声。原来刚才那一通打架,无关演技。这下,没人鼓掌了。
舒允墨脸色死白,宋妍儿笑靥如花,美得她恨不得撕碎。可她不能再披着表演的外衣名正言顺和她厮打。
台下沉寂片刻,议论声不断:“舒允墨是宋家的私生女?”
张岚和舒玲皆一脸震惊,蒋娜淡淡微笑,像一切尽在掌握。
宁锦月走到倪珈身后,轻笑:“我就喜欢鸡飞狗跳的场面,像你生日宴那样。”
倪珈淡淡道:“看来,恶作剧捣乱我生日的除了舒允墨,有你一份。”
宁锦月无所谓地摆手:“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生日只是恶作剧。她这却成了事实。”
台上,宋妍儿整理好头发和衣衫,调整耳麦,看着台下的舒玲,哽咽委屈起来:“你们太无耻了!”说完捂着脸跑下台。
倪珈:“……”
台下议论纷纷,连最平和温柔的宋妍儿都受不了刺激,她一定是突遭打击。鄙夷声直指舒姓母女。
宋妍儿跑到倪珈身边,淡淡一笑,24年的好女孩做够了。打开潘多拉的盒子,以后她再也不要做蠢善的宋妍儿。
主持人赶上去说喜气洋洋的结束语,台下仍议论纷纷,主持人说完了落荒而逃,音乐声起,接下来是盛大的终场歌舞表演,盛装打扮的舞者像一朵朵鲜花飞进场内起舞,音乐气氛可谓是普天同庆。
舒允墨脸色如霜到了后台。
宋妍儿替倪珈开口,手往背后指:“我给爸爸保证没把视频给倪珈;但你们没问我有没有给宁锦月。”
宁锦月手里转着一枚U盘,一脸得意。
舒允墨冲过去要打宁锦月,后者一把推开她。
舒允墨拳头握得发白,胸口剧烈起伏,斥责围观者:“看什么看?”
后台表演的女同事们炸了锅:“小三的孩子还这么嚣张。”
“以前就奇怪一个大小姐那么喜欢勾引男人?现在明白了,遗传的呗。”
“你们谁敢再说一个字?”她语气凶狠,倒让周围人噤声。
可有人嗤笑:“怎么了?就是小三和私生女啊!”
舒允墨瞪圆了眼:“谁是小三?我爸二十几年前喜欢的就是我妈,她不是小三。”
那女生哼哧一声:“但事实是你比宋妍儿年纪小,再说,当年要不是宋妍儿的妈妈把宋家发展起来,你妈现在晓得嫁回来?你爸呢,妻子出事才多久就甩手娶新人,不知廉耻。”
倪珈意外,诧异那女生知道这么多内幕。见她目光似有似无地往宋妍儿方向一瞟,倪珈看过去,宋妍儿轻弯着唇,眼睛空洞,冷光闪闪。真是杀人不用自己动手。
倪珈没兴趣看好戏,提前走了。庆典后要回家,越泽约好了来送她。
由于倪珈这段时间忙,约会时间便格外奇特,如吃早餐,跑步,图书馆查资料,坐车去某地方的路上。由于保密,约会地点更奇特,老年人才会去的花园,小孩子才会去的少年宫,最常是车里,私密,安全。
倪珈还没走近,越泽就透过车窗看见她;等她上车,他已把自己东西放一边,朝她张开手臂。
倪珈甜甜一笑,偎去他的怀里,轻轻搂着他。
她头歪在他肩上,声音绵绵的:“是不是等了很久?”
“没有。”他不自觉地就温柔了声音,“刚在看报表。”
倪珈想起一事,仰起小脸:“对了,我去湖城这段时间,怕倪珞不守规矩贪玩。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管束他一段时间?”她其实担心舒允墨来骚扰。
越泽不知她的意图:“倪珞现在挺好的,你没必要对他这么不放心。”
“以防万一。如果我从湖城回来,他变坏了,找你赔。”
越泽:“有个德国企业管理研讨会的邀请函,我没准备去,换他去好了。”
“呀,真好!”她喜滋滋的,眼睛里亮光闪闪。
他说:“你对倪珞管这么严,那我以后去哪儿,你不是要三步不离地跟着?”
