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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随时都会发病,那颗定时炸弹长在脑子里,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长大,或者撑破血管,或者压迫神经,所以我要住在医院附近。
解决了房子的问题后,我就去医院,挂了个专家号,咨询脑科权威。
不得不说,我的如意算盘把那位老教授吓了一跳,他连连摇头,劝说我:“太危险了,因为怀孕进程,你体内各种激素分泌,还有孕期脑压变化……这些都有可能刺激到肿块,不能冒这样的险!”
我问他:“如果我坚持把孩子生下来,病发的几率大概是多少?”
他想了想,告诉我说:“七成以上……”过了两秒钟又改口,“八到九成!总之太危险了,你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如果你真喜欢孩子,那么收养一个好了。”
如果没有小黄豆,我肯定愿意收养一个孩子。可是已经有小黄豆了,它正在我体内发芽,慢慢长大,和我共用血管,和我一起呼吸,我怎么能说不要它,就把它谋杀了?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都愿意全力一搏,何况现在有高达10%的机会。
姐姐如果还在,一定又会埋怨我是傻孩子吧。
在这世界上,我样样不如姐姐,但我要比她幸运,虽然我有和她一样的隐患,但我还没发病。我希望自己也要比她坚强,我要把小黄豆生下来,不管要冒多大的风险。我知道姐姐有很多遗憾,她没有结婚,也没来得及做一个母亲,就匆匆地告别了这个世界。所有她觉得遗憾的,所有她没来得及经历的,我都要替她办到。我要活得好好的,我不仅要生小黄豆,我还要活得好好的。
老教授拿我无可奈何,只得劝告我:“按时来检查,有任何不舒服,都要马上到医院来。”
我不知道这不舒服中,是否包括妊娠反应。
大概是水土不服,我在上海没待多久,每天早晨起来都吐得一塌糊涂,还没到中午又饿得前胸贴后背。我十分想念迟非凡做的红烧肉,我十分想念北京的梅园奶卷,我想念一切没得吃的东西,然后可以吃到的东西,我一样也不想吃。
不管怎么样,还得让自己吃东西,不然会营养不良。我从网上下载了菜谱,试着自己做红烧肉,试了几次都不成功。不是烧糊了就是烧得咬不动,我不得不沮丧地承认,做饭这种事真需要天赋。还有梅园的奶卷,原来陆与江下班回家,偶尔会带一盒给我吃。从前我觉得这东西也就是香香甜甜的,没什么出奇之处。现在我连做梦都想吃它,每次醒来,口水都流在枕头上了。
因为奶卷的缘故,我也想念起陆与江来。虽然我仍旧认为他是个大混蛋,可是孕妇的思维是奇特的,连大混蛋我都十分想念。
下午睡了一觉起来,我就开始发愁晚上吃什么。虽然害喜害得厉害,但这没阻止我体重的上升。我越来越胖,一边吃一边吐然后一边吐一边吃,听起来很恶心,可是我还是无可救药地长胖了,我新买的孕妇裤又得松一个扣子了。
我去超市买了酸奶、牛肉、胡萝卜、羊肉、西红柿还有饺子皮,打算自己包饺子吃。别被我买的这一堆东西吓着,要知道孕妇的食量是惊人的。超市的冻鲜饺我又不敢吃,只好自己调馅儿来包了。虽然我也不会包饺子,但身为一个准妈妈,总要学着做饭,不然将来怎么养大我的孩子?
我提着这一大包东西,搭电梯上楼,好不容易到了,电梯门滑开,视线里越来越宽的是……咦?我家门口站着的那个人怎么这么眼熟?一个大男人还夹着一个超级大的抱抱熊,看上去真是滑稽啊。
我突然认出这只熊来,这是那只陪了我几年的抱抱熊!
陆与江!
我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我伸手就按关门键,但我是孕妇,手脚迟钝,他已经冲过来把电梯门卡住了。
很好!
他上上下下打量我,最后目光落在我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上。他脸色一变,直着脖子就朝我吼:“你怎么一个人提着这么多东西?”
没人性啊!
