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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演讲时,看到了你,明知道不可能,可心里好希望你是来看我的。”
“告诉你个秘密,我不是喜欢捡石头,我只是喜欢和你一起捡石头。”
“你在大石头上睡着了,我用凉帽帮你遮太阳,只要你在睡,我就愿意永远为你遮太阳。”
“告诉你个最大的秘密,我非常嫉妒、非常讨厌你和关荷说话!”
“我不开心的时候、开心的时候都会在纸上写‘长弓’,好像你陪着我一起不开心、开心,写满一张纸就扔掉,也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第一次对你动心是那个下着冰雹的日子,你说你会保护我。”
张骏没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琦琦小学时就喜欢他了?他又连着把几张纸条读了一遍,琦琦那个时候不理他是因为误会他喜欢关荷,而不是因为已经知道他偷了那支钢笔。
可是,她为什么要骗他呢?
在突然顿悟的瞬间,就像有一个掩埋在岁月底下的炸弹在脑袋里轰得一下炸开,沉重的岁月不但没有缩减它的威力,反而令它发酵膨胀,炸出了被岁月挤压到最深处的痛苦。
可痛苦之下却有狂喜。
他的心在狂跳,手在发抖,琦琦啊琦琦,你真的曾经这么爱过我吗?张骏啊张骏,你真是个大傻子,为什么不明白最柔软的角落总是藏得最深?
张骏再也拆不下去,他抓起手机,打给关荷。
十年没有见面,却没有任何心情寒暄,他张口就问:“你怎么知道幸运星里面有字?”
关荷十分意外,虽然她的确希望张骏没有扔掉罗琦琦的礼物,但毕竟只是希望,毕竟这些年她也辗转听说过他无数轰轰烈烈的情事。她说:“我十一年前就知道,琦琦偷偷告诉过我。”
张骏沉默着,半晌后,他才声音艰涩地问:“为什么现在告诉我?为什么不是当年?”
关荷不吭声。
张骏慢慢恢复了理智,问道:“为什么突然要告诉我这个?”
“我不知道。也许因为我收到罗琦琦的一封信,突然在想你是否还记得她。”
张骏很想轻描淡写地说“当然记得了,她是我的前女朋友之一嘛”,可是他说不出来。
“既然你还保存着她送你的礼物,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情。罗琦琦回国了,这几天在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
张骏的心狂跳起来,稳着声音问:“有她的电话吗?”
“我只有她的电子邮箱地址,不过,这个世界并不大,罗琦琦有同学,你也有同学,你若有心,肯定能找到她。”
电话里传来几声说话声,关荷说:“我要挂电话了。”
张骏说:“好的。刚才……抱歉!不管如何,谢谢你让我知道幸运星里有字,那些话对我很重要。”
关荷沉默了一下说:“谢谢你们自己吧!如果琦琦已经忘记了你,忘记了我,她不会给我写信,如果你已经忘记了她,已经扔掉了属于你们的记忆,即使我告诉你也没有用。”
关荷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张骏呆呆站了一会儿,突然就往外面冲,冲到门口,又返回,把所有东西乱七八糟地塞回箱子,抱着箱子下了楼。
一口气开了八个多小时的车,在清晨时分回到了故乡。
可真回到故乡,他却开始有些迷茫,他究竟想做什么?
告诉琦琦,我误会你了?我不是因为不爱你了才和你分手?我说我的爱已经被你消磨完都是假话?
因为年少的骄傲和笨拙,他们之间的确有一个又一个误会,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误会早就不重要了。
他把车停在自己家楼下,默默地坐着。
在拆开幸运星时,漫漫时光被缩短,短得好似他们吵架分手只是昨日,中间的十年都不存在,他不管不顾地往回赶,恍惚地以为站在这个时光的交错点上,就能把那些逝去的光阴追回,把那些年少时犯的错误都纠正,可当冲动散去,他发现,过去的时光已经过去,而未来的时光——没有未来!他们已经无法回头,也无法向前走!