倪珈重新歪进他怀里,懒散地咕哝:“不会,我才不管你去哪儿干什么呢。”
越泽:“……”
她见他不回话,猜出他别扭无语的心思,一边打哈欠,一边摸摸他的脸:“那是因为我相信你啊。”
可越泽完全不信这句话,区别对待这么明显,太过分了。小舅子真是一种可恶的生物。
可他不能声明“为什么不管我,我又不是放养的,我欠管啊”之类的话,只是平静地一笑,无所谓的样子:“我知道。”
倪珈就真当他知道。再不提这事儿了。
越泽垂眸,见她眼皮沉沉,问:“怎么,又要睡觉?”
倪珈微微动了动,挪了个舒服的姿势,嘟哝:“一见你就想睡觉,打击你吧?”
“一见我就想睡觉啊……”越泽缓缓拉长尾音,眸子里亮光闪闪,促狭道,“我倒是挺乐意的,原来你想到这一步了。”
倪珈一愣,脸红,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他把她搂更紧,半晌,轻声道:“离家还有半个多小时,睡一会儿。”
“嗯,”她似有似无地轻哼一声,沉沉闭上眼睛,只觉他身上的味道像清晨的树林。不知道为何,每次靠在他怀里,就无限放松,睡吧。
不一会儿,倪珈就悄然无息睡着了。可越泽稍稍煎熬。她头靠在他肩上,鼻翼抵在他脖颈,呼出的气息柔和像羽毛,在他脖子上挠痒痒,一路痒进心里。
越泽垂眸看怀里的倪珈,脸颊红扑扑的,像小番茄,他摸了摸她的脸,热乎乎腻滑滑的。他又低头,脸颊轻蹭她柔软的脸蛋,软软绵绵的,他心思一颤。微微垂眸,看见他离她的嘴唇那么近,还极轻微地张着。
他心头悸动,在她嘴唇上轻啄几下。
睡梦中的倪珈似乎感觉到异样,唔唔一声,拧着细细的眉毛,似乎是抗议,别过了头,歪进他脖子里,不高兴了,迷迷糊糊中哼哧一声,眉毛纠结成一小团,又反方向扭过头去,头歪到他手臂上。
越泽蹙眉,被嫌弃了?
他垂着眸看,由于她头歪向外边,她细腻的肩膀,纤瘦的锁骨,还有下面雪白色的的胸脯,一览无余。
总有一天,她会是他的。
到了倪家门口,倪珈才醒,下车后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越泽牵着她,揉揉她的脸,叮嘱:“后天要出远门,这两天早点休息,多休息。”
倪珈点头,冲他摆摆手就要走,人还没完全转身,被他握住手带了回来。
倪珈撞进他怀里:“有事么?”
越泽眸光闪闪:“是不是忘了什么?”
倪珈稍稍一愣,回过神来,不满地瞪他:“会被别人看见的。”
“你们家门口没人过来。”越泽很执着。
“门口有摄像头。”倪珈窘迫。
“我们在路对面,摄像头死角,看不到。”越泽很坚持。
倪珈知道拗不过他,谨慎地前后左右看一下,树林茂密的山间大道上一如既往没有人影。
她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仰头在他双唇上轻轻一碰,重心刚要下落,他却搂住她的腰,臂力收紧,牢牢将她箍住,深深地肆无忌惮地吻住她。
倪珈又被他搂着抱了好一会儿,才走回宅子。
一进屋就听见客厅里宋妍儿的声音:“外婆,我猜蒋娜想让我和舒允墨内斗,斗得两败俱伤然后趁机把宋氏抢走。我想借用和宁家的合作打垮舒允墨,可我也希望自己更强才不被宁家打垮。利用完他们再把他们甩掉,这才解气。”
宋妍儿居然还有这种心思?倪珈换好鞋,刻意踏出脚步声,说:“我回来了。”
奶奶看过来,原本紧绷的脸浮现柔和之色,道:“珞珞说你最近忙,奶奶有一两个星期没见到你了。你妈妈也挺想你的。”
倪珈点头,扫一眼宋妍儿,道:“我上去收拾一下,过会儿陪奶奶吃晚饭。”
可奶奶叫住她:“珈珈,你过来,坐到奶奶身边来。”
倪珈依言过去,宋妍儿表情别扭。
奶奶道:“妍儿,你继续。”
