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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诺跟黎若吃完午饭后,又在商场闲逛了一会儿,看到时间差不多了,正好就去接了安子祈下课。
安子祈一直都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偶尔还有些调皮,结果今天见到安诺的时候犹犹豫豫的,感觉想说什么却又一直说不出口。
安诺问了他好一会儿,他才支支吾吾的问了一句,言肆病的严不严重。
他对于这个亲爹,从来没有见过,更是没有接触过,那天晚上就在那场大雨中见了一面,心里念了好几天。
虽然他知道言肆就是他爸爸,但是始终还是像个陌生人一样,所以总觉得关心起他来,有些别扭。
看到安子祈的样子的时候,安诺心里确实有些复杂,尤其是在最后的时候,他在众人面前对着电话那头叫爸爸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眼底明显的激动,和得意。
本来想带着小祈去医院见言肆的,结果没想到安文竹还真是铁了心不给言肆好脸色,像是知道她会干什么似的,小祈刚一放学,安栩就接他来了。
“你不是出去谈事去了吗?”安诺表情复杂的看着安栩,跟着他背后一步步往前走着。
安子祈被安栩给抱了起来,一脸无辜的搂着安栩的脖子,看了看安诺,又看了看安栩,有些迷茫。
不仅仅是安栩,家里的爷爷奶奶也不想要他去找言肆,甚至从那天晚上把言肆送去医院之后,就没有提起过言肆。
安子祈虽然还小,却也算是个人精,家里的爷爷奶奶和舅舅,甚至那些作为干爹干妈的人,没一个人跟他提言肆,他干脆也就不问了,正好今天安诺来接他,他才敢提起言肆。
结果没想到,安栩还是半路杀出来了。
“谈完了啊,这不是顺便过来接小祈吗?”安栩回头看了安诺一眼,腾出一只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谁知道你也来了。”
安诺在他身后龇牙咧嘴的做了个鬼脸,冷哼了一声,没有接他的话。
要是安栩真不知道她过来的话,绝对会提前打个电话给她,让她自己过来接小祈。
安栩也没管身后的安诺是什么表情,到底是从一个妈的肚子里生出来的,他用屁股想都知道现在安诺肯定满肚子的话全都是在诅咒他。
然而,他并不在乎。
两个人一路无话的走到了车前,安栩打开车门俯身把安子祈放到了儿童座椅上,才转过头来看着她,“你是想带豆芽去医院吧?”
安诺瘪着嘴,“你知道了还问。”
“爸爸可说了,现在不可能让言肆见他。”安栩干脆倚靠在了车身上,一脸冷漠的看着安诺。
“我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听话啊!”
“特殊时期,特殊时期。”安栩咧着嘴朝她笑了笑,白森森的牙齿显得他特别无辜。
“……”安诺偏着头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了没给他一拳,“小祈也挺想见他的,就不能让他们在一起待一会儿嘛?”
之前跟黎若聊了之后,她其实也准备等一段时间再说的,毕竟现在言肆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好,就算是小祈去了,他也做不了什么,甚至连抱他一下都不行。
可是今天来接小祈的时候,看到他满心的期待,自己确实有些不忍。
周围的人对他再好,可他还是需要那个有血缘的父亲。
所以她才会想要带小祈去医院一趟,哪怕只是见个面也好,让他心里能够有一种被满足的感觉。
安栩侧过头去看了安子祈一眼,他也正好仰着头在看他们。
难得安子祈坐在车上一言不发,就这样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望着他们,一脸乖巧的样子。
“不能。”安栩收回视线之后,还是拒绝了她,随后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你要回家还是去医院?”
“……”安诺鼓着腮,赌气的不说话。
安栩睨了她一眼,一脸无所谓的就准备关车门,“那我不送你了啊,我先带豆芽回去了。”
安诺也是个二十七八的人了,还没事儿就闹闹小脾气,这种把戏安栩从小见到大,一眼就看得出来她到底在想什么。
没管她到底是什么脸色,安栩直接就绕了过去,准备上车走人,结果还没等他拉开车门,安诺就一脸理直气壮的拉开了车门,自己坐了进去。
呵呵——
安栩无语的捏了捏眉心,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去医院!”安诺噘着嘴,偏着头小声嘟囔了一句。
安栩一边启动车一边笑了起来,打量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多有脾气呢。”
“我有没有脾气你不知道吗?”安诺恶狠狠的瞪着他。
“那你有脾气就别坐我的车呀~”
“呵呵。”安诺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我偏要坐!”