这种时候还敢朝我吼,也不怕吓着我这个孕妇。
既然已经跑不了了,我就把手里所有的购物袋往他手里一塞,没好气地说:“那你就提着吧。”
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提在了手里,艰难地夹着那只大熊,然后押着我去开门。
我进了门往沙发上一瘫,就说:“我要吃饺子。”
陆与江放下抱抱熊,洗了手,去剁馅包饺子了。
乖乖,我还没发现陆与江会做饭呢,更甭说包饺子了。为什么现在的男人都这么能干,而我这个正牌女人,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吃完一盘牛肉西红柿馅的饺子,又吃了一盘羊肉胡萝卜馅饺子,我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开始喝酸奶。
陆与江显然被我现在的食量吓着了,但他没说什么,反而只关心另一件事,“比迟非凡做的红烧肉要好吃吧?”
这混蛋,跑到这儿来还不忘关心前情敌。我斜睨,“还是姐夫做的红烧肉好吃。你这饺子,也就是个入门水准,我姐夫那菜做的,是大师级水平。”
不知为什么,他心情明显好多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我说:“我又不当厨子,他做的红烧肉再好吃,又有什么用?”
我明白原因了,原来我说漏嘴了,还管迟非凡叫“姐夫”呢,怪不得这混蛋心情大好,赶情他终于觉得我跟迟非凡是清白的了。
我故意气他,“不过说起来,你才是我正宗的‘姐夫’。不过幸好我姐没跟你结婚,不然只要迟非凡每天都做红烧肉给我姐吃,我姐迟早会后悔嫁给你的。”
他终于被我气着了,“不就是个红烧肉吗?我就不信我学不会!”
很好,很好,看来明天我也有红烧肉可以吃了。
但这混蛋太不识趣,话锋一转又想劝我把小黄豆放弃,“景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你不要盲目冒险……”
我一副江姐模样的凛然大义,打断他的话,“头可断,血可流!要我放弃小黄豆,甭做梦了!”
“可是你的身体……”
“身体是我的,小黄豆也是我的!”我只差没在他面前划条三八线,严禁他越雷池半步,“你要是再敢打我们娘俩儿的主意,我就把你一砖头拍死!”
他本能地摸了摸头,上次烟灰缸砸出的伤疤一定还没长好,他苦笑了一声。
他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他,但我有绝招。从跑路开始我就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被找到,到时候陆与江肯定会试图说服我,所以我一直琢磨怎么样才能反过来说服他。
思想工作是重中之重啊!
后来有次在医院做检查,我终于想到了一个绝招。
今天我就要使这撒手锏了。
我对陆与江说:“明天陪我去医院做体检吧,做完检查我们再决定要不要这孩子。”
他当然不会拒绝。
晚上的时候,他坚持要在我客厅里打地铺,不肯去酒店,大概是怕我又跑了。我懒得理他,扔给他一个枕头一条毛毯,就让他睡沙发去了。
客厅里的沙发很短,他那么大个子,只能蜷在上面。我猜他一定觉得不舒服,因为他一直没睡着,我也睡不着。我又吃撑了,能睡得着吗?虽然陆与江千里迢迢把我的抱抱熊又拿来了,我还一直以为离婚后他就把这熊扔了呢,没想到他还留着。我问他:“这熊不是扔了吗?”他似乎没好气,“没扔!”
他留着这熊是想做什么呢?我忍不住胡思乱想,虽然抱着熊我也睡不着。不过陆与江包的饺子真不赖,以前怎么没见他露这手呢?没想到他和我姐夫一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是全才啊。
睡不着索性爬起来,跑到客厅和陆与江聊天,“你到底怎么找着我的?”
这么重要的事我刚才都忘了问他,可见我最近智力有所下降,不知道跟肚子里的小黄豆有关,还是跟脑子里的小黄豆有关。我当然要护着肚子里的小黄豆,所以理所当然归咎于脑子里的小黄豆。虽然它目前暂时还没有长大的迹象,但它丫就是罪魁祸首,要没有它,能有这么多事吗?
结果陆与江闭着眼睛说:“不告诉你!”