宋妍儿看了看倪珈,有些为难。
奶奶道:“你要我帮你,可倪氏以后是珈珈和珞珞的。她当然要坐在这里听。”
宋妍儿迟疑片刻,恳求:
“外婆,宋氏全靠倪家和我妈妈才有今天,不能白白便宜舒玲那对母女。我不愿看到我妈辛苦打下的江山被舒玲偷走。爸爸太过分了,他背叛妈妈,伤害我。外婆,我说这些不是因为一时赌气,舒玲和舒允墨真的不是好人。”
“她们是不是好人,我不清楚?”奶奶沉着脸。
半年前,舒玲跑到倪家痛哭,说抱错女儿,让张岚原谅她,可奶奶起了疑心。
舒玲和张岚是朋友,早年一直有联系。但张岚从不知舒玲怀孕,舒玲常来倪家看望张岚的女儿,却从不提她有女儿。后来,张岚无意听人说舒玲有私生女,要她带来家里玩。结果舒玲突然搬迁去湖城。
奶奶认为,她在故意断绝珈珈和倪家的联系。
想起这些年舒玲每次来看舒允墨时关怀的样子,再想珈珈初来时胆怯又拿不上台面的样子,奶奶更觉舒玲可恨,所以她坚决把舒允墨赶出家门。
说到这儿,奶奶叹一口气:“你爸一开始就知道以前的假倪珈是他和舒玲的女儿。哪有爸爸对外甥女比对亲女儿好的?”
宋妍儿狠狠一怔。难怪从小到大,爸爸都对舒允墨那么好,不管买什么东西,都给舒允墨一份。
倪珈不禁唏嘘,迟疑半刻,道:“有一件事。我怀疑,姑妈的车祸不是意外。”
奶奶和宋妍儿惊愕了。
倪珈平静解释:“最近舒玲和舒允墨闹了那么多事,宋明在明面上从未表示过什么,太奇怪。我今天无意间听到舒玲给宋明打电话,说宋家如果把她赶走,她让宋明活不成。
她有什么能力让宋明活不成?一定是舒玲和宋明联手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或者舒玲知道宋明的秘密。我想,姑妈的车祸可能性最大。”
宋妍儿陡然间大悟:“难道他真的害了妈妈?”她双手狠狠撑着膝盖,怨恨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却竭力忍着不肯掉下来。
倪珈无言,这还是那个一情绪波动就吧嗒掉眼泪的宋妍儿吗?这次是真的绝望,却拼死忍着。想必,是倔强了,却也知道无力了。
倪珈:“越……我一个朋友联系了美国的脑科医生和神经医生,前段时间我没问奶奶,就私自带人去疗养院看过姑妈,不想给奶奶无谓的希望,所以瞒着,但现在结果出来了,姑妈并不是深度沉睡状态,更接近于半植物人。”
宋妍儿:“你既然说了,一定是好消息对不对?”
“医生说等准备好了,就给姑妈做康复治疗,醒过来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宋妍儿这下真落泪了,一想到妈妈,委屈,心酸,依靠,说不清的情感全涌上来。
倪珈补充:“这件事要保密,不然宋明知道了……”
宋妍儿万千感触全化作冷漠:“我一定会等妈妈醒来,如果真是他害了妈妈,我再不认他。”
奶奶淡淡道:“你妈当年不顾我反对嫁给宋明,我和她断绝了母女关系。那时我给过她7%的倪氏,算是你外公给她的嫁妆。可她是个硬气的,把宋氏发展起来了,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把那7%还给了我。”
奶奶扭头看倪珈:“珈珈,你说呢?”
宋妍儿的目光胶在倪珈身上。
倪珈道:“既然是姑妈的,就应该给妍儿。”
她并非全无所谓,可这本来是姑妈应得的,且看得出奶奶的意思就是如此,她不好多说。且转念一想,姑妈和爸爸正是她和倪珞这样亲密,心里就释然了。
奶奶点头,对宋妍儿道:“你说要我帮你,我不能牺牲珈珈和珞珞的利益卷进你那些报仇计划。这7%转到你手里,算是一点儿支持!”
宋妍儿忙道:“谢谢外婆!”