安栩:“……”
安子祈晃着个小短腿,跟个大爷似的靠在椅子上,乌黑的眼睛转来转去的,一脸气定神闲的看着前面的两个大人斗嘴。
“你们两个好幼稚。”
他冷不防的出声,语气带着一丝鄙夷。
前面的妈妈跟舅舅就像是他们早教班里的小朋友吵架一样,一个说不准做,一个说偏要做。
“……”
安诺愤愤的转头看了一眼自家儿子,“没良心的小东西!”
安子祈梗着脖子瞎哼哼了一声,却笑得灿烂,晃了晃自己的小短腿。
把安诺送到医院之后,安栩这才开着车带着安子祈回了家,在路上的时候,他总是时不时的从后视镜里看后座上的孩子。
小豆芽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一本正经的坐直了身体,“舅舅,你想说什么呀?别老是看我,会出车祸的!”
“……”这熊孩子。
安栩无语的又看了他一眼,不过这回确实也认认真真的看着前方了,“你想去见言肆?”
“嗯?”安子祈无辜的瞪圆了眼睛,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一样。
安栩咬了咬牙,解释了一句,“……你爸。”
他其实真的不太喜欢言肆,更是不愿意承认小祈的亲爹就是他,可是最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是在表明着言肆其实也是无辜的那一个,而且他还救过自己的姐姐。
他对言肆的不顺眼虽然抵消了一些,但是也就仅仅是一些。
可是没有想到,小祈对于言肆的接受竟然会这么快,就在那样的一个雨夜里,自己躲在二楼看到了雨里的那个男人,甚至是雨大到看不清他的面容,小祈却就这样笃定了那个就是他的爸爸。
这几年来,小祈越来越大,对于爸爸这两个字的认知就更是透彻,他希望自己有像别人那样的原生家庭。
也正是因为这样,安家的人才会那么在意这些事情。
说到底,其实言肆也真的是有过错,才会造就了错过了孩子这几年。
安子祈靠在椅子上,双手抓着座椅的带子把玩,语气却极为认真,“当然想啊。”
“……”
“舅舅不是也和自己的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吗?”安子祈想了想,“可是妈妈之前回自己家的时候居然没有带上我!”
安栩知道,他说的是安诺回S城的时候。
本来安栩在外面也有自己的房子的,之前都是自己在外面住,只是因为小祈出生了,才会经常往家里跑,毕竟这个小外甥,也是家里的一块心头肉啊。
“你妈妈之前回去是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做。”安栩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解释着,“而且,爷爷奶奶家不也是你家吗?”
“可是爷爷奶奶为什么不让我去找爸爸呢?”安子祈似乎不准备回答他的话,而是直接问出了自己心里的问题。
“……”安栩脚下一抖,差点踩了个急刹车,不动声色的稳住自己的情绪之后,才沉声开口,“因为他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
“是坏事吗?”
安栩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否认了,“不是。”
感情的事情,不过是你情我愿而已,安诺在他身上受过的伤害堆积成了满身的伤痕,也不过是她自愿的罢了,如果她不愿意,没有人可以再逼着她去重蹈覆辙。
只是安诺始终是他姐姐,是这个安家呵护着长大的人,所以才会怨恨言肆那样的伤害她。
可是两个人的感情中,始终都有小摩擦和矛盾,有矛盾就有伤害,只是看那种伤害大还是小而已。
那些大的伤害,言肆也是心上被划了一道的那一个,而小的矛盾,却不能说他是个坏人。
安子祈是个很听话懂事的孩子,平时他们也会跟他讲很多东西,他都会一一的记住,所以安栩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不快,而让安子祈真的觉得,他爸爸是一个坏人。
“那爸爸不是个坏人,怎么不让我去见他呢?”安子祈撇了撇嘴,“他生病了在医院,也不能去看看他吗?”
爷爷奶奶总是跟他说淋了雨会感冒,玩了冷水晚上也需要去洗个热水澡,可是那天晚上他躲在窗帘后面,看到爸爸在雨里淋了那么久。
他以前经常生病,也知道生病了很难受,所以知道那个是自己的父亲,虽然两个人并不熟悉,甚至是陌生,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的有些担心。
“你喜欢他吗?”安栩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换了个问题反问他。
安子祈想了想,老实的回答道,“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安栩微微皱起了眉,有些不解。
“因为我刚刚见到他啊,那我怎么知道我喜不喜欢他?”安子祈鄙夷的看了看安栩,“他要是对我好的话,我就喜欢他。”
至少言肆给安子祈留下的第一印象,并不惹人厌,但是却也不能因为他是自己的爸爸,就无端的喜欢他。
‘沈爸爸’几个字叫的久了,对于单单的‘爸爸’二字,反而陌生了。
安栩听到他一本正经的语气,突然笑了,“那他要是对你不好呢?”