我气得又跑回去睡觉了。
这一晚上我睡得出乎意料的好,不知道是因为胜券在握,还是因为陆与江包的饺子真不错。反正我黑甜地睡了一觉,等我醒来,天早就亮了。
等我刷完牙出来,陆与江竟然已经把早饭都准备好了。看来真是和姐夫的红烧肉卯上了,区区一个早饭,他就煎了荷包蛋,热了牛奶,准备了稀饭,在楼下给我买了包子,还专门烤了热腾腾的吐司。
我不负他所望,全吃掉了。
他一点也不吃惊我的食量了,只帮我拎了包,陪我去医院。
这里离医院很近,散着步走过去也不过十分钟。妇产科里基本全是来做产检的大肚皮,大家也都有人陪着。我觉得这次扬眉吐气了,上次我一个人来的,害得人家都拿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今天我也有人陪了。
我特别要求做一个B超,我说:“以前还没做过,我有点担心。”
其实我撒了谎,当小黄豆还是个小黄豆的时候,就做过一次了。不过我今天是有备而来,医生同意了,给我开了检查单。
做产检的B超室家属可以进去。这次运气不错,替我做检查的又是位看上去很亲切的女医生,这种女大夫都已经是妈妈了,所以对孕妇都很好脾气。我缠着她问东问西,尽显准妈妈的好奇心。她十分耐心地指给我看,“这是小毛头的小脑袋,这是小毛头的胳膊,这是小毛头的腿……中间这个扑通扑通跳着的,就是小毛头的心脏……”
孩子已经成形了,从屏幕上可以看到它大概的模样,尤其是心跳,一下一下,扑通扑通,有力得像是在宣告什么。我偷偷看陆与江,他已经完全傻了,只晓得盯着屏幕看,那样子就像要钻到屏幕里去,而孩子的心跳就像是个黑洞,把他所有的目光都吸进去了。我偷偷抿着嘴乐。最后女医生把报告单交给我们,上面还有一幅打印出来的彩超图片,朦朦胧胧能看见孩子的大概体形,蜷在那里像只小青蛙。她笑着说:“这个可以留着做纪念,这是孩子的第一张照片呢!”
陆与江把报告单拿在手里,跟捧着个宝贝似的,我看他连笑都不知道该怎么笑了。
我拖着他上楼去,他也不知道我要干吗,魂不守舍跟着我走,我就知道他的魂都被那个扑通扑通跳着的小心脏给吸走了。我带他到了新生儿科的观察室,隔着大玻璃可以看到很多小宝贝,一排排睡在温箱里,那么小,个个都还没热水瓶大。可是有的在哭,有的在呼呼大睡,有的在睁眼睛……
上次我来隔着玻璃看了好久好久,都不想走了。陆与江也迈不动腿了,兴奋地趴在玻璃上指给我看,“你看那个,在挥拳头,还有这个,竟然在打哈欠!真小!你看他的嘴张得,真有趣!”
我和他一块儿趴在玻璃上,看着这些小小的天使,他们每一个都是上苍给人类最好的礼物。站在这里,我的心都快要融化了,我想着我肚子里的小黄豆。现在它可不止黄豆大了,他长出了头,有了胳膊,有了腿,他有了心跳,再过几个月,他就可以呱呱坠地,就像这里所有的婴儿一样,来到这个世界,让我欣喜若狂。
陆与江回头对我笑了笑,然后温柔地牵着我的手,一点点往前走,隔着玻璃看那些小小的面孔,一个个都那么可爱。直到有护士路过,好心地问我们:“是来看孩子的吧?你们是几床的?有腕牌的话,我可以抱出来给你们看。”
陆与江这才觉得老大不好意思,跟护士笑,“没,我太太还没生呢,她怀孕才刚四个月。”他紧紧攥着我的手,挺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就上来看看……”
护士也特理解,“没关系,要当父母了,都是这么激动。”
我觉得,陆与江基本上已经被我拿下了。这就是我的绝招,动之以情,我就不信他的心不是肉长的。让他眼睁睁看看孩子的心跳,再看看别人孩子的小脸,他还忍心当自己孩子的刽子手?