宋妍儿离开时,倪珈送了一小段。两人沿着曲折的山间公路往下走。
宋妍儿开口:“倪珈,刚才在外婆面前,谢谢你替我说话。”
倪珈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漫不经心:“不用。奶奶本就已经这么想了。等你妈妈醒来,奶奶表面冷淡,却还是会把那7%给你妈妈。”
“你相信她能醒来?”宋妍儿声音轻颤。
倪珈反问:“要不然呢,期望不好的?”
宋妍儿愣了半晌,好一会儿,又说:“无论如何,我妈妈的事,谢谢你。”
“那只是因为我不想看舒玲好过。”倪珈很坦诚。
“那……”宋妍儿迟疑半刻,“我们……”
“我不会和你联手,”倪珈转头看她,目光平静,不喜欢也不反感,“短期的合作有可能;长期的阵营没有。”
面对她毫不留情的说法,宋妍儿不感意外,反而笑了:“你还是不相信我吧。”
“是啊。”倪珈很直接,微笑,“而且你也不相信我啊。”
宋妍儿脸色微僵。
倪珈:“再说了,你想和我联手,因为我对你有利用价值。人与人的相处,说的残忍些,都是利用与被利用。只不过,有些让你心甘情愿;有一些则心有不甘。比如,被你利用,我就不喜欢。”
今天在后台,宋妍儿那一句帮她的话,原就是为要倪珈在奶奶面前还她一句话。她们之间,每个人都背负太多的事。
宋妍儿扯扯唇角:“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知道怎么安放了。”
倪珈:“大家互不相信,还是保持现在的样子比较好,互不干扰,偶尔短暂地站到同一边。”
宋妍儿抬头望天,轻叹:“希望一切都快点儿过去,人可以长大,但生活还是回到以前的单纯吧。”
倪珈默然,无言。
送走宋妍儿回到家,上楼经过倪珞房间,就见房门打开,帅小子很兴奋的样子,正在收拾东西。
倪珈倚着门,歪头看了他一会儿,拿手指轻轻叩两下门。
倪珞扭头见她,立刻笑了:“刚好要告诉你,因为越泽哥推荐,我要去德国参加管理研讨会了。哈,我是去的人里最年轻的,哈哈。”
倪珈装作诧异,“哦”一声,又笑:“你懂不懂啊?别到时候丢脸丢去国外。”
她以为他会和她斗嘴,没想他拎着一套西装,突然没了笑容,坐到床上,静静地说:“说实话,我也挺紧张的。”
倪珈愣了,压力隔绝星人居然也会紧张?她忙过去他旁边:“我刚开玩笑的,我觉得得以越泽的性格……应该是那种如果觉得你不行,就不会把这个机会给你的。”
倪珞突然就嘿嘿一笑:“我就这么想的。”他特得意,“越泽哥能让我去,说明以他的眼光看,我是很不错的。哈哈倪珈,为我骄傲吧。”
倪珈:“……”她好像被骗了,这孩子故意装忐忑,骗她夸奖。
“倪珈你看看,我每天都在飞速进步着,你呢,原地踏步踏,我甩你十条街了。看看,”他模拟着飞奔远去,夸张地表演声音渐远,“你已经看不见我的身影,因~为~我~跑~远~了~”
“因为我一脚把你踢飞了!”
“嗷!!!”
“出国前送你份大礼,免得几天不踹,皮痒!”