他坐了很久后,点了一支烟,一边吸着烟,一边慢慢地开着车,从一条街道,到另一条街道。
他和琦琦一起读书的四小、一中,他们一起看过电影的电影院,琦琦以前的家,他和琦琦去滑过旱冰的旱冰场……
这些年他回过好几次老家,却每次都来去匆匆,这是第一次故地重游。
随着一个个地点的出现,所有被他刻意封住的记忆像放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一幕幕,栩栩如生地放过。
从中午到下午,所有他和琦琦曾去过的地方,张骏都走了一趟,一边恐惧着,一边希冀着,在人群中搜索她的身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希望看见她,还是不希望看见她。
找了一天,他都没有看见琦琦。
他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疲惫,浓重的疲惫压得他好像要垮掉。
他把车子停在琦琦以前最喜欢的河边,整个人趴在了方向盘上。
其实,即使找到了又能怎么样?见与不见有什么区别?
谁知道她有没有结婚,有没有男朋友?
即使她仍旧单身,她和他走过的是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除了一声“你好”,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那些误会抱歉早已被岁月冲刷得不再重要。
他能告诉她什么?这些年来,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已经染上了一层又一层洗不去的尘埃。十年的光阴,漫长得足够将他们塑造成两个陌生的人。他已经不是当年不管不顾的少年,红尘的颠簸让他早已经麻木,他连跳下时光河去追她的勇气都没有。
往事是用来回忆的,不是用来追寻的。
他把头在方向盘上重重地磕着,一下又一下,好似这样就能磕掉十年的风尘和沧桑。
张骏在方向盘上趴了很久,直到夕阳将他的玻璃窗映红。
他抬起头看向远处的残破小桥,那里空无一人,只有漫天晚霞绚烂却寂寞地燃烧着。
今天已经要过去了!
而明日,明日又是天涯!
他又点了一支烟,一边吸着烟,一边打开装着幸运星的玻璃瓶。
“我很想问你,究竟是我好还是关荷好,可是我怕失望,更怕你撒谎,所以一直不敢问,更不屑问。”
“其实每次你邀请我出去玩,我都很想去,可是我没钱还请你,只能拒绝,等我将来有钱了,我一定都答应。”
“生日的时候,我许的愿是希望你能永远爱我,你会永远爱我吗?”
张骏不想再看了,打开车门下了车,信步走上路边的土坡,望向河边。
正是夕阳最后的绚烂,晚霞铺了半边天空,河边的树全被映得橙红,河面上波光粼粼,泛着点点的银光,残破的小桥孤零零地横跨在岸上,在河面上投下婉约的倒影。
在河岸对面的倒影下,坐着一个穿白色大T恤、蓝色牛仔短裤的女子。她弯着身低着头,用河水洗着石头,每洗一颗,就直接拽起身上的大T恤擦干,再放到身旁的旧铁皮盒子里。
霞光和波光交相辉映,将女子单薄的身影镀成了温暖模糊的剪影,看不清楚面目,却好似一段遗落在时光之外的温柔的梦。
张骏的身体僵住,指间的烟头滑落,掉在了地上。
琦琦忽地抬起头看向河对岸,张骏立即蹲下,藏到了树丛后,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奇怪幼稚的反应。
琦琦的视线在河岸上慢慢扫了一圈后又低下了头,继续洗着石头。
张骏的眼泪却慢慢涌进了眼眶中,他想控制,却怎么都没有办法控制,把手掌用力按在眼睛上,却没有办法把所有的心酸都压回去,只能让泪水浸湿了他的掌心。
十九岁时,他一个人躲在他们的小学教室里,趴在罗琦琦曾坐过的位置上,为她哭泣,可她永不会知道有一个少年为他流过泪。
二十九岁时,他再次为罗琦琦流泪,罗琦琦可会知道?
十年后,他们又站在了小时候的桥边,又是一个桥下,一个桥上。
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不仅仅是一座桥,还有一个太平洋,以及十年的人世光阴、红尘沧桑。
张骏不再是十九岁时的他,罗琦琦也不再是十七岁时的她。他们都已不是对方记忆中深爱着的那个人,甚至他们都分不清楚,他们究竟眷念的是那个人,还是那段单纯真挚的年少时光。
再相见又如何?这再见的你,已经不是你,似曾相识的容颜只会凸显出那沧桑的流年和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