没错,我煽了一把情,别以为只有编故事的作者会煽情,我也会啊,而且我可以煽情煽得让剧情朝有利的方向发展。哼哼,比起某些后妈只会虐人煽情来,岂非高了一个档次?
在回家的路上,陆与江牵着我的手,慢慢陪我朝家的方向走,终于说:“景知,我一直很担心你的身体,我不愿意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可是今天当我们在看小孩子的时候,你脸上那种光彩,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我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母性光辉,你和从前不一样了。如果你坚持想要这个孩子,我不会再反对。但我希望你慎重考虑,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不得不承认,陆与江讲起情话来还是挺好听的,虽然他只讲了一句——哦不,只能算半句,但我还是很开心,“陆与江,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古怪,顾左右而言他:“中午你要吃什么呢?红烧肉?”我大声追问:“你到底什么时候爱上我的?”人行道上已经有人在好奇地回头张望,我才不怕呢。
他被我逼得恼羞成怒,“这种事是在大街上说的吗?回家再说!”
“原来你从来没有爱过我……”我泫然欲泣,“你也不喜欢我肚子里的小黄豆……”
“谁说的?”
“你一直都骗我,连我得病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还害得我带球跑……”
“我那不是为了你好,而且后来我也向你道歉了,请你原谅……”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吗?”我咄咄逼人,“你还逼着我跟你离婚,而且一毛钱财产也不给我,连我们共有的那套房子,你也算计……”
“是你要跟我离婚,再说房子的事,我不是想留住你吗,才让律师专门加上那个条款。你看我连你的熊都给你留着,我还怕你将来睡不着……”
终于说漏嘴了,我就说是哪个律师这么丧尽天良,连房子的一半产权都规定得如此苛刻,原来是这个混蛋干的好事!
我叉着腰气势汹汹地告诉他:“陆与江,我们完了。这孩子你没份,你丫要生孩子跟‘高句丽’生去,我们早就离婚了,一拍两散。现在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提到“高句丽”,陆与江可不敢跟我再嘴硬,耷拉着脑袋拽我的手,“那不是因为我被老太太逼急了,只好临时抓了个‘高句丽’,带她回家安慰安慰我妈。你知道我妈有心脏病,我一告诉她我们离婚的事,她就差点没进医院,逼着我快点找个女朋友,所以我才……”
卑鄙!无耻!
我怒了,“那你把人高西丽当成什么了?你们男人怎么都这毛病,你以为我们女人的感情都是脚底泥,想怎么踩,就怎么踩?”
他只能苦笑,“你怎么又替她说上话了……”
“我为什么不能替她说话?”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最讨厌男人动不动找借口作践女人的感情。什么我爱她的肉体、不爱她的灵魂,什么一夜情、玩玩儿就算了,最后受伤的都是女人!
陆与江说:“你以为她真喜欢我?就我跟她交往的那几个月,她利用我找着了一个好工作,又升职又加薪,最后还打着我的名义想在政府投标中搞鬼。你去我办公室的那次,就是她跑来想让我帮忙,被我拒绝了,我早就跟她一刀两断了。”
我压根就不信,眼皮一垂又要掉眼泪的模样,“你跟她好得蜜里调油似的,我都撞见两回了……她敢踩着你往上爬,你们一定早就不清白了……”
陆与江看我又要哭了,终于彻底急了,“景知你别哭啊,我那不是想气气你吗?你和迟非凡天天在一块儿,我能不生气吗?我跟她真没什么,就吃过几次饭。我要是骗人我就是小狗!”
OK!
堂堂陆总都急得诅咒了,估计说的不是实话也离实话不远了。所有的情报基本上已经掌握,余下的那些事儿,也可以慢慢再审。
我破涕为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苦情戏演完了,咱们回家吧。”
他半晌没回过神来,只是哭笑不得,“叶景知,你怎么能这样吓唬我?”
哼哼,吓唬你是便宜的。这还是看在小黄豆的面子上,要没有小黄豆,我连吓唬你都不屑,你就等着吧你。
我皱着眉头说:“谁吓唬你了?我是孕妇,情绪多变,你是不是希望我继续哭哭啼啼?你要是希望,我就哭……”
他吓得举手投降,“不用了,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