“那我还是要沈爸爸吧。”安子祈嘟着嘴,仿佛是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安栩还以为他接下来会问沈煜什么时候回来,结果没想到他又把话锋转了回去。
“不过他现在没有对我不好呀,而且还生病了,我关心他难道不对吗?”
“……对是对。”安栩突然有些头疼,早知道就不跟他提起这个话题了。
安子祈平时就是个话痨,在外面呆着的时候还斯斯文文的,跟他们呆一起的时候一打开话匣子就能叨叨叨的说一个下午,跟在搞中英文演讲似的。
眼看着安子祈动了动嘴巴,还想再说什么的样子,安栩赶紧把他的话给堵了回去。
“你关心他当然没错,但是现在爷爷奶奶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你就乖乖呆着。”
“哦——”
安子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终于安静了下去。
眼看着都要到家了,他蓦然又补了一句,“那我什么时候能去看他?”
安栩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都攥紧了,如果后座上这个小子不是他外甥的话,早就被他给丢下车了,深呼吸了一口气,硬是挤出了一个微笑,柔声问他,“那你想好了见到他跟他说什么了吗?”
后座上的孩子突然就安静了下去,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安子祈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像是被他的问题难住了一样,陷入了沉思。
安栩勾起嘴角笑了笑,终于落了个清净。
安子祈这小子他是知道的,在他们面前叨叨的比谁都厉害,真到了那个时候就怂了。
——
在医院里的日子过得清闲安静,医生来检查过言肆的伤口,说是有所好转,所有人才放心了一些。
慕南一行人跟他们吃完晚饭,收拾完了东西才离开的,走了之后,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安诺伸了个懒腰,直直的倒在了床上,但是病床不比家里的大床舒适,刚刚倒下去就觉得硌得慌,又翻身坐了起来。
言肆这才发现,其实认真算算,他们两个人认识了也有七年了,除开中间分开的那三年多的时间,其他的日子里,几乎都是安诺在追着他的脚步,在迎合着他。
他甚至不知道,以前安诺一个人在家里呆着的时候,脑子里都是在想什么。
言肆站在一旁,目光深邃的看着坐在床边的安诺,神色一点点的缓和,又开始多了一丝后悔的愧疚。
床上的女人晃了晃两条修长的腿之后,才发现言肆的目光变得越发的炙热,转过头来不解的看着他,“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在想——”他薄唇轻启,眼底的情绪变得浓烈,“你。”
看到他眼底的浓情,安诺的耳根蓦然一红,随后嘴角就上扬了起来,笑容娇俏,起身朝他走了过来,双手轻轻圈住了他精瘦的腰身,仰着头看向他,“我就在这儿,还想什么呀?”
她的声音软糯糯的,言肆的心里都像是柔软的陷下去了一块。
他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怨恨过,怨恨言明曾经给他带去的伤害,让他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也怨恨自己的内心竟然那么脆弱,就这样把自己关了十多二十年。
如果他的过去能稍微好一点点,如果他能够再坚强一点,看开一点,可能就不会有他们错过的那几年了,也不会让安诺受到那么多伤害。
言肆的眸光动了动,有深情也有疼痛,手臂搂住了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贴向了自己。
安诺轻靠在他的身上,耳边都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想到和你的过去。”他顿了顿,语气苦涩,“如果我不是这样的人,就好了。”
不是这样一个冷傲自私,漠视一切的人,就好了。
下午容绍他们在的时候,聊的话题轻松,时间也过的很快,言肆不过就是偶尔插两句话而已,可是心里所想的,却越来越多。
尤其是在他们提起以前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安诺对他所有的伤害都看作无所谓的样子,总是那张笑靥如花的脸。
安诺嘴角的笑容僵了僵,却又故作轻松的问他,“怎样的人?高冷不近人情的?还是说颜值迷倒众生的?”
