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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办奉高拱之命,把他注籍四天来内阁收到的关涉漕运和广东的文牍,一一检出,已发部院题覆的,则将登录的事由摘要呈上。高拱坐下细阅,一眼看见漕运总督王宗沐的奏本,乃条陈海运七事,已批户部、工部题覆,“怎么回事?”他不禁疑惑,更放心不下,吩咐道:“快去,叫户部尚书刘体乾、工部侍郎曾省吾拿上王宗沐的奏本来见!”
想到海运,忽然又想起殷正茂所要的陈奎,乃是为协办海运事,专门从广东选到山东的,日前陈奎来函禀报筹备海运事颇详,还寄来一张线路图,高拱阅之甚喜。把他升调广东,委实有些不舍。踌躇片刻,心想:“算了,殷正茂既然要,不可不给!”说罢,提笔给陈奎修书:
海运事宜,处分详悉。披图即如见之。仆所望于执事者,可为不负也。
“算是有个圆满结果!”他低声自语道。
待刘体乾、曾省吾一到,高拱便焦躁地说:“记得王宗沐说过,海运当在五月前完成,可避风波,怎么到现在还在条陈海运的事?”
刘体乾把王宗沐的奏本递给高拱,他一看,上写:
迩来因漕船漂流,朝廷复议海运,而百官害怕风波。夫风波在海,,三尺童子知之,利害自当有辨,海上风波,无妨大计。若主于河而协以海,以海运佐河运之缺,自可万全无虑。
高拱“啪”地把奏本往书案上一拍,“海运已定策,到此时还要苦口婆心说这些,定然是有司胆小怕事不敢推进!”他用手一指刘体乾,“户部是不是阻挠?”又指了指曾省吾,“工部呢?有人阻挠吗?”
“元翁,户部不敢阻挠。”刘体乾面无表情地说。心里却发出冷笑:问谁阻挠,莫如问谁赞成更便于回答。朝廷里,除了你高新郑,谁还赞成?就你高新郑,自恃全权在握,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停顿良久才道,“时下是王宗沐不敢……”
高拱不容刘体乾再说,打断他:“王宗沐?他建言海运最力,他有何不敢!”
刘体乾噤口不言。
“工部,未闻有人公开阻挠。”曾省吾以懒洋洋的语调道。
高拱瞪着眼扫视二人良久,道:“去岁漕粮延时到京,工部奏请议赏河工,皇上断然驳回,说漕粮比往年迟,却赏河工,于理不通。若今年漕粮再迟到,如何向皇上交代?圣躬违和,再伤圣怀,罪莫大焉!”他突然提高了声调,“丑话说前头,谁阻挠海运,导致漕粮迟到,就摘谁的乌纱帽,绝不宽贷!”说罢,又低头看王宗沐的奏疏,乃是条陈海运七事:定运米,议船料,议防范,议起剥,议回货,议护航、崇祀典。看罢,抬头问,“这七事,倶可行否?”
“本部正在研议。”刘体乾答。
“户部的司属比王宗沐更了解海运?”高拱瞪着眼说,“议来议去议到海上风波大起,欲海运而不能,就达到目的了是吧?有何可议处,说来听听?”
“元翁,闻有商家欲租船,海运货物北上贩卖,山东已有商贾私造大船专做租船生意。”刘体乾答,“本部所忧者,乃漕粮海运,则民船必如影随形,海上贸易,自南而北渐次兴起。如此,海禁国策全线突破矣!”
“说来说去还是抵触!”高拱气鼓鼓地说,“官船可海运,民船自然也可海运,有何可议的?行之既久,对后世即是祖制。莫以祖制吓唬人!”他一扬手,“不必再议,速题覆,争取明日就下诏!”他掐指算了算时日,突然发火道,“海运,去岁已定策,迄今户部、漕运衙门竟漫无区处,未做整备,等到火烧眉毛了才开议?”
“户部已拨节慎库银一万五千两,王宗沐已雇海船三百余艘,募水手、岛人三百余。时下业已整备停当,漕粮也已运抵淮安,入淮即可到海。”刘体乾禀报道。
高拱松了口气:“那就好。”又感到不解,“那何以不上紧入淮出海?”
“正是王宗沐,不敢挽漕船入海。”刘体乾把适才被高拱打断的话,说了出来。
“那是为何?”高拱越发疑惑了。
“王宗沐知朝野赞成海运者寡,生恐一旦入海,漕粮漂欠,必受参劾,也不好向朝廷交代。”刘体乾解释说。
“河运每年都是几十万上百万石漂欠,海运有漂欠也不奇怪,何惧之有?”高拱道,但转念一想,反对海运的人正无借口,王宗沐担心漂欠也是为维护海运声誉,遂道,“王宗沐有何要求?”
刘体乾道:“元翁可能有所不知,往者漕粮漂欠,虽因黄河决口所致,亦多有运军贪侵,凿舟自沉者…”
“等等!”高拱伸手做制止状,惊讶地问,“你说凿舟自沉?”
“已将漕粮侵盗,凿舟自沉即可计入漂欠,以为掩盖。”刘体乾解释道。
“什么?!”高拱蓦地起身,“太恶劣,令人发指!”他大步转出书案,在中堂焦躁地踱步,“漕政到了这种地步,再不好好整顿,对不起纳粮的百姓!”回身盯住刘体乾,“远水不解近渴,目下先想个应急之策,把今年的事办了。户部有没有应对之策?王宗沐有何建言?”
“王宗沐建言改制。”刘体乾道,他给户部上了禀帖,言“宜先议优恤,并行连坐制。”
“户部何意?”高拱急头怪脑地问。
“漕制行之已久,冒然改制,恐科道责难。若改之,不妨付诸廷议。”刘体乾道。
“廷议来不及了!”高拱焦急地说,“不就是怕担责吗?我来承担!连同禀帖一同奏上,内阁拟旨允准!要快!免得王宗沐提心吊胆,误了运期。”言毕,一扬手,不耐烦地说,“好了,上紧办吧!”
刘体乾、曾省吾喏喏告退。高拱还在踱步,口中喃喃:“要做的事何其多,何其多也!”忽然想到,海道在山东,山东巡抚已换人,需向他嘱咐一下,遂回到书案前坐下,给新任山东巡抚傅希挚修书:
海运一事,乃仆日夜在念者。首运在即,望公鼎力助之,以期一举功著。仆不忧者,有公图计,必可望成。
东邦多盗,而近来有司全不为意,且务为蒙蔽,玩以殃民,民至有被杀被劫而不以报官者,曰:“官为不理,徒益重寇怒也”。以故寇日猖而民日益受害,无所告诉。此养乱之道,非细故也。愿公一并加意,则所以为地方造福者不小矣!
写毕,又拿过一张稿笺,在上重重写上:“整饬吏治、改革漕政、缉盗安民,刻不容缓,上紧推进!”他放下笔,倚靠椅上闭目思忖片刻,又提笔在“刻不容缓”前加上“底定岭表”四字。提笔端详了一会,又落下,再加“户部改革”四字。这才放下笔,喊了声,“广东没有本上?”
书办来禀:近日未有广东的奏本。高拱心里嘀咕:“这殷正茂怎么回事?”