第二天,倪珞去了德国。
第三天,倪珈去了湖城。
倪珈一觉醒来,全身都浸在化不开的温暖里,朦胧睁开眼就见一室晕红的阳光。窗外,蓝天湛湛,红霞灿灿,整个房间沐浴在一层温暖的橙色里。
不记得现在是什么时间。
她记得到酒店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了睡衣爬上床睡觉,现在昏昏沉沉醒来,还是想睡觉。
她伸了个懒腰,拉伸自己因刚睡醒还无力的身体,趿了拖鞋。拉开门,就见越泽坐在客厅一脚的落地窗前,一杯茶,一本书,寂静无声。
他看书,她看他。
他这样认真的样子,迷人得要命。
落地窗外碧海蓝天,绿林红霞,恢弘得让人心潮澎湃;可他安静而平和的侧脸总有种让人安静,抚慰人心的力量。她内心微微颤动,蹑手蹑脚走到他跟前,缓缓蹲下,托着腮抿唇轻笑,仰望着他。
他目光原胶在书本上,淡淡的,凉凉的,在她蹲下这一刻,眼神缓缓移过来,落在她脸上。
“醒了?”他合上书,声音很低,清凉得像阳光里的玉。
“嗯。”她说着,爬起身。
窗前一把宽大柔软的单人欧式沙发椅,越泽一人坐在里面,倪珈挤进椅子里,小屁股拱了拱,坐在他腿上。
越泽倒顺着她,配合着任她挪过来拱过去,直到她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才满意地像小孩儿一样搂着他的脖子。
挤在一张沙发椅里逼仄而亲密的感觉,也挺好。
倪珈倚在他肩上,因为才睡醒,拖着鼻音,有点儿娇,带着淡淡的内疚:“说要一起出去玩的,可我又睡过头了。”
越泽听她说无数次的“睡过头”,淡淡笑一声:“这么能睡,我真怀疑你其实是只考拉。”
她仰头,咬耳朵:“你那么安静,坐下就一动不动,我真怀疑你其实是一棵树呢。”
越泽眸光一闪:“难怪你那么喜欢抱我。”
“反应那么快,要死啊。”倪珈轻轻推他一把,“啊呼”打了个哈欠。
越泽敛了笑意,认真看她,发现这段时间她似乎瘦了:“给你的药按时吃了没?”
倪珈乖乖点头,在他脖子上蹭了蹭:“吃了,所以我最近都睡得好好,没有乱做梦,而且很有精神。”
“我看着像没什么效果,”他眉心微蹙,“回去后做一次体检。”
“嗯,好。”她乖乖回答,像一只软乎乎的小猫咪。
他的手覆在她肚子上,手指若有似无拨弄几下:“饿了没?叫服务员送餐过来?”
倪珈摇头,有点儿呐呐的:“好像睡太久,没胃口了。要不下去走走吧。”
两人换了衣服下楼,刚下电梯,就撞见玩了一天回来的尹天扬和秦景。
尹天扬不动声色地扫一眼明显精神不好的倪珈,和看上去心情不错的越泽,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在酒店里玩一整天,自娱自乐的典范啊。”
倪珈懵懵的;越泽看了尹天扬一眼,做口型:“找死啊。”
尹天扬无声:“So What?”
要平时,越泽会和他打起来。可身旁的倪珈没弄明白,还冲秦景嘿嘿傻笑,两人聊着天,所以,他还真不好说什么。
秦景突发奇想:“珈珈,我们去附近逛街吧。我们还没一起逛街买过东西呢。”
“好啊。”
越泽:“……”他无声地,胜有声地看着秦景。
我等了一天她才醒来,排了一天的队人都没抱热乎,你就来插队。
秦景见了,忍不住笑。
越泽揪着秦景袖子,把她扯到一边:“你干嘛?”
秦景:“我带她去买比基尼。”
越泽把她往倪珈方向推,正经地说:“快去。”
半小时后,倪珈望着琳琅满目的比基尼,囧了脸,这又尴尬兴奋,又窘迫期待的感觉是怎么回事。秦景笑:“尴尬困窘呢,是因为穿得太少不好意思;兴奋期待呢,是你想穿给你喜欢的人看。”
倪珈哈哈笑:“算是这样吧。”
挑衣服并没花多少时间,黑色太妖冶,白色太纯情,她选了一对海蓝色。
付钱时,倪珈倚着柜台“啊呜”打哈欠。
秦景挑眉看她:“看来,今天在酒店里待了一天,有够累的哦?”
倪珈:“是啊,睡了一天,不知道怎么还是困。”
秦景忍不住笑:“睡了一天,怎么会不困?”
倪珈:“……”这句话好像不太对。
倪珈回过味儿来,大囧:“不是那个睡啦,我最近太累,到了之后睡了一整天,他好像看了一整天的书。”
“今天一天就是这么过的?你们俩还真是一对。”秦景无语,末了又道,“我还是赶快把你带回去,估计再耽搁几分钟,他宰了我。”
倪珈轻轻蹙眉:“哪有那么夸张?”
“啊,不管,回去啦回去啦。”秦景推着倪珈往外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