言肆知道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只是不想让气氛变得那么沉重,才开了个玩笑。
他侧过头去看了一眼,这个位置刚好能够看到窗外,夜空中竟然遍布了繁星,再也没有了之前那样的阴沉。
外面的景色让他的心绪动了动,柔声开口,“如果从开始的时候,我就能对你好一点,就好了。”
从最开始的时候?
安诺思索了两秒,随后否认了他的话,“那你不是就变了一个人了吗?”
“嗯,不好吗?”
安诺摇了摇头,“我最开始喜欢你就是因为觉得你藏了很多心事,想要了解你啊,如果你变了一个人的话,可能我反而没兴趣了。”
一个不被爱的人思想很奇怪,一个被爱包围了的人,思想也很奇怪。
“……”言肆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开了一些,低头看着她,“你不是说看上我的脸吗,小骗子?”
安诺仰着头笑靥如花,“当然,第一眼肯定看脸!你要是个丑八怪的话,那我也不会注意到你藏有心事啊。”
“……”
四目相接,那双漆黑的眼眸越发的深邃,安诺突然踮起脚凑上去吻了他一下。
唇上一软,却又很快的离开了,言肆垂着眉眼看了安诺一眼,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浊气,“我真的,挺后悔的。”
“可是我是真的是因为想要看清你,才接近你的。”安诺柔声说着,“你应该后悔的是,没有早点把心里的事情告诉我。”
“……”
“不过现在也还不错。”安诺弯了弯唇角,她习惯了不去想坏的事情,而是选择让自己更开心一些,“至少大家都平平安安的,而且你还有个儿子呀。”
听到她柔柔的话语,言肆抿了抿唇,突然抱紧了她。
怀里的女人身体柔软,隔着薄薄的衣料,互相感受着对方的体温,甚至连心跳都融合到了一起,可是越是这样,言肆却越是心惊。
他的下巴蹭了蹭安诺的额角,声音低低的,“是我错了。”
言肆的声音带着一股沙哑,却又依旧好听,钻进安诺耳朵里的时候,她心头一动,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幸好我没错。”安诺眨了眨眼睛,双眸里水波流转,却像是装下了满天繁星,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就说嘛,你肯定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还是会那个样子。”言肆轻描淡写的开口,诉说着事实。
“那你这句话我就当夸奖收下了。”安诺美滋滋的抱紧了他的腰,“也不枉我把自己青春最好的那几年都给赌上了!”
“不会让你赌输了。”言肆抱着她,低叹了一句,“以前让你受的委屈,太多了。”
安诺突然在他怀里傻笑了一声,“那你以后就纵容着我。”
“好。”言肆目光沉沉的看了一眼窗外,指腹在她的发间蹭了蹭。
“对了,小祈今天说他想来见你的,结果被安栩给逮回去了……”安诺咂了咂嘴,仰着头看着他。
言肆垂着眼帘看了她一眼,“嗯。”
“我爸妈对你……”
安诺的话还没说完,言肆看出了她忧心忡忡的样子,直接开口打断了她。
“伯父伯母那边,我会处理的。”言肆沉声开口,“你不用担心。”
他现在摸不清安家父母的态度,但是却也知道他们有所芥蒂,而这些事情,始终都是需要他来面对的,而不是安诺。
“我爸妈也没有恶意,我之前也跟他们解释过了。”安诺瘪着嘴,“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允许我来这里陪着你。”
“我知道。”
言肆顿了顿,“这些事情,应该我来面对,是我有错在先,他们如今这样也是正常的。”
安诺抿着唇,没有说话。
“你好好呆着就好了,我会处理好的。”言肆弯了弯唇,安慰似的朝她笑了笑。
安诺没想到言肆会突然让她不要管这些事,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不是,那个好歹是我爸妈,我去的话……”
“不用你再挡在我前面了。”言肆恶劣的捏了捏她的脸,“女英雄。”
以前安诺就老喜欢在他面前做出一个威风凛凛的姿态,在他心情轻松愉悦的时候开着玩笑,说自己每次跟贝菀那些人面对面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个在战场上厮杀的女英雄。
其实,她说的一点都不错。
安诺怔怔的看了他几秒,突然鼻头一酸,视线变得模糊了起来。
这一声女英雄,叫的安诺心尖都在颤抖。
这几个字,在安诺的心头萦绕了好久,如果不是言肆身上还有伤的话,她可能都把他给生扑了。
泪眼朦胧中,安诺模糊的看到了言肆的轮廓,随后双眼就被他指尖的温热给覆盖了,唇上也覆上来了